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青諷刺一笑,「何止是獲利頗豐,簡直是百倍之利。即便是朝廷,看了也不能不動心的。」


    海商會朝廷暫時還動不了,況且畢竟隻是將頭五年交給他們壟斷,往後總能收回來,或是再改規矩,所以倒也不算按捺不住。然而由元子舫掌控的海關,卻成了其他人眼中的香餑餑。


    近來朝堂上為這事不知吵成了什麽樣子。


    所以元子舫才覺得自己可能根本不能再去海州了。一旦卸下身上的職務,他就又成了無辜不能離京的宗室,束手束腳。


    而且今時不同往日,以前他自己偷跑,也就是少年頑劣,無論是皇帝還是彈劾他的朝臣,都並不真的放在心上。可有朝一日手中掌握過了權柄,恐怕誰都不放心他在外頭亂跑。


    元子青略想了想,道,「其實這時候抽身而出也好。這件事是咱們做起來的,大家心裏都有數,功勞不會跑掉。若是要把海關抓在手裏,恐怕就要惹來眾怒了。」


    「不過一個海關,我也沒有多戀棧。」元子舫隨意的道,「隻是我不在海州,還不知她究竟會怎樣呢。」


    夫妻兩個一聽就知道她指的是誰,不由相視而笑。到底是少年情熱,比起海關權柄來,元子舫更在意的是周映月。而周映月這一去,恐怕要到年底過年時才回了。


    元子舫見兩人神色,受不了的道,「你們兩個就不要再刺激我這個孤家寡人了。」


    好在首善堂已經到了。


    三人都重新斂容,一臉肅穆的走了進去。太妃正坐在上手逗著籠子裏的鳥兒,抬頭見了三人,便對眉畔招手道,「老大媳婦來,到祖母這裏來坐。」


    「祖母這樣偏心,孫兒可要呷醋了。」元子舫自己挑了地方坐下,道。


    太妃聞言瞥了他一眼,「放心,等你媳婦過門了,祖母也是一樣偏疼的。到時候你就不好呷醋了。」


    冷不丁的被自家祖母打趣,元子舫沒有防備,倒鬧了個大紅臉。眉畔和元子青在一旁偷笑。氣氛一時輕鬆起來,這是從前所沒有過的。


    以前太妃可不會跟大家說笑,雖然臉上的表情慈祥和悅,但總覺得有些距離。兩個孫子從小就不敢在她麵前造次,長大了也是恭恭敬敬的,似元子舫那樣抱怨一句,就算親近了。所以如今麵對這樣的變化,每個人都覺得十分新奇。


    元子舫越挫越勇,「祖母,你這是什麽鳥兒?」


    「是個專愛問話的八哥。」太妃道。


    元子青還好,總算習慣了麵無表情,也壓得住心事,眉畔卻沒繃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本來元子舫就便是被祖母打趣,也不覺什麽,他是晚輩,若能彩衣娛親,也是個美名呢。隻是讓眉畔這麽一笑,他臉上就擱不住了。隻好硬著頭皮道,「我倒要看看這八哥有什麽奇特處,讓祖母這樣喜歡?」


    說著走了過來。


    太妃見他煞有其事的樣子,也盯著他看。結果元子舫跟八哥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會兒,搖頭道,「這隻不好,回頭孫兒給祖母尋個更好的來。」


    「我瞧這隻就不錯。」太妃說著,終於也沒忍住笑了出來。


    一屋子人都跟著笑,元子舫先前還繃著,後來也忍不住跟著笑。於是福王和王妃進來時,瞧見的就是這麽個場麵。


    「娘這裏倒熱鬧。」他笑著道。


    聽見他的聲音,沒臉連忙斂了笑。身為兒媳,在公公麵前總要端莊些。其他人被打斷了,也不好繼續笑,於是屋子裏便是一靜。


    福王妃忙道,「看來是我們不該來,應該讓你們祖孫再樂上一會兒。——你們方才樂什麽呢?」


    「沒什麽。」元子舫連忙走過去,殷勤的請兩位長輩坐下,然後迅速進入正題,「祖母今日入宮,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眉畔也在一旁豎起耳朵聽。


    她心裏有一種預感,這才是福王府真正商量大事的場麵。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東西,都不過管中窺豹、冰山一角,到如今才算是真正接觸到了核心。眉畔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接納進來的,是嫁進來就自然被納入其中,還是經過了什麽她所不知道的考驗?


    但她知道,這時自己才是福王府真正的一員。於是滿心澎湃激動,坐在太妃身邊,微微仰頭看著她。


    太妃慢條斯理的道,「之前太子府裏新得了一位皇孫,我今日才知道,太後原是打算把孩子報過去,喜歡上一陣兒。哪成想太子妃不樂意,就鬧到了皇後那裏。到底這孩子也沒有抱到壽安宮,隻是皇上為此很不高興。」


    「說起來呢,誰家孩子都是心尖兒肉,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隻是怎麽鬧得這樣不好看?」福王妃有些納罕。


    且不說那孩子不是從太子妃肚子裏爬出來的,根本不需看得眼珠子一般。即便是她自己生的,抱去給太後看看,莫非就會怎麽著不成?退一萬步說,即便不願意,也有許多種辦法回避,卻偏要將事情鬧大。


    屋裏眾人相互對視了一陣,福王道,「恐怕太子妃對太子不滿久矣。」


    太子好美人,太子妃卻是按照皇後的標準挑的,端莊穩重,大方有禮——隻是這世上的事總難十全十美,德行上出色,容貌上就遜色了這麽幾分。太子的性子又不喜歡被拘束,不耐煩聽太子妃的勸諫之詞,對她更沒有幾分情意,於是一個月裏歇在她那裏的日子,有兩三天就算是多的了。


    這種事太子妃總不好對長輩們哭訴,有苦也隻能自己憋著,時間長了,心情自然壓抑。她自嫁給太子已經有三年時間,卻始終未能生出一兒半女,外頭的壓力有多大不問可知。但這種事也不是她自己一個人努力就有用的,太子不來她房裏,又能如何呢?


    前兩年太子府裏也誕下過兩個孩子,但都是女孩兒,倒也罷了,如今太子寵姬生出了皇長孫,眼看著就爬到她頭上來了。大約也是因此,太子妃才故意將此事鬧大的。


    她鬧大這件事,是為了讓太子不痛快。——太子肯定不希望孩子被送去壽安宮,並且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她,太子妃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這麽做對她自己有什麽好處且不論,但對福王府來說,這是一個信號。


    皇帝對太子不滿。


    這種不滿平日裏是不會察覺到的,況且太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每天都待在皇帝麵前,就更加難以察覺了。如此一來,福王府自然就有了先機。


    「太子……庸碌無為,驕縱肆意。」等大家都將這一圈的事情想透了,福王才開口道,「恐怕難當大任。」


    這話如果在外麵出現,恐怕立刻就是大逆不道之罪。但福王說完,所有人——包括眉畔的臉色都沒有變化。暗暗觀察她的長輩們不由心下點頭:沉得住氣,這一點很好。


    福王繼續道,「時機差不多了。也該找個機會,將三皇子推出來了。」


    三皇子!聽到這三個字,眉畔眼底閃過一抹光亮。果然,跟她想的一樣,福王府對於朝中的事情並非沒有打算,隻不過都隱在暗處,並沒有露出過絲毫端倪來。


    但現在,這三個字卻從福王嘴裏說出來,表明了他們真正的態度。


    上一世,最後登上那個位置的人就是三皇子。所以眉畔之前問元子青的時候,也猜了他。卻沒想到,他竟真的跟福王府有關係。難怪即便他登基之後,福王府的地位也並沒有動搖太多。


    「都說說該怎麽辦吧。」福王將問題拋了出來。


    眉畔的思緒被拉回來,然後才注意到所有人竟都在看自己。她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才帶著幾分忐忑道,「……子舫不是不能回海州去了麽?海關總要有人負責,想來皇子比宗室子弟,更能令人放心。」


    這是她剛剛才冒出來的念頭,究竟是否可行還不知道,隻好胡說罷了。


    沒想到話才出口,便見元子青朝自己微微一笑。眉畔便知道這個說法可行,一邊思索一邊繼續道,「太子是不能離京的。」他是國儲、國本,跟皇帝一樣重要,不可輕動。


    於是這個位置就隻有餘下幾位皇子爭了。要讓三皇子從他們之中脫穎而出,想來對福王府並不困難。


    不過眉畔翻遍自己腦子裏的記憶,也沒想起上輩子三皇子去過海州。那時元子舫是在海關待了兩年才回來的,早就經營得根基深厚,等閑人根本無法撼動了。加上有周家保駕護航,幾年之內,海關都始終在福王府的控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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