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開始是還是故意要擠兌元子青,說到後來卻真的傷了心。


    因為那就是她上輩子的寫照。


    元子青對她的看重,這輩子和上輩子並無不同,福王妃疼愛兒子,不可能什麽都沒發現。那時她曾提出過,要納眉畔做他的側妃。


    她的出身門第,隻配做他的側妃。


    但他拒絕了。那時已經是一年後,他的身體每況日下,既不願委屈她隻做個側室,又怕自己的身體耽擱了她的將來。福王妃因此對眉畔十分不滿意,也是因為她的威逼,眉畔才不得不離開京城,回西京去。


    那時眉畔沒有膽量,也沒有手段去反抗這一切,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孤身一人沒有任何支援,根本不可能和福王府對抗。於是就這樣錯過了他,由此悔恨終身。


    如今一切重來,眉畔覺得自己已經改變了許多,唯獨他,她始終拿不準,不知道究竟什麽時候,他又因為顧慮重重想要推開自己。她不怕任何磨難,卻受不了他的主動疏離。


    眉畔住了嘴,紅著眼圈立在那裏。沒有人知道她多害怕,再來一次還是重蹈覆轍。


    「不是這樣的!」元子青提高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又上前一步,一伸手握住了眉畔的胳膊,「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其實是我配不起你……」


    「世子不必解釋。」眉畔抿著唇道,「今日既然見到了,我便想要世子一句話,希望世子能答應。」


    「什麽話?」


    眉畔抬起頭來同他對視。然而她的眼中再無一絲情意和靈動,眸光幽深,「隻要世子說一句,你不要我,我就死心了。從此以後……」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再說不下去,用帕子捂住了臉,小聲啜泣。


    「別再說了。」元子青手下用力,將眉畔拉進了自己懷裏,緊緊抱住,笨拙的安撫她,「別哭,眉畔,你一哭我心都疼了……」


    眉畔隻管哭。


    他又道,「都是我的錯,你怎麽罰我都好,我都認。別哭了,是我的不是……我、其實我心裏很歡喜你,可我有時也難免會猶豫,覺得自己配不起你。你那麽好,年輕、健康,充滿活力,與我截然不同。我既想靠近你,又怕靠近你……眉畔,是我錯了。」


    眉畔終於抬起頭來看他,雖仍是淚盈於睫,但眸光卻已經動了,「你也會這樣想嗎?」


    方才元子青這麽說,她還以為他不過是為了安撫自己。待到聽到他的剖白,才知道原來他竟真有這樣的心思。


    「自然。」元子青見她不再哭泣,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貿然將你推開,未必就是為了你好,反倒是害了你。眉畔,你相信我,我心中一百一千個願意同你一起,隻是……」說到這裏,他微微蹙眉,似是不知道怎麽說。


    「隻是什麽?」


    「隻是我也有我的難處。」他急得快要出汗了,「我知道這樣說很是混賬,眉畔,你怨我也好,這件事……我不能讓你稀裏糊塗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跟我在一起。」


    「那你就告訴我,不管是什麽樣的問題,我們都能解決的,不是嗎?」


    如果連身體的顧慮都能夠拋開,還有什麽能讓元子青這般躊躇猶豫呢?


    看元子青的樣子,這分明是非常難以啟齒的一件事。所以眉畔要求他說出來之後,他卻仍然是那副為難又猶豫的樣子。


    眉畔的臉色陡然沉下來,伸手去推他,「我看也沒有必要說了。」


    「眉畔!」元子青緊緊的抱著她,「你別急,是我的錯。你讓我想想。」所有的冷靜和理智在這一刻都徹底消失,隻餘下一個笨拙的,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情的傻子。


    眉畔其實早就心軟了,不過做個姿態,所以就鬆了手道,「那你便直說,不管是什麽樣的事,難道連我都不能說嗎?倘若真是如此,勉強在一起,恐怕將來也難以長久。」


    這以退為進的態度顯然十分奏效,元子青抱著她的手臂猛然一收,最後歎氣,「告訴你便是。」


    眉畔便目光灼然的盯著他。元子青被這樣的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隻好抬起一隻手,輕輕遮在了眉畔眼前,「別看。」


    他說著低下頭,在眉畔唇上淺淺啄了一下,「那日在館春園,我們……這樣之後,我便覺得身體有異……陽關不閉,實在無顏見你。」


    當著眉畔的麵將這樣私密的事說出來,元子青已是窘迫至極,耳根紅得發燙,一雙眼睛虛虛的四處掃著,根本不敢停下來。


    眉畔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她的臉頰也一下子紅透了,萬萬沒想到,他的難言之隱竟是如此。


    元子青也能感覺到手掌下的皮膚越來越燙,他有些無措的解釋,「我亦是頭一回……」


    「我知道了。」眉畔打斷他的話,聲音平靜。


    元子青渾身一僵,眉畔已經握住他貼在自己眼前的手,往下一拉,元子青窘迫狼狽的表情便出現在了眼前。


    發現眉畔正看著他,元子青更是全身僵硬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隻能避開她的視線,又緊張的用餘光關注她的動向。因為他很明白,眉畔的下一句話,便是對他的宣判。


    是從此再無往來,還是根本不在意此事,都隻在這一句話裏。


    而他悲觀的認為不會有女子不在意這樣的事。


    眉畔握著他的手指,自然知道他現在的狀態。她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還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感覺,元子青連這樣的事都能對自己說出口,顯然是付出了最大的誠意。


    這個人,終究還是被自己逼得現了原形。


    隻是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原因,她一定不會選擇這個辦法。要他承認自己的身體出了這樣的問題,幾乎是讓他顏麵掃地了。


    當下,眉畔覺得,還是要去除他心中的這份芥蒂,否則以後恐怕會釀成大患。


    她想了想,強忍住心頭的羞意,聲如蚊蚋的道,「這樣的事我不懂……不如我們再試一次?」


    眉畔這句大膽的話將元子青嚇了一大跳,連自怨自艾都顧不得了。他抓緊了眉畔的手,盯著她一言不發。既想斥責她胡鬧,似乎又有些舍不得……


    一向自認為是正人君子的世子殿下內心糾結不已。


    一個聲音說這是自己心愛的女子,應該慎重對待,尊重她,愛護她,絕不可如此作踐。另一個聲音說反正她會嫁給自己,早晚都會是自己的人,況且她自己也應許了,有何不可?


    內心裏的兩個聲音打得不可開交,表現在外麵,卻還是一片僵硬,似乎根本未曾從之前的窘迫之中脫離出來。


    第三個聲音暗暗的說:就聽她的吧。


    這聲音雖然最小,卻最堅韌。在其他兩個聲音吵來吵去的時候,它卻已經悄然占據了元子青的整個心神。


    說出這句話已經耗費了眉畔所有的勇氣,所以說完之後,她一張臉幾乎變成了一張紅布,隻死死垂著頭,等待元子青的反應。


    然而元子青遲遲不動,卻讓眉畔心頭不安。


    她是怕元子青留下什麽心結,才會如此豁出去,連清譽都不要了。當時一句話脫口而出,並未深想,此刻才覺得後怕。若是……若是元子青因此以為她不守婦德,生性冶浪,那又該如何是好?


    尤其是元子青久久沒有反應,越發讓她覺得自己的猜測正確。眉畔原本緋紅的麵色漸漸褪去,變成了紙一般的蒼白。


    她不敢抬頭,不敢去看他麵上厭惡懷疑的神色,隻小心的想要將被元子青握住的手抽回來。不看,還能騙自己什麽都沒有發生。


    她輕輕一動,元子青才陡然回過神來。腦海中的念頭飛一般的閃過,他來不及從中找出明確的思緒,隻將她的手緊緊一握,拉著她快步往前走。走著走著,似乎覺得太慢,快走很快變成了飛跑。


    手心傳來的溫度暖而安心。眉畔整個人仿佛又重新活過來了。他並沒有嫌棄自己,大概、大概那時隻是被自己嚇住了吧?


    連眉畔自己回想起來,都不知道那時候是哪裏來的的膽量,竟然會說出這麽一句話。


    但好在他並沒有計較。


    眉畔不知道元子青要帶自己去哪裏,但是迎著風往前跑時,眉畔心中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就這麽跟在他身邊,她願意去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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