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地方有個具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女性。


    詭異的她深深戴著兜帽,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臉。簡單明了地說,她能夠看見未來的一切。


    她究竟為何持有那種力量,他人不得而知;但她真的看得到。


    國家的未來、人的未來,她仿佛都能看見。


    然而,具有神秘力量的她卻似乎不想有效活用那份力量。


    也許是出於惡意,又或者是純粹厭惡人類。


    某一天,她指著走在路上的情侶說:


    「你們三天內會分手。」


    情侶聽到她的話一笑置之。兩人不認為感情如此親密的他們會分手。


    但是三天後,男方外遇的事情曝光,情侶如她所說分手了。


    這是單純的巧合嗎?


    時光流轉,某一天,她指著正在尋找走失家貓的男孩說:


    「你的貓會被溜進城裏的野狼吃掉。」


    人們為了以防萬一,進行尋貓大搜索。


    結果如她所預言的一般,野狼確實混進了城裏,眾人找到了男孩慘死的貓。


    這難道也是單純的巧合嗎?


    時光再度流轉,某一天她對走在路上的女人說:


    「你的丈夫隻剩下一個月的壽命。」


    女性始終瞞著眾人,和為疾病所苦的丈夫一同生活。然而預言家卻像是親眼看到一般如此預言。


    然後一個月後,女人的丈夫確實過世了。


    在那之後預言家依然日複一日,隨心所欲地對人們說出預言。


    「你即將展開的新事業絕對會失敗。」「你家會遭小偷。」「你的右腳很快就會受傷。」


    她說出的預言一向不吉利。


    不久之後人們開始謠傳她能看見未來。盡管對她心存敬畏,謠言依然悄悄地傳開。


    人們所懷抱的無形恐懼終於成為那個國家的常識。人們害怕她,直到沒有任何人願意跟她扯上關係。


    就如同沒有人願意與她相關,那個國家也沒有人能阻止她。


    比如說,即使士兵前來拘捕,她也能像是知道士兵會來一般避開。比如說,即使想下毒殺死她,她也能精彩地躲過危機。


    不論用什麽手段,都對知曉未來一切的她無效。


    那個國家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她總是戴著兜帽,別說她的臉,就連年齡也無人知曉。甚至沒有人知道每次都突然在街上現身,陷他人於不幸的她是否真是這個國家的居民。


    那座城鎮的人們畏懼沒有人認識的她,生活在不知道她下次會何時、在什麽地方為誰帶來惡運的恐懼中。


    直到某一天。


    一名魔女出現在那個城鎮裏。


    她有著一頭柔順的灰色長發,穿著黑色的長袍,頭戴黑色三角帽。少女是魔女,亦是旅人。無法看見未來,也不具有特殊能力的魔女穿過了那個城市的門。


    那名魔女是誰?


    沒錯,就是我。


    ○


    「啊,沒錢了……」


    那座城市稱為市街羅倫特。付了一點錢穿過城市的大門,我立即發現錢包中所剩無幾的淒慘狀況。


    哎呀哎呀難道說我的錢包太愛錢了,偷偷把錢吃掉了嗎?你這貪吃鬼。


    不過我這個旅人究竟為什麽會過這麽沒有計劃的生活,令人百思不解。每次會想賺錢都是因為缺錢花用,而且都要等到不知道當天的住宿費付不付得出來的緊急狀況。是不是該有計劃一點地行動比較好?


    …………


    就算我在心中責備昨天之前的自己欠缺計劃性,也無法解決我今天的財務狀況,天上更不可能掉錢下來。


    無論如何,這樣下去我就隻能仰望星空步入夢鄉,換言之狀況頗為不妙。


    既然如此不妙。


    既然錢包奄奄一息。


    「……真沒辦法呢。」


    久久來做一次那個吧。


    「那位……那邊那位,要不要算命呢……」


    在紅磚建築並排的大街角落。


    有個在手邊擺著可疑的水晶球,在水晶球上一麵招手一麵低語,可疑透頂的少女。順帶一提這個人是我。


    再更進一步,她說著「那邊那位……」但其實並沒有指定任何特定的對象。


    「咦,我嗎?」不過十人中至少會有一個像這樣上當的笨蛋。


    「啊,是。那就那邊那位好了。」


    既然你對號入座,就當是這句話在叫你好了。


    「……你對你的人生很煩惱吧?」我嘴角浮現笑意說道:「就讓我來解決你的煩惱吧。」


    「……我是沒有在煩惱人生啦。話說你應該不是占卜師,是魔女才


    「我是魔女也是占卜師。」我挺起胸膛。「你正在煩惱。我看得出來。你隻不過是假裝自己沒有煩惱,其實內心相當掙紮……隻要有我的力量,就一定能讓你的未來光輝燦爛喔。」


    這句話可疑無比,十個人中究竟有多少人聽到我的話會照單全收呢?恐怕半個人也沒有。


    眼前的青年也不是例外。他發出「嗯……」的沉吟聲。


    「好像很有趣,不過你真的看得到未來嗎?很可疑耶。」


    「你是說你不相信我嗎?」


    我早就知道他會如此懷疑我了。「好吧。那麽為了證明我的力量,我來猜猜你的個性吧。這樣你就願意相信我了吧?」


    「嘿~?」


    他似乎稍微湧現了一點興趣,青年隔著水晶球在我對麵的位子坐下。


    「……唔唔唔唔。」


    我把手舉在水晶球前,用青年聽不到的聲音低聲念著:「給我錢給我錢給我錢給我錢……」這句類似咒語的話。


    金錢的亡者就在這裏。


    順帶一提這也是我。


    「我看見你的個性了。」接著我說:「你還挺介意別人的眼光吧?」


    「……嗯……還好,應該算吧?」


    「你內心善良,看到有困難的人會忍不住伸出援手。」


    「……這個好像中了。」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偶而會感到強烈的孤獨感吧?」


    「喔喔……說中了耶。」


    「你總是在意他人的眼光,就算想主動做些什麽事情都難免態度消極對不對?」


    「就是這樣……!算命仙,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毋須擔心,就讓我來解決你的煩惱吧。」


    我對他嫣然微笑。


    順帶一提,我剛才說的話對大多數人都適用。把所有人都適用的話聽成針對自己的話,這可說是在和占卜師對話這特殊環境下產生的誤會。就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催眠的一種。


    「拜托你了,算命仙……!請你教教我!」


    青年突然積極了起來,完全陷入我的催眠。


    「哎呀,想變幸福的話請先付占卜費。付完再說。」


    「……咦,不是免費的嗎?」


    「別以為不用花錢就能得到幸福。」


    「…………」


    「來,付錢,快點。」


    來來來,我這麽說晃了晃手。


    也就是說想繼續聽下去就必須付錢不可。幸福總是在金錢的彼方。


    「……我知道了啦。拿去。」


    青年說,將一枚銀幣放在我手心。


    「謝謝惠顧~」


    我把銀幣丟進身旁的盒子,繼續說:


    「那麽,就讓我來解決你的煩惱吧


    我想,旅人的資金源,主要來自於旅途中美妙的相遇與離別。


    「……哎呀~真不錯呢。大豐


    收。」


    我在這個市街羅倫特也重複了幾場美妙無比的相遇與離別,太陽下山時,我的錢包又再度滋潤了起來。


    沉甸甸的錢包給人幸福的感覺。真棒。太棒了。太好賺了。隻要有這麽多錢,應該能好好旅行好一陣子了吧。


    ……不過這個國家的人好像有點太好騙了呢……這可能是我第一次一天就賺到這麽多錢。是好騙的人很多嗎?


    這對我來說相當有幫助,但我也同時擔心起這個國家人們的未來。


    順帶一提,我絕不是喬裝占卜師騙人,當然是很認真地聆聽客人們的煩惱,並給他們有用的建議。但是缺德的家夥會將我這種極為正經的事業揶揄為某種詐騙。


    於是,從旁看來充滿疑點的算命事業最重要的是急流勇退。


    錯過時機就會被卷進麻煩的事件裏,賺了一點錢後立刻消失才是上上策。


    因此我一麵確認錢包的觸感,一麵開始收拾攤位跟水晶球。


    那個,可以借用一點時間嗎?」


    就在我正巧將水晶球收進包包裏時,有個女生在椅子上坐下和我麵對麵。


    她漂亮的淡藍色頭發在後腦綁成一束,頭上戴著黑色的帽子。她的雙眼如同現在即將失去光芒的琉璃色天空。她穿著造型嚴肅的黑夾克與黑短裙,在帶有一絲寒意的秋天夜空之下顯得恰到好處地溫暖。


    原來如此,是客人啊。


    「不好意思,我要收攤了。太晚我的占卜會失去效果。」這是我編的。畢竟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力量。


    「啊啊,不是。我好像不是來你的攤位算命的。」


    眼前的她揮了揮手。仔細一看她雙手戴著白色的皮手套,一手拿著手帳。


    「……?那又為什麽?」妨礙營業嗎?不過我已經結束營業了。


    看到我歪著頭,她驕傲地舉起手帳給我看,像是在問我是不是看不到那個。


    「…………?」


    我盯著手帳看。


    某個紋章正下方,寫著一行字。


    「市街羅倫特治安維護局」


    …………


    哎呀……?哎呀哎呀?


    「啊,難道說你是外地來的嗎?不過你應該看得懂這是什麽意思吧?治安維護局簡單來說好像就是守護這個城市和平的警察,我的名字是阿蓮莫蓮。你是?」


    「……我叫做伊蕾娜,灰之魔女。我是旅人……」


    「伊蕾娜小姐,是嗎?好好好。」治安維護局的阿蓮莫蓮在手帳上迅速寫了些什麽。「話說回來你今天在這裏做什麽呢?」


    「那個……我稍微在這裏……休息了一下……」


    「嗯嗯?」她的雙眼注視著我的包包。「那裏麵裝了什麽?」


    「我的衣服。」


    「可以借我看看嗎?」


    「我行使緘默權。」


    「不那個就算了。」


    「裏麵有內褲不能給別人看。」


    「大家都是女生好像沒關係?」


    「…………」這麽說也對。我當然知道。我知道。


    「話說回來伊蕾娜小姐,勸你好像不要在這附近閑晃比較好?附近的人通報說,這附近有拿著可疑水晶球的女人假扮成占卜師斂財。伊蕾娜小姐好像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喔。」


    「…………」那不就是我了嗎?討厭啦。「那個……聽起來好可怕……我得馬上回家才行呢。那麽我先告辭了。」


    「嗯嗯。這麽想好像不錯。話說包包裏麵可以借我看嗎?」


    「我不要。」


    「對不起喔伊蕾娜小姐,我不是懷疑你就是占卜師,可是這是我的工作。你願意幫忙,姐姐我好像會很感激喔。包包借我看?」


    「你……你很煩耶!我報警囉!報警!」我的占卜告訴我,這種時候要假裝暴怒強行脫逃為妙。


    「嗯嗯,你會生氣好像很有道理。可是我就是警察呀。」


    「…………」怒火以秒速熄滅。我的占卜還真沒用呢。


    「你的包包裏裝了什麽?」


    「…………」


    結果我拖拖拉拉了好一陣子,在她說出「要不要叫支援呢?」以及「你再繼續拖下去我就隻能祭出強硬手段囉~」等類似凶器的威脅時,我屈服了。


    「嗯嗯……?這是什麽?」


    然後,遺憾的是她連包包都不用翻,我的水晶球就自己探出頭來,鼓鼓的錢包也順便跟著露臉。


    我就算不是警察,可疑到這種程度就連我都想將我自己定罪。


    「…………………………那是,那個……就是那個。我有收集水晶球的興趣,所以才……」


    「可是伊蕾娜小姐,你好像很有錢呢?難道說你是貴族旅人嗎?」


    「…………………………啊,就是這樣。」


    「嗯嗯這樣啊~」她麵不改色,保持微笑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話說能跟我走一趟嗎?」


    這句話的涵義不言而喻。她這麽問的時候早已沒收了我的水晶球和錢包,我想等著自己的未來隻有一個。


    「我有權拒絕嗎?」


    不過我的占卜說以防萬一要賭上最後一縷希望才好||


    「好像沒有?」


    ……並沒有。


    ○


    我還以為自己會被關進牢裏,受到一頓嚴刑拷打再沒收我所有的財產,從早到晚接受名為偵訊的說教後,在精神疲憊不堪的狀況下聽到「不要再犯了喔?」這句溫柔的話被迫深切反省,嚐到難以承受的痛苦。


    然而阿蓮莫蓮帶我走的路卻不通往牢房,也沒有通往任何看似隸屬於市街羅倫特治安維護局的場所。不僅如此,我們走的路還越來越遠離人煙。


    「……那個,你現在要帶我去哪裏?」


    「嗯~?秘密。」


    我環視四周,浮現夜空中的滿月隻有照出黑暗中不停蠢動的樹木,以及緩緩飄散的紅葉與黃葉。


    完全沒有人的氣息。


    「那個……我還以為我會被帶去治安維護局的派出所……難道不是嗎?還是前麵有派出所呢?」


    「前麵好像沒有那種地方?」


    「……那有什麽?」


    「咦?我家。」


    咦?為什麽?


    「那個,難道說規定上治安維護職員一定得把罪犯帶回家嗎?」


    「好像沒有那種規定喔。」


    話說回來,我從剛才開始就很好奇,為什麽你每句話都是推測?你對自己的話有多沒自信?


    「我完全不懂你在想什麽。」


    我原本想正氣凜然地瞪她一眼,但從她看著我的表情看來,我絲毫沒有半點魄力。


    「我好像也不太清楚,可是直接把你關起來好像有點可惜。」


    因為她這麽說完,甚至高興地笑了出來。


    結果,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麽,跟著她抵達了她家。


    這裏杳無人煙,紅葉與黃葉多到淹沒腳踝的道路盡頭,有一棟老舊的民宅。


    「這裏好像是我家?」她說:「來吧請進,我好像有點事情想跟你商量。」


    她背對著我,直接走進家裏。


    她似乎完全沒想過我可能會在這裏轉身就跑。太天真了呢。隻要有我的力量,從這裏銷聲匿跡根本是小菜一碟。


    那麽就趁她距離我夠遠的現在,快點溜||


    「啊,你好像當然沒有權力拒絕喔。」


    她邊說邊現出我的錢包。


    如字麵所述,我身陷錢包掌握在別人手裏的狀況中。


    「…………唉~」


    我歎了口氣作為最起碼的反抗,走進她的


    家裏。


    一進到她家,她就請我在桌子對麵的其中一張沙發上坐下,側著腦袋問:「你想喝咖啡?還是紅茶?」


    「那就咖啡好了。」我缺乏緊張感地回答,她不久之後便從廚房帶著兩杯熱咖啡現身。


    「請用。」


    「謝謝。」


    我毫無戒心喝了一口她給我的咖啡。恰到好處的溫暖在秋天寒意中發冷的身體擴散。


    盡管我這麽悠閑,我到現在仍然不明白這是什麽狀況。話說到底是怎樣?以無限趨近於詐騙的占卜賺錢遭到看似警察的人逮捕,結果她居然請我回家作客。


    請問這究竟是什麽狀況?


    「簡單來說,我好像是有求於伊蕾娜小姐才把你帶來這裏的。」


    阿蓮莫蓮似乎感受得到我心中累積了大量的不信任,她望著咖啡中的波紋一字一句,有如對咖啡呼氣一般慢慢說道:


    「伊蕾娜小姐知道住在市街羅倫特的預言家嗎?」


    「預言家嗎……」


    「看來你不知道呢。」


    我點了一下頭。


    「那麽我來告訴你。」之後她說:


    「這個城市,好像有個隻說不吉利預言的恐怖預言家。她總是深深戴著兜帽,不知道她究竟幾歲,也沒人看過她的臉;可是那個預言家每次都會說出讓別人不幸的預言,然後消失無蹤,非常不可思議。」


    「…………」那是什麽都市傳說嗎?


    「我知道這麽說難以置信,但是預言家的預言每次都會應驗。比如說,如果她預言某個人明天會遇到意外,那個人就毫無疑問會遭遇意外;要是她預言明天會被女朋友甩,好像就會變成那樣。」


    一直說好像好像我聽不太懂,簡單來說就是||


    「市街羅倫特有個隻會預言惡運的預言家是嗎?」


    「好像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所以說,那又如何?」


    「伊蕾娜小姐是魔女對不對?」


    「我是沒錯……」


    「換句話說你超級強對不對?」


    「是這樣沒錯……」


    她正眼看著因為完全看不出對話方向性而困惑的我,這麽說:


    「我就直說了,我好像希望你能逮捕那個預言家。」


    …………


    不不不。


    「逮捕預言家?真的假的?」從剛才的話聽來,你是說預言家能看見未來對不對?要我去抓能看見未來的對象?您在開玩笑嗎?「不管擬定什麽策略我想她都一定能逃脫的說。」


    「就是魔女才有辦法成功不是嗎?」


    「你太看得起魔女了||我們才沒有那麽方便。隻不過是會用一點魔法,而且比較強的普通人罷了。」


    歸根究底,既然有治安維護局這種組織,所屬於那裏的你不是才應該想辦法處理預言家嗎?


    「我們好像就是因為完全對付不了她才這樣拜托你的,會使用強大魔法的魔女不就能跟她對抗了嗎?」


    「無法。」


    「在做之前就放棄好像會一事無成喔?」


    「半途而廢把爛攤子交給別人才會一事無成吧。」


    「我好像沒有放棄,現在好像正在著手處理。」


    不不不,不管怎麽想你都放棄得一幹二淨了不是嗎?就在我想這麽回答的同時,我恍然大悟。


    「…………」哎呀哎呀,難不成。「難不成是那個嗎?你是想利用我逮到預言家將功勞留給你,用來交換把我在這個城市做的壞事一筆勾銷嗎?」


    「嗯。」


    「看來這個城市的治安敗壞到無藥可救了呢……」這不是瀆職嗎?


    「好像是發生了我們無能為力的事件不好。」


    你怎麽看得這麽開呢……


    但是和剛才一樣,隻要我的命脈掌握在她手裏,我除了對她言聽計從之外明顯別無選擇。乖乖聽話也許才是上策。


    不過老實說真的是太麻煩了我很想拒絕。就讓我拐彎抹角地婉拒她吧。


    「好吧,要我幫忙沒有問題喔?隻可惜我的錢包在你手裏,我現在身無分文。這麽一來我沒有錢在市街羅倫特生活,也就是沒辦法調查預言家。你聽得懂我想說什麽嗎?我是在說要我調查有困難。」


    「沒問題。好像隻要住在我家就好了?」


    「…………」問題解決了……


    「啊,可是住在我家好像有一點交換條件。」


    「這個狀況下你還要追加條件嗎……」你是惡魔嗎?


    「不要緊,這個條件好像沒有特別困難。」


    她這麽說,露出和剛才的對話內容太過不相襯的柔和微笑,賣足了關子後,說出一個和目前為止對話相去甚遠||又或者該說天外飛來一筆的請求。


    她說:


    「我好像想聽伊蕾娜小姐說你至今為止的旅行故事。」


    和剛才一樣,她依然握著我錢包的生殺大權,告訴我打從一開始就無權拒絕。


    ○


    就容我介紹一下在那之後我的一天吧。


    首先一大早起床。我被莫名早起的她叫醒,邊抱怨:「我的身體還很困的說。」邊吃早餐。隻可惜精心準備的早餐出乎意料地美味,讓我的身體自睡意中蘇醒。


    飯後我們隨意聊了一下,便一起離開家裏。在即將來到城裏的大街時她說:「那麽好像就拜托你調查了。」揮著手消失在人群中,我則是照她所說調查預言家的事情。


    我調查到傍晚才回家。


    市街羅倫特治安維護局似乎頗為悠閑,又或者是個輕鬆的肥缺,我回到家時她已經在家等待,甚至連晚餐都準備好了。


    接著在二度享用她親手做的料理之後,我會說故事當成回禮。順帶一提,朗讀我在旅途中寫的日記跟某種羞恥y一樣。每次說完故事阿蓮莫蓮都會格外興奮,說著:「我還想聽!還想聽!」央求我繼續,但我華麗地視而不見。


    我故作平靜把自己關在她替我準備的房間裏,承受著將自己沒有預定跟別人分享的故事念給人聽的羞恥,一麵抱著幹脆就這樣死掉算了的想法一麵把臉埋進枕頭裏「嗚~啊~嗚~啊~」地呻吟,結束這一天。


    我的生活大概像這樣。為此我的體力日複一日地耗損。


    也因為這樣,調查預言家方麵一點都不順利。


    「咦,預言家?啊啊都怪那家夥害我老婆跑……咦,你想知道預言家究竟是誰?別傻了,我才不知道。我還想請你告訴我咧。」


    「預言家是誰……是嗎?我也想知道啊。話說回來,你該不會是之前算命的魔女||咦,認錯人?長得很像的說……」


    「那個預言家害人家體重翻倍了啦!你看,人家的身體變得這麽醜!都怪預言家說我會胖||咦?那是因為我的飲食習慣有問題?要你管!」


    諸如此類。


    我每天頻繁地進行街訪調查,但卻得不到關鍵性的成果。


    姑且有人看過她,所以她應該是真實存在的人才對……宛如海市蜃樓般的身影,再加上不脛而走的謠言,讓我無法掌握預言家的為人。


    在這當中我當然每天規規矩矩地朗讀自己的故事給阿蓮莫蓮聽。


    「那個||很不可思議的是那個國家有很多我,一共有十六個我齊聚一堂。沒錯,場麵非常混亂。然後||」那天我記得自己說的是我和具有各種可能性的我相遇的故事。


    順帶一提,阿蓮莫蓮聽了相當喜歡。


    「好有趣!話說離題一下,伊蕾娜小姐喜歡女孩子嗎?」


    「蛤?你問這什麽問題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麽。」


    「沒有,


    因為伊蕾娜小姐們中明顯混了一個喜歡女生的伊蕾娜小姐


    「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麽。」


    那一天我狠狠揍了枕頭一頓。


    也許是那一天的隔天。


    我發現街訪調查不會有什麽成果,死馬當活馬醫去找城鎮的大人物問問題。


    出乎意料的是,一說我在調查預言家,就輕而易舉地見到領主小姐(治理城市的人是個年輕的小姐)了。


    「不過很遺憾……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詳細資訊。一定是因為她看得見未來,因此知道要怎麽不讓自己被別人看到消失的方法吧||我們過去跟蹤她好幾次,試圖掌握她的真實身份,卻完全查不到她到底是誰。」


    結果就算請領主幫忙也徒勞無功。


    「我還是有請城裏的治安維護局巡邏,尋找有沒有類似的人||那個,如你所見,並沒有什麽成果。」


    「喔喔。」也就是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被誤認為可疑的占卜師嗎?預言家不可原諒。


    「說不定根本不可能特定誰是預言家呢||」領主小姐露出死心放棄的神情。「幹脆讓預言家說出不可能找到預言家的未來,我跟治安維護局就不必這麽操心了。」


    「…………」


    莫非我的調查觸礁了嗎?


    那天我回到家,當然也朗讀給她聽。


    「……那個,然後在那個國家跟我重逢的沙耶送我的項鏈就是這一條。」


    「啊,你戴著啊。」


    「……是呀,那個,畢竟是人家送的。」


    「欸,伊蕾娜小姐你果然


    「才怪。」


    這件事後我把房間裏的枕頭打爆,害內容物全噴了出來變成睡不了的狀態,所以我悄悄拿去跟阿蓮莫蓮的枕頭交換。


    她臭罵了我一頓。


    隔天,那名預言家的調查有了新的進展。


    「預言家好像出現了。」


    我造訪領主看有無任何情報,得到的卻是事後報告。


    「預言的對象是住在這個城裏某位官員的女兒。中午突然現身的預言家對他女兒留下『你今天會被強盜集團當作人質』這則預言,就消失了。」


    「人質是嗎……」不知道是今天的什麽時候呢……真麻煩。「那個女孩子現在在哪裏?」


    「她在自己家裏等。話說魔女小姐,如果方便的話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她不用說我也明白。「你要我從強盜團手中保護她對不對?」


    「你真清楚||話雖如此,也無法避免預言家所說的未來。」


    領主眉頭緊皺,歎了口氣。


    這是見證預言家實力的大好機會。


    ||我原本這麽想。


    「…………」


    相當遺憾,看來狀況沒有悠閑到能給我這種餘裕。


    我抵達官員家裏的時候,強盜團已經闖進裏頭,女孩的脖子上也架著刀被當成人質脅持了。


    在治安維護局的重重包圍中,強盜團的其中一名成員用力嘶吼:


    「可惡……!我們的計劃怎麽會曝光!應該完美無缺的啊


    那個男人看起來非常焦急,不過女孩子遭到脅持,治安維護局顯然也無法貿然出手,完全陷入膠著狀態。


    「……嘿呀。」我偷偷在暗處使出魔法,旋即將男子的手凍成冰棒。


    我事後才知道,很久以前就有強盜團的成員假扮成管家與女仆混進官員家中,試圖威脅官員的生命。


    雖然狀況平安落幕,但我步上回家的路時依然難以釋懷。


    「……所以最後,飛龍小姐就跟旅館的大姐姐在一起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說完了。」


    「伊蕾娜小姐隻要是女生跟誰都可以嗎?」


    「…………」


    我對這邊也很難以釋懷。


    自從強盜闖進官員家以來,預言家每天都會在某個地方現身,如同至今為止潛伏不出像是一場誤會。


    「今天她在某個獨居的男人麵前現身。」預言他罹患了心髒病。


    「今天她在夢想成為歌手的少女麵前現身。」預言她的願望不會實現。


    「今天她在某個公司的老板麵前現身。」預言他的公司會在幾個月後破產。


    「今天她


    每次和領主見麵聽她這麽說,我都會前往現場。


    他們被預言家指名,每個人卻都十分理解預言不論如何都會實現。


    一問之下,獨居的男人說:「去醫院檢查才發現我真的有心髒病。接下來得跟病魔纏鬥了。」心情相當低落。


    夢想成為歌手的少女說:「我不當歌手了,我要走別條路。」搖了搖頭。


    公司的老板說:「得在破產之前幫員工找到新工作才行。」不停奔波。


    他們都以預言會實現為前提行動。


    或許是因為他們知道,若是不這麽做隻會更加不幸吧。


    「…………」


    我依然無法釋懷。


    我認為陷他人於不幸的預言家來曆並不單純。


    「不好意思,我在調查預言家過去的各種言行


    某一天,我請領主提供資料給我。


    她爽快地接受,卻同時搖了搖頭說:「當然沒有問題,可是詳細資料放在治安維護局。我會跟他們聯絡,能請你去找他們嗎?」


    領主十分親切地跟我說了聲:「不好意思喔。」向我道歉,並替我寫了介紹信。


    我在下午抵達治安維護局。看過領主寫的介紹信,職員小姐將至今預言家出現時的所有調查資料毫無保留地拿給我看。


    「全部就是這些!請看!」


    數量令人歎為觀止,疊起來甚至可能跟我的身高一樣高。


    我原本不想查得這麽仔細的說……


    「我聽領主大人說過了。您在協助我們鎖定預言家的身份呢。我會在櫃台,有什麽問題請隨時問我不要客氣!」


    職員小姐開朗地敬了一禮,把我一人留在資料室裏。看來他們對我的期望不低呢。


    「……唔唔。」


    然而,我並非一無所獲。在翻找了幾個小時的資料後,太陽西沉時我在櫃台露臉。


    「謝謝你提供資料。」


    我低頭致謝,職員小姐就側著頭問:「是!請問有看出什麽嗎?」


    「嗯。那個,應該有一點。」會語帶含糊,是因為我還沒有得到確切證據。「話說回來,阿蓮莫蓮小姐在嗎?既然來了我想順便見見她。」


    已經傍晚了,既然來到治安維護局,她在這裏工作的話,我想可以跟她一起回家。


    但是,職員小姐卻說:


    「……阿蓮莫蓮?」


    她皺起眉頭,說了聲:「……請稍等一下。不好意思,因為我也不記得所有職員的名字……」開始翻找名冊。


    我等了一會兒。


    窗外西沉的太陽即將被黑暗吞噬。


    馬上就要晚上了吧。


    回到阿蓮莫蓮家的路上,森林裏肯定一片黑暗。


    「伊蕾娜小姐。」


    不久之後職員小姐來到我麵前。


    開朗的表情不見蹤影,她以即將造訪的夜晚般陰暗的神情看著我。


    又或者該說她正在猶豫。


    「……那位真的是治安維護局的職員嗎?」


    職員小姐這麽說:


    「局裏沒有叫做阿蓮莫蓮的人……」


    ○


    當天夜裏。


    一如往常吃完晚飯後,阿蓮莫蓮又央求我說旅行的故事給她聽。


    「伊蕾娜小姐,今天你要說什麽故事呢?」


    阿蓮莫蓮


    小姐手中拿著兩個馬克杯在我對麵就座,今天她肯定也打算不停聽我說故事直到深夜吧。


    話雖如此||


    「……嗯……」


    我翻翻日記看了看,我的旅行故事幾乎全部說完了。


    每個故事她都已經聽過了。


    看來我們在一起過了太久了。


    「有什麽有趣的故事嗎?」


    她歪著頭這麽問我。看起來像是在懷疑我為什麽煩惱||表情沒有一絲疑惑。


    「那個,有喔。」


    我的旅行故事並沒有全都寫在日記裏。


    日記之外的部分,也有我認為有趣的旅行故事。


    不過該不該跟她說我有點顧慮。


    「那麽,跟我說吧?」


    「…………」


    既然她這麽要求,我就說吧。


    我闔上日記,筆直看著她時,深藍色的眼眸望著我,仿佛無底深淵。


    然後我說起故事來。


    「某個地方,有個具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女性


    我說起預言不幸未來的預言家的故事。


    ○


    在我調查預言家的同時,我找到了某個真相。


    打從一開始,這個預言家就有諸多疑點。


    假使預言家確實毫無疑問能預知人與國家的未來,她為什麽隻預言不幸的未來呢?


    她是故意惹人怨的嗎?


    我想她既然看得見未來,預言家應該知道招惹眾人最後會有什麽下場。


    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暴露身份,受到陷他人於不幸的報應。就算她是笨蛋,隻要看得見未來一定也知道才對。


    然而預言家卻似乎隻將特別的能力用來陷害他人。


    究竟為什麽?


    我翻找過去的資料,細細思考。


    列舉所有過去預言家做過的事情會沒完沒了,但能夠斷言的是,她的預言貨真價實絕對會實現。在此同時,預言對象全都遭逢惡運,結果怨恨預言家。


    乍看之下預言家似乎窮凶惡極。


    但是也許能夠從別的觀點來解釋這個現狀。


    比如說,要是她沒有預言的話,也許會造成更悲慘的結果。


    「你們三天內會分手。」


    聽到這句話的情侶之後各自和別人長相廝守。


    「你的貓會被溜進城裏的野狼吃掉。」


    如果城裏的大人沒有尋找野狼的話,災情可能會更加嚴重。


    「你的丈夫隻剩下一個月的壽命。」


    聽到預言的夫婦肯定十分珍惜最後的時間。


    「你即將展開的新事業絕對會失敗。」「你家會遭小偷。」「你的右腳很快就會受傷。」


    預言家說出這些預言,但不可思議的是,全部都是倘若不知道會有惡運造訪,就有可能更加嚴重的事情。


    換言之預言家隻是為了避免最糟的狀況,特地說出惹人厭的話而已。


    我是這麽推測的。


    「……也就是說,你想說預言家不是壞人嗎?」


    這是阿蓮莫蓮第一次在我說故事的時候插嘴。


    我點頭回應:「就是這樣,不過我不知道她究竟為什麽要那麽做。」


    「…………」


    結果我翻找資料,在這個城市度過的幾天之內能夠解開的謎團就隻有這些,除此之外依然完全不明白。


    但是我想這應該不成問題。


    「反正,就算不是壞人,她好像也不是一點壞事也沒做過的模範好人呢。」


    「……什麽意思?」


    她露出詫異的神情。


    她不曉得我接下來想說什麽嗎?


    她難道看不見嗎?


    見到她浮現不明白的表情,我隻有對她笑著說:


    「因為,她不是假扮成治安維護局的人,把旅人抓來使喚嗎?」


    這不是壞事又是什麽?我說。


    ○


    「……對不起。我好像聽不太懂伊蕾娜小姐在說什麽?」


    「那麽我就說得更直白一點吧?你就是預言家。」


    我說得直白到直接公布答案。這樣她應該聽得懂了吧?


    我對她說:


    「身為預言家,你是為了讓我說出旅途中的故事,才假扮成治安維護局的人對不對?不過我不知道你究竟為什麽那麽想聽故事就是了。」


    「…………」


    「我沒有確切證據,可是我難以想象你之外的人會是預言家。因為你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


    治安維護局裏分明沒有阿蓮莫蓮這個人,她卻還是接近我,命令我尋找、逮捕預言家。


    光是這些就已經十分可疑了。


    「……這樣嗎。」我一半亂猜的推理似乎至少沒有失準。「真奇怪,我以為自己假扮得很徹底的說……被你發現了。」


    「隻要跟治安維護局接觸就能清楚查明的謊言並不算是謊言喔。」


    話雖如此,阿蓮莫蓮一定也看見了事情會進展至此了吧。


    畢竟她能預知未來,一定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謊言遲早會被拆穿了。


    「能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


    「…………」


    阿蓮莫蓮沉默不語,但她的表情卻沒有陰霾,甚至看起來相當明朗。


    「我讓你聽了那麽多我過去的故事。作為報答你也要跟我說很多你的故事。」


    不僅如此我還會把你的事情寫在日記上,請做好覺悟||我這麽說。


    終於,在漫長的沉默之後。


    「……那麽,伊蕾娜小姐也要做好覺悟聽喔。」


    阿蓮莫蓮邊說,邊用手輕撫胸口深呼吸。


    看起來就像是在拚命壓抑激烈的心跳。簡直就像是即將說出愛的告白。


    最後她看著我。


    以一直以來央求我說故事時那雙美麗的雙眼看著我。


    「我||好像從遇見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等著你了。」


    然後阿蓮莫蓮說出她過去的故事。


    就以掃帚來比喻時間的流逝吧。


    掃帚唯一的握柄若是過去,連接尾端與握柄的繩索就是現在,而分成無數分岔的尾端則是未來。


    她說自己從小就能隱約窺見未來。


    預知未來時,就如同過去的情景突然湧現腦中一般。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隻不過,看得見未來的她過著與他人稍微不同的人生。


    小時候她就看到父母將在幾年後踏上各自的人生。她說自己不論怎麽嚐試避免,都還是看見父親與母親住在不同家裏的光景。


    她為此相當難過。


    如果看不見這種未來就不必悲傷了||她懷著這種想法離開了家裏。


    在那之後她在各式各樣的國家間流浪。


    她偶爾會扮成占卜師,替往來行人預言未來賺錢。有時候還會向某國國王進言。


    和我不同,真正具有預言能力的她受到所造訪各國的尊敬。


    但是她沒有在任何一國久留,也沒有交任何朋友。


    因為她看得見未來。


    她知道一旦在一國久留,繼續預言未來,她遲早會脫離人類的身份,受到如同神一般的對待。


    她知道一旦跟人交朋友,終究得麵臨失和與疏遠的未來。


    看見未來,使她變得極端膽小。


    盡管害怕建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她卻無法對他人的不幸視而不見。在走遍各國之後,她找到了某個辦法。


    隻要成為不被他人感謝的預言家就好。


    這麽做非常簡單。隻須忽然在街上現身,預言他人的惡運再


    離開就可以了。


    她知道如此一來,就能自然而然地避免最壞的狀況。


    同時,她也知道自己會遭人怨恨。


    她想靠這個方法根除自己與他人的關係。


    「我好像看得見自己的未來。我會跟過去一樣預言她人的不幸,在所有人的怨恨之中生活下去。我好像,看得見那種未來。」


    她輕描淡寫地,平鋪直敘地說道。


    「…………」


    正是因為看得見未來,所以才隻看見不好的事情嗎?正是因為看得見未來,所以才會變得這麽悲觀嗎?


    「……我隻要永遠這樣下去就好。可是,我不論如何都想見到伊蕾娜小姐。隻有一次也好,我好像想聽你說各種故事。」


    「……為什麽?既然你能預知未來,就不必直接聽我說了不是嗎?」


    聽到我的話,她搖了搖頭,後腦綁成一束的頭發掀起波浪。


    「我好像隻看得見未來的景色,好像聽不到未來會說什麽話。」


    雖然現在才說,不過明明看得見未來,她的語氣還真不確定呢。


    看到我眯起眼,她難為情地笑了笑。


    「即使不知道你會說什麽,但從以前開始,我麵前的伊蕾娜小姐總是愉快地說著各種故事||我好像從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對始終走在黑暗道路上的我而言,你的故事非常耀眼,讓人不敢直視,卻……好像非常非常幸福?」


    「…………」


    「為了見到你,我好像做了各式各樣的準備。我在這個城市待了很久,甚至遭到通緝,還悄悄偷走治安維護局的製服和你見麵。」


    「……然後威脅我說旅行的故事,是嗎?」


    阿蓮莫蓮點了一下頭。


    什麽跟什麽啊||我想。我的旅行故事應該沒有那麽了不起才對。都是些無關緊要,頂多隻能拿來消磨時間的故事而已。


    「……你真笨。大笨蛋。」


    我帶著內心湧現的各種感情,勉強說出這句話來。


    「笨蛋好像也不錯。因為能與你相遇。」


    「……是嗎。」


    我沒有安慰她。


    我沒有理由說了不起的話,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立場。我隻不過是據實陳述往事的旅人而已。


    偶爾會說點小謊就是了?


    「阿蓮莫蓮。」


    我說:「既然你能預知未來||你當然知道這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吧?」


    她沒有迷惘,如同早就知道我會這麽說一般,點了一下頭。


    「你||好像會對我心灰意冷,今天就離開這裏。」


    我好像會哭著目送你離開,然後繼續在這座城市預言他人的不幸。


    她這麽說。


    那個未來究竟會不會成真?


    「……你真的很笨呢。大笨蛋。」


    但如她所說,我在那天離開了她家。


    ○


    某個地方有個具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女性。


    詭異的她深深戴著兜帽,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臉。簡單明了地說,她能夠看見未來的一切。


    她究竟為何持有那種力量,他人不得而知;但她真的看得到。


    國家的未來、人的未來,她仿佛都能看見。


    然而,具有神秘力量的她卻似乎不想有效活用那份力量。


    也許是出於惡意,又或者是純粹厭惡人類。


    「你明天會


    旅人離開後的隔天早晨,她也造訪了城鎮。


    城裏的人們全都在遠處看著她||避開她過著日常生活。


    但是城裏的人們都明白。


    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曉得。


    那名少女其實不是壞人。


    ○


    「我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可是從很久以前,我們就對她抱持懷疑。」


    這是領主在幫我寫推薦信時不經意說出口的話。


    她一麵歎氣,一麵化解一直留在我心中的疙瘩。


    「我想她一定不是壞人,不過她好像很擅長說謊。」


    純粹想想,絕對會中的占卜不論多麽不吉利、多麽險惡都絕不可能是壞事。


    「因為聽到壞事的時候,可以為未來發生的事情做準備嗎?」


    她對我點頭說:


    「自從她來到這個國家,很多人都這麽做。見到她的人每個都假裝完全相信她的預言,也假裝因為預言而遭逢惡運,避開了最糟的狀況。」


    這麽說來,這個國家的人都挺容易被占卜騙的呢||這時我腦中閃過剛來到這個國家那天的事情。


    「不論未來是否不幸,都比什麽也不知道還要來得好……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領主小姐一麵點頭,一麵回答:「她一定是一直看著未來,害她看不見眼前的事情。」


    這麽想的人絕對不隻有領主小姐一個。


    住在這個城市的大多數居民們一定都有相同的想法。


    「如果你見到她||請告訴她,我們想跟她說,要是不看腳邊可是會跌倒的。」


    領主小姐邊說邊眺望窗外。


    窗外是一片一如往常和平的城市。


    市街羅倫特的人們尋找她||尋找預言家的理由,純粹是想感謝她,使他們不停避免最壞的狀況。


    借由她的預言,聽到預言的人確實遭遇不幸。然而,在此同時他們也知道若是沒有她的預言,也許會發生更糟糕的事情。


    這就是我調查時感受到的違和感。逮捕闖進官員家裏的強盜時,官員沒有感謝我將犯人的手凍起來,而是感謝預言家。


    領主小姐會動用治安維護局尋找預言家的真實身份,純粹是想頒發感謝狀給她。


    僅此而已,沒有別的理由。


    ○


    這個故事其實能以簡單的一句話總結。


    「簡單來說,不停預言他人不幸的預言家才是最不幸的人。」


    以消極的心理悲觀看待未來,才會使未來黯然失色。


    就隻是這樣而已。


    「……不是的。伊蕾娜小姐,我、我是……」阿蓮莫蓮明顯手足無措。


    「不對這是事實。沒有沒有我說真的,難不成你看不到嗎?你看不到自己說出真相,與市民們一起生活的未來嗎?」


    她緩緩搖頭。


    不不不別說謊了。


    「你隻不過是在逃避罷了。隻不過是在擅自決定那種未來不存在罷了。其實你一定看到了才對,你隻是缺乏朝那個未來邁開步伐的勇氣而已。」


    「……好像不對。」


    「好像沒有不對。」


    我有點期待可以預知未來的預言家究竟是怎樣的人,四處奔走收集情報,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麽。


    她隻是個平凡的女孩子而已。


    她隻是個稍微比別人悲觀,和年齡相符的女生。


    「你已經不用勉強自己了。城裏的人很了解你,也理解你的痛苦,並想在這種情況下麵對你。」


    「…………!」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


    朝我伸來的指尖遮住自己的嘴唇,將嘴角藏了起來。不知該不該朝我走來的雙腳當場垮了下來。


    「不停預言他人的不幸一定很難受。一直垂著頭你一定累了吧?」


    可是,你已經可以抬頭看向未來了||我說。


    好一陣子,我們兩人之間寂靜無聲。


    一陣子後,她低聲發出啜泣。


    「原來……是這樣……我……好像……真的……是個笨蛋……」


    不是好像。「你就是大笨蛋。」


    我眼前的她的預言


    確實成真。


    她大哭一場,我離開這個家。全都說中了。


    唯一說錯的,就是看法完全相反。不過我想今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誤會了。


    「……現在你看到了怎樣的未來?」


    聽到我的問題,她抬起頭露出淡淡的笑容。


    「都怪伊蕾娜小姐,害我||好像什麽也看不到了。」


    閉起的雙眼落下一行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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