龍樹和尚的眼睛放出無比驚恐的光,身子卻沒有任何猶豫,接過他手裏的大刀,帶著不斷湧現,繚繞刀身的火焰,一步跨出便消失不見,趙鳳雅等人隻覺眼前一花,苦行僧的身影已經到了地平線。


    楚平生又對船樓頂端站立的飛將軍使個眼色,那雕振翅升空,追蹤而去。


    一盞茶後。


    在距離廣陵江八九裏的一片開闊地前,廣陵王世子趙驃帶著背魁軍五千重甲騎兵在等先鋒部隊的消息,如果林青的船沒有起火,那就看兩禪寺的龍樹僧人去度化魔頭,如不成功反被擊敗,就放林青一馬,畢竟赤馬船一入江心,離開這塊區域,南方就是山區,不宜馬戰,還容易遭受火麒麟襲擊。


    如果林青的船起了火,龍樹僧人能夠降服魔頭,皆大歡喜,如果不能降服魔頭,接下來就看他的重甲騎兵部隊了,沒有了遊船的林青,在這開闊地形與騎兵作戰,真氣一瀉,便是個死。


    “世子,快看,龍樹僧人回來了。”


    趙驃順著偏將的指點望去,就見那個身穿百衲衣,自稱是帝師楊太歲舊友的苦行僧去而複返,速度極快,前一個呼吸還在三裏外,後一個呼吸就在一裏外了,然後注意到僧人手裏提著一把烏沉沉的,對比體型很不協調的黑色大刀,與此同時,空中有一道雕鳴響起。


    他記得這僧人去時手裏空空的,還說什麽不會武功,就是比較抗打,怎麽現在手裏多了一把殺氣極重的武器?


    “不好!”


    這聲不好脫口而出,龍樹僧人已經近身,直接一刀劈下,旁邊有二品小宗師水平的偏將一擺雙鐧相迎,隻聽哢嚓一聲,雙鐧俱斷,偏將的腦袋也被劈掉一半。腦漿和鮮血噴在趙驃臉上,整個人嚇懵了,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怎麽一刻鍾前還慈眉善目,致力於度化魔頭的兩禪寺高僧,一刻鍾後就變得這麽凶殘了?


    趙驃兩腿一軟,從馬上跌落,未想苦行僧又是一刀斬下,他的坐騎從中間被劈開,鮮血和內髒噴了一身。


    啊……


    慘叫隻發出一半,便有一道烏光在眼底抹過,他的腦袋便飛了起來,打著轉遠去,啪嘰一聲掉在才反應過來向前衝鋒的重甲騎兵陣前,被戰馬的鐵蹄踏得粉碎。


    廣陵王世子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是不甘,廣陵王可不是靖安王、北椋王這種,他爹和燕刺王是開國有功的同姓王,一早便確定了世襲罔替資格,所以他隻要活著,等他爹趙毅死了,便能承繼廣陵王的爵位,在西楚這片土地稱王,現在他就這麽死了,死的不明白不白。


    為什麽,江邊究竟發生了什麽?林青竟把聞名離陽的龍樹高僧,善果厚積的佛門大德變成了一個嗜殺的魔頭?


    殺戮還在繼續,重甲騎兵的衝鋒可以說平原無敵,可是麵對烈焰屠龍刀,甭管是長槊、長矛,還是刀斧劍鐧,碰著斷,擦著殘,和尚一刀下去,鐵甲與紙糊一般,連人帶馬立時兩分。


    反過來,不要說射出的弓箭與弩矢,就算是七八十斤的斧子劈中,也難傷他分毫,他反手揮刀一掄,一死就是一圈,那畫麵,比屠宰場不差,和尚如同一台人形絞肉車,全身被血染紅,每邁出一步,腳下的血能拉出絲來,一炷香後便殺得五千重甲騎兵減員三成,人人亡魂喪膽,開始動搖。


    他們沒了戰意,和尚卻並沒有投降不殺的意思,一步踏出,縮地成寸,便是數顆人頭落地,又一步踏出,戰馬倒了一圈,又過片刻,廣陵王的重甲騎兵部隊已經不足半數,連帶隊的將軍都被腰斬於地,要不是世子殿下死在和尚刀下,他們不能就這麽回去,隊伍早散了。


    龍樹和尚的意識是在的,能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殺了三千重甲騎兵後身體變得虛弱不少,修練真氣的劍客有耗光真氣的時候,修練體魄的和尚,同樣有氣力不濟的時候。


    就在他認為殺戮終於可以停止那一刻,他看到了從身體裏散出去的黑霧,鑽入周圍屍體的鎧甲縫隙,很快,死亡士兵的軀體開始縮水,肉眼可見地腐爛,那群微小的黑色物質像是能夠嗅到母體的氣味一樣,又從四麵八方回歸,身體被掏空的感覺瞬間補足。


    縮地成寸再施,屠龍刀的黑影如魔狂舞,一顆又一顆頭顱,一截又一截殘肢墜地,單方麵的屠殺繼續。


    龍樹和尚的靈魂被關進身體的牢籠,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什麽都做不了。


    當重甲騎兵的數量隻剩不到一千五百人時,恐懼終於爆發了,全線崩潰,朝著廣陵王趙毅率領的中軍營地逃竄。


    龍樹和尚,不,如今該叫龍樹魔頭,帶著滿身煞氣和殺意,緊追這些人殺向廣陵王的四萬主力。


    唳……


    天空的大鳥展翅跟上。


    後方屍橫遍野,鮮血成川,腥味被風一吹,飄得廣陵江可聞。


    綠蟻看不到江灘那邊的情景,卻也能從這濃重的血腥味聯想到江灘那邊的殺戮,裴南葦不知是想到什麽,還是赤馬船重新航行,短暫的顛簸讓她突然暈船,趴在船舷準備嘔吐,卻看到幾具死相極淒慘的屍體由水下飄出,唬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轟!


    旁邊一道激浪騰起,兩丈多長的白影出水上船,繞著桅杆盤旋而上,這時裴南葦才看清它的真實麵目,一條長約兩丈的白骨大蟒,骨節上針刺嶙峋,閃著幽光,一波波寒氣向外擴散,帶起的水汽皆成寒霜。


    原來趙毅不僅在岸上布置了攜帶火箭的輕騎兵,還在水裏安插了水鬼部隊,可是像楚平生這麽狡猾的人,怎麽可能給他們鑿船的機會,天空大雕,陸地二狗,水中白骨冰蟒,一條船給他護得死死的。


    綠蟻繞過這個駭人的家夥,走到遙望戰場的楚平生身邊:“那龍樹和尚就這樣不管了?”


    “管什麽?完成我的任務後,它自然會前往龍虎山。”


    嘴上這樣說,他還是挺驚訝的,這是他在雪中悍刀行的世界,他一旦失去意誌,沒有了他的壓製,但凡一隻屍蟲出問題,怕是整個世界的人都要死絕,他讓大雕去幫忙,想的是龍樹僧人力氣用盡,好帶其離開戰場恢複,事實證明並不需要,屍蟲能夠通過吞噬其他屍體組織補充消耗。


    童心真經?大喇叭?都不用他出手,有了這玩意兒,別說屠城,滅世都做得到。


    綠蟻說道:“來這度化你的佛門高僧,自己反被度化成魔,還真是夠諷刺的。”


    楚平生說道:“是啊,好好地跟顧劍棠那群人一起去龍虎山埋伏我不好麽?非要展現他佛門的慈悲,一個人來這裏送人頭,何必呢?”


    “大將軍顧劍棠去了龍虎山?你之前不是說李淳罡和徐鳳年等人也在後麵追我們嗎?”


    “沒錯。”


    “這……強敵齊聚,真的不要緊麽?”


    “哼。”


    楚平生隻哼了一聲,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


    綠蟻不再說話,她想不明白,公子明明每天跟他在一起,飛將軍也沒到處偵查,他也沒有經營多年的情報係統,是怎麽發現這些對他有懷有惡意的人的動向的?


    ……


    過了白蘆湖,拐過一個山高浪急的大彎就是龍尾坡,龍尾坡往南是酒江,可直達波陽湖,波陽湖再往南是鐵爐城,也就是南疆燕刺王的地盤。


    讓黃瓜等人意外的是,眾人由龍尾坡離船,坐馬車東進,一直到賀州的知章城都沒有遇到燕刺王大軍的阻攔,直至進城住了一晚,綠蟻和王初冬到集市轉了一圈,帶回來一個消息。


    廣陵王趙毅用以攔截林家魔頭的五萬兵馬被一位提刀魔僧血洗,大凰城上到將軍,下到維持治安的衙門,被殺得幹幹淨淨,最後又屠了一千世家子弟與八成儒生,魔僧方才心滿意足離開大凰城。


    按照事件邏輯,趙毅在白蘆湖附近擺出陣勢,狙擊林家魔頭,結果全軍覆沒,屍骨盈野,兒子都死了,燕刺王得知這個消息,肯定要掂量一下會不會碰到這個不知來曆的魔僧,為了不重蹈覆轍,暫時收斂爪牙,退回鐵爐城也就可以理解了。


    楚平生沒有參與幾個女人的討論,他比她們知道的更多,魔僧不是自行退走,是被李淳罡逼走的,重返陸地神仙境的李淳罡可以留下魔化龍樹和尚,但應該發現了這被大凰城的人稱為魔僧的能力,真要拚盡全力把這個魔僧殺死,隻要漏下一隻屍蟲,死的就不是幾萬士兵了,這離陽人口,至少要死掉九成,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魔僧離開。


    所以還是生化武器牛掰啊。


    ……


    數日後。


    兩輛馬車離開賀州,行駛在前往歙江的官道上,偶爾有縱馬逆行的人好奇打量,然後一臉不爽。


    原因很簡單,眼下已是初春,這裏又是大陸南端,路上早已是鮮花盈野,草長鳥飛的好時景,兩輛車的窗簾都掛了起來,可以看到王初冬、黃瓜、綠蟻、裴南葦等人姣好的麵孔,然而除了外麵駕車的獨臂馬夫,車廂裏隻有一個男人,那能不嫉妒?


    趙鳳雅把柑橘的皮剝開,又撕下上麵的白色的絡絲,雙手捧著遞到主子麵前。


    “公子,我還以為你會去鐵蘆城一趟,殺掉趙炳父子再走呢。”


    楚平生接過橘瓣含進嘴裏,挑著她的下巴說道:“套我的話?”


    “婢子不敢!”


    黃瓜在旁邊輕輕點頭,對她不再自認公主,謙稱“婢子”的流暢自然十分滿意,並堅定地認為這是自己日夜調教的功勞。


    “那你這麽關心我去不去鐵蘆城幹什麽?”


    “我聽冬姐說,你答應了盧玄朗,要讓趙毅和趙炳及他們的兵馬給盧家陪葬。”


    “趙毅還沒死呢,應該是北逃太安了,趙炳?嗬嗬,他們……改了計劃。”楚平生湊過去親了親她的小嘴,趙鳳雅身子顫了顫,沒敢躲,臉紅到了脖子根兒。旁邊的二丫鬟黃瓜眼睛都瞪直了,醋意大發,看趙鳳雅的目光帶著幾分陰沉。


    “趙毅和趙炳,一個你的叔叔,一個你的伯父,我殺他們,你難道不生氣嗎?”


    “我長這麽大,見他們的次數加起來沒超過五次,我聽說……其實……其實父皇一直提防著他們。”


    “哦,沒感情啊,死了也就死了。果然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無情帝王家。”楚平生斜了一眼窗外隱約可見的龍虎山:“也是,如果沒有我,趙鑄本就該取代你那做太子的兄長,成為離陽的新皇帝。”


    趙鳳雅一臉疑惑,聽不懂他在講什麽。


    黃瓜趕緊丟給趙鳳雅一個新的柑橘著她繼續勞作,搶話道:“公子,你說他們改了計劃,什麽計劃?”


    “伏魔計劃啊。”楚平生嗤笑道:“龍虎山,可真熱鬧呢,黃龍士把彩蟒錦繡郎招來離陽這步棋下的好啊,北莽的高手也來了。”


    黃瓜剛要表達自己的擔心,就聽前麵駕車的老徐喊了聲“籲”,拉停馬車。


    “公子……”


    楚平生掀開布簾,隻見距離他們的馬車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站著一夥人,皆騎健馬,中間是個穿紫衣的女子,在這夥人前方二十米,一頭戴鬥笠的刀客拄刀而立,嘴裏叼根草,一臉的玩世不恭。


    紫衣女子的一名同伴駕馬而出,那刀客一提橫刀,飛身掠過,馬和馬上的人皆倒地身亡,他又將鬥笠摘下一丟,弧影閃過,前方騎士除紫衣女子外皆被割喉,相繼墜馬。


    刀客接住鬥笠,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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