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眉畔的痛苦又漸漸轉成了啜泣,最後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等元子青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才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竟然睡著了。


    他這才想起來,她已經好幾日沒有休息好了,吃不好睡不好,情緒難免就會波動大些,也許哭出來就好了。


    他小心的將眉畔放回床上,就坐在床頭守著她。


    或許她能夠在自己麵前這樣肆意的哭出來,也說明自己在她心中,已經是可以信任的人了。


    眉畔醒來之後覺得很不好意思。原本好好的說著話,自己突然就哭了起來,大概將元子青嚇壞了,而且未免太過失態。


    她坐在床頭想了一會兒,才慢慢的意識到,自己頭不暈了眼不花了,那該死的暈船的症狀,已經全都好了!


    就是身體還有些軟,肚子裏也空得厲害。


    眉畔下意識的叫行雲,結果推門而入的是元子青,「醒了?我準備了一點清粥,你多少喝一點吧。」


    他明明沒有刻意看自己,但眉畔還是忍不住紅了臉,低下頭道,「我失態了。」


    「不要緊。」元子青端著粥走到床頭放下,彎下腰來替她掖了掖被子,「在我麵前,你無論做什麽都可以。」


    他的語氣太溫柔太認真,眉畔又忍不住失神了。她甚至伸出手在他眉眼間描繪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正要把手收回去,就被元子青握住,「我說過,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我……我想吃東西。」眉畔躲閃著他的視線。


    元子青含笑,「你沒力氣,我喂你吃吧。」說著不由分說就端起了碗。


    眉畔道,「我已經好了,不暈船了。」


    「但還是沒力氣。」元子青舀了一勺粥,放在唇邊吹了吹,才遞到她嘴邊。


    眉畔乖乖的吃了第一口,結果就停不下來了,一口接一口,直到一碗粥都吃光,她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然後想起可憐的行雲,「行雲呢?她怎麽樣了?」


    「她比你好些,還能吃東西,就是頭暈得厲害,要躺著休息。映月說,過個三五日,適應了就好了。」元子青端著空了的碗站起身,「我出去收拾一下,你先休息。」


    眉畔拉住了他。


    元子青轉過頭來,麵上帶了兩分疑惑的看著她。眉畔也凝視了他一會兒,才低喃道,「你也要快點好起來啊。」


    「嗯?」元子青有些不解。


    眉畔道,「你方才跟我說我要快點好起來,結果我就好了。現在我也將這話送你,想來不日你也就能好了。」


    這小孩子一般的話,她竟然鄭重其事的說出來,不過就是為了討這樣一個好彩頭。也許當心中強烈的希望一件事能夠成功時,奇跡真的會發生。


    元子青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大哭一場之後,眉畔的暈船症狀奇跡一般的好了。當天她就能下床行走,第二天看上去神清氣爽,比暈船之前還要精神些。


    周映月調侃她是被愛情滋潤的,眉畔立刻反唇相譏,「這兩天沒人礙事,你和子舫進展不錯吧?」


    兩人互相打趣了一會兒,誰也沒有提到關眉畔那一場大哭。


    接下來的幾天,除了一個可憐的行雲還躺在床上外,大家又恢複了剛上船時的精神,四個人時常聚在一起,商量關於開海的事。大半時候是周映月在說,其他人偶爾插一兩句話,各自都受益匪淺。


    又過得兩日,船到橫州。


    在這裏,周映月就要跟他們分開了。至於元子舫,他倒是想要跟這周映月一起去南方,奈何福王府那邊派人快馬加鞭,送來了福王的信。


    元子青拆了信看完,遞給元子舫,「父親讓你趕緊回去受罰。」


    元子舫不用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嘀咕道,「又是那群老頑固!」然後不甘不願的看完信,整個人都情緒低落。


    怎麽能不低落呢?四個人一起出京,結果到了這裏要分開走也就罷了,自己竟然還要回京城去!


    元子青也歎了一口氣,「別胡鬧。父親既然來信,多半還是為了開海的事,要當麵詢問你。回去後老實些,別惹麻煩了。」


    福王在信中提到,朝中有人上折子彈劾元子舫,要求他趕緊回京。


    宗室無故不得離京,這是大楚朝立國時就定下來的規矩。雖然這條規矩在元子舫身上從來也沒有起過作用——就在幾個月之前,他還差點兒追著周映月出海了呢!


    元子舫之所以如此膽大妄為,其實也是大家默許了的。——福王深得皇帝信任,在朝中有人脈有威望,可正是因為如此,他的兒子就不能太過出挑。


    元子青是世子,但身體既然是這樣,自然也就令人放心了。況且他這次出京,是得到皇帝允許的,一方麵是要向皇帝彰顯福王府對眉畔這個未來世子妃的看重,另一方麵也是要安皇帝的心。


    元子舫的胡作非為,雖然跟元子青不一樣,但一樣也是為了安皇帝的心。元子青身體不好,老實聽話皇帝就滿意了。但元子舫身體健康,越是胡鬧,皇帝才越能放心呢。


    而朝臣們呢?雖然皇帝明麵上信任福王,可誰知道他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於是不好彈劾福王,就全都去抓元子舫的錯處了。正好元子舫滿頭小辮子,都不怕抓不到。所以他一離京,就有人上折子了。


    雖然皇帝和福王都略不在意,但是既然有朝臣彈劾,就不能不回去做個樣子。


    元子青自己也深知這一點,所以抱怨過後,也隻能再次買船回程。周映月要繼續南下,眉畔和元子青則要順著楚河逆流而上,前往西京。


    於是三撥人馬就在此處道了別。


    少了兩個人之後,眉畔忽然覺得周圍似乎都安靜了許多。


    行雲的暈船症狀已經大為減輕,隻是臉色看著不好,眉畔便讓她繼續休息。反正就在船上,也沒有多少需要伺候的地方。


    元子青身邊的青雲也跟來了,但通常都是在外頭跟船工待在一起,回避眉畔。


    如此一來,大部分時候,倒都是二人獨處了。


    好在經過之前的磨合,到這時候,兩人相處也自然了許多,更有說不完的話題,也不覺得時間難捱了。


    楚河寬闊,船行大部分時候,都是看不見兩岸的。所以這日,難得遠遠看到岸邊一望無際的稻田,眉畔便來了興致,拉著元子青坐在窗邊說話。


    她臉上帶著愉快的笑意。自從進京之後,她身上無時無刻不壓著許多東西,現在離開了那地方,又是跟元子青在一起,再沒什麽不滿足,所以眉畔的心情很好。


    元子青也是如此。離開京城,他身上那一層仿佛跟全世界隔絕開來的薄膜似乎也被揭開來了。一舉一動都變得真實而有活力。眉畔覺得,雖然治療還沒開始,但元子青似乎已經在恢複當中了。


    「今年的收成不錯。」眉畔道,「以前我爹常說,百姓才是立國之本,隻有他們的日子好過了,才會世道太平,政治清明。」


    「這話不錯。」元子青道,「我讀過伯父所寫的文章……可惜了。」


    眉畔卻道,「也未見得。」


    從前她總覺得,父親一直留在西京十分可惜,才華不得施展,抱負總被壓抑,才會積鬱成疾,英年早逝。可是之前那一場痛哭裏,她明白了母親,似乎也明白了父親。


    他心中也許曾經遺憾過,但絕不會因此而後悔,更不可能因為這種事積鬱成疾。父親的心胸如此寬廣,那麽多年都過來了,又怎麽可能在那時候受影響?


    況且如今想來,也許對他們來說,能夠遠離京城的紛擾,在西京過平靜的日子,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以父母的眼界,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當初他們選擇到西京來,就說明了一切。


    既然是他們自己作出的選擇,那就沒什麽可惜的。或許父親的病,還有別的緣由,並不是自己從前一廂情願以為的那樣。


    元子青聽罷沉默片刻,方才問道,「那你呢?眉畔,你想過什麽樣的日子?」


    眉畔側頭思量了片刻,轉過頭來看著元子青道,「你過什麽樣的日子,我自然就過什麽樣的日子。」雖然她更希望閑雲野鶴,不受紛擾的去過自己的小日子,可眉畔分明又知道,元子青並不是那樣的人。


    他的胸懷和抱負,也許別人看不到,但她是能夠看到的。也願意去成全他。


    從前他身體不好也就罷了,若是這次能夠治好,那麽前路之上,將再無阻礙。那時候,她唯有不懈努力,才不至於跟不上他的步伐而失去與他並肩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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