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仿佛補償一般,道,「冬筍是不必指望了,但你若快些好起來,我去求求世叔,說不定到時候他肯放你出門,我們一起去挖春筍。」


    元子青眼睛一亮,「當真?」


    眉畔點頭,笑著道,「所以你要趕快養好身體,否則就不能去了。」這話簡直像是哄孩子一般,但元子青卻微微頷首,「好。」


    挖春筍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但眉畔吩咐了廚房,晚上時就人人都喝上了美味的冬筍湯。那鮮味簡直讓人想把舌頭一並吞下去。


    元子青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配著湯吃了一小碗米飯。這是他頭一回吃飯這麽爽快,從前都像是受刑。青雲在一旁激動得淚花都出來了。


    從這一天開始,元子青的身體一天比一天更好,胃口也一天比一天更大,精神好了,氣色足了。天氣好的時候,曲寬便讓他出門走走,多曬曬太陽,隻是不能太久。


    轉眼就過了一個多月,眼看著山上已經出現了一層薄薄的草色,植物都在發芽抽條,天氣也越來越暖和,元子青能夠出門的時間就更多了。


    眉畔陪她在莊子附近散步,看佃戶們犁地,翻土,播種。


    「一年之計在於春。」元子青感歎道,「這樣的情形,在京中卻是難以感覺到的。」京城裏的春天,似乎隻有一個主題:賞花。隻有在這鄉野之間,才能夠切切實實的體會到春天所帶來的一切改變。


    似乎連胸口的濁氣都消散了許多。


    都說山水養人,果然不假。遠離了京城之後,日子更平靜,好像連時間都變慢了。元子青有時候會覺得,如果就這麽一直過下去,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眉畔見他發愣,問道,「青郎在想什麽呢?」


    元子青道,「隻是想京城如今是什麽樣子。」


    「我們怕是要夏天才能回呢。」眉畔道,「你沒有同京中通信嗎?」


    元子青搖頭。來的時候,他其實並不太相信自己真的能夠治好,既然如此,通信也不過是讓家人跟著擔心。等治好了,他又覺得回去給他們一個驚喜也不錯。


    他性情沉穩,竟然生出這種捉弄人的心思,可見隨著身體恢複,他的心情有多好。


    又過了幾天,兩人散步時偶爾能看到筍尖破土而出。這時候正是挖春筍的好時機,問過了曲寬之後,兩人也不讓人跟著,提著籃子就出了門。


    這些事眉畔從前就做過,雖然生疏了,但到底還有底子在。元子青就有些無措了。


    他也不在意眉畔的取笑,蹲在她身邊看著她挖了幾個,這才有了一點心得,開始動手。他學得很快,身為男子力氣也比眉畔大些,到了後來,收獲反而比眉畔更多。


    不過眉畔挖到了一個非常大,可能有幾斤重的大筍,兩人就算是打平了。


    元子青到底身體還虛,回去時步子已經發飄了。他本以為曲寬看見了會斥責自己隻顧玩樂忘了時間,誰知道曲寬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倒是我疏忽了,喝藥雖然要緊,但整日躺著也不妥。不如回頭就在旁邊開一塊菜地出來,你自己耕種。」


    「這有什麽說法嗎?」眉畔問。


    曲寬隨口道,「多接觸土氣總是好的。況且勞作鍛煉身子,否則他總是那麽虛,走幾步就喘,你嫁給他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眉畔沒想到他這麽口沒遮攔,臉紅了紅,怕人看見,隻好躲進屋裏去了。


    曲寬朝元子青哼哼了兩聲,手往旁邊一指,「就是這裏吧,這兩天你就把地平整出來,回頭弄點蔬菜瓜果的種子重上。說不得到時候還能吃上自己種的東西。」


    元子青雖然對他不滿,但對他這個提議,倒是挺有興趣的。反正養病無事,種種菜也算是「耕讀傳家」了,他並不會覺得有辱斯文,所以也沒怎麽抗拒。


    隻是不願意讓曲寬得意,麵上便淡淡的,看不出什麽來。


    從第二天開始,元子青不必出門散步了,開始揮著鋤頭勞作。眉畔倒是說要幫忙,不等曲寬說話,元子青就主動拒絕了。他是男子,再辛苦都是應該的,哪裏會舍得眉畔來做這些?


    眉畔隻好坐在旁邊陪他,說說話或是給他遞個水擦個汗,倒是將個開墾田地的活兒,做出了幾分香豔之感。曲寬本來還在一旁做監工,後來受不了便主動離開了。


    「你回去吧。」元子青對眉畔道,「雖然太陽不烈,但曬久了你也會出汗,還是回去歇著。」


    眉畔自然不肯,「我在這裏也是歇著。累的人是你。」


    是真的累。當天睡覺的時候,元子青覺得自己腰都直不起來了,一雙手也磨得發紅,手心裏還磨出了兩個水泡,隻好悄悄讓青雲挑了,沒給眉畔看見。等睡了一覺,感覺就更糟糕了,渾身簡直沒有一處不酸痛的。他幾乎起不來床。


    但曲寬不愧是監工,早早就來敦促他開始幹活。眉畔卻不在,讓元子青有些不自在。


    快到辰時,眉畔才盯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匆匆趕來,將一雙手套塞給元子青。原來她到底還是注意到了他的手,所以連夜趕製了這手套,讓他戴著鋤地,免得再磨壞手。


    這樣的細心體貼,若非一顆心時時刻刻係在他身上,又如何能有?


    元子青捏著這一雙手套,隻覺得心頭又暖又澀,又酸又甜,一時看著眉畔,說不出話來。兩人靜靜對視片刻,才有都倏然移開眼,心下皆有些慌張。


    這樣的情形其實不是第一次,但從前可沒人看見,如今卻是當著曲寬的麵,兩人自然覺得不自在。


    「辛苦你了。」元子青也不看眉畔,輕聲道,「你一夜沒睡吧?瞧眼睛都腫了,快去歇會兒養養神。」


    眉畔連忙抬手遮住眼睛,想要留下,又怕自己真的眼睛腫了有礙觀瞻,猶豫片刻還是腳步遲疑的走掉了。女為悅己者容,雖然元子青不介意,但眉畔卻不願他看到自己不美的一麵。


    曲寬眯了眯眼睛,打量著元子青,「滑頭!我看你對哄女孩子倒是十分擅長。」言下之意,懷疑他有不忠。


    元子青也不與他置氣,一邊將手套戴上一邊道,「若心中有了一個人,自然為了她什麽都能學會。」語氣柔和,臉上還帶著幾分甜蜜的神色。顯然泥足深陷的,並不僅僅是眉畔一人。


    曲寬也沒法不服氣了。


    隻能不甘不願的在心裏想,自家世侄女的眼光不錯。


    眉畔再出現時,已經是午膳時分了,元子青也可以趁著回去吃飯的時間休息片刻。


    不過經過一日半的勞作,雖然身上的酸痛仍舊難忍,可他卻覺得胃口更好了許多。之前吃著尋常的飯菜,也香甜了幾分。根據曲寬的說法,想吃東西,能分辨食物好壞,那就是身體健康的明證。元子青覺得,自己果然徹底好了。


    最後元子青挖出來的地有大概十平米這麽大,都種上了瓜果蔬菜。最後弄完了,元子青看著這塊地,心頭也頗有成就感。


    曲寬在一旁打擊他,順便再出難題,「別以為這就算完了,新開墾的土地還不熟,出產不豐。若不用農家肥灌溉,長出來的蔬菜恐怕又小又黃,沒什麽滋味。」


    元子青這次卻不受他刺激了,「回頭讓人來施肥便是。世叔放心,必定會讓你吃上侄女孝敬的蔬菜。」


    稱呼對方世叔,是把眉畔跟自己劃在一邊了,曲寬不悅的皺眉,卻也無可奈何。他的激將法一向很靈,偏這次失了效果。他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元子青就是隻狡猾的狐狸,什麽都知道,偏要裝乖,險些連自己也騙過去了。


    蔬菜長得快,月餘時間就能收獲了。


    頭一次吃到自己種出來的東西,元子青覺得格外香甜。其他人也頗為捧場,一桌子菜全部都吃光了。就連曲寬也不例外,筷子動得飛快。


    吃完了飯,還有個更好的消息,曲寬宣布,元子青的身體已經徹底恢複。雖然還元氣略微不足,但往後隻要正常吃調養的方子就可以。


    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回京了。


    雖然在這裏的日子過得非常愉快,但能夠回京,還是讓所有人都非常高興。


    「全賴世叔,才有今日。」眉畔舉起酒杯道,「我先敬您一杯,這份恩情銘記於心。」


    「什麽恩情不恩情的?丫頭你忘了,你可是付了報酬的。」曲寬不在意的揮手,「不過這杯酒還是要吃的。也算是道別。」


    「道別?」眉畔吃了一驚,「世叔您要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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