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已經決議向西邊出兵,然而大軍即將開拔,戶部的官員們卻督辦不力,至今尚未籌集到足夠糧草,皇上震怒不已,將以戶部左侍郎關勉文為首的一大波官員全部拿下,著令大理寺徹查,追究他們辦事不利之責!同時責令福王暫領戶部,繼續籌措糧草。


    大約是因為眼下局勢緊張,所以大理寺這一次動作特別快,不到三天功夫就將一切查清了,接下來就是依律處置。當然,這隻是表麵上的,私底下這些官員們的家已經被抄了不止一遍,找到了不少線索,正在追查那些膽敢打國庫主意的賊人。


    這一個案子要是辦下來,恐怕半個京城都要動蕩不安了。所以目前隻是暗中追查。


    即便如此,關勉文也被去職,至今仍關在大理寺監牢之中,等待天子發落。而天子有言,在戰事結束之前,沒有精力去追究這些事。所以他們至少要被關個一年半載。


    這個消息按理說跟甘陽侯府是沒什麽關係的。但就在這個時候,眉畔卻忽然站出來,將五千石糧食無償捐助給朝廷。就是這個消息讓何氏吃驚不已。一方麵是驚訝於眉畔手裏竟握著那麽多糧食,另一方麵則是對於她的做法感到不解。


    因為朝廷這時候已經張榜,向民間購買糧食。除了價錢提高之外,另外還可以用糧食換購鹽引。而且朝廷還會根據商人們出售的糧食多寡,恩封一定的虛銜!


    士農工商,商人雖然有錢,但社會地位一向不高。如今卻又機會一躍成為官紳階級,哪怕隻是虛銜,也令人趨之若鶩。


    在這個前提之下,眉畔的五千石糧食實在不多,就是想要博好名聲,似乎也沒什麽用處。還不如賣掉換點實在的東西。


    其實按照眉畔自己最初的打算,也是想要賣糧食,貼補一下自己的小金庫的。雖說母親留給自己的嫁妝已經足夠體麵了,但相較於福王府的門第,反而有些遜色。況且眉畔也不願意全靠母親留下的東西過日子。


    之所以改變主意,是因為主持籌措糧食的人是福王。


    這也算是對未來公公的支持了。反正五千石糧食沒有多少,這種時候不拿出來實在是說不過去。所以眉畔跟周映月商量過後,便將自己的那一份分了出來,捐掉了。


    捐的時候她並沒有多想,但她這邊投桃,福王府也不可能白拿她的東西,自然要報李。於是不幾日便有朝廷的嘉獎下來,將她已故的父母好生稱讚的一番,追贈了父親一個虛銜,又讚揚了她無私為國的精神。這樣一來,一下子就將眉畔和關勉文徹底區分開了。


    雖然是一家人,但是關勉文是罪人,眉畔卻是於國有功。於是她非但沒有受到牽連,皇帝反而給她封了一個縣主。雖然並沒有封邑,隻有個虛名,卻已經令人稱羨不已了。


    眉畔乍然接到聖旨的時候,整個人還有點發懵。待知道了裏頭的內容,反而緩過來了。皇上哪有時間關注這些小事?無非是福王府那邊使了力,一方麵是替她這個未來的世子妃抬身份,另一方麵也是對她捐糧的回報。福王府有了這個意思,又不是什麽大事,皇帝自然順水推舟。


    想透了,其實也就不值什麽了。


    所以等到起身接旨時,她已經神色如常,態度自然大方,倒是讓宮裏傳旨的中官高看了一眼。


    送走了中官,眉畔一轉頭,看到的便是甘陽侯府眾人不一的表情,有羨慕,有嫉妒,還有些說不明道不白的複雜。她現在的身份已經跟前一天不同了,是皇上欽封的縣主,也算是半個皇室。即便是甘陽侯府,從身份上來說,也要略差半籌。


    這讓一直高高在上以俯視的態度來看眉畔的人難受。在今日之前,即便是眉畔和福王府結親,她們也能找到理由——那位世子殿下還不知道能活幾天呢,有什麽可高興的?也隻有這樣的破落戶,才會想要去攀附。


    可這才過了幾天,眉畔的身份就節節高升。還未嫁入福王府,她就已經享受到了足夠的好處。皇室的威儀,果然不容人質疑。


    其中尤數何氏和傅文慧心情最為複雜。何氏一方麵心中燒得慌,另一方麵又不由的擔憂起來。福王府這樣給關眉畔做麵子,未嚐不是做給他們甘陽侯府看的。傅文慧當日口不擇言說出去的那句話,恐怕就是禍端!


    如今甘陽侯身上隻是個虛爵,平日裏既不上朝也不參與政事,一時半會即便是皇帝也找不到能夠處罰他的理由。可這樣反而成了壞事。若是能立刻處罰,罰過了也就好了。可讓這件事一直擱在皇帝心裏,指望他忘記了實在不可能,時間長了,恐怕就要成了一根刺,到時候發作起來,還不知會是什麽樣子呢。


    雖說元子青的病情是皇室的禁忌,可宮中實際上並沒有真正的隱秘,官宦權貴之家,多少都知道一點內情,元子青這「病」,怕是為皇上得的。他被人看不起,皇上如何能置之不理?


    而傅文慧呢?她想不到何氏那麽遠,隻是心頭不忿罷了。其實當時說出那樣的話,她是有些昏了頭了。隻因她自己心中一直存著些念頭。她是見過元子舫的,雖然她年紀不合適,根本不在福王妃挑選範圍之內,但也沒人規定元子舫隻能娶一人。


    她甘陽侯府嫡女的身份,一個側妃雖然委屈些,但她自己卻是情願的。而且也不知道打哪裏來的自信,覺得不管誰坐上正妻的位置,隻要自己進了府,都得退避三舍。


    這種念頭隨著年紀增長,元子舫娶妻生子,自然會漸漸消退。反正她是沒有機會去驗證的。


    偏偏就在這個當口,眉畔和福王府聯姻了。福王府不會讓兩個兒子納有姻親關係的表姐妹,關眉畔嫁進王府,等於是絕了她的路,讓她如何能夠甘心?自然而然就口出惡言了。事後被何氏教訓過,自己也一陣後怕。


    隻是如今再見到眉畔的風光,又忍不住酸了起來。


    這些東西原本都應該是自己的……


    眉畔可不管她們各人究竟在想些什麽,握了聖旨,就轉頭去尋傅老夫人,「外祖母,外孫女兒有個不情之請。」


    「有事你隻管說就是。」傅老夫人慈眉善目的道,「都是一家人,怎麽倒說起兩家子的話了?」


    眉畔便低下頭道,「皇恩浩蕩,外孫女僥幸得沐其中,恩封縣主,雖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但我想著,總要祭告祖宗和父母,以慰在天之靈。」


    「這是應當應分的。」傅老夫人點頭道,「這麽說來,你是要回關家一趟?」


    「是。」祭祖不回關家祖祠,難道就在甘陽侯府隨便燒點香紙嗎?關氏雖然不是大家族,但也傳承有序,有根有底,她是回家祭拜祖宗和父母,誰能開口阻攔?


    隻是何氏開口道,「關家那邊如今是多事之秋,外甥女這會兒回去,恐怕……」未盡之言,不必多說。


    眉畔堅持道,「正因多事之秋,才要回去。」皇恩浩蕩,既然能夠加封她,想必不會牽連家眷。她這會兒回去,才能安關家人的心呢。


    關勉文雖然是關家地位最高的人,平日裏說話也作數,卻並不是族長。而且關氏卻還很有幾位族老,這樣的老人最看重的就是榮譽。如今關勉文讓祖宗蒙羞,她這個侄女卻得皇恩賜封,形勢可就倒轉過來啦!


    眉畔當初離開的時候,沒有想過要再回關家去,所以當時東西都是搬空了的。現在想來,該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即便當時留在關家,他們留得住麽?而如今有了機會回去,她自然也是要堂堂正正回去的。


    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眉畔隨即命人去關家報信,並且將自己身邊的兩個丫頭先行派了過去,將自己住的院子收拾出來,到時候搬過去才好落腳。


    她受封的消息,這會兒已經長腿了一般傳回關家去了。張氏在女兒麵前發了好大一頓脾氣,自家丈夫還在大牢裏關著,關眉畔卻得了這樣的好,讓人如何心平?


    結果氣還沒有發完,就收到消息說關眉畔要住回來。


    關玉柔當即就受不了了,尖聲道,「做夢!她不是一心一意要去巴甘陽侯府嗎?怎麽不在那裏住一輩子,我們家裏沒有她的地方!」


    她自從出事之後,因為太過丟臉,所以即便鼻子重新養好了,根本看不出不同,卻還是一直沒有出過門。因為她總覺得自己的鼻子是歪的,又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為這張氏不知道愁白了多少根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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