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畔一直等了近一個時辰,都沒有人來。


    要說心中不慌是騙人的,上輩子並沒有發生這件事,甚至她從未見過老太妃的麵。隻是聽說她老人家喜靜,也從不管王府裏的事情。但每個月老太妃會進宮一趟,陪太後說說話。論到這個家中最後話語權的人,其實正是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太妃娘娘。


    她深知這是福王妃對她的考驗,但也是她的機遇。若是能讓太妃喜歡,往後便能在福王府立足了。從這一點來看,福王妃應該是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並且表現出了支持的傾向。這一點讓眉畔鬆了一口氣。


    既然是考驗,那自然不可能輕鬆度過。眉畔一開始還有些憂心,後來看著佛經,就連那一點兒焦躁也都漸漸散去了。她要跟元子青在一起,自然想要得到他家人的支持。這些都隻能靠自己,擔心著急也是無用,不如順其自然。


    畢竟就算是眉畔自己來選,也必然是更中意處變不驚,淡然大方的人,而不是因為多等了一會兒就驚慌或是著急的姑娘。


    幸好手邊還有兩本佛經,想到王妃本來就是打算讓自己來給老太妃念經,眉畔便毫無心理障礙的看了起來。


    到了後來,她甚至沉浸到了佛經之中。


    如果眉畔真的是個十三歲的姑娘,對於佛經恐怕不會有多大的興趣。但眉畔不是。她上一世活到了將近三十,後半生中一多半的時間都是青燈古佛為伴,佛經甚至已經成為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其熟諳恐怕會令大多數人吃驚。


    回到十三歲之後,因為是借助在叔父家中,張氏雖然好做麵子,也不會想到要替侄女準備這些東西,所以眉畔還是第一次摸到佛經,感覺像是碰到了老朋友,陌生中攙著欣喜,一不小心就入了迷。


    所以她並不知道,老太妃並沒有在小佛堂念經,而是就坐在屏風後觀察她。


    或許一開始老太妃隻是想在她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查看一番,對她有個大致的印象。但後來見她沉浸在佛經之中,便索性沒有出去打擾。


    所以說起來,是誰在等誰,也是一筆糊塗爛賬。


    直到眉畔覺得脖子有些酸疼,終於放下了佛經,老太妃才微微頷首,由人扶著進了內堂,然後自有婢女出來召眉畔進去拜見。


    眉畔對老太妃的第一印象很好,慈眉善目,溫聲細語,一看就讓人親近。


    其實福王府這一家人都很好。眉畔想起自己上一世的經曆,確定了這一點。那時她最後沒有跟元子青走到一起,其實多半是兩人之間的問題,元子青身體不好,所以不敢接受她,而她自己也沒有那麽堅決。反倒沒有承受過什麽外界的壓力。


    眉畔雖不知福王府對自己是如何看待的,至少沒有人站出來反對過。


    這也是她如今對這件事情極有信心的原因之一。隻要自己能夠下定決心,說服元子青,就不會再有其他的東西阻礙兩人了。


    老太妃上上下下將眉畔打量了一番,視線直白卻不讓人難受,而後笑眯眯的稱讚道,「這姑娘瞧著真是讓人喜歡,王妃的眼光,是越來越好了。」


    「那是王妃孝順,知道太妃的心意呢。」站在一旁的老嬤嬤應道。


    老太妃點點頭,朝著眉畔招手,「好孩子,過來,走近些讓我瞧瞧。」


    眉畔便依言走過去,在太妃身前跪下,然後略略抬頭,好讓她看得更清楚些,但視線卻不與老太妃對視,隻微垂了眼睛,目光停在老太妃下頜處。


    老太妃看了一會兒,歎道,「是個好孩子。我老了,眼神越發差了。前兒跟王妃說起這事,她說要找個好姑娘來替我念經。我本是不應的,年紀大了,什麽事都要小輩照顧,令人不快。不過今兒見了你,我心裏就高興了。」


    「謝太妃厚愛。太妃千秋萬壽,能夠在太妃身邊服侍,才是眉畔的福氣呢。隻盼著能得太妃一兩句指點,便受用不盡了。」眉畔笑著應道。


    「好,那你就在我這院子裏住幾日。念經也就罷了,你還年輕,別傷了嗓子才是。倒是我前兒得了一本經書,是個孤本,原要送進宮裏去給太後娘娘,隻是心裏舍不得。你來了倒好,替我將這經書抄出一份來。原本便送進宮也無妨了。」老太妃拍著她的手道。


    眉畔點頭應是。


    老太妃又道,「說起來,那經書還是青兒那孩子孝敬我的。這孩子極是孝順,自己身子不好,還時時惦記著我們,有什麽好的都巴巴的送來,倒讓我這老婆子心裏不忍。」


    一麵說,一麵不著痕跡的觀察眉畔的臉色。


    眉畔明知太妃這時候提起元子青,是要試探自己,仍不免微微紅了臉,豎著耳朵認真聽。


    等太妃說完了,略略沉吟,才道,「這些事眉畔原不懂,但在我想來,都是一家人,互相關心本是常理。世子殿下惦記著家人是好事呢。若是太妃、王爺和王妃總為此不安,反而讓世子殿下心裏過意不去了。」


    「你說得是。」太妃神色微鬆,麵上越發滿意,「這一層倒是我想差了。」


    身體不好的人,原就比旁人難過些。若是人人麵對他都小心翼翼,他未必就好過了。反而被人時時提醒著自己的不同之處,越發苦悶。這種一家人往來的小事,其實耗費不了多少心思,而元子青能為家人做一點事,恐怕隻有高興的。


    太妃既然滿意,說話的語氣便親熱了許多,「我這兩個孫子,不是我自誇,個個都是極好的。你住在我這裏,有時若是碰上,也不必害怕,隻管當成自家人一樣的。」


    這暗示就太過明白了,眉畔忍著羞意應道,「是。」


    眉畔原以為太妃和王妃既有此意,自己應當會有機會跟元子青碰麵的。然而她在首善堂裏住了三四天,卻一次都沒有碰見過。聽下頭的人說起,元子青和元子舫卻都是來請安過的。


    不過說實話,眉畔覺得,住在首善堂裏,比之住在關家自在多了。


    她現在每日要做的事,就是早晚太妃在佛堂時,在她身邊替她誦經。其他時間並不需要跟在太妃身邊,除了抄經之外就沒事了。


    太妃倒是說過讓她出去走走,然而眉畔忖度著,最後還是留在首善堂裏看書。


    看的就是經書。這裏的藏書豐富,比之眉畔上一世見過的還要多寫,那沒看過的,眉畔自然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就是看過的,反複研讀,也另有感悟。


    對於她這樣喜愛佛經,老太妃都覺得有些吃驚。畢竟裝樣子是做不到這個程度的,且眉畔有時替她解說佛經時,也能感覺出,對這些是頗有研究的,每有振聾發聵之語,新奇別致之解,並非死讀經書能夠做到。


    而有了佛經為伴,眉畔一開始那種迫切的想要見到元子青的心情,也慢慢的平複了下來。


    凡事順其自然,著急也無用。她不信兩人之間會沒有緣分,總有能見麵的時候。現在見不著,大約是時候不到。既如此,多想也無益。


    反正……眉畔想,都已經登堂入室,難道人還會跑了嗎?


    她卻不知道,元子青現下是真的想跑。


    他並不是不想見眉畔。每次去首善堂時,想到她就住在裏麵,心中便多了幾許波動。原本他是三四日往首善堂請安一次,如今卻覺得間隔實在是太遠了些。日常裏散步時,也時常望著首善堂方向發呆,惹得不知內情的小廝青雲暗地裏嘀咕不已。


    但是真的去了首善堂,他卻必定要先讓人探清楚太妃在做什麽,選那眉畔不在的時候去。


    他自己也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思。若說為了姑娘家的閨譽,這人都已經住進福王府來了,若是將來婚事不成,才真正會讓眉畔成為笑話。至少現下看來,所有人都是支持他們的。可越是如此,他反而踟躕了。


    但是就算見不到人,他也難以平靜下來。原本聽了福王妃那一番話之後,他心中就頗不寧靜,如今知道眉畔就住在福王府內,自己隻要走上一段路便能見到,自然更加難以自控。有時明明做著別的事,竟會倏然想起她來。


    書房裏的紙已經不知被他畫壞了多少,那雙他以為早就已經淡去的眼睛,又重新在腦海中浮現,栩栩如生,顧盼生輝。


    元子青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於是這一日,他主動前往澄慶園給福王妃請安,並且跟她提起了一件事,「孩兒已經許久沒有去東山寺了,入夏之後心浮氣躁,便想去小住一段時日,還請母親恩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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