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風拂過飛鳥川千瀨的頭發和臉頰,她忽地抬頭仰望天空。


    白霞在蒼穹中飛舞。雜亂分散著的鱗雲,像是靜止了那般緩緩地流動著。


    金燦燦的鳥……不對,是金燦燦的龍,用上與平穩流動著的雲完全相反的速度,富有生機活力地在空中飛翔著。認出這條龍身影的千瀨微微一笑。


    黃金龍如同在回應她的笑容那般,於空中精神地嘶叫了起來。


    在去表哥·山中曆家之前,她會隨性地到河岸旁散步……但,能和重要的朋友見上一麵,真是太好了。


    聽到些熱鬧的聲音,千瀨的視線往下一瞥。


    隻見人行道下的草叢斜麵上正坐著幾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女,他們似乎是在談笑著些什麽。在那之中,千瀨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容。


    「……是蓬哥よもさん啊。」


    千瀨將因霸王傑農而聚集在一起的人們稱之為「失馬隊」,而「蓬哥」是千瀨對「失馬隊」其中一員麻中蓬的愛稱。


    那位叫做蓬的男生,正在三男二女的小團體中開心地笑著。


    可是在那小團體中,並沒有同屬於失馬隊一員的南夢芽的身影。


    從千瀨的視角來看,蓬和夢芽之間的感覺不錯,事實上她也曾多次目擊兩人單獨上街出行——但一碼歸一碼,看來蓬也和學校裏頭的朋友有所往來。


    學校裏頭的朋友——。


    千瀨移開視線,再次在河岸旁散起步來。在她的目送下,金色翼龍飛向雲的彼方。即便是湛藍的天空,那下方也被切成小方塊,映照出熾焰金龍的身影。天空的背景顏色,也像是有一塊被抽出那般,由藍逐漸變暗。


    ▼


    剛才,好像聽到了熾焰金龍的叫聲。


    蓬在上下學的路旁的河岸旁與朋友們聊天時,忽然有這種感覺。


    「超級金閃閃的啊。很有搖滾感哦。」


    栗色頭發、樣貌精悍的男生·淡木看向朋友朝他遞來的手機畫麵中映出的金色翼龍,說出了獨特的感想。


    那張照片捕捉到了在黑夜之中,黃金龍展翅的那一瞬間。即便現在隻是通過手機中拍攝的畫麵觀看,黃金龍也像是要從手機中鑽出來一般活躍。


    這張照片拍下了怪獸吉布佐格與霸王傑農、網路騎士、熾焰金龍進行戰鬥的場麵。


    「這金色的家夥,是怪獸嗎?」


    拿著手機給周圍的朋友們看的人叫做泥。是蓬的一位男性朋友,他即便是在上課途中也會帶著脖掛式藍牙耳機。他那雙眼鏡後麵的眼睛就仿佛失去了生機那般淤塞住了。但他很好說話,跟蓬也很合得來。


    (譯注:泥是蓬的小團體中唯一一位在設定中有全名的角色。他的全名為泥蓮なずみ?れん,名字典故可能出自宋·周敦頤《愛蓮說》:“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日文中該典故寫作“泥中の蓮”。)


    「不,這東西是機器人吧,因為你看那東西……和機器人接在一起了啊。」


    特意站在蓬身後探出身子,對著手機畫麵指點的是蘭香。這位女孩的特點是頭發蓬鬆,穿著粉色的對襟毛衣,下巴上總是掛著口罩。


    「真的接在一起了啊。這個紅色的機器人,感覺……看起來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啊。」


    「如果隻談『看起來』怎麽樣的話,我感覺那玩意每次出現都給人感覺不一樣啊。」


    淡木把附在另外一個帖子裏的照片放大,蘭香繼續點評,泥則是發出了「啊——」的聲音,看上去像是在認同蘭香的發言。


    蓬朝手機的方向投去視線。此時泥的手機上映出的照片已經變成了——龍皇網路騎士。


    每一次霸王傑農和怪獸戰鬥的視頻和照片,都在互聯網上火熱流傳。


    對於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的學生們來說,這總是一個很酷炫的話題。


    但是作為當事人的蓬,打算對周圍人隱瞞這個秘密的蓬,既不積極參與對話,也不勉強回避話題,隻隨聲附和一兩句就行了。他本來是這麽打算的——


    「蓬君,果然喜歡這種類型的東西呢。」


    黑短發的女孩·金石一邊微笑著開口,一邊用手拉住自己的裙邊,蹲在蓬身旁。


    「不,什麽叫『果然』啊,就隨便啦。」


    蓬一邊苦笑著一邊否認了金石的猜測。說到底肯定是瞎猜的啦。


    和蓬關係好的朋友團體中,蓬在好的意義上是迫害位擔當。突然被大家惡搞一下的情況也不少見,這次八成也是假意迫害的一種吧。


    不如說蓬已經很多次被朋友們點出,他看起來好像對什麽機器人啊怪獸啊什麽的完全不感冒的樣子。該再繼續聊下去嗎,蓬想。


    金石臉上仍掛著微笑,轉頭看向蓬。


    「很帥氣呢。」


    金石對霸王傑農的評價似乎是這樣的。如果是在征求蓬的同意之後才做出剛才的假意迫害發言,那就沒有必要一口否定了。蓬曖昧地點了點頭。


    「嗯啊……是有點帥吧。」


    「光看看倒是沒問題,但說不定我們所在的地方也會出現吧——怪獸。」


    蘭香一邊誇張地歎氣,一邊抱怨道。金石也用微弱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是啊……我社團前輩他住的地方,到現在還很難辦呢。」


    蓬什麽也沒說,雙目放空。


    怪獸在各個地方出現破壞,帶來的損失堆積如山。而且隻要怪獸繼續出現,那不論他們怎樣奮力戰鬥,想要將怪獸造成的破壞降到零也是非常困難的。


    「那個…………說起來,什麽時候放暑假啊?」


    是想改變話題嗎,淡木突然開口問道。泥立刻回答。


    「從下周六開始放。七月二十五號開始。」


    「那就要進入八月份了哦。大家想去哪裏玩嗎?」


    蘭香發聲提議,淡木等人趁勢加入討論。


    蓬為了確認自己暑假的打工排班而掏出手機查看日曆。和春天相比,最近的排班有減少的趨勢,稍微去旅個行什麽的應該是沒問題。


    今天是七月十五日——距離暑假到來還有十天。


    可是……暑假真的是從七月二十五號開始放的嗎?蓬的記憶有些曖昧。


    泥既然都那般斷言了,應該不會有錯才對——


    蓬的耳旁響起了快門哢嚓的聲音,他回過神來。應該是其他四人中的誰在用手機拍照吧。


    蓬沒有心情立刻回頭看向他們,而是抬頭仰望天空——因為天空發生了細微的異變。


    直到剛剛還在緩慢流動的雲,卻突然像風景影片摁下了快進鍵那般,以超快速度向前衝去。


    與此同時,薄膜一樣的什麽東西隨風而至,一種奇妙的感覺朝他襲來,就好像是自己的身體突破了那薄膜一般。


    「剛才那是,什麽情況…………。這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金石非常關心地朝著忽然抱緊自己身體的蓬開口,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蓬君?你這是感冒了嗎?」


    「沒,就是感覺有點冷而已。」


    蓬隨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


    這麽說起來,蓬曾經聽說過,在大地震爆發前雲的行動軌跡會發生改變。


    謹慎起見,今天還是注意一下地震預報吧。


    ▼


    與朋友分別,蓬獨自一人邁上回家的路。


    就在這路途中,他發現高架橋下的路旁有一個癱倒在地的人影。


    「………………………………咦?」


    那個人影穿著衣長較短露出腰圍的夾克。繃帶胡亂地纏在那人的身上,就好像穿了件襯衣似的,有種與眾不同的時髦感。


    在高架橋下「小心洪澇」的路麵標誌旁癱坐著的正是——


    「這不是失馬哥嗎……?」


    失馬那修長的身軀如同倒地的麥子一般,無力地橫躺在地上。失馬是如此地沒有生機活力,以至於他都到了可以擬態成周邊草地的地步。


    蓬的視線朝上,看向失馬安置在橋底處的帳篷——失馬就住在那裏——觀察起了帳篷的情況。應該不能是從那裏掉下來吧……


    隨著蓬步步走近,失馬從他那皺巴巴的嘴唇中發出了如同呼吸一般的沙啞聲音。


    「————————肚子…………」


    「您又來是嗎?」


    蓬都愣住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對蓬來說,看到失馬倒在自己上下學的路上,已經是第二次了。


    蓬歎了口氣,隨即伸手塞入背包上蓋的縫隙中找起了什麽東西。最初摸到的是手掌大小的人偶——霸王戰士。有時候蓬會將它放在風衣的兜帽中,但今天上體育課的時候換衣服了,所以蓬就將它放到背包裏,也沒拿出來。


    緊接著碰到蓬的手背的,是一股柔軟的觸感。就是這個了,蓬從背包中拿出標的物,是用保鮮膜包裝好的家常麵包。


    奶油麵包裏夾著生菜和雞蛋,還有一根香腸,這種麵包即便是在麵包食品中也是人氣產品。它就是特製熱狗。


    對於正值食欲旺盛期的男高中生來說它性價比很高,又也許是因為它外表鮮豔,在女生中也有很多忠實粉絲。


    蓬將午休時沒能吃上的特製熱狗裝入背包內,此刻又將它交給失馬。


    「我這次也隻有這個,可以ma——」


    蓬話音未落,他攤開的手掌上端著的特製熱狗已經消失不見。


    就像遞出飯碗的瞬間就飛奔衝出的狗一樣,失馬以喪失自尊的氣勢吃下特製熱狗。他顯然是連保鮮膜也一塊兒咀嚼入肚了,這副模樣還真是憨得可愛。


    可是……因為餓肚子而倒地不起這件事,對最近的失馬而言還真是有夠罕見的。


    剛和他相遇的時候,他經常會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奇言怪行也是越來越少了。


    蓬感覺最近失馬是越來越像一個可靠的大哥了。說不定失馬生來就是有著這種氣質吧。


    既然如此,他變得這麽狼狽一定有個中緣由吧。


    「那個,你的存款是…………全都用完了嗎?」


    蓬朝著飛快吃完特製熱狗的失馬戰戰兢兢地發問道。


    「……我,走在路上看到有幾個孩子拿著捐款箱……。所以,就把我身上的所有錢全捐給他們了……」


    也許是因為隻吃了一個家常麵包還不夠填肚子,失馬的聲音仍略帶沙啞。


    「全都捐出去了呢……」


    以失馬的性格倒是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蓬想著,不管怎樣都得留下一點生活費吧,但他也不打算對別人花錢花在哪這事指手畫腳。


    畢竟,蓬本人也不是因為錢才開始進行打工的。


    但是果然,人身上還是得留點能讓自己過下去的錢。


    「……………………咦?」


    他看向把背靠在草坪上斜坐著的失馬,忽然發現了一個奇怪之處。


    掛在失馬身後的麻袋裏,仿佛裝著什麽東西一樣鼓得大大的。


    蓬記得,那個麻袋裏好像裝的是作為霸王傑農起源(?)的龍模型,自從失馬把模型取出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失馬裝上那個腰袋了。


    就在蓬覺得不可思議的時候,失馬猶如生鏽的鐵皮人偶一般僵硬地把頭轉向蓬這邊。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好懷念啊,這句話。」


    蓬苦笑著答到。


    他第一次聽到失馬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把失馬當做可疑分子來著。


    換作蓬還是小學生的時候,一定會立馬拉下報警器的拉環吧。


    (譯注:日本小學生的書包上會掛著一個報警器,一旦拉下拉環就會開始發出蜂鳴般的警報聲。)


    自從與失馬相遇的那一天開始,直到今日……真是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啊。


    他被在之前都沒有特別想法的同班同學南夢芽所吸引。


    與她一同駕駛霸王傑農和怪獸戰鬥的時候,一起調查她姐姐死亡的真相的時候,自己與她的距離也在逐漸縮短……大概,吧。不,他和她之間的距離一定是縮短了。


    山中曆和飛鳥川千瀨也是,如果沒有霸王傑農的出現,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和這兩位同伴產生牽絆。


    高架橋下草坪斜麵的混凝土片也很引人注目。二代為了說明怪獸構造而用粉筆所畫的畫,仍舊留在那上麵。


    名叫二代的女性和名叫騎士的青年——他們兩位是網路騎士同盟的成員,這兩位是從其他世界來的人,蓬如果沒遇到失馬,更不可能和這兩人相遇。


    隨著與失馬相遇,蓬的人際關係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並且多虧了與失馬相遇,蓬才能通過駕駛霸王傑農,從怪獸的攻擊中守護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


    盡管多少是有些害羞……但蓬決定,以這番話回答失馬。


    「我們的救命恩人是你才對啊——失馬g……」


    「你,叫什麽名?」


    明明蓬難得傷感一次,失馬卻在他把話說完前出聲打斷他。


    「倒也不必還原到這種程度吧。」


    因熱情急速冷卻,蓬的語氣也變得冷淡起來。


    「…………我問你叫什麽名…………」


    「麻中蓬。」


    「蓬嗎…………真是個好名字啊……」


    不,認真的嗎。是當真要一五一十地把兩人最初相遇那天的對話重現一次嗎。


    「我叫做……」


    「你叫失馬,是怪獸操控者對吧。」


    兩人沒能形成完整的對話,蓬搶先一步在失馬開口前回答了他。


    聽聞蓬回答的失馬以弱弱的表情呆呆地反問道:


    「我、有告訴過你,我叫什麽名字麽……?」


    蓬本以為自己是被失馬耍了,又或者是失馬在玩什麽謎之規則遊戲,但看失馬那樣好像並不是那麽一回事。


    「………………你,是不是,撞到頭了?」


    蓬再一次看向失馬在橋底搭起的帳篷。他那關於失馬睡眼朦朧地從那上麵滾下來的推測也許意外地猜中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失馬肚子太餓導致他意識混亂了……總之補充了一個家常麵包所含營養的情況下,稍微休息休息說不定就能治好了。


    「你今天還是好好休息會比較好哦。」


    「哦……哦哦……??」


    這次蓬沒有被失馬抓住腳踝,順利地離開了。不如說反倒是蓬有些不願離開。就這麽把失馬留在這可以嗎。他還是有點擔心。


    在那之後去往回家的路上,蓬也能感覺到有種奇妙的不協調感。


    他數次停下自己的腳步,確認起周圍的狀況。


    這種感覺,就和自己在河岸邊時不經意間抬頭所看到的,雲朵的流動速度突然加快的那種感覺一樣。


    明明隻是走在平常上下學的路上,蓬卻感覺像是在深夜中的墓地探險一般,潮濕的冷氣從他的脖子上掠過。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他特別累。蓬當天晚上早早入睡。


    ▼


    第二天早上。蓬和朋友淡木、泥結伴而行,他們一邊說些有的沒的,一邊走在上學路上。


    就在他們走過河岸時,他們的背後突然響起了某個男子的聲音。


    「喂——p——e——n——g——————!!」


    蓬邊笑邊回頭。


    他心想,應該不會吧。但跑過來的人正是失馬。


    「他在叫你欸。」


    淡木不可思議地伸手指著失馬。


    「p——e——n——g——————!!」


    就在蓬一行人作出反應的期間,失馬一邊揮手一邊朝蓬奔來。


    「沒完了是吧!?」


    「你指什麽?」


    泥用軟綿綿的聲音發問道。


    「哎,所以說,這檔子事之前不是也發生過嗎!我先溜了!」


    為了不將朋友們卷入自己的私事中,蓬快速逃離現場。


    是覺得沒聽到自己的聲音嗎,失馬一邊拚命地喊著「喂喂喂——」「是我啊——」,一邊朝蓬跑去。


    「之前也發生過?有嗎?」


    「總之吧……他倆那樣還挺樂的啊。」


    淡木和泥兩人漫不經心地目送從他們臉上跑過、前去追趕蓬的失馬離開。


    蓬這回是真搞不懂失馬想幹嘛了。


    他在河岸邊繼續奔跑,直到與淡木和泥拉開足夠長的距離後,才停下腳步往回看。過了不一會兒,失馬也追了上來。跑了這麽一段路的蓬隻是微微喘了口氣,而失馬卻好像是已經累得連站都站不穩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拚命地深呼吸。


    「哈啊……啊啊……呼啊……」


    「從昨天開始你就在追什麽流行風潮是嗎?也該差不多得了吧!」蓬以近乎斥責的語氣逼問起了失馬。


    「還有就是失馬哥,你最好還是不要靠近我們學校的學生比較好,畢竟你被禁止入校了。」


    「呼……啊?禁止……入校,是,什麽情況……?」


    失馬的額頭和臉上不停地流著汗,他在劇烈呼吸的空當中開口說話。


    「你在我們學校鬧了個大事,是這樣沒錯吧!嚴重程度大概是永久禁止入校的級別。明明再過三個月就要開學園祭了……這樣子都沒法招待你來了啦!」


    怪獸優生思想——是由操控怪獸並讓怪獸暴亂的『怪獸操控者』所組成的團體。失馬以前曾和這幫人是同伴,但現在是敵對關係。


    而怪獸優生思想的一員沉則是作為交換留學生來到了蓬他們所在的學校,即便還在打工,得知這一消息的失馬仍舊奔向學校。隨後,失馬不分青紅皂白地要跟沉幹上一架。


    身為外人的失馬擅自闖入學校,並且還對學生施加暴力。沒多久,失馬就被老師們逮住抓了起來,不論他再怎麽辯解都無濟於事,他被禁止進入不如歸台高中。


    「……在你的、學校、鬧事……?我嗎……?」


    總算是調整好氣息的失馬所說的話,仍然和昨天一樣對不上。


    過了一天失馬的樣子還是很奇怪,就連蓬都變得有點不安了。


    「失馬哥,難道說……你該不會……是失憶了吧?」


    「失憶……?不,倒不如說我最近是有些不能集中精神啊……」


    看起來失馬毫無自覺。不過仔細一想,失馬的身體狀況最近好像越來越糟了。


    看他現在這症狀,說不定是已經到了不能忽視的地步了。


    「說真的……我說真的,你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如果現在再讓失馬亂來,說不定會發生比空腹倒地更糟糕的事情。


    見蓬千叮嚀萬囑咐的樣子,失馬不由得對蓬看了又看。


    「請你今天好好地休息休息吧……如果你要說有恩必報什麽的,這樣就夠了。」


    「哦、哦……?」


    雖說蓬也知道失馬是個講義氣的人,但現在還在追著他要還一麵包之恩,怎麽說還是有些生疏了。


    或許是蓬那認真的態度傳達給了失馬,失馬沒有再跟過來。


    倍感疲勞的蓬歎了口氣,一人踏上通往學校的路。


    雖說他跟失馬講了要好好休息,但萬一明天失馬還是那個樣子,說不定得帶他去醫院看看了。


    說起來失馬是不是沒有醫保卡啊。他這樣沒問題嗎。如果被問到出生年月日,他回答五千年前怎麽辦——不,即便是以有些拐彎抹角的形式,失馬還是能好好在現代打工的,所以應該沒問題吧……。


    想著這些事情的蓬走到了上下學路上時常路過的那道水閘處。在他道路的前方有一位少女正帶著耳機,獨自一人走著。


    在蓬出聲喚她之前,少女便先回過頭。


    她那不帶感情的眸子凝視著蓬,她那桃色的雙唇緊閉不語,她那漂亮的長發隨風飄揚。


    她就是南夢芽。今天的蓬,依舊被她的眼神所深深吸引。


    不久後,夢芽朱唇微啟。


    「那個……。你今天放學後,有時間嗎?」


    (哇……好懷念。)


    蓬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他和夢芽第一次交談,也是在這水閘下。


    ——像這樣,想起那些令人懷念的回憶也就一瞬間。


    事已至此,蓬已經不能再做出和之前與失馬相遇那時同樣的反應了。


    為什麽,夢芽跟自己說話的態度這麽見外呢。


    「那個。」


    動搖的蓬下意識地發出了聲音,而夢芽似乎是會錯意了,朝著蓬自報家門。


    「我叫南。全名是南夢芽。」


    「不,這個我當然知道啦……」


    蓬光速回答到,這段對話和他那時與夢芽初次對話時所說的內容一樣。反應也一樣。


    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裏,他和夢芽的對話仍在繼續。他如同條件反射般基於夢芽回複,不知何時起,蓬被「夢芽的聲音好似從遠方傳來」的感覺所囚禁。


    「因為我感……蓬君……會聽我說……」


    眼前的夢芽對蓬的看法明顯不一樣。


    這個夢芽不是那個直到昨天為止蓬還認識的夢芽。


    「太好了。那我們約好了……你一定要來哦。」


    「嗯。我一定會去的。」


    雖說感覺自己有些多此一舉,但蓬還是說了和那天同樣的話,立下了和那天同樣的約定,然後與夢芽分別。


    他目送著夢芽再次孤身一人邁步離開的背影。他還是有些不敢和她兩個人一同上學。


    「這是在,搞什麽啊。」


    如果在她本人麵前這麽說她一定會生氣的吧……隻是失馬出現這種情況還能下結論說是他太累了,但夢芽也作出了好像從未和蓬交流過的舉動,這就無法解釋了。


    就好像是回到了他們初次相遇的那一天,就好像是回到了他們初次對話的那一天。她和蓬的關係好像回到了過去那般無溝通交流的狀態。


    可剛才在上學路上跟淡木和泥聊天的時候,蓬並沒有感到他們的言行舉止有什麽違和感……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蓬和淡木他們的關係不像跟失馬他們一樣,在這幾個月內有著戲劇性般的發展。


    蓬的後背直冒冷汗。


    仔細想一想,即便失馬是失憶了,他一字一句、毫無改動地重複過去發言的這種情況也是相當不自然的。


    但如果說是自己……唯獨蓬自己回到了與失馬初遇的那一天的話——雖然這隻是蓬一閃而過的想法——但卻十分具有說服力。


    「沒錯……我,回到了過去……!!」


    蓬和失馬初遇是在五月份。他顫抖地用手從口袋中取出手機。


    究竟,他那把籃球當成待機界麵壁紙的手機屏幕中顯示出的時間,是不是五月呢——


    ——並不是。待機界麵顯示的時間是七月十五日。


    「不這不是完全沒回去嗎!!」


    蓬作了一個很不像他性格的自我吐槽。


    在約莫一分鍾前,蓬還認真地嘟囔著「沒錯」之類的話。想著自己先前說的那些話,他有些受打擊。


    再說了如果現在是五月份的話,氣候應該會更涼快些的。


    「等一下?」


    七月十五日……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很奇怪了。


    蓬想起了昨天他在河岸旁與淡木他們閑聊的內容。


    談及暑假要去哪裏玩時,蓬確認了一下日曆。


    昨天不也是七月十五日嗎。


    他沒記錯,因為離暑假還有十天,所以他印象很深刻。


    「也就是說,現在是發生了什麽。」


    明明確實是發生了異變,蓬卻不能將其具體表達出來。


    昨天是七月十五日,今天也是七月十五日。


    說是不斷經曆著同一天,但失馬和朋友們今天的言行舉止又和昨天不一樣,有些奇怪。


    「難道又是因為怪獸的原因回到了過去嗎。應該不是這麽一回事吧……」


    為了稍微消除自己的不安,蓬反複地自言自語到。


    然而,又是,蓬無意間的這句發言讓他自己覺得很奇怪。


    霸王傑農應該並沒有和能幹涉時間的怪獸戰鬥過才對。


    從過往的經驗來看,引發不可思議現象的原因大概就是怪獸。


    如果是怪獸引發了這場異變,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騎士和二代又應該會對這一切進行解釋才對,但他們也沒有出現。


    究竟是另有原因,還是說就連騎士他們也未能察覺到怪獸開始行動了呢。


    既然事態已成這樣,也許和曆跟千瀨聯係一下會比較好吧。


    不過蓬轉念一想,既然是回到了與他們初次相遇的那一天,那麽他們也有可能並不會對陌生人的發出聯絡通報保持警惕。


    越想就越陷越深。


    總之今天還是就正常過下去吧。


    先去學校,再去打工……。


    「……話說,如果日期變得異常了的話,不就不知道該哪一天去打工了嘛……」


    在超常的非日常中,蓬為再日常不過的事情而煩惱著,渾身脫力。


    ▼


    放學後。蓬在打工的超市的倉庫內,深深地歎了口氣。


    雖然這不是馬上就能解決的事情,但時間無法前進這件事蓬還是不能立馬接受。


    而且蓬在學校待了一天之後,就連對「時間無法前進」的這一想法也開始產生了懷疑。


    首先,假設時間不向前進了——一直重複在七月十五日這一天的話,學校上的課應該會和昨天一模一樣。


    但是,今天上課的內容和昨天的不一樣,而且蓬記得以前曾聽過這一段。


    把這一點和另一點,即失馬昨天的言行與今天的言行不同,這兩點結合在一起考慮的話,時間重複輪回的可能性就消失了。


    其次,蓬感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記憶都回到了五月份那時。雖然他今早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在刻意向朋友們試探了之後,他總算是弄明白了。


    就比如蓬問淡木他們還記不記得,不久前他們拿著煙火大會的傳單給蓬看,問蓬去不去煙火大會玩的這件事,結果他們卻以「煙火大會?那是超久之後的事情吧」之類的反應回應蓬。


    煙火大會是七月四號。而他們明明活在七月十五日,行為意識和思考邏輯卻像是停留在五月份那般。


    最後是,其他所有人對當下的這種狀況都不覺得奇怪。誰也不覺得當下的這種情況有什麽不方便。明明以兩個月前的記憶活在兩個月後,一定會產生些違和感才對。


    於是,放學的蓬就這麽來到了打工的超市,本來七月十五日的排班表上是沒有他的。十五日第二天十六日……蓬體感的今天,七月十六日那一天應當是有排班的。


    可事實上,蓬的名字並不在事務所門口的排班表之列,店長也並沒有問他「你今天怎麽來了?」之類的問題。


    蓬很害怕。明明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但隻要對此不在意,就能繼續過著當下這普通的生活——蓬對這件事非常害怕。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蓬心不在焉地,繼續幹著倉庫的活兒。


    「我說啊,高中生——。晚上,一起去吃個飯不?」


    蓬的身後傳來搭話的聲音,他就這麽抱著裝有蔬菜的箱子回過頭去。


    站在他身後的,是從發根開始就變成黑色的,染了不完整金發的,也就是所謂「布丁」發色的女子。是在打工地點負責照顧蓬的人。


    記得她的名字是叫橘來著,但蓬還是以她的職名稱呼她為打工組長。


    「就今晚嗎?」


    「吃大餐哦~?」


    蓬記得在五月份……也就是和失馬相遇的第二天,好像是有過這樣的對話。


    之所以說好像,是因為打工組長一有空就會來調戲蓬,每次都說些差不多的話。他記得,不光是請吃飯,她還約他看電影、唱卡拉ok之類的。


    但是在蓬想找理由拒絕她的時候,蓬就確信了。


    「對不起啊,我今天有預定了……」


    「誒嘿……。嗚哇……好下流~!!」


    打工組長誇張地捂住自己的嘴,一點點地扭動著自己的身體刺激著蓬。


    啊啊,既視感好強啊……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裏,蓬還會被她用各種各樣的青春期段子給調戲。


    就在這時,蓬突然想到了。


    如果日期停留在七月十五日這天不變,那麽在這一天以外的日子對某事進行預定會變成怎麽樣呢。


    「那個,打工組長。我就是順口這麽一說啊,這頓大餐,我們能不能……改天再吃?」


    打工組長立刻繃緊原本從容的表情。


    「——喂喂喂,你小子是不是想把姐姐當備胎啊?」


    「…………」


    蓬立馬換上認真的表情。


    打工組長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值得依賴的人,蓬在職場更是受了她很多照顧……但她的言行舉止總是能以絕妙的方式讓蓬瞬間脫力。


    「但是,可以喲。一想到本命沒戲了還有備胎,就會覺得很安心呢。」


    她露出一副「我懂的」的表情,笑吟吟地對蓬的肩膀拍了又拍。


    「我真的隻是,想要徹底弄清楚『這一天』而已……!」


    蓬著急的態度似乎是表露在臉上了。他擔心自己的語氣會不會太過急躁,但打工組長卻滿不在乎地回他:


    「那——就下次去的那天去吧。」


    「不,所以那一天是哪一天啊……。」


    「所——以——說——,就是下次去的那天啊。」


    「…………您是認真的嗎?」


    一開始蓬還以為她是在擺什麽奇怪的架子,沒能和她約成,但從她的表情來看,她的意思似乎是兩人已經成功約好。


    這是因為七月十五日前方沒有日期存在了,所以她才隻得用這麽抽象的表述。


    可這簡直就像是,將沒有被設定在程序內的情報作為插值強行內插進程序裏一般,給人的感覺非常強行。


    (譯注:內插/插值是在數學的數值分析領域中,一種通過已知的、離散的數據點,在範圍內推求新數據點的過程或方法。此處指代蓬和蓬的問題對於世界這個函數來說是離散的數據點。)


    「抱歉,我能問一下那個下次去的那天具體是——」


    蓬的追問因倉庫內的廣播播報而被打斷。賣場內的有機食品專店在呼叫打工組長過去。


    「我會為你加油打氣的,高中生。希望姐姐我——從頭到尾都隻是個備胎。那,我們約好了吃飯哦。」


    在勉強自己擺出一副成熟的笑容之後,打工組長便離開了倉庫。


    這下就弄清楚了。對日期不再前進的日常生活抱有違和感的,隻有蓬自己一人。


    在這期間內,蓬以真的要和(她自認為是蓬本命的備胎的)打工組長一起去吃飯作為代價,他又一次,加深了對世界產生異變這一事實的理解。


    ▼


    如果說要讓人想象一下家裏蹲的房間長什麽樣,那麽山中曆的房間毫無疑問就是滿分答案。


    首先是地板,空塑料瓶、讀到一半就扔在一旁的雜誌、取出快遞內容物後便隨手丟掉的快遞盒堆得滿地都是,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下一個是桌子。他那桌子和椅子,恐怕是他還在上小學的時候買的學習桌椅套裝吧,時至今日他還在用。因為曆已經33歲了,所以他已是一個合格的擁有使用20年學習桌椅經驗的選手。


    這學習桌還挺結實的,用到現在都還沒有要壞的跡象。桌子上,買小點心送的貼紙貼得到處都是,裝在桌子上那堆積如山的詞典,恐怕他是十多年沒碰過了。作為學習桌椅座位的椅子上放置的東西已充分說明,這台學習桌光是存在於這個房間內就無法有效它的原本機能。


    學習桌旁放著一個非常古老的遊戲機。其機身顏色很受粉絲喜歡。這東西看上去最近也沒有使用過的樣子,讓人不禁對遊戲機裏頭的幹電池有沒有釋出堿液結晶感到好奇。


    還有幾張被遺忘的、隻畫到一半的空白cd被丟在一旁,若是想在這房間內找到它們的歸宿,就得把視角轉向房間裏的噴墨打印機上,那打印機上還放著好幾枚cd。


    曆似乎是想活用噴墨打印機的cd標簽印刷機能,但總有一天是會厭倦這種做法,改用簽字筆書寫的。誰都會走上這條道路,就連曆也不例外。至於打印機,由於放在空調的正下方,再加上墨早就幹了,所以早就不能用了。


    像這樣的情況實在太多,整個房間裏到處都是「這已經用不了啊」的玩意兒。


    再然後是床上。連著充電線的手機放在枕邊,手機旁放著一台無論怎麽樣都稱不上是輕便型的大型筆記本電腦,讓人能感覺得到曆拚盡全力地不想下床的鋼鐵般的意誌。


    曆醒著的時間,大部分都在這雜亂無章的房間的角落的這張床上度過。這間房間,正是將家裏蹲這一概念具象化體現的魔鬼之城。


    但是,唯有一道希望之光,在這麽一個絕望而又腐朽的地方閃閃發亮。


    那道光就是飛鳥川千瀨。


    她是曆的表妹,一位初中女生。


    千瀨現在正在休學期間,每天都泡在曆的家裏。


    她那鮮豔的紅發編成左右兩辮,像雙馬尾一樣垂下來。她穿著用項鏈吊起來的、露出度很高的掛頸式肩帶,從背後到腋下,再到兩條手臂,她那健康的肌膚全都暴露在外。唯有她的左手戴著一直延伸到手肘處的護臂。


    千瀨就是這麽一個人見人愛,像花兒一般的少女。


    曆躺在床上,而千瀨則是像貓一樣橫臥在曆的毛毯上,一邊向曆「呐」「呐」地撒著嬌,一邊,果然還是像貓一樣輕輕地拍著曆。


    「前輩——。就在這附近嘛、我們就去嘛——出門去看一看嘛——」


    千瀨想用自己的雙眼親眼見識一下今天在新聞中看到的奇怪現象,表現得非常激動。


    即便是天照大禦神,碰上千瀨這般的誘惑,也有可能會直接原地起跳把天岩戶給踢爛,主動走到外界,然而,這份誘惑對山中曆卻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譯注:在日本神話中,因須佐之男大肆作亂而發怒的天照大禦神躲進了天岩戶裏,閉門不出。)


    「可是,跟千瀨一起出門的話會被警察盤問的……」


    「不會的不會的,絕對不會被盤問的啦。再不快點去就看不到了啦——」


    不過,千瀨能根據經驗判斷出來。


    泡在這間屋子裏的屋子的主人·山中曆雖然是一個標準的家裏蹲,但他並不會拒絕外出。還是會正常地出門的。


    即便進展再怎麽緩慢,隻要不停地磨他,他就會放棄抵抗的。千瀨能察覺得出來,他放棄抵抗的臨界點,馬上就要到了。


    ▼


    超市的打工結束,現在是晚上九點四十分。


    在水閘前——蓬正玩著手機消磨時間。


    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通訊軟件上那個名叫『失馬隊』的群聊還留著。這個群聊組建的目的,是為了讓與霸王傑農相關的人士之間相互聯係,群聊由蓬和夢芽、失馬、曆和千瀨五個人組成。


    雖然群聊中沒有任何曆史消息,但蓬的手機裏還好好地留著曆和千瀨的聯係方式,明明在水閘處等待夢芽時,蓬和他們還沒有見過麵才對。


    而且,今天是個大晴天。可他卻記得非常清楚,和夢芽約定見麵的那一天是個雨天。


    如果蓬是穿越時間回到過去的話,這種自相矛盾的痕跡沒有完全消失的狀況,就會變得非常奇怪。


    也就是說現在發生的現象,有別於時間穿越。


    因為對科幻故事不了解,所以蓬也不太明白這到底是算什麽。


    話又說回來……太久了吧。蓬稍稍地歎了口氣。


    雖然記不太清楚準確的時間,但第一次和夢芽立下約定在這等她的時候,自己也像這樣幹等了她很久吧。體感上來說自己就好像一直站啊站的站了兩三個小時,這段時間對蓬來說既不安,又空虛。


    因為她知道夢芽是不會到這來的,所以如果打從一開始蓬就往她能夠窺探到自己的、位於高處的橋上走去,那事情早就辦妥了。


    可是如果執意要采取和之前經曆過的做法來行動的話,他反而會覺得不安。


    就在這時,他突然意識到。確實這一天夢芽是沒來,但失馬來了,還一邊說著要報恩,一邊幫他找起了夢芽。


    最終在橋上逮到夢芽的失馬朝她大聲嗬斥,聞聲而來的蓬也來到了兩人的身邊,事情的經過本該是這樣的——


    「失馬哥,沒來啊。」


    說到底失馬那天為什麽會來這裏找他,都是因為他當時沒和失馬好好說過話,光顧著跑路了。可他今早都已經順利地和失馬溝通完畢了。


    蓬雙手抱頭。


    果然想讓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按照自己記憶中的發展來進行下去是不可能的,說到底他對自己的記憶是否真的完全準確一事,也是沒多大自信的。


    「哎,這可比我想象中的難辦多了啊……」


    事情變成這樣,蓬已經想不明白怎麽做才是最優解了。


    最終蓬得出了自己的判斷,那就是再在這傻站著,事情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南夢芽正站在遠離水閘的橋上注視著麻中蓬。


    她手上拿的是從姐姐的房間裏帶出來的智慧輪。智慧輪由黑白兩色的金屬製成,其形狀是象征著「生命」的埃及十字——安卡,組成智慧輪的兩個安卡纏絡在一起。她並沒有將視線落在手握著的智慧輪上,隻是漫不經心地用手指在把玩著它。


    她從那個立下約定並赴約而來的人的身上並沒有得到惡作劇成功的爽快感,也沒有感到做壞事的罪惡感。


    她隻是用上旁人無法讀出感情的的空洞眼神,靜靜地注視著在水閘前站立著的那位少年。


    但是,這樣的時間也很快就要結束了。


    是因為太無聊了嗎。蓬一直在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機看,他手機屏幕發出的光照亮他周身,就好像信標一般……可那道光卻突然消失了。這之後,夢芽隻能看到用於照亮水閘上方特意配備的燈所照射出的光。


    無聲的黑暗中,夢芽仍舊盯著水閘的方向看了好長一段時間……不久後,她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然而她還沒走幾步,腿上的動作就停下了。


    「你好,南同學。」


    微微露出有些複雜的苦笑的麻中蓬,此刻正站在她的麵前。


    蓬認真地凝視起了夢芽,然後他再次確信了。


    正因為他一直在關注著她,所以他才明白。


    那時候的她居然和自己印象中的她有那麽大的差別——他對此感到驚訝。


    南夢芽她——兩人第一次約在水閘見麵的那一天的她,竟然用著這麽空洞的眼神看著自己。


    「明明是要在水閘那裏見麵的。抱歉。」


    「……」


    即便蓬朝她致歉,夢芽的眉毛也一動不動。


    明明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了能夠自然地相視而笑的程度。


    可現在卻又打回原樣,恢複如初。


    被夢芽用這種眼神所盯著的蓬,說實話,內心很受傷。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你,看到我了嗎?」


    「沒看到。不過,南同學會在這裏這件事,我是知道的。」


    夢芽稍稍歪了歪她的小腦袋。


    「如果說接下來兩個月內發生的所有事情,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會害怕嗎?」


    「……哈?」


    「所以說,我……是從兩個月後,穿越過來的?之類的,好像是進行了什麽時間穿越吧……因此就連今天會發生什麽事情,我全都知道。」


    到頭來蓬也隻能用時間穿越這種說辭來解釋當下自己身處的狀況。倒不如說夢芽她們才是所謂的時間穿越者,但如果這麽跟她們說未免也太可疑了吧。


    「……蓬君,你對幾乎是第一次說話的同班同學開這種玩笑啊。」


    果然,她還是對此有點興趣的。希望她不會認為自己在搞什麽老套的搭訕。


    「請你別生氣,聽一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南同學,你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遵守約定不打算去那裏,對吧?」


    蓬指向橋對麵的水閘,露出苦澀的微笑。


    「很奇怪啊。知道這種事情的蓬君才應該是生氣的那個人對吧。」


    「嗯。那個時候南同學你還問我來著。『你生氣了嗎?』」


    夢芽難為情地低下了頭,但她的表情似乎在說她還是不能理解。


    「但這種東西當不了證據啊。因為,你有聽說過關於我的一些不好的傳聞吧?」


    「啊,變成這樣了啊……」


    確實,蓬有從朋友們那邊聽說過關於夢芽的傳聞,說她明明約好了男人卻放了別人鴿子之類的。所以她才會覺得自己在提防著她吧。


    但是,你得拿出證據來——這麽說的話,蓬倒其實是有決定性的證據的。


    夢芽有個姐姐。而她姐姐已經去世了,這件事情蓬是知道的。


    可是這件事,這個時間點的夢芽是不會告訴他人的。姐姐的事情對於夢芽而言,是不會輕易讓他人涉足的重要領域,蓬深知並理解這一點。


    因為他一直陪伴著夢芽,陪她共同調查姐姐死亡的真相。


    這過程中他也曾搞錯過彼此間的距離感,在應當離開的時候太過深入,甚至因此傷了夢芽的心。


    細微的擦肩而過,讓蓬和夢芽二人的心幾近分離。


    蓬和夢芽兩人共同找尋到的,她姐姐生前所留下的痕跡——如果對當下這個一無所知的夢芽講出口,那也隻不過是自己單方麵的回憶罷了。


    「而且呀,即便我相信蓬君是從兩個月以後穿越過來的……那你不覺得『兩個月』這個時間跨度,有點太短了嗎?」


    「太小家子氣了呢……」


    關於這一點蓬也有實感,所以他無法做出回答。


    一雙靴子停在了低著頭的蓬的眼前。


    他抬起頭來,隻見他眼前站著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麵帶愁容的身材高大的人。


    「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失馬哥……」


    夢芽皺了皺眉頭,向蓬發問道:「這人,是誰啊?」


    「你說你知道一小段時間後會發生些什麽,是真的嗎?」


    失馬如同像是在跟蓬再三確認般複述了一邊自己剛才說的話。


    「這麽快就信了嗎?」


    蓬向失馬出聲確認,失馬則是從蓬的視線上方像探出頭那樣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因為啊,蓬……我在告訴你我的身份前,你就對我說,你知道我是『怪獸操控者』。這件事情,果然怎麽想都很奇怪啊。」


    「可是……」


    「你啊,也大概就知道兩個月左右的未來發生了什麽事對吧。雖說你可能也聽我說過這個了,但你知不知道我的過去有五千年?」


    你這跟我比起來沒什麽大不了的,失馬苦笑著說到。


    「嘛啊,你要是這麽講,我確實無話可說。」


    跟失馬的境遇比起來,蓬也隻得承認他的這時間跨度一下子小了很多。


    雖然有點強詞奪理,但他的話語確實很可靠。


    蓬緊繃著的雙肩放鬆了下來。隨後失馬在他的眼前伸出手來,豎起了小指、無名指、中指,擺出數字『3』的形狀。


    在將伸出的手掌對準露出驚訝的表情的夢芽,吸引到她的注意力之後,失馬用上他那一如既往的大嗓門高聲說道:


    「聽好了。人在這世上,有三樣東西是必須要去守護好的。那就是約定,和……」


    「愛。」


    蓬搶先把第二個關鍵詞說出口,失馬用於倒數的無名指原本想要向下折,但在聽到蓬出聲以後便顫抖了起來。


    「然後呢,第三個是什麽——」


    但不論蓬再怎麽催他,失馬也隻像是在吊人胃口般把話題岔開。


    「果然,你知道一段時間後的未來會發生些什麽好像是真的。」


    「果然,你是不會告訴我第三樣事物是什麽的……」


    交錯的時間終於是有些重疊在一起了,蓬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喂,你倆剛才,在說什麽啊?」


    無法理解當下狀況的夢芽困惑出聲發問。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是我覺得如果把情況跟失馬哥和南同學解釋清楚後,就總會有辦法的……」


    「為什麽又跟我扯上關係了?」


    蓬沒能出聲回答夢芽的問題,他隻是把手放在橋梁的欄杆上,注視著河對岸的那條街道。


    在水閘等待夢芽的那一日,也是蓬初次駕駛霸王傑農的那一日。就這樣,與夢芽本人怎麽想的無關,兩人因霸王傑農而扯上關係。


    五千年前和現代。那一天是個本不該交織在一起的時間相交的瞬間。


    現在回頭想想,除了「為什麽?」之外找不到詞形容的奇跡,就是在那時發生的吧。


    可是,蓬不希望兩個月前,他們在這個地方交談完畢之後立刻發生的事情再次上演,然而——


    他這份小小的心願,很快就破滅了。蓬凝視著河的對岸——他看見遠方的街道上升起火舌,他聽見巨大的聲音在轟隆作響。


    ▼


    夜幕降臨。橫躺在冰冷的混凝土上的三男一女,相繼從地麵爬起。


    個子最小的那名少年雖然最先醒過來,但他隻是靜靜地抬頭仰望天空。又或者——說不定他打從一開始就一直在仰望著天空。


    剩下的三人如同剛起床那般四處亂看。


    雖然他們衣服左袖的線條數量和下半身的穿著有差,但他們都穿著整齊劃一的製服。那白色製服有種偶像服般的華麗感,也有種軍服般的莊嚴感。


    他們就是「怪獸優生思想」。


    作為擁有操控怪獸能力的怪獸操控者,怪獸優生思想公開宣告他們是跨越五千年複活的存在。


    他們為了各自的目的,毫不留情地讓怪獸在人類世界暴亂,是個極其危險的集團。


    「這裏是……我們到底怎麽了……」


    留著幹淨的、錫紙燙過的蘑菇頭發型,戴著眼鏡的高個男子——十駕戰戰兢兢地開口道。如同他的外表像個好青年一般,他的聲音也清澈無比,不過他那清澈的聲音中卻含著些許困惑。


    「雖說我們失去意識好像有一段時間了……你還記得些什麽嗎,貉?」


    「我也不知道啊。回過神來就在這裏了。這裏好像是,哪棟大樓的屋頂上……」


    被十駕問到的貉是怪獸優生思想成員中的唯一女性,她正擺弄著自己的側發,小聲回到。


    在高腰背心的強調之下她的雙峰顯得更加豐滿,她熱褲裏那富有肉感的大腿也毫不吝嗇地裸露在外。


    可是和她那閃耀著光芒的身材相對稱的是她那空虛滿載的表情。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也似乎一點兒都不感到困惑。


    「搞毛啊,這還挺牛逼——的啊……」


    緊接著,鬼蛇也用毫無危機感的聲音說到。


    他的發型即便在這四個人中也是最具有特點的,他留著一頭除了後頸處之外全都剪得很短的半莫西幹頭,唯有頭頂的一部分頭發留得特別長。再加上他那呈波浪狀垂下的辮子,讓他看起來像是什麽搖滾樂隊的成員。他全身上下裝飾得恰到好處的銀色飾品,更加強化了他給人的這種印象。


    「說來,我們沒找到啥怪獸嗎?找到之後就把它給『捕捉』了……然後就這麽……緊緊地……」


    這位嚴肅的紅發大個男子,此刻正將雙手重疊貼在自己的臉上,還歪著脖子,擺出一副要睡覺的姿勢。


    「不會吧。不可能的啦。」


    理所當然地,目瞪口呆的十駕迅速表示不認同鬼蛇的想法。以及他的姿勢。


    他們怪獸優生思想不知何時失去了意識,醒來就倒在陌生的大樓的屋頂上,這種狀況——是由於怪獸的能力所導致的。十駕有點不太敢相信。


    「關於這個……鬼蛇可能說得沒錯。」


    令人意外的是,有人同意鬼蛇的觀點。


    帶著和製服同款的製帽,將眼睛藏在帽沿底下,將頭發的後半部像辮子一樣紮起來的少年,是沉。


    即便是在跟十駕他們談話的時候,他也一直背對著其他三人,仰望著天空。


    「——不這麽做就無法離開的世界嗎……」


    「你說什麽,沉?」


    因為沉的低語實在是太小聲了,十駕不由得反問沉說了些什麽。


    「……沒什麽。隻不過確實是稍微發生了一些奇怪的現象事情……而讓這種現象發生的是怪獸。這是個好兆頭。」


    平靜地宣告這一事實的沉,嘴角微微上揚。


    「變成了這麽難搞懂的事情嗎……?」


    貉有些納悶地地眯起眼睛。她不認為當下的事態是一件應當歡迎的事態。


    「喔,快看快看!有怪獸啊~!!」


    鬼蛇發出了如喝彩一般興高采烈的聲音。沉默獨自思考的十駕思緒被他打斷,向著鬼蛇所說的地方投去自己的視線。


    那是一個被安裝在屋頂的角落處的一個約二平方米大小的房間——恐怕是電梯機房之類的什麽東西吧。奇怪的是,那個小房間的外牆上附著無數的異物,就如同被街燈吸引的昆蟲聚集在一起一般。


    屋頂外欄杆的一部分,空調外機,滅火器的收納箱——這些異物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不論是哪一個異物都是從原本被設置好的場所中強行剝離出來的,還能在它們的表麵看到強行剝離所留下的痕跡。


    有個什麽東西,正佇立在那由無數異物裝飾而成的電梯機房的正上方。


    是生物嗎——並不是。它的體表散發出金屬般的色澤。


    它那巨大的雙臂直接與地麵相接,形成類似於類人猿一般的形態。它的身體顏色是漂亮的淺藍色。


    它一動不動,身材又和人類差不多,所以很像是美術館的雕像。


    「這隻怪獸,由貉……不對,由十駕來操控比較合適。」


    (譯注:於2021年10月1日發售的「宇宙船別冊 ssss.dynazenon」揭露了怪獸優生思想各成員相性最高的怪獸類型:十駕是「人型」,鬼蛇是「兩足行走有尾型」,貉是「四足行走型」,沉是「不穩定型」。《ssss.dynazenon》第一話中出現的怪獸雖然在正片中並未揭露,但正是由鬼蛇所操控的。)


    「稍等一下,沉。如果真的是怪獸那邊對我們進行了幹涉,那麽貿然的『捕捉』是很危險的。」


    十駕朝著思考怪獸操控者們各自相性的沉發出忠告,希望他慎重考慮一下。


    但是,對因怪獸出現而變得興奮不已的鬼蛇來說,這番話他根本不可能聽得進耳。


    「十駕,那種小事怎麽樣都行。你不來的話就由我來吧?我們可是怪獸操控者……這兒可是有怪獸出現。」


    鬼蛇邊哼著鼻子邊回過頭去,用大拇指指著仍舊一動不動的怪獸。


    「那就由我讓這家夥發狂,把人類殺個精光吧!!」


    「……我明白了。確實,如果就連我們都在警戒著怪獸的話,那麽我們將一事無成。」


    在這毫無迷茫的話語麵前,十駕放下了心中的擔憂。


    「嗯。我也覺得這樣就行。」


    貉也用著毫無起伏的語調接上他們的話,鬼蛇揚起嘴角露出笑容。


    十駕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隨後,他麵朝怪獸,用力地伸出自己右手的手掌。


    然後,他瞄準目標,將無名指和小指並攏,再將中指和食指並攏,形成「v」字型,他的右眼從「v」字型缺口的中間露出。


    那是在封閉的世界中由自己開拓出全新世界的奇妙姿勢。


    「實例instance……控製domination!!」


    十駕念出這句話時,他的右眼也散發出紅色的妖光。


    同時,怪獸全身發光,在毗連大樓的道路上逐漸巨大化。


    怪獸優生思想,就是比起在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未解之謎,更優先考慮眼前怪獸存在的集團。


    他們那平靜的瘋狂,與夜色一同包圍住這座城市。


    ▼


    就像從遠處看到的篝火一樣,夜晚的街道上升起了不自然的紅蓮之光。


    而蓬知道,那火焰是怎麽來的。


    「嗯……!咕、唔……!!」


    察覺到在火焰中心蠢蠢欲動的巨大物體是怪獸的失馬,正以『怪獸操控者』的身份努力嚐試控製怪獸。


    但是,怪獸對他的動作似乎沒有任何回應。


    「不行……完全捕捉不了怪獸啊。」


    失馬有些不甘心地看著自己的手掌。蓬想起他腰間掛著的那個鼓鼓的麻袋,急忙出聲提醒他。


    「失馬哥!用霸王傑農和怪獸進行戰鬥吧!」


    明白蓬說的是自己腰間掛著的麻袋的失馬老實地解開繩子,將手伸進麻袋裏。雖然把東西從麻袋中取出來的過程有些坎坷,但經曆了一番苦戰後,失馬還是很有氣勢地把那個東西從麻袋中拿了出來。


    看到從麻袋中飛出來的那個東西,蓬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個東西並不是蓬那時所看到的那個發光的龍雕像,而是霸王傑農本身。


    蓬還是第一次看到霸王傑農在合體狀態下被別人抓在手裏。


    「哦、哦……?」


    感受到這東西沉甸甸的分量,失馬重新用兩隻手拿住它。


    即便是在四台機體分體的狀況下,每台機體也大到需要一整隻手才能正好抓住,在合體狀態下,抓不穩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霸王傑農……。那就是這家夥的名字嗎?蓬!」


    看到一字一句念出霸王傑農這個單詞的失馬,蓬不由得有些懊惱。


    你怎麽能把它給忘了呢。


    失馬哥,你明明比誰都更加珍惜霸王傑農。你明明就是個連霸王傑農受傷都會感到心疼難受的人,可你為什麽卻——


    「那個,是什麽玩具嗎?」


    夢芽誠惶誠恐地發問道。這倒是普通人看到人型機器人模型的正常感想。


    「才不是什麽玩具啊,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托付給我的東西!」


    失馬露出認真的表情,他仿佛是要讓夢芽仔細看看那般將霸王傑農高舉至天空。就在這時。


    刺眼的閃光將他們周身的一切所包圍。


    「啊……」


    因為光線太過強烈,夢芽發出了微弱的悲鳴聲。她不知那圓頂型的光會存在多久,隻知道那光仍在不斷蔓延,將橋與河都吞入它的體內。隨後,從那道光中,有一個巨大的什麽東西出現了。


    是手臂。是手。線框模型狀的光線逐漸形成輪廓,變成一隻巨大的手,那隻巨大的手以幾乎要將站在橋上的失馬等人壓扁一般的氣勢用力揮下。


    失馬和夢芽驚愕地抬頭仰胸,但知道事情始末的蓬已做好準備,帶著充滿覺悟的表情,被壓在光之巨手之下。


    然後……將曆帶出房間,陪他一同到河岸旁散步的飛鳥川千瀨,目擊到了那光之手臂的全貌。


    千瀨開心地用手機拍下在站在河流中間的那個巨人揮下手臂的樣子。


    可是巨人慢慢回頭,也朝著曆和千瀨伸出了它的手……


    霸王傑農的駕駛艙,由一種異空間——內部空間inner space構成。


    在這個蓬再熟悉不過的霸王傑農的內部空間內,他有種奇妙的違和感。


    直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已經知道的光景。


    尤其是,雖然中途的對話有些不太一樣,但在發現怪獸之後失馬所采取的行動還是和以前蓬所看到的一樣後,蓬稍微有些感動。


    但是,有個什麽東西是讓蓬感到奇怪的決定性證據。


    自己本該就此駕駛霸王傑農,並與怪獸展開戰鬥。


    可是蓬覺得自己在霸王傑農的駕駛艙內部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他回想起昨天、以及今天和失馬夢芽他們的對話……終於,蓬那記憶的相片,翻到了昨天他把麵包交給餓昏在地的失馬的那一張。


    蓬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慌忙地將包放下,並將手伸進其中。


    不久後,他緊握住某物的手上便傳來和給失馬麵包那時一樣的觸感,蓬驚得冷汗直流。


    他戰戰兢兢地從背包中拿出自己的手,他手掌中的東西正是——


    「……霸王戰士……」


    蓬手中握著的,正是那個龍頭人身的人偶。


    明明現在,蓬正身處於霸王傑農的身體中。


    而且,蓬的驚訝並未就此結束。


    「霸王戰士的顏色……變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發生。


    霸王戰士的身體顏色變成了帶著些紫色的藍色。


    蓬有且僅有一位與他一同時間旅行時間穿越的小夥伴。


    那就是,本不應該存在的,另一隻霸王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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