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娜公主是法蘭西斯科王子的監視人。


    畢竟血統或年齡都是法蘭西斯科王子高得多,因此姑且由法蘭西斯科王子擔任代表,然而來到卡巴王國才過了三天,法蘭西斯科王子強烈的個性已經是眾人皆知,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找他談事務問題。


    因為如此,繁雜的工作也就必然地壓在年輕的柏娜公主雙肩上。


    而且法蘭西斯科王子根本不可能靜靜躲在屋子裏。一下子參加午餐會搞錯人家的名字,一下子參加舞會又踩到女士的禮服裙擺,每天順利地搞出一些花樣來。


    所幸由於法蘭西斯科王子不符合年齡的天真人格,讓事情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但總是頻頻引發各種狀況,至少也得寫一封道歉信,有時還得贈送若幹財物才能保住體麵。


    結果,柏娜公主根本沒精神盡情欣賞原本期待的異國珠寶文化,每天過著忙於處理事務的生活。


    有一個人為柏娜公主的這種境遇感到憂心忡忡。不是別人,就是卡巴王國女王奧拉一世本人。


    「呃,所以意思是?柏娜公主忙到快要不行了,所以我們不妨稍微慰勞她一下,是這樣嗎?」


    某天夜晚,已經換上藍色睡衣的善治郎,仰躺在床上,向妻子的提議做確認。


    「嗯。大致上就是這麽一回事。無奈另一個王族法蘭西斯科王子太難應付了。萬一柏娜公主倒下了,雙王國使節團的窗口就要關閉了。」


    至於同樣換上睡衣的奧拉,則是坐在床邊,點頭回答丈夫的話。


    她的表情有些憂慮。


    從那時候起過了半個月。雖然沒善治郎這麽多次,不過奧拉後來也跟法蘭西斯科王子與柏娜公主兩位碰過麵,體會到與法蘭西斯科王子認真對談有多麽沒意義。


    法蘭西斯科王子的言行是演技還是本性,這時候並不重要。跟那家夥是不能正麵較勁的。


    奧拉的這番話,很遺憾地,善治郎也全麵讚成。


    在應對法蘭西斯科王子方麵,善治郎首當其衝。他親身體驗過那個王子是多麽開朗、天真無邪,但又是個真正的問題兒童。


    「哎,的確現在是關鍵時刻嘛。我記得第一個魔道具好像終於決定了?」


    「嗯,結果就決定是『未來代價』了。看來會是個很驚人的道具喔。照法蘭西斯科王子所言,似乎還可以做『添補』呢。不過分割使用就實在沒辦法了。


    這麽一來,就能更有效地運用我的魔力。」


    聽到善治郎在床上抬起頭問,奧拉坐在床邊轉過身如此回笞。


    「未來代價」正如其名,就是預先支付未來自己的魔力,補足不夠的魔力量的魔法。


    這本來是個不得已的方法,是為了發動本來所需魔力量就多到不行的「時空魔法」的高級魔法而想出來的,不過若能將這種魔法單獨做成魔道具,就會有完全不同的用途。


    打個比方,今天奧拉使用了這種魔法,將未來三天份的魔力灌入了魔道具。


    這麽一來,奧拉從明天開始,有三天都不能使用魔力。這與至今的「未來代價」並無不同。


    然而,用「魔道具」的方式將魔力保存下來,就可以任選使用魔力的時機。


    而且還說可以「添補」,因此沒有預定使用魔法的日子,可以將魔力慢慢累積起來,一年後再用來發動大魔法。


    累積魔力時,至少會有一整天無法使用魔力;隻有累積的本人能夠使用累積的魔力,而且一旦發動就得用盡累積的所有魔力;雖然有這些諸多限製,但能夠累積魔力還是有很大好處。


    製作魔道具所需的彈珠已經交給了法蘭西斯科王子與柏娜公主,一人一顆。


    善治郎從仰躺的姿勢撐起了上半身說:


    「那麽,因為要著手製作那個『魔道具』,所以法蘭西斯科王子的行動會暫時受到限製,是嗎?」


    「對。從明天起的幾天內,隻有法蘭西斯科王子著手製作魔道具的期間,柏娜公主可以從『監視人』的重責獲得解放,也就是放假了.


    據我所聞,所幸法蘭西斯科王子在製作魔道具方麵,也是有著高度自尊的,會極為認真、誠實地處理。


    事情就是這樣,善治郎。你能幫我替柏娜公主放鬆一下嗎。」


    「嗯——?可是,我也算是他國的王族耶?我跑去找她反而讓她顧慮我,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善治郎提出很有道理的疑問,奧拉輕輕點頭。


    「嗯,你說得對。不過,柏娜公主來到我國時i尚淺。隻是獲得假期,隻怕她會在自己房間裏睡覺度過。」


    「我覺得睡覺也是很有益處的度假方式啊?老實說,我最近工作也多起來了,還真有點羨慕。」


    「少騙我。有這種價值觀的人,才不會在工作前一天自動撰寫行程表與問答一覽表,做自我管理呢。」


    「唔……」


    善治郎講不贏妻子調皮的口吻,有點不滿地閉上了嘴。


    話雖如此,他的確很難反駁。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善治郎也稍微開始發現,自己其實是個會對「無所事事的時間」感到痛苦的人。


    不管怎樣,奧拉將有些離題的話拉回來,繼續說:


    「哎,就是這麽回事了,你就在第一天拜訪柏娜公主吧。屆時,你就把結婚戒指等你那個世界的物品給柏娜公主欣賞欣賞。


    看情況也可以短期借她使用。


    這麽一來,她就能拿剩下的假日來磨練珠寶技術,開心地度假。因為我看柏娜公主,好像把珠寶看作是生活的意義。」


    「喔,原來如此。」


    聽了奧拉所言,善治郎明白了。


    這麽一說讓他想到,公司的同事裏也有相同的人種。就是那種將一個月隻有一、兩天的珍貴假日用在自己的興趣上,星期一紅著眼睛上班,還聲稱「充電完畢!」的類型。


    善治郎沒有那麽沉迷的興趣,無法理解這種價值觀,但他得承認那些人的確充電成功了。


    就算沒有那麽誇張,隻要把柏娜公主想成同一種人,就能接受奧拉的提議。


    「那麽,我就把結婚戒指、我的國家的硬幣,還有串珠用珠子帶去,可以嗎?」


    「嗯,大概就這樣吧。細微判斷交給你決定。」


    「了解,那麽,差不多該睡覺了吧。」


    善治郎算準話題結束,想到了一個輕微的惡作劇,於是在床上悄悄移動,取得坐在床邊的妻子背後的位置。


    「善治郎?」


    「看我的!」


    然後,他猛然抱住愛妻的背後。他將雙臂繞到奧拉胸前,以雙腳鎖住奧拉的腰。姿勢就像抓住樹枝的無尾熊。


    接著,他還滾動著把抱住的妻子拖到床上。


    「一、二,嘿咻!」


    「啊,你幹嘛啦?」


    奧拉發出好像很困擾的聲音,臉上卻笑嗬嗬的。真要說起來,如果奧拉有意推拒,善治郎再怎麽使力也很難把奧拉拖到床上。


    力氣是奧拉比他大,而且這不能說得太大聲,其實奧拉生產後還沒完全減重,體重也是奧拉比較重。


    「嗯……」


    不知是否知道這些事實,善治郎在床上抱緊了愛妻,將臉埋進奧拉的頸項,像是要盡量貼緊一點。


    「真是,你是怎麽啦?」


    妻子讓善治郎從背後抱著自己,隻扭頭向後看著他,善治郎掩飾般地笑了。


    「沒有啦,因為最近忙,都很晚才回後宮嘛?所以很少有機會可以抱抱善吉,覺得好寂寞。」


    「怎麽,我是代替卡洛斯啊?」


    聽到丈夫的話,女王故意嘟起嘴,好像在鬧別扭。


    看到


    奧拉這樣,善治郎滿懷愛意地對她笑笑。


    「不是啦,我哪會那麽沒禮貌,說拿你代替善吉。況且奧拉與善吉根本就完全不一樣啊,大小跟體重……」


    他原本還要接著說「還有觸感」,但卻被中途打斷了。


    本來像溫馴的寵物狗一樣,乖乖委身於善治郎臂彎中的奧拉,一瞬間翻轉身子,轉眼間就從背後抱住的姿勢,變成了騎乘式(坐山式)姿勢。


    對於生產後還沒減重完畢的新婚妻子,「體重」這個話題似乎有點敏感。


    「奧拉……?


    善治郎仰望著坐在腹部上微笑的妻子,眼睛眨啊眨的。


    奧拉促狹地笑了。


    「好,我知道了。今晚我就代替卡洛斯吧。爸爸,抱抱。」


    「呃,我說了不是拿奧拉代替卡洛斯……!」


    她沒理會善治郎說什麽,直接倒進善治郎的胸口,迅速將雙臂插進床與善治郎的背部之間,緊緊抱住他。


    什麽啊,原來奧拉是在開玩笑。善治郎如此判斷,於是笑著陪奧拉「惡作劇」。


    「啊哈哈,拜托一下,我還沒有這麽大的女兒啦。」


    他很想將雙臂繞到奧拉背後,撫摸她的頭發,或是拍拍她的背,但很不巧,奧拉連同善治郎的雙臂一起抱住了。


    「爸爸,爸爸,最喜歡爸爸了——」


    「謝謝,我也是啊。不過,你手臂可以放鬆一點嗎?有點緊耶……」


    「爸爸——」


    奧拉不可能沒聽見善治郎說什麽,但她一點都沒有要放鬆力道的樣子。


    「欸,奧拉?欸,放開一下啦,越來越緊了。」


    大而柔軟的乳房壓在胸膛,柔嫩的大腿纏住了腳。不隻如此,還像小孩子跟爸媽撒嬌似的,在脖子上親吻。


    愛妻的小小惡作劇,可愛的撒嬌手段。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為什麽呢?


    「奧拉,我真的開始難受了耶?欸,放開我吧,投降,我投降。我手臂開始麻了啦。」


    「爸爸,爸爸,抱抱。我最喜歡爸爸了——」


    善治郎腦中鮮明浮現出「被母老虎捕食的自己」這種十分不吉利的影像,揮之不去。


    ◆◇◆◇◆◇◆


    幾日後。


    善治郎造訪卡巴王室借給柏娜公主的「王宮南側第二棟」。


    善治郎手上握著小袋子,裏麵有結婚戒指、在日本使用的錢包,以及裝串珠用珠子的布包。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不太習慣這種鬆散的時間觀念。)


    善治郎在人家叫他「請在這裏稍候」帶他來到的房間裏,啜飲著人家端給他的冰茶,內心如此發牢騷。


    在適個沒有機械式時鍾的世界,「相約碰麵」以現代人的感覺來說,時間鬆散得令人煩躁。


    自己以為是按照時間赴約,卻老是得等對方來,讓人家等的一方也不覺得自己有錯。既然沒有絕對正確的時鍾,就無從判斷誰的時間感才正確,因此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話雖如此,什麽事都是有限度的。


    (再怎麽說,今天好像也太慢了。)


    善治郎悄悄掀起袖子,看看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


    10:18  am


    對方是在九點剛過時將他請到這間候客室,所以他實質上在這裏等了超過一個小時。


    善治郎好歹也是貴為王夫。就算時間觀念鬆散是這個世界的常態,他也很少等對方等這麽久的。


    (嗯——我覺得柏娜公主看起來,比較像是不好意思讓人等她的類型耶?是我看錯她了嗎?還是說發生了什麽意外狀況?)


    遇到這種情況,通常都會安排一個接待人員以免訪客無聊,但善治郎嫌羅嗦,一開始就拒絕了。


    就在他無聊到開始後悔這個判斷時,有人敲了敲入口的門。


    「失禮了,善治郎陛下。柏娜殿下已經準備妥當。請陛下移駕。」


    通知會談開始的使者總算是來了。


    「非、非常抱歉讓陛下久等了。本日陛下為了我專程前來,真不知該如何道謝。」


    「……」


    被帶到房間的善治郎麵對深深鞠躬的少女,不由得張口結舌。


    「呃……是柏娜殿下嗎?」


    「是、是的,我是……」


    善治郎為了確認而喊了對方的名字,眼前的少女縮起脖子,語氣微弱地承認。


    「喔,這還真是,該怎麽說呢……」


    善治郎雖然知道失禮,但還是細細端詳了站在眼前的少女。


    淡紫色少裝飾的連身裙禮服,包裹著窈窕的身子。


    雖然五官端正,但總嫌缺乏特征的平凡相貌。


    這些都沒有問題。跟至今見過幾次麵的柏娜公主的特征吻合。問題在更上麵的部位。


    前發到後麵頭發綁成一束的發型。硬要形容的話,大概可說成打結位置非常低的馬尾吧。不,下管怎麽看,這都沒好看到能稱為「發型」。隻是嫌麻煩而綁成一束罷了。


    仔細一看,綁住頭發的也不是緞帶之類的高級品,而是細麻繩。而且沒有完全綁好,各處都有頭發跑出來。


    老實講,很邋遢。就算是沒有旁人在場的非官方場合,也不宜用這種打扮迎接他國王族。


    遇到一點小錯當作沒看見叫做厚道,但把這個狀況視若無睹,反而會讓對方無地自容吧。


    「呃……可以請您仔細解釋一下嗎?」


    「……是。」


    柏娜公主死了心,點點頭。


    後來,善治郎總之先與對方麵對麵地坐在沙發上,傾聽因為羞恥而使得白皙肌膚一路紅到脖子的柏娜公主解釋事情經過。


    「原來如此。」


    「……」


    柏娜公主雙手在大腿上緊握,打著哆嗦,善治郎對她投以同情的視線,但還是開口向她做確認,整理剛才聽到的話。


    「換言之,柏娜公主為了迎接我,一大早就做好了準備等著。」


    「是的。」


    「可是,我來的時間比您想的晚,所以您開始閑得發慌。」


    「是、是的。」


    「於是,您向自己找藉口,說『一下下就好』,開始處理昨晚做到一半的胸針雕金。」


    「……是的。」


    「這時,您嫌頭發礙事想綁起來,但平常使用的緞帶不在手邊,就用綁工具的麻繩代替。」


    「我太輕率了……」


    「您就這樣沉迷於雕金,一直做到侍女告訴您我來了。」


    「真、真的萬分抱歉。」


    「您急著想把綁頭發的麻繩拆掉,頭發卻跟麻繩打結了,怎麽也拆不掉。您找侍女們幫忙,卻越弄越糟。眼睜睜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經過。


    您被迫決定是要讓我繼續等,還是用這副模樣出來見人,最後就變成這樣了,對吧。」


    「……我無話可說!」


    麵對這個再度深深低頭致歉,把頭發全部綁在後麵的少女,善治郎領悟到了。


    (啊啊,我知道了。這個女生就是那種人。大學的理工學院會有幾個這種型的。就是「沉迷興趣型的廢柴妹」。)


    在大學時代,他記得有看過幾個這類型的人。


    通常年輕女性會將金錢與時間等有限資源,優先用在打扮或交友等方麵上。煞而,少部分傾心於特殊興趣的女性,會把自己的興趣看得比打扮或交友更重要。


    同樣的人種,男性比女性更多,不過男性狂熱者與女性狂熱者,有著一點決定性的差異。


    那就是不同於男性狂熱者,女性狂熱者還會稍微修飾一下儀容。


    男性就算不在乎穿著,至少隻要注意整潔就還說得過去,然而世間對不在乎穿著的女性,眼光可是很嚴苛的。


    甚至還有人說「過了二十歲出席正式場合就得化妝」。


    因此,女性狂熱者為了避免遭受世間白眼,「不得已」隻好也花點錢與心思做打扮。


    結果女性狂熱者就這樣漂亮地「偽裝」成一般人,交情尚淺時甚至看不出她們的本性。


    現在坐在眼前的少女就是最好的例子。不過此時的她「偽裝」正好解除了。


    「……」


    (這狀況是要我怎麽辦?)


    善治郎很想當作沒看見這個默默發抖的少女,直接掉頭回後宮。但既然他有著名為「非官方會談」的「工作」,就不允許臨陣脫逃。


    「呃。雖然我不能叫您別放在心上,不過我已經接受您的道歉了。


    隻要今後留意不要再犯,就可以了。」


    「謝、謝謝陛下。」


    聽到善治郎這樣說,柏娜公主像是得到地方官大發慈悲的村姑那樣,深深鞠躬。


    ◇◆◇◆◇◆◇◆


    (不過話說回來,她可以說身體突然不適,瞞混過去就好了,竟然直接當麵道歉,我本來以為她是太死心眼了,要不然就是不知變通,不過想想,搞不好這個女生隻是單純地「為興趣瘋狂」而已?)


    善治郎目睹了柏娜公主看到「結婚戒指」「串珠用珠子」「日本的硬幣」,雙眼炯炯發光的樣子,心中產生如此感想。


    後來,善治郎以為理所當然地對方會說「因此,請恕我因為個人因素,必須取消本日的會談」,然而柏娜公主雖然臉紅地低垂著頭,最終卻仍抬眼望著善治郎,還說「因此,若獲陛下允許,我希望能就這樣恭聽陛下談話,不知能否獲準?」。


    「咦?啊,好。可以啊。」


    善治郎必須坦承,自己之所以如此回答,是因為他無法理解這句出乎預料的話,幾乎是反射性地回答的。


    脖子以下規規矩矩地穿著整齊的輕薄無袖禮服,隻有發型是亂糟糟地綁在後腦杓,整個樣子體現了「不協調」三個字,柏娜公主就以這樣的模樣,專注地欣賞擺放在桌上的戒指與串珠月珠子。


    「真是驚人。這透明的顆粒仔細一瞧,大小與形狀幾乎是均一的。而且正中央的洞,怎麽這麽小呀……」


    那眼神跟一般女性看到寶石時的閃亮神采明顯不同,坐在對麵的善治郎,默默地注視著用工匠的眼光端詳桌上珠子的柏娜公主。


    由於柏娜公主的視線對著桌子,因此善治郎看見的必然是柏娜公主的頭頂。


    (嗯——雖然發型亂七八糟,但是跟平常一樣,整頭頭發都灑了銀粉呢。閃閃發亮。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她隻是中途輸給誘惑,本來是有做好迎客準備的啊。嗯?那是?)


    他從灑在柏娜公主頭發上的銀粉中,發現一片大得不能稱為粉末的銀塊。那塊銀子形狀細長,而且扭轉成螺旋狀,如果要形容,就像是用雕刻刀刻出來的木屑。


    (嗯?雕刻刀的碎屑?我記得柏娜公主直到剛才都在做雕金,對吧?該不會是……)


    跟銀粉一起黏在頭發上,形狀像雕刻刀碎屑的銀屑。


    察覺到這點後,善治郎開始連鎖性的思考。


    這讓他想到,平常的柏娜公主總是在頭發灑上銀粉。而且發型是上半段直發,下半段是和緩波浪的獨特造型。


    那直發與波浪的界線,看起來正好就是這個「往後綁頭發的打結位置」,恐怕並非善治郎多心。


    (該不會平常那個「灑了銀粉,半直半卷的發型」搞了半天其實是「雕金的銀屑,外加綁頭發綁到發型固定」?)


    真相應該不至於遺憾到這個地步,不過為了不用擔心臨時沾上銀屑或是梳直頭發,而故意選擇這種發型的可能性倒是挺高的。


    回想起來,柏娜公主總是同一種發型——灑上銀粉,上半直發下半卷發。


    經常維持同一種發型,雖然還不到奇怪的地步,但她這個年紀的貴婦人,一般都會配合出席派對的主旨或是搭配當天的禮服而改變發型。


    這麽一想,善治郎的猜想也就添了幾分可信度。


    「真厲害,這個硬幣也是從大小到形狀完全一樣。善治郎陛下,可以請您詳細說明嗎?」


    光用眼睛欣賞似乎已經不能滿足她,柏娜公主不知何時抬起頭來,直勾勾地望著善治郎的眼睛,如此懇求。


    「好的,就以我所知的範圍。不過,我以前也說過,關於珠寶我完全是個門外漢,實在不認為能回應您的期待。」


    「不會,非常感謝您!縱然隻是一點小事情,有時也能發展出創意的。」


    (嗯,看來別去談到發型,對大家都好。)


    善治郎領倍到這一點,於是刻意忽略關於發型的訊息,隨便附和著她講話。


    隻要不去看柏娜公主的發型,之後會談一切順暢。


    「原來如此,用金剛石磨金剛石啊。雖然是十分單純的道理,我卻沒想到呢。


    如何將碎金剛石做成粉狀,又要如何附著這種粉末,做成銼刀?雖然有很多問題尚待解決,不過若能成功,也許不靠魔法就能替金剛石加工了。」


    興奮雀躍,躍躍欲試。柏娜公主的笑容似乎傳出了這種訊息,把善治郎也逗笑了。


    「能幫上您的忙是我的榮幸。不過柏娜公主無法用魔法替金剛石加工嗎?據聞隻要是優秀的土魔法術士,就能以魔法琢磨金剛石……」


    對於善治郎無知的疑問,柏娜公主回以苦笑。


    「那是辦不到的。雖然我對土魔法的精密使用也有自信,但是要以魔法幹涉金剛石,我的魔力不足。


    相反地,魔力強大到能夠幹涉金剛石的人,經常不擅進行精密的魔力操作,結果能以魔法琢磨金剛石的,就隻限於滿足這兩項矛盾條件的少數天才魔法師了。


    雖然法蘭西斯科殿下應該沒有實際做過,不過我想如果是殿下的話,或許可以辦到。」


    「哦,那真是厲害呢。」


    柏娜公主對法蘭西斯科王子出乎預料的高度評價,使得善治郎真心表示驚訝,而非演技。


    就善治郎所知,在卡巴王國魔力量贏過柏娜公主的,除了繈褓中的卡洛斯·善吉,就隻有女王奧拉與宮廷首席魔法師埃斯皮裏狄翁這兩位了。


    不過說到底,奧拉是典型不擅長精密操作的大魔力魔法師,光看技術層麵就不可能;埃斯皮裏狄翁雖然以一般王族以上的魔力為傲,但比起奧拉還差遠了,魔力量有可能不足。


    這麽一想,就能明白法蘭西斯科王子做為魔法師的才能有多出眾。


    柏娜公主難掩複雜之情地說:


    「哎,雖然那位大人就像那樣問題頻傳,但就以魔法使用者的能力來說,無庸置疑是一流的。縱然我有自信精密操作以我為上,但魔力量實在相差懸殊,根本無須比較。


    毋寧說,像法蘭西斯科殿下這樣擁有莫大魔力之人,還能進行比我稍差的精密操作,實在值得驚歎。」


    她如此稱讚本國的國王嫡孫。


    雖然本人沒有自覺,不過這番稱讚也能用在柏娜公主身上,隻是程度大小之分。


    柏娜公主身為「血統魔法」的術士,以王族標準來看魔力量屬於最低,但比起世間一般的魔法師,已經算是擁有強大魔力了。


    即使如此,她卻能堅定地說自己擅長精密操作,可見其能力之卓越。


    不知是對自己的評價過低,還是為了遊免驕矜才故意這樣告訴自己,總是把自己看得很低的柏娜公主,從桌上撿起一顆串珠用珠子,換了話題。


    「不過話說


    回來,這種串珠用珠子也很有意思呢。用線串起小顆粒,做成工藝品。我國的民藝品也有同樣的發想,但那是使用開孔的有色寶石,形狀不一,也沒有兩顆顏色相同的珠子。真要說起來,也沒有這麽小顆,隻能做成較大的手鐲或首飾。


    相比之下,這些珠子這麽多的大小跟形狀都一樣,能夠做出非常美麗的造型呢。」


    「是啊,技巧純熟的人,能夠用這些珠子做出戒指、胸針、手鏈等各種物品喔。我還有幾分設計圖,隻要柏娜公主願意,想不想挑戰一下?」


    串珠手藝最近最多的是手機吊飾,不過這很難解釋,就省略了。


    「可以嗎!謝謝陛下!」


    談話始終氣氛和諧,無意識之間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


    以前奧拉就曾經擔心過,善治郎與柏娜公主的確一拍即合。


    出生於現代日本的一般家庭,卻因為奇特緣分而當上王夫的善治郎,與出身低級貴族,卻因為隔代遺傳發掘出「附加魔法」的資質而躋身王族的柏娜公主。


    而且雙方都本質真誠,擁有能夠理解自己立場的智慧,兼備理性,能采取符合立場的言行。


    說穿了,就是兩人雖然多少有些差異,但是在「得到了比出身更高貴的地位,為此吃了種種苦頭」這點上產生了同理心。


    「咦,這麽說來柏娜殿下,直到十歲之前都是在出生的家庭長大的了?」


    「是的。我是在十歲的時候,才被迎接成為王族的。在那之前我隻是個低級貴族的次女,過著平凡的生活。


    隻不過由於我以低級貴族的女兒而言擁有特別高的魔力,所以雙親對我寄予了厚望就是。」


    「原來如此。那麽,當您受到認可成為王族時,您一定很驚訝吧?」


    「相當驚訝。我花了好幾天才接受事實。我與我的家人都是。」


    據她所說,在雙王國,當高等貴族的家裏生下魔力足以與王族匹敵的孩子,在孩子懂事時就可以檢查能否使用兩種「血統魔法」中的任一種,然而柏娜公主的家世太低微了。


    因此,一直到十歲才發現她的能力。


    順便一提,柏娜公主這件事發生後,許多中下貴族紛紛抱有淡淡期待,「說不定我的孩子也……」然而很遺憾,沒再出現第二個特例了。


    「那麽,柏娜殿下隻花六年就學會了『附加魔法』嗎?該不會珠寶加工的技術也是?」


    見善治郎發出讚歎,柏娜公主以謙遜與自負交雜的靦腆笑容回答:


    「是呀,學得很辛苦。不過,學習講話方式與舉止動作,比這些困難多了。因為即使是底層王族,禮法與低級貴族的女兒也是截然不同的。」


    「我明白。」


    善治郎忍不住感同身受地表示同意。


    「相比之下,學習『附加魔法』與珠寶加工,縱然確實不容易,但非常有趣,很有充實感。當然,我還論不上技藝純熟就是了。」


    從十歲開始學習,現年十六歲。六年就學會了能獨當一麵的技術,已經十分值得讚賞了吧。


    在夏洛瓦王室的旁係之中,想必有人更年輕就成了獨當一麵的附加術士、珠寶工匠或是武防具工匠,但他們是從懂事以來,就累積這方麵的修行。與柏娜公主的起跑點不同。


    想到這裏,善治郎注意到一個奇怪之處。


    「那這麽說來,法蘭西斯科殿下呢?」


    「是的。那位大人十二歲時就受到認可,成為了獨當一麵的附加術士。而且珠寶與武器他都在行,涉及這方麵的領域,他無庸置疑地擁有超一流的才能。」


    柏娜公主露出混雜了些許嫉妒的苦笑,但此時的善治郎沒多餘精神去留意。


    (果然!這麽說來,法蘭西斯科王子明明是直係王族,卻是從一開始就接受支係王族的教育了。)


    不同於支係王族,直係王族隻會要求學習「血統魔法」,也就是附加魔法,但不會強製學習珠寶加工技術或武防具製作技術。


    學習魔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學習珠寶加工或武防具製作技術所需的時間,更是無法相提並論。


    必須要經年累月地瞪著鐵塊銀塊,才終於能學會這類技術。


    擔任國家中樞的直係王族不可能有那個時間。如果有時間做那種事,不如學習更重要的事情。


    然而,眼下法蘭西斯科王子年紀輕輕不但已經學會附加魔法,還精通珠寶加工與武防具製作。那麽,除非法蘭西斯科王子是個超乎常理的天才,否則結論就是:他從懂事以來就在進行這類修行了。


    (換句話說,法蘭西斯科王子至少從懂事時起,就已經不在將來的王位繼承人之列吧?這也就是說,法蘭西斯科王子沒得到王位繼承權,確定不是因為「腦袋不精明」了。)


    如果有人在孩子才剛懂事時,就因為「笨」而放棄他,那才叫做笨蛋呢。


    看來法蘭西斯科王子的出生背景,想必隱藏著某種秘密。


    (關於這件事,之後再向奧拉報告吧。)


    「法蘭西斯科殿下真是位才華洋溢的人呢。」


    善治郎將此事記在腦海一隅,隨口附和柏娜公主的話。


    這回答聽起來心不在焉、含糊其詞,所幸柏娜公主似乎沒注意到。


    「是呀,做為魔道具製作者的法蘭西斯科殿下,真的是我的目標。


    不過話說回來,最吸引目光的還是這枚戒指呢。這做工真是越看越完美……樣式完全均一的三顆金剛石不用說,還有戒台這黃金雕工之精密。究竟是怎麽做的,能刻出如此細密的紋路?」


    柏娜公主的意識再度轉向結婚戒指,正合善治郎之意,他趁機接話:


    「而且這連續的網狀紋路,數量其實全都一樣喔。」


    他隻不過是重複一遍珠寶行店員告訴他的知識,但這句話卻讓柏娜公主驚訝不已。


    「真的嗎?一,二,三……」


    柏娜公主以右手拇指與中指拈著戒指,湊到臉前,努力數著戒台上的網狀紋路。


    然而戒指上的網狀紋路,哪裏是人類能用肉眼數得清的。


    即使如此,柏娜公主還是努力數個不停,看到她這樣,刺激了善治郎雞婆的親切心。


    這時,放在桌上的「硬幣」映入了善治郎的視野,這對柏娜公主來說是幸運,對善治郎來說卻是不幸。


    (啊,有了。)


    平日的戒心降到最低的善治郎,當場想到什麽,完全沒考慮就實行了。


    「失禮一下。」


    善治郎先說一聲,左手拿起桌上的五圓硬幣,然後右手小指指尖沾了一滴水壺的水,輕輕滴在五圓硬幣的洞上。


    「嗯,不行。變成凹透鏡了。再一次……好,這次成功了。」


    失敗幾次後,水滴終於像他所要的,呈現圓形地塞住五圓硬幣的洞,形成小小的「凸透鏡」。


    「嗯,好,成功了。柏娜殿下,請用這個。我想會看得比較清楚。請您輕輕拿著,透過這枚硬幣中間的洞窺看您想看的部分。」


    「咦,好的。」


    本來拚命數著戒指網狀紋路的柏娜公主,乖乖聽從善治郎的建議,接過五圓硬幣,這次透過洞口看了戒指。


    她的反應很激烈。


    「咦?咦咦!這是什麽!」


    初次透過凸透鏡窺視的世界,使柏娜公主驚叫起來。


    一如預料的反應,似乎讓善治郎有點高興,稍為得意起來,答道:


    「是水透鏡。利用光的折射現象,讓東西看起來比較大。俯視清澈的水麵,有時不是會看到河底變得扭曲嗎?就是應用那種原理。」


    「咦


    咦?隻是透過水來看,東西就會變得這麽大嗎?」


    「不,不是普通的水。重要的是形狀。像這樣中間鼓起,越往旁邊越薄,可以說是圓盤狀吧……」


    柏娜公主心無旁騖地傾聽善治郎笨拙的說明,興奮到呼吸有些紊亂,突然當場念起咒文。


    「呃……是像這樣嗎?『器皿中水停留於我指尖,暫且形成我所希望之形。做為代價,我願向水靈獻出魔力一百五十六』。」


    「咦咦!」


    這次換善治郎驚愕地大叫了。


    柏娜公主將食指沾在水壺的水麵上,流暢地念誦咒文,隻見水的一部分像史萊姆一樣起伏,轉眼間就在她的指尖化為放大鏡大小的透鏡。


    「啊,真的耶。好厲害,這真是太厲害了,善治郎陛下!」


    柏娜公主確認過自己用水魔法做出的簡易水透鏡的效果,連禮法都忘了,天真無邪地叫道。


    「……」


    至於善治郎,卻根本沒有心情答腔。


    (糟糕。我捅出大婁子了……!)


    善治郎直到此時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敗,背上淌滿了冷汗,但為時已晚。


    興奮狀態的柏娜公主絲毫未察覺善治郎的這副模樣,用水透鏡放大桌上的木紋看著,但魔法在途中失效了。


    「啊!」


    咒力耗盡的水透鏡唐突地失去原形,啪唰一聲落在桌上。


    「真是抱歉,在陛下麵前失規矩了。


    一般魔法的效果時間太短,果然不行呢。況且『水自在變化』的魔力消耗量太多,若能研發專用魔法做成魔道具的話……


    善治郎陛下,真的很謝謝您!」


    理所當然地,善治郎害怕的方法,柏娜公主輕輕鬆鬆就想到了。


    開發出將水做成透鏡狀的魔法,再將此種魔法做成魔道具。這就代表透鏡這種重要技術將被雙王國獨占。


    (糟糕!這真的太嚴重了。得乖乖向奧拉坦白,想出對策才行。)


    「不會,能幫上您的忙是我的榮幸。」


    因為前所未有的失敗而動搖的善治郎,隻能勉強這樣四平八穩地回答。


    ◇◆◇◆◇◆◇◆


    當天夜晚,回到後宮的善治郎,表情嚴肅地將與柏娜公主麵談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奧拉報告。


    善治郎覺得這種話題實在不能在寢室邊吹冷氣邊閑聊,於是提出要求,地點移到許久沒使用的起居室沙發。


    「嗯。你知道了柏娜公主意外的本性,又推測出涉及法蘭西斯科王子出生的秘密等等,我覺得你成果豐碩啊,有什麽事讓你這麽在意?那個水透鏡縱使被雙王國實用化,又會造成多大的問題?」


    聽完善治郎近乎懺悔的報告,奧拉在沙發上重新翹起腿,納悶地歪著頭。


    善治郎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猜到她會有此反應。


    的確,一片凸透鏡隻能當成放大鏡使用,看起來不會形成多大威脅。頂多對於柏娜公主這種做手工藝的人而言「方便」點罷了。


    眼下柏娜公主也是,隻是誇張地表示感動,但沒有起疑心。換言之,她認為善治郎大方地教她這點小知識,沒什麽好奇怪的。


    然而,透鏡所擁有的可能性並沒有這麽單純。善治郎知道這一點。


    明明知道,卻一時疏忽將這項情報泄漏給最不該泄漏的勢力,所以才會這樣反省。


    善治郎拿出五圓硬幣,重新開始說明。


    「嗯,你看喔。首先這是我示範給柏娜公主看的凸透鏡。就是中間凸起,越往旁邊越薄的狀態。」


    「嗯,原來如此。看起來另一頭的物體的確放大了。這可真方便。」


    奧拉從對麵窺視善治郎遞出的五圓硬幣透鏡,再度佩服地點頭,但還是沒產生多大危機意識。


    接著善治郎甩了一下五圓硬幣把洞裏的水彈掉,再將比剛才更小的水滴點進洞裏。


    「然後,這個是凹透鏡。跟剛才的相反,是中間最薄、邊緣最厚的透鏡。看起來反而比剛才小吧?」


    「的確。不過,這能派上什麽用埸?」


    善治郎沒回答奧拉的疑問,先說一聲「等一下喔」,從沙發站起來,走向起居室的角落。


    那裏有隻箱子,善治郎從地球帶來的東西當中,平常沒在使用的都收在箱子裏。


    「呃,我記得放在這裏……好,找到了。就是這個。」


    隻見打開箱子的善治郎翻翻找找了一會,然後取出一個以鮮豔的藍、白、紅三色細長布塊包起來的東西。


    「好懷念喔,大學時代的球隊周邊。加油球衣跟手機吊飾之類的都在出社會時清理掉了,隻有運動圍巾跟雙筒望遠鏡還留著。」


    正確來說隻有運動圍巾是球隊周邊,雙筒望遠鏡隻是看球賽用的,到處都買得到,不過現在沒必要提到那麽多。


    善治郎把這條用英文字母寫著「yokohama」的運動圍巾放回箱子,隻拿著折疊式的雙筒望遠鏡,回到妻子等待的沙發。


    「善治郎?」


    「來,你看這個,把凹透鏡與凸透鏡組合在一起,就可以做出這種東西。好吧,雖然如果隻有凹透鏡與凸透鏡的話,東西看起來不會是這樣,而是上下左右顛倒,不過隻要看看這個,你應該就會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


    說完,善治郎打開折疊式雙筒望遠鏡,簡單調整一下焦距後交給奧拉。


    現在是晚上所以不能看外麵,不過這間起居室很大,望遠鏡的倍率也隻有三倍左右。在房間裏就足以感受它的效果了。


    「啊!這是什麽!」


    照著善治郎所說,奧拉從雙筒望遠鏡看出去,果不其然,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這個望遠鏡的倍率是三倍,如果換個透鏡,倍率應該可以更高。


    目前柏娜公主隻知道凸透鏡,我想她也應該不會立刻想到將凸透鏡與凹透鏡組合起來,但從技術層麵來說,現在馬上就能辦到了。」


    實際上,在地球曆史上,透鏡的誕生與組合透鏡而成的「望遠鏡」與「顯微鏡」的誕生之間,有著很大的時間差。


    這樣想來,也許不需要那麽焦急,不過太樂觀是很危險的。


    奧拉從雙筒望遠鏡看出去好幾次,沉默地思索了一會。


    能放大看見遠方的裝置。如果它的核心零件「透鏡」隻能以魔道具的形式實用化,這項道具就會是雙王國的獨占品。


    不久,奧拉似乎做出了結論,她對善治郎露出直至今日幾乎沒有過的嚴厲表情,說了。


    「的確,這是一項『失敗』。」


    「嗯……對不起。」


    見丈夫誠懇地道歉,女王晃動著紅色長發輕輕搖頭,歎了口氣。


    「哎,我雖然很想說覆水難收,別放在心上,但問題也許會鬧大。


    以現實間題而論,我方采取的解決方案,可以與對方進行交涉,要求他們將此種水透鏡魔道具優先讓與我方,此為中策。至於上策,則是從你的血脈生下『附加魔法』的使用者,讓卡巴王國確立同樣的生產體製吧。」


    雖然早已預料到,但看到話題流向自己不樂見的方向,善治郎反抗地舉出自己的提案。


    「我認為還有一個方法,就是更加致力於製造玻璃。那個雙筒望遠鏡雖然是用另一種稱為強化塑膠的物質做的,不過在我的世界,透鏡主要都是用玻璃當材料。


    所以,我想隻要確立玻璃的製造技術,同時培養能將這種玻璃磨成透鏡狀的工匠,就能把透鏡的價值從『魔道具』拉低到普通的『高級道具』。」


    看來從「捅出婁子」到晚上之間,善治郎已經想過了解決方案,流暢地提出清楚對策。


    「原來如此,這也有考慮的價值。不過,當務之急是對你的對策。


    這次的事讓我確定了。善治郎,你對柏娜公主的戒心變得異常地低。你有自覺嗎?」


    對於妻子一針見血的指謫,善治郎啞口無言。


    被妻子指出對特定女性缺乏戒心。縱然他問心無愧,遭受這樣指謫,卻大大刺激了他的罪惡感。因為他有自覺,知道這項指謫是事實,罪惡感就更強了。


    善治郎結結巴巴,但盡量不轉移視線地回答:


    「呃,這個,哎,的確,算是有自覺……吧?該怎麽說呢,總覺得跟她很聊得來。好像莫名地對頭,或者該說合得來……」


    「嗯……」


    對於丈夫的辯解,女王手托下顎,思考著。善治郎有自覺,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此一來,就算她叮嚀得重了點,也不會被誤會成嫉妒帶來的束縛等等。


    想到這裏,奧拉發覺自己很怕被善治郎討厭,內心不禁苦笑。


    不過這位女王,可不會把這種想法表現在臉上。


    「既然你也有這種自覺,那就好談了。抱歉,善治郎,我禁止你今後像這次這樣,與柏娜公主兩人單獨會麵。


    縱使你沒有那個意思,對方沒有惡意,也可能在無意間發生這次的狀況。明白嗎?」


    她維持著嚴厲表情說道。


    以善治郎來說,根本不需要她叮囑。


    他跟柏娜公主合得來,講起話來的確很愉快,但不至於到寧可違反國家利益的地步。


    「嗯,我知道了。今後與柏娜公主的往來,就隻限定於『法蘭西斯科王子的監視人』立場吧。」


    「嗯,抱歉,就這麽做吧。對你不好意思,這次的事真要說起來,是我把你送去柏娜公主那邊的,現在卻又出爾反爾。」


    「沒關係啦,別放在心上。雖然結果變成這樣,但當時奧拉的意見沒有不對之處,最大的問題是我太大意了。該賠罪的是我,怎麽會輪到你道歉呢。」


    「嗯,這樣啊。」


    看到丈夫溫和的反應,紅發女王安心地偷偷歎了口氣。


    ◇◆◇◆◇◆◇◆


    深夜。確定睡在同一張床的丈夫完全入睡了,女王奧拉悄悄溜出寢室,出現在隔壁的起居室。


    在一片漆黑的起居室當中,奧拉摸索著找到led落地燈,打開開關。


    「……」


    led燈泡的白光,對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來說太亮了。奧拉眨了眨眼,讓眼睛習慣亮光時,有人輕敲了起居室的門三下。


    「來了啊。進來。」


    「是,失禮了。」


    得到奧拉出聲允許,一名侍女走進房間,她有著卡巴王國少見的金發,令人印象深刻。


    她表麵上的頭銜,不過是一名年輕的後宮侍女,其真麵目卻是在後宮與王宮侍女們之中擁有既深且廣的情報網,不為人知的重要人物。與秘書官法比奧以及宮廷首席魔法師埃斯皮裏狄翁,並列為奧拉女王的心腹之一。


    奧拉穿著輕薄的睡衣,在黑皮革沙發上坐下,語氣粗魯地說:


    「向我報告。」


    「是。根據派遣至柏娜殿下身邊的侍女們的報告,柏娜公主對於善治郎大人並沒有特別做出誘惑的舉動。」


    「是嗎。這麽說來,柏娜公主個人果真沒有秘密目的了?」


    聽了報告的奧拉,以手托著下顎陷入沉思。


    她早已有心理準備,夏洛瓦王室會對善治郎的血脈動腦筋。


    就算真正下手的時機,是善治郎學會「瞬間移動」魔法,造訪雙王國王宮的時候,柏娜公主在逗留我國的期間,或許也會做出一點表示,所以奧拉特別留意,不過目前還沒接到類似的報生口。


    尤其這次,是善治郎這個目標隻身前往對方的臨時住處,情況再好不過。奧拉曾懷抱一抹的不安,擔心對方會做出某些舉動,結果就如同剛才所聽到的。


    「可是話是這樣說,夫君卻對柏娜公主異常地親近。這隻是偶然嗎?


    不過,夫君對女性的喜好,位於遙遠南大陸中部的雙王國不可能知道……」


    事實上,即使是想將側室強塞給善治郎的卡巴王國貴族們,也還沒能掌握善治郎的女性喜好。硬要說的話,唯一明白的事實,就是他與奧拉女王感情極為融洽,但奧拉女王與柏娜公主並沒有什麽共通點。


    在這裏想半天恐怕也沒有結論。隻是,奧拉無意說什麽「女人的直覺」這種非理性的話,但她就是很在意善治郎與柏娜公主之間的距離。


    連人稱王宮名花,聲名遠播的奧塔薇亞夫人,或是洋溢著青春自信的法蒂瑪·紀廉,還有日常相處的後宮侍女們,善治郎都從來沒有對她們那樣敞開胸懷。


    坦白講,奧拉也有明確的自覺,知道在這種戒心底下,流動著做為女人的醜陋感情。


    不過,所幸就以女王的立場來看,對異國公主與自己的伴侶之間的關係掣肘,是有正當性的。


    縱使將來無法阻止善治郎擁有側室,也絕對不能讓異國公主成為第一個人選。


    「知道了。告訴侍女們今後若有重大異狀,照常稟報與我。不過,最糟糕的狀況是被對方察覺。所以定期聯絡等等就免了。


    讓侍女們基本上對柏娜公主忠實聽命即可。」


    她雖然知道自己的言行來自於身為女人的感情,但還是以行動的正當性替自己找藉口。


    站在眼前的金發侍女,也許是注意到女王難得做出像個女人的反應,嘴角一瞬間浮現出小小微笑。


    「……是,明白了。」


    不過在被奧拉發覺之前,侍女已經恢複了一本正經的表情,金色長發流瀉下來行了一禮,就靜靜退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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