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李承乾的胳膊,在太子殿下二度錯愕的目光中走到李承澤跟前,如法炮製,握住二皇子的手:“二舅哥節哀。”


    他叫我什麽?二舅哥?


    這次換李承澤失態了。


    “三舅哥……瞧你,眼睛都哭腫了。”楚平生拍拍李承平的肩膀:“男兒有淚不輕彈,隻緣未到傷心處,三舅哥實乃性情中人。”


    “大舅哥,這位一定是大舅哥了……”


    楚平生再次伸手,李承儒想要躲避,哪裏知道雙手才動便被那個冒失鬼抓住,合在一處。


    “聽說大舅哥在跟北齊戰過一場後不曾休息便飛馬兩個晝夜趕回京都,瞧這黑眼圈,這臉色,還是得注意身體啊,我想皇太後在天之靈,也不願意看到大孫子因她病倒吧。”


    眾人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他不是來吊唁皇太後的麽?怎麽就成了認親大會?


    他喊幾位皇子什麽?大舅哥,二舅哥,三舅哥?


    什麽鬼?


    就連正在皇太後靈牌前啜泣抹淚,憶往日崢嶸歲月的老家夥也是一臉懵逼,定定地看著他。


    “幾位吊唁完了嗎?吊唁完該我了。”


    楚平生毫無尊老愛幼的意思,將那幾名耆老擠到一邊,望著皇太後的靈牌,貓哭耗子假慈悲道:“很遺憾,長公主殿下抵死不從,沒能做成你的女婿,不過陛下已經給我發了晨郡主的駕照,皇太後,你在天之靈一定要擦亮眼睛看著,我會好好待她,給她一輩子的幸福。”


    然後又嘰裏咕嚕說了一串沒人懂的話。


    沒人再去關心他的禮數到不到位,表情是不是夠悲傷,在場皇族,包括那些還未離開的朝臣,都被他的話驚得目瞪口呆。


    晨郡主?


    長公主的私生女林婉兒?


    這個蠻子要娶晨郡主?她……她不是被皇帝陛下許配給範閑了嗎?


    怪不得他一來就抓著皇子的手叫舅哥,算起來雙方確是親戚關係。


    就連後堂守靈的女眷們也忍不住揭開一條縫,由後麵向前打量,看看強勢介入範閑和林婉兒婚約的家夥是個什麽人。


    李承乾的關注點更清奇一些。


    這家夥居然跟他的口味一樣奇特?好在他的姑姑守住了底線,沒有讓這個西來蠻子得逞,還反手一記驅虎吞狼,讓陛下改了心意,廢了林婉兒和範閑的婚約,指給楚平生。


    接下來的事情……必然很有意思。


    楚平生和範閑,似乎要在婉兒的歸屬問題上鬥一鬥了。


    李承乾能想明白的事,李承澤自然也能,二皇子和太子對望一眼,都沒有笑,但是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戲謔。


    圍繞林婉兒,圍繞內庫,圍繞範閑的遊戲,越來越好玩了呢。


    隻有常年領兵在外,不明所以的大皇子李承儒和唯唯諾諾的三皇子李承平,還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辛少卿。”


    “辛少卿。”


    “辛其物!”


    楚平生一聲大喝,才把門口呆立的全劇搞笑擔當驚醒。


    “楚……大人?”


    “走啊。”


    “走?”


    “我吊唁完了,你們鴻臚寺給我安排的住處在哪兒?我想休息了。”


    “哦。”


    辛其物對上靈堂內眾人的目光,趕緊一提褲子,落荒而逃。


    到了外麵,他湊近一些問道:“楚大人,剛才你後麵講的那些我們聽不懂的話是什麽意思?”


    “哦,意思是讓皇太後萬事放心,一路走好。”


    屁的一路走好。


    李雲潛的娘要是懂英文,一定會被他氣活過來,那話分明是“哎,老東西,爺爺砍了你的腦袋,還要睡你年輕漂亮的外孫女,讓她給我生猴子。”


    辛其物又問:“那駕照呢?”


    “嫁人的詔書,簡稱嫁詔,笨蛋。”


    楚平生離開太極殿,沿階而行,一麵模擬八品上的修為,對著長空大聲喊道:“師父,你看到了嗎?徒弟與晨郡主的婚事已報於皇太後知曉,伱可以安心了。”


    聲浪滾滾,播向四周。


    院子裏執勤的大內侍衛,還沒離去的朝官,在廊下穿行的太監與宮女,俱一臉驚色循聲望去。


    ……


    太極殿距離興慶宮不是很遠,楚平生以內力發出的聲音一字不落地被剛剛離開禦書房的李雲睿聽到,頓時表情大變,拖著長長的素裙快步折返。


    “陛下,剛才的聲音……”


    正在訓斥候誌剛的南慶皇帝揮揮手,把人趕走。


    “朕聽到了。”


    李雲潛長歎一聲,壓低聲音說道:“所以你知道朕為什麽對他那麽容忍了吧?不是朕對他偏愛,是他……很危險……”


    其實這句話的潛台詞是白風很危險,大家都以為皇太後是死於北齊大宗師苦荷之手,隻有他知道,西胡大宗師白風才是幕後真凶。


    剛才兩人在禦書房商議緩兵之計,扭臉楚平生就搞出這麽一檔子事,就剛才那一嗓子,想封鎖消息都不成。


    他又不能拒絕,因為一旦拒絕,剛剛放心離開京都的白風一聽,意識到自己被他耍了,扭頭殺個回馬槍,一切皆休。


    雖然他已經悄悄派人趕去江南尋找葉流雲,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京,就算回京了,如果第一回的陷阱殺不了白風,對方一旦抖出葉輕眉的死因,苦荷、四顧劍、白風、五竹一起出手,他和葉流雲就危險了。


    這件事他不能拒絕,隻能默認。


    非但如此,下次朝會必然會有許多朝臣上書,求他取消指婚,他還得彈壓朝內朝外的反對聲音。


    “陛下,那婉兒……”


    李雲睿很清楚,自己能以守孝的名義來拖延楚平生,林婉兒不能,她本就不在皇宮居住,與太後見麵次數有限,外孫女去西山別院守孝的話,後宮妃嬪要不要去?李承澤、李承平這樣的親孫子要不要去?


    如果強行操作,必然會激怒楚平生,而那位西胡大宗師也會意識到被慶帝戲弄,影響後麵的合作。


    “就依他的意思吧。”


    李雲潛回到臥榻坐下,拿起剛才沒讀完的書繼續讀了起來。


    其實這樣也好。


    若是楚平生背後的白風和範閑背後的五竹打起來,因而結怨,對他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如此,那我遣人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婉兒。”


    李雲潛不說話,繼續看書,隻衝她揮了揮手。


    李雲睿欠了欠身,快步離開房間。


    她很高興,嘴角情難自已地向上挑。


    楚平生的出現完美地解決了她的問題,範閑、內庫、李雲潛……


    ……


    三個時辰後。


    皇家別苑。


    夜幕降臨,風若刮痧,疼在心上。


    身嬌體虛,麵色蒼白的林婉兒身穿素衣躺在床上,渾身顫抖,喘息不止。


    往日一身紅衣豔似火,今日一身黑的颯爽女傑葉靈兒不斷地幫她撫理胸口順氣。


    “母親……她……她怎麽能這樣……靈兒,我……我該怎麽辦?”


    她緊緊地攥著閨蜜的手,指甲幾乎嵌入葉靈兒的肉裏,自己卻是激動到一無所知。


    “我去殺了那個楚平生。”葉靈兒恨聲拿劍,細腰一折,便要去鴻臚寺旁的禮賓院尋仇。


    “靈兒,不要。”


    林婉兒用力搖頭,死死地抓著她的手不放:“你打不過他的。”


    “打不過也要打。”


    葉靈兒咬牙切齒說道。她要去殺楚平生,不隻是為了林婉兒,還為了她的父親。


    葉重自從宮中回來就悶悶不樂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晚飯都沒吃——隨行親兵死了個七七八八,他心情能好才怪。


    不隻如此,試想堂堂樞密使,大宗師葉流雲的侄子兼徒弟,連蠻子的寵物都打不過,別人會怎麽看他?


    葉靈兒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要不是林婉兒派人請她來皇家別苑,她早就按捺不住,去禮賓院鬧事了。


    “咳咳咳……”


    林婉兒動得急了些,又是一陣咳嗽。


    葉靈兒趕緊回身把她按回床上。


    “好好好,我不去了,你別著急。”


    呼……


    呼……


    林婉兒喘了兩口粗氣說道:“靈兒,那楚平生是個什麽人,你能跟我說說嗎?”


    “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想……我想勸他去找陛下……把婚退了。”


    皇帝改變主意,要她嫁給楚平生,對此李雲睿必然歡喜無限,如今難受的隻有她和範閑,而他們兩個對於這個決定是最無力的,在她看來,破局的最佳方案就是說服楚平生,讓他主動退婚。


    葉靈兒說道:“楚平生……聽說是西胡大宗師之徒,來慶國是為訪問學習,不過這小子極為蠻橫,他身邊的白猿更是暴虐至極,殘忍嗜殺,就因為包子店的老板娘向它的主人丟石子和雞蛋,便把人殺了,像這樣的人,你若嫁給他,以後不知要受多少痛苦折磨。”


    林婉兒臉上有一團因為咳喘暈開的紅:“總……總要試試。”


    ……


    渠水淙淙,疏影幽獨。


    司南伯範建的書房內。


    燭火照亮一排排書架,照亮書案到門口的路,也照亮了範建與範閑這對“父子”的臉。


    “雖未正式下詔,不過可以肯定,這是陛下的口諭。”


    範建板著臉,表情認真嚴肅。


    “朝臣都覺得楚平生是瘋了,我倒更傾向於是陛下通過他吊唁太後的行為宣布這件事,給臣子們一個思想準備,免得喪禮結束,突然拋出這件事後引生禍亂。”


    範閑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那微抿的嘴唇,似定格的眼神其實是強壓怒火的表現。


    太後死前,林婉兒的父親林若甫將他叫去林府說了一番話,大意是接受他這個女婿了,要他以後一定要支撐起整個林家,眼瞅著他與林婉兒就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誰承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那個西胡人竟讓陛下改變了主意。


    他跟婉兒兩情相悅,結果……


    這令他莫名地有一種堂堂穿越者被人ntr了的感覺,這如何能忍!


    “閑兒,我知道你很不服氣,但這是陛下的決定。”


    範建由木案後麵走到他的身邊,語重心長地道:“知道今晚我為什麽沒在家吃飯嗎?因為我去見陛下了。”


    範閑猛抬頭,麵有期許。


    “陛下說了,內庫交給你打理一事不變,隻是時間會向後推一推,他會做長公主的工作的。”


    範閑說道:“我要的不是內庫,我要的是婉兒。”


    範建:“……”


    “這件事我會自己想辦法。”


    “閑兒,切記不可魯莽行事,那西胡人可是大宗師之徒。”


    “知道了。”


    範閑嘴上說知道了,但在心裏發狠,楚平生有一個大宗師師父,他還有一個五竹叔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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