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式這類突然在王都舉行的儀式,在讓當地的居民感覺很麻煩的同時,對他們來說又是一種絕佳的娛樂。


    畢竟,作為王都交通大動脈,每天大量來往行人車輛的中央大道被封閉整整一天的話,當然會讓人們覺得不便。


    然而,凱旋式這個活動在市民看來又和某種非日常狀態——舉辦慶典近似,所以他們無疑會對此感到很享受。部分眼光敏銳的商人還會在封鎖的中央大道附近開設臨時商攤,一些擁有臨街房子的人也將自家的二樓或房頂租借想看街景的人,以此來小賺一筆。


    凱旋式如果連續好幾天會讓人覺得困擾,但若僅限一日的話卻正好可以當做不錯的放鬆機會。


    因為有這些背景,所以對從瓦倫迪亞港凱旋而來的芙蕾雅公主一行人,王都市民們基本都是帶著好意來迎接的。


    幾輛龍車和多名完全武裝的士兵正沿中央大道前行。


    走在整個隊伍最前頭的,正是一輛裝載著巨大群龍顱骨的貨運龍車。因為已經被討伐擊斃了多日,巨大群龍首級上的皮膚肌肉早已腐敗脫落,現在隻剩下被打磨的很光亮的頭骨。不過即便如此這個巨大的龍頭看上去仍舊威嚴十足。


    「厲害!居然有這麽大!?光是頭骨就到我肚臍那麽高啦!」


    「幹掉這家夥的,好像就是乘同一輛車的金發女戰士喲」


    「那個女戰士也相當高大誒,老實說我可不想和她並排上街走」


    「但長得很漂亮啊,是個好女人咧」


    整個凱旋隊伍裏最吸引觀眾們視線的,果然還是巨大群龍的頭骨,以及立在頭骨旁的高大金發女戰士維克多利亞·庫倫奎斯特,也就是斯卡謝。


    女性成為戰士在南大陸是極其罕見的情況。而且,這位女戰士還是能率領軍隊並一對一打倒巨大龍種生物的強者,對市民來說再沒有比這更有趣的新鮮事了。


    達到一百八十多公分這種以女性而言可算是破格的身高,哪怕遠遠觀望也能讓人明白是經過相當程度鍛煉的結實身體。然而,胸部臀部這些女性特有的部位卻很豐滿圓潤,相貌即使看上去稍微銳利了點但稱作是「美女」仍毫無問題。


    建立了功勳的異國美人女戰士,這樣的存在不吸引人眼球才怪。


    斯卡謝也因為事前被芙蕾雅公主說了「你的功勳越有名我接下來的交涉就會越容易」這種話,所以現在特意挺起胸膛而立,並揮動手中的海獸牙愛槍回應街道旁的觀眾呼聲。


    跟在她後麵的烏普薩拉王國士兵們也相當引人注目。


    「話說,北大陸的人都好高啊,不管哪一個家夥都至少比我們高一頭不是嗎?」


    「真是的,北大陸難道是巨人之國不成」


    留著金色或明亮茶色的頭發。瞳孔的顏色是鮮豔的藍、綠、灰色。仿佛雕刻出來一樣,額頭前突的麵孔。從下顎覆蓋到嘴邊的大胡子。然後最關鍵的,是哪怕最矮的人也有一百八十多公分,高個子的甚至輕鬆超過一百九十多公分的筋骨分明的身體。


    這些堪稱異形的巨人們都穿著從沒見過款式的皮鎧和鎖子甲,一個個裝備著劍和短槍闊步前行。在這份迫力麵前,即便清楚自己很安全,人們還是會情不自禁的倒退一步。


    觀眾中已經有好幾個男人,下意識的拿自己的胸肌手臂,和眼前的巨人軍團做比較了。


    被這樣的士兵們所守護的隊伍中央,是一輛有著豪華裝飾的箱式龍車,不過這輛龍車倒沒多少人注意。


    雖然豪華而巨大,又由四匹奔龍拉動,但和巨大群龍的顱骨以及北大陸的巨人士兵相比,龍車這種事物王都市民們就見得多了


    如果車上的芙蕾雅公主能展現她銀發碧眼的美貌的話也許情況會有所不同吧,但很不巧,這輛龍車出於安全上的考慮,車窗開的非常小。


    芙蕾雅公主姑且還是坐在靠近車窗的位置,時不時微笑著向窗外王都市民們輕輕揮手致意,但幾乎沒什麽人注意到她。


    現在的情形,【是芙蕾雅公主在反過來通過小車窗仔細觀察初次見到的異國王都】這樣的描述更還合適些。


    (這還真是,比我想象的更繁榮呢。王都內的大道上都特別挖了車輛專用的轍溝還在上麵鋪了石板。房子不僅全是木製,通路兩邊還全是出色的二層建築,其中甚至還有三層的房子。


    市民的表情也很輕鬆,幾乎看不見骨瘦如柴的人或是流浪兒。再考慮到這個國家不久之前才經曆過一場大戰這個前提的話,這個國家果然非常富足呢)


    芙蕾雅公主再次確信,和這個國家的貿易,將會為自己的母國烏普薩拉王國帶來莫大的利益。


    「雖然可以的話,也希望接洽的窗口能繼續由善治郎陛下負責……」


    雖然不小心說漏了這句心裏話,但和芙蕾雅公主同車的嘉帕王國侍女們誰都沒聽見。


    芙蕾雅公主和善治郎進行過言語上交流的時間,實際上隻有幾天而已。但就在這數日中她已經基本摸清了善治郎這個男人性格的大致輪廓。


    一個作為王侯貴族而言,擁有可以說芙蕾雅公主也是第一次見到程度的誠實、幾乎沒有心機的男人。


    雖然身為王配的善治郎本身並不擁有多少權限和決定權。但以芙蕾雅公主的立場來說,就算權限低些也罷,她還是更希望這種不必擔心會被背叛的人成為自己的交涉對手。


    如果用不太好聽的說法,就是芙蕾雅公主覺得善治郎「更容易對付些」。


    (善治郎陛下是王配,是嘉帕王國國內目前僅有兩名的王族之一。那麽,果然關鍵就要看剩下的另外一名王族——奧菈陛下了吧。就算目前收集到的情報隻有一半是真的,她也會是個相當難纏的交涉對手)


    銀發的公主一邊繼續向窗外揮舞著潔白的小手,一邊在心中不斷思考這些問題。


    ◇◆◇◆◇◆◇◆


    就在以芙蕾雅公主為中心的烏普薩拉王國使節團於王都中央大道進行凱旋遊行的時候,已經早一步回到王都的拉法埃羅·瑪凱努斯在王都的瑪凱努斯家府邸,同自己久違的父親馬路埃爾·瑪凱努斯伯爵見了麵。


    「好久不見了,拉法埃羅。雖然對當事本人而言很頭疼,但這次你把如此艱難的工作完成的很好」


    「不,父親大人,我並不覺得這次的工作特別困難。不如說,能被分配到這麽適合自己的工作,讓我非常感激呢」


    以親人之間的對話來考慮的話,這二人的口氣多少給人種彼此疏遠的感覺,然而按照成年高級貴族的標準,瑪凱努斯伯爵父子關係其實反倒屬於非常和睦的類型。


    父親認同兒子是有能力的後繼者,兒子也十分欽佩父親的深謀遠慮。雖然和常人的標準有點出入,但以貴族的觀點看來這已經是非常和睦的親子關係了。


    聽到從打開的窗戶外不時傳來的王都市民歡呼聲,馬路埃爾·瑪凱努斯伯爵不由得把視線轉向那邊。


    「芙蕾雅殿下一行看來已經平安到達王都了。居然在這裏都能聽到歡呼聲,她們很受歡迎嘛」


    「北大陸的士兵們很引人注目呢。而且打頭陣的巨大群龍顱骨還有維克多利亞殿下也是很少見的稀奇事物吧。有關之前巨大群龍被討伐的傳聞,甚至都傳到王都這裏了」


    從瓦倫迪亞出發到抵達王都近郊為止,一直和芙蕾雅公主等人同行的拉法埃羅笑著這麽搭話。


    「有點太直白了哦,那種說法」


    瑪凱努斯伯爵發出苦笑,因為他很確信帶頭散步那些傳聞的人,正是這個坐在自己眼前的兒子本人。


    在王都流傳的傳聞,其內容大致就是【之前群龍討伐作戰中走上戰場善治郎隻是名義上的領袖,真正率領部隊主力作戰


    的其實是查比埃爾·嘉傑爾,而敵人的boss巨大群龍則是由維克多利亞·庫倫奎斯特單獨打倒的】這樣。


    這和瑪凱努斯伯爵在宮廷得到的準確情報內容基本一致。


    換言之,在市井中流傳的傳聞內容,與現場實際發生的情形相比幾乎沒產生任何歪曲。不必說,這是種非常不自然的情況。


    傳聞這種東西,一般來說應該會把事實扭曲誇張到讓聽者聽過後會歪著頭問出「這麽離譜的事你到底是從哪裏道聽途說來的啊?」這類問題的程度才對。


    像現在這樣真實情報就這麽直接被傳誦的情況,將其視為有人在背後特意進行了情報操作才比較自然。


    估計是拉法埃羅他,判斷這次如果將整個情報如實的散步可以獲取某種利益才決定這麽做的吧。雖然相關內情有仔細討論的必要,但瑪凱努斯伯爵決定先把公開的工作處理完再說。


    「雖然已經看過相關書麵文件了,但我還是想聽你親口確認。和芙蕾雅殿下的交涉是成功了吧?」


    聽到現任家主的問題,次任家主收起了嘴邊的笑容,表情認真的點了下頭。


    「是的。善治郎大人和芙蕾雅殿下之間,就嘉帕王國與烏普薩拉王國之間的大陸貿易問題進了很積極的會談。具體來說,可以確定今後將進行交易場所固定在這個王都的,由兩王家獨占的貿易」


    「是嗎」


    聽完拉法埃羅報告的瑪凱努斯伯爵笑了。


    在被其他貴族家族牽製之前,大陸貿易事業由兩王家搶先獨占。這種事態按瑪凱努斯伯爵的意圖來說可以算是一大成功。


    兩國間的貿易被兩王家獨占,意味著今後所有抵達瓦倫迪亞港的烏普薩拉王國貿易船,即便船停靠進港口也不能與嘉帕王家之外的對象進行直接商務交涉。


    到此為止是王家一家獨贏,瑪凱努斯伯爵沒有出手幫忙的理由。但整個事態的進展當然不會止步於此。


    北大陸的烏普薩拉王國希望獲得的貿易品,雖然主要是砂糖、香辛料、龍皮、龍骨這些南大陸特產。但僅靠王家自己不可能備齊這些出口商品。


    因此,就算大陸間貿易事業被固定為『兩王家獨占』這種形式,也隻是代表直接交涉窗口被雙方獨占罷了。其他有實力的貴族家族們間接參與貿易的餘地並非不存在。


    可以優先獲得這種間接參與的機會就是瑪凱努斯伯爵的目的。


    他事先已經和女王奧菈進行過密談——作為這次瑪凱努斯幫忙締結貿易條約的代價,嘉帕王家願意充當瑪凱努斯伯爵家進行大陸貿易的中轉人角色。因為在最後獲得的金錢數目上這種做法和直接交易並沒有太大區別,所以可以期待瑪凱努斯家的錢庫最後會得到相當程度的填充。


    「你做的很好。接下來就由我去和奧菈陛下仔細推敲。雖然這種做法和奧菈陛下芙蕾雅殿下構想的大陸貿易形式是平行線關係,所以估計會花不少功夫,但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是,就全交給您了」


    對自信滿滿主動擔當後續工作的父親,兒子也帶著全麵的信賴把手頭的工作全數交出。


    「嗯」


    另一方麵,瑪凱努斯伯爵對兒子這種時候沒有自己主動站出來擔當這份工作感到了少許不滿。雖然拉法埃羅是個可以帶來各種他期待結果的優秀兒子,但如果他維持這種隻會聽命辦事的行事風格時間過長,最終就可能養成【過於習慣把成果和責任讓渡給他人】的這種讓老伯爵感到少許不安的習慣。


    雖然作為一名家主的兒子毫無疑問十分能幹,但拉法埃羅也已經年過三十了。如果他還不從『優秀的兒子』這個身份畢業,具備雖然稱不上完美但至少大致成形的『大家族家主』自覺,那可沒法讓人安心把家業交給他繼承。


    因為一直按照【有能力又很聽話的兒子】這個目標培養他,結果最後得到的卻是一個不擅長主動行事的大家族家主。


    瑪凱努斯伯爵認為,近期之內有必要以粗暴療法好好糾正一下兒子的這些問題,但怎麽說把當下這種有和王家秘密交涉的事件直接拿來當治療機會,他還是幹不出來的。


    「說起來,我有個之前聽說過的傳聞要向你重新確認。現在王都中流傳的『和事實內容一致的傳聞』,是你玩的花樣吧?」


    「是,是我指示手下人散步的」


    「說說你這麽做的理由」


    聽到瑪凱努斯伯爵語氣嚴肅的提問,拉法埃羅像事先早就準備好答案一樣,流暢的做了回答。


    「好的。簡單來說,我的目的就是『避免得到來自善治郎大人的惡評』。如果傳聞像平常那樣自然傳播的話,恐怕善治郎大人的實際功勳最後會被極度誇大的吧。這種事不符合那位大人的本意」


    因為兒子回答有點出乎意料,瑪凱努斯伯爵不由摸了摸下巴,然後繼續語氣嚴肅的提問。


    「唔?你這是什麽意思?啊,武勳被誇大不符合善治郎大人的本意我能明白。那位大人對奧菈陛下非常忠心嘛。如果自己的身影肥大話,有可能對奧菈陛下的權力根基造成動搖,所以他會細心的清除這類可能。


    但是,為什麽你會為了順應善治郎大人的意思,特意費力氣幫他做這類工作?是善治郎大人特別拜托你了嗎?」


    「不,這全都是我自作主張的行動」


    聽到兒子幹脆的說出這句話,瑪凱努斯伯爵皺起了眉頭。


    「所以說,你到底為什麽會這麽做?難不成你把握到了善治郎大人為人的什麽線索了嗎?」


    聽到父親的追問,拉法埃羅在椅子上挺直背脊坐好,稍微深呼吸了一下後,才回答道。


    「是的,我是出於『恐懼』才這麽做的。那位大人,善治郎大人是一頭『怪物』」


    明明白白說出這句話的拉法埃羅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給我詳細說明」


    不管怎麽看為人都很被動,看不到一丁點主動攻擊性格的那位王配,卻被兒子認定『是頭怪物』。這讓腦筋不慢的伯爵眯起了眼。


    如果這話是一般常人說出來的,他隻會聽完笑笑就算了。然而自己的這個兒子卻不是那種沒有看人眼光的人。


    聽到父親催促的拉法埃羅稍微思考了一會才再次開口,


    「這個嘛。老實說,對於怪物也隻有怪物這個詞能形容了……。當然,我這裏說的『怪物』不是指本人的外貌或是能力這些東西,而是指善治郎大人的精神結構。


    具體來說,那位大人是『不一樣』的。因為善治郎大人的本性非常溫厚而理性,在出席公式場合時又極少露出生動感情所以我也很晚才察覺到這點,總之如果我們將他當做普通人來對待,將來總有一天必定會犯下某種致命的失誤」


    在自己父親做出這樣的肯定判斷。


    「唔……嘛,善治郎大人的價值觀多少有些特殊這點我也同意,但你管那叫『怪物』我就不明白了。也就是說,你判斷善治郎大人和普喬爾將軍或是拉拉侯爵一樣難對付嗎?」


    看著瑪凱努斯伯爵不解的歪了歪頭,拉法埃羅先前探了下身子,然後說道。


    「不。普喬爾將軍的精神是『像怪物一樣強韌』,拉拉侯爵的精神則是『像怪物一樣強大』。他們的這種強並沒用什麽大不了的。


    以肉體的情況比喻的話,不管是擁有比龍種更強力量的人,還是身高遠超常人的人,最多也就配得上『超越了人類』這種形容方法。


    與之相比,善治郎大人的精神是真真正正的『怪物』。乍看上去和人類有著同樣外表,但其實肩膀上的腦袋隻是裝飾品,身體的要害部位都長著甲殼,背後隱藏著第三隻手臂。就是這樣一


    種異形的『怪物』」


    聽到兒子把善治郎形容成地地道道的妖怪,讓瑪凱努斯伯爵開始動真格的進行思考。可不管他怎麽想,都不覺得那個人畜無害的王配會是那麽危險的人物。


    「在這種場合,乍看上去和常人沒有區別的存在,其實才是最可疑的。


    父親大人您年輕時也曾持劍戰鬥過吧?那麽請想象一下。


    體力和常人一樣,劍法是外行。但肉體特征和我剛才描述的相同。與這樣的『怪物』戰鬥,父親大人您覺得自己有多大勝算呢?」


    雖然是讓人不明所以的例子,但看到兒子認真表情的伯爵還是開始仔細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這個嘛……雖然會有點費事,但既然武技和身體能力都很低。那麽我覺得經過一定程度苦戰後我還是能打倒這種對手的」


    大概這個回答正是拉法埃羅希望聽到的答案吧,他馬上又再次反問。


    「父親大人。剛才,您是以【腦袋其實是裝飾、要害部位有甲殼,背後藏著第三隻手】這些體態特征『自己事前都知道』為前提進行判斷,才認為自己能戰勝這樣怪物的吧?」


    頭腦絕對不遲鈍的瑪凱努斯伯爵,至此才完全理解了兒子的意思。


    「原來如此,確實沒錯。我的勝利,是以事先得知那種怪物的身體特征為前提存在的。如果我把它視為一般人來戰鬥的話,在我割下它隻是裝飾的頭顱以為自己獲勝的瞬間,就會被對方藏在背後的第三隻手手上的凶器殺掉了。加上這種條件的話,別說是我了連那位普喬爾將軍都很有可能被幹掉。


    你所恐懼的就是這個嗎?善治郎大人雖然沒有精神上的攻擊性,但相反他精神上那些絕對不能觸及的領域,也沒有任何人能掌握」


    對展示了優秀理解力的父親,拉法埃羅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是的,我的意思就是如此。在我眼中,那些在茶會晚宴上隨隨便便和善治郎大人攀談的貴族們,其行為簡直就像『連逆鱗的具體位置都不知道,就在古代巨龍身上亂摸』一樣。


    善治郎大人確實是位個性溫厚,又非常理性的人士。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沒有個人感情。這次我有機會在善治郎大人身邊近距離輔佐了一個月,才得以理解這點」


    在瓦倫迪亞的這一個月裏,不管是善治郎壓抑自己感情的樣子,還是他憑感情做出衝動行為的樣子,拉法埃羅都見過。


    例如,在芙蕾雅公主說自己帶來『山羊』的時候,善治郎就曾露出喜色,並在仔細思考之前就提出要購買山羊。


    這正是在『歡喜』這種感情的作用下,善治郎會超越理性的僅憑感性做出決定的證據。


    那麽這就意味著,如果在善治郎的心中有某種絕對不能原諒的憤怒引爆點的話,那麽他也很有可能會因為憤怒而不顧合理性的嚴厲處罰某個人。


    然而,拉法埃羅卻無論如何也沒法摸清這種『讓善治郎憎惡情緒爆發的引爆點』到底是什麽。


    平時為人隨和,擅長套別人的話,作為緩衝人際關係角色很優秀的拉法埃羅,看穿旁人的內心感情與價值觀本來屬於他的拿手好戲。因為【理解接受對手所說話之中無法說出的感情並據此作答,可以讓對話更圓滑的進行】正是拉法埃羅的處世術心得之一。


    可這種處世術,對善治郎卻完全不管用。當然,善治郎以外的人也都有著各式各樣的個性,完整讀取所有人的內心與價值觀對於拉法埃羅而言也是一件不可能辦到的事。


    但是,善治郎的異常程度絕非那種等級就可以形容。對他的價值觀拉法埃羅連最基礎的預測都做不到。


    通常,拉法埃羅可以根據一個人的年齡、性別、身份、職業等信息,來推斷這個人價值觀的基本輪廓。


    舉個例子,對象為在軍中工作的男性貴族的場合,一般隻要說對方的『前途』明顯一片光明,大多數人就會變得很開心。而要是被指責『膽小』的話,這類人基本都會生氣發火。


    當然了,這當中也會出現某些反常的人,但那基本都是不能當做參考的特例罷了。大部分人的反應還是會被局限在一定的框架之內。相對的,那些完全脫離反應框架範圍的人物經過仔細調查後就能發現,這類人往往在自己的公開身份職業情報上有作假的行為。


    按照拉法埃羅的這種分類法劃歸的話,善治郎身上倒是也有拉法埃羅可以理解的特征,這些特征分別是『年輕』、『男性』的『王族』、『無職』這幾點。


    無職這種特征雖然不太好聽,但其實『王配』、甚至是『王族』也能算作一種職業。作為一名王族或是貴族,很多時候其身份本身就等同於職業。


    總而言之,按照拉法埃羅的人物分類法定義的話,『年輕的男性王族』這個類別本來應該非常適合善治郎,可在他身上卻看不到半點與之相符的行為反應。


    哪怕把男性換成女性,年輕換成年長,王族換成平民,無職換成農民或軍人等職業,也同樣無法定義善治郎的類別。


    應該說善治郎不愧是來自異世界的人物,在無法分類這點上可說是異常到了極點。


    「在這次事件中讓我感受的最深的,是那位大人絕對不像部分愛嚼舌頭的貴族背後嘲諷的那樣,是個『受女王陛下操控的人偶』這一點。


    那位大人有著明確的自我人格,他是憑自己的意誌扮演成了『受女王陛下操控的人偶』樣子。硬要說的話,比起『受操作的人偶』,『全自動人偶』這個詞才能更準確的形容他」


    在把善治郎視為被操控的人偶的貴族中,有些人主張將奧菈降職為王妃,然後把善治郎推上王位。這全是因為他們產生了【隻要把善治郎這個人偶的操控絲線掌握在自己手裏,就能隨心所欲的操縱他】這種錯覺的緣故。


    然而,經曆過上次事件的拉法埃羅卻知曉了真相——善治郎絕對不是什麽受女王操控的人偶。證據就是,哪怕身處對傳達女王的命令而言過於遙遠的瓦倫迪亞,善治郎在做出各種決策時也沒有出現時間上的延遲。


    如果善治郎真的隻是個被操控的人偶,那麽在無法及時得到女王命令的瓦倫迪亞遇到突發事件時,他應該馬上陷入不知所措什麽也幹不了的狀態才對。可實際情況卻是善治郎在那種時候的表現,和他在宮廷中作為女王代理人行動時沒有任何不同。


    再沒有比這種情況更可怕的了。換言之,善治郎這個男人,平日裏是以明確的自由意誌與自我判斷,持續做出各種「對女王最好」的言行出來的。


    對於女王奧菈而言,有這種隻要給出最小限度指示就得拿來各種結果的人物存在,簡直就像憑空多了個身體一樣。如果拉法埃羅的這些見解都是正確的話,那麽現在女王奧菈的權力可能已經變得如同磐石一般穩固而不可撼動了。


    拉法埃羅表情嚴肅的描述還在繼續。


    「因此,我認為直到把握更多有關那位大人的為人、思想相關的情報為止,我們都最好和善治郎大人保持一定距離。敵對自不必說,就算是作為同伴,過於接近那位大人也很危險」


    一般男子會因為得到「膽大包天」這種評價而開心,但女子的話就毫無疑問會對這種評價感覺不快。對貴族而言「不執著於金錢」是一種誇獎,但對商人來說卻未必就是這樣。


    「善治郎大人他,被人指責不具備任何武力也完全不在意,對必須服從來自自己妻子的奧拉陛下的指示也一點不抗拒。【他聽到什麽話會感覺開心,聽到什麽指責會生氣發火】,在弄明白這些關鍵之前,我們最好不要冒失的和他拉近距離,我是這麽認為的」


    以進諫的形式說出這些話,是因為拉法埃羅本人辦完事後就會回去自家領地的緣故。而今後可能與


    善治郎有更多相交機會的,是留在王都活動的他的父親,馬路埃爾·瑪凱努斯伯爵。


    「唔,我理解你在擔心什麽了。這麽一說的話確實如此。暫且,我們還是通過奧菈陛下來和王家進行對話吧」


    雖然在見過各種世麵的瑪凱努斯伯爵看來,女王奧菈也能算作一個難纏的交涉對手,但起碼對方的想法還能夠預測。就算交涉中有可能被占便宜,至少也不用冒在不知不覺中踩到老虎尾巴的風險。


    看到父親接受了自己的說法,拉法埃羅露出鬆了口氣的笑容點了點頭。


    「是的,這樣做最好。


    還有,這都是我個人的意見:如果我們今後能掌握一定程度上的善治郎大人人格方麵的情報,那麽到時我們最好多準備一些成為那位大人同伴的手段比較好」


    聽到兒子說出對他而言很少見的積極意見,瑪凱努斯伯爵伯爵稍微睜大了雙眼。


    「哦?也就是說,善治郎大人有著足以讓我們瑪凱努斯家與他通力合作的價值嗎?你覺得善治郎大人的能力高到這種程度?」


    聽到父親的話,拉法埃羅露出有點難以回答的表情。


    「不,雖然我說了善治郎大人有能力,但也還沒到那個程度。當然,他絕對不是無能之輩這點是肯定錯不了的。我隻是認為成為那位大人的同伴對整個家族……不,是對於家族家主而言或許會很有益。一般來說王族和貴族之間很難利害不衝突,但如果是那位大人話,出現他和我們利害一致情況的可能性卻很高」


    「繼續說」


    聽到表情嚴肅的父親的催促,拉法埃羅繼續坦率的說明下去。


    「是。我靠上一次的事件,有機會長時間近距離接觸了善治郎大人,雖然到最後也沒能掌握住那位大人的人格特征全貌,但還是有幾個要點讓我確認了。


    第一,那位大人雖然具備和我當初預想的一樣強大感情控製能力,但他卻不是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人。


    證據就是,在上次的事件中,當善治郎大人聽到芙蕾雅殿下有帶來山羊這件事時,馬上就以自己的感情為優先,做出了購入山羊的決定。


    在此之前,我一直認為善治郎大人能如此強有力的控製自己的情緒,進而擔負起奧菈陛下的代言人等職責,是因為私底下他擁有極其理性的思維方式的緣故。


    然而,如果善治郎大人其實並不是這麽擅長控製自己的感情這一假說成立,那麽就將浮現出另一種可能性。也就是說,善治郎大人平常其實並沒有壓抑自己的感情感受,而是對於『被背後支持女王的王配』這一立場打心裏沒有感到有任何的不滿」


    「還有呢?」


    「第二,在這次的事件中,善治郎大人最後不得不擔當了群龍討伐部隊總司令這種名義上的首領的職責。當時,雖然隻有一點點而已,但善治郎大人也流露出了「不情願」的感情。


    綜合這兩點來看,善治郎大人雖然身為王族,卻不願意獲得公開的好評反而更喜歡在背後活動。身為男人卻討厭自己因為武勇而聲名遠揚地位提高。


    如果我的這些推測都是事實的話,那麽在將來我們一族需要表麵名聲的時候,或是需要各種武勳的時候,我們都可以向那位大人請求幫助,讓他把相關的機會讓給我等」


    「原來如此。我明白你的說法了。確實,如果你的猜測都是事實的話,那這個話題是讓人很感興趣呐」


    聽完兒子漫長的說明,瑪凱努斯伯爵表情不變的用了點了下頭表示同意。


    拉法埃羅的想法並不複雜。通常,出身貴族的男子不論是誰,都渴望得到在表麵舞台上登台活躍的機會,渴望靠武勇揚名立萬的機會。那麽在可以創造這些機會的王族中,如果出現了一名沒有半點將這類機會留給自己使用想法的成員的話,那確實可以進行一場很好的交涉。


    打個比方,現在有一個對酒類喜愛到無以複加的男人和一個對酒類沒有任何興趣的男人,任誰都清楚從哪一方手上獲得『秘藏的好酒』更簡單些。


    「好吧,我都知道了。當然,因為這些都是你的私人意見,所以我不能僅以為依據改動整個家族的行事方針,但我會把這些都記在心上的。在此先對你說句辛苦了」


    「是。那麽父親大人,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打算參加完芙蕾雅殿下的歡迎晚會之後馬上動身返回領地了。可以嗎」


    感覺自己的想法已經完全傳達給父親的拉法埃羅,笑著提出了返回領地的請求。原本,現任家主與次任家主全都離開領地無人鎮守這種情況,對貴族而言就不是什麽好事。當然,因為瑪凱努斯家是大領主,所以領地內具備即便首腦離開也能讓政務繼續運轉的人才,但那也有限度。


    因此拉法埃羅的這個請求可說是合理至極,但他的父親瑪凱努斯伯爵,卻出人意料的搖了搖頭表示反對。


    「不,你的返回日期還要再延後一些。實際上,雖然這隻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但那個普喬爾·基傑將軍要結婚了」


    聽到這個尚未在宮廷中傳開的情報,拉法埃羅因為吃驚稍微睜大了眼睛。


    「哦,終於到了這一天嗎。對方是哪家的小姐?」


    「嘉傑爾邊境伯爵家的長女,露西塔小姐」


    聽到父親的回答,拉法埃羅一瞬間陷入了無言以對的狀態,但他很快恢複過來苦笑著聳了聳肩。


    「那還真是……哎呀哎呀,或者應該說真不愧是普喬爾將軍才對嗎。還是老樣子,是個不知恐懼為何物的野心家呐」


    「啊啊,是個得到了不少,但也失去了很多的選擇呐。這下至少在奧菈陛下在世期間,王家都不會放鬆對普喬爾·基傑的警戒了。


    嘛,對其他家族的評論就到此為止。總之,因為有了這種情況,所以我決定讓你作為瑪凱努斯家的代表出席這個結婚儀式。這種時候,我認為需要給你找一名同行的女伴」


    「啊啊,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當然,我的那位女伴應該不是由繼母大人或是米萊拉擔任的吧?」


    出於保險起見拉法埃羅特意問了這個問題。一般來說,未婚的成年男子,都會借助攜帶女子參加結婚儀式這種機會,來向周圍的人公布自己與這位女性有著特別的男女關係。


    相反的,如果參加結婚儀式的男子沒有和任何女性定下特別關係,那麽他一般會拜托親戚中的已婚女性,或是沒有進入適婚期的少女來擔當自己的女伴。


    順便說下,剛才拉法埃羅提到的名為米萊拉的少女,是他表妹。


    對拉法埃羅的確認,瑪凱努斯伯爵帶著理所當然的語氣表示了肯定。


    「不,由你的結婚對象擔任。雖然並不是要和普喬爾將軍對抗,但我覺得你差不多也到該娶妻生子的時候了。


    我這邊姑且已經為你物色了一名候補,但如果你有什麽特別看上的對象的話也不是不能改動的哦?如何?」


    然後,這麽擅自以主導權同樣理所當然屬於自己的口氣,決定了兒子的婚事。


    另一方麵,聽到這番話的拉法埃羅看上去也沒有任何不滿,非常自然的接受了自己父親的作法。這也算是拉法埃羅是一名『好兒子』的證據之一吧。


    「我的結婚對象嗎?這個嘛,我覺得既然是父親大人看中的女性,那應該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至於我的看上的女性類型嘛,像繼母大人那樣的女性算是我的理想吧」


    比自己小了五歲的繼母,是自己理想的女性類型,拉法埃羅這麽明言說道。


    兒子對父親明言,「我理想中的女性就是你那個後妻」。這種說法以玩笑而言雖然有點過火,但也還在親子心理距離的容許範圍之內。另外,這也證明了奧達比亞夫人至今仍讓很


    多男人念念不忘。


    「再怎麽說你那種理想也沒法達成的吧,嘉帕王國這個國家雖大,但奧迪比亞那樣的女性也不會有第二個了哦」


    「是是,這些我當然知道了。可是,這樣一來我的希望就真的無關緊要了呐。隻要人格和能力方麵沒有問題,以後能不能過上圓滿的夫妻生活,就全看我還有那位要成為我妻子的女性的努力了」


    「是嗎。那麽,我就先告訴你第一結婚候補的名字好了。是馬薩納男爵家的次女,紀夏小姐」


    「馬薩納男爵家的紀夏小姐?確實馬薩納男爵家和我瑪凱努斯家有點交情,兩家的領地也接壤,家世方麵也可以說不至於門不當戶不對的……」


    拉法埃羅像是有點不能接受一樣歪了歪頭。馬薩納男爵的家世雖然稱並不低,但也說不上有多高。


    雖然姑且也是領主貴族,但馬薩納家的領地麵積很小。很多沒有領地也沒有爵位卻在宮廷中任職的低家世貴族,其權力都要比馬薩納男爵大得多。那個家族就是這樣弱小的領主。


    話雖然此,但馬薩納家畢竟也是擁有獨自經營地盤與獨立兵力的家族,而且他們家的領地還和瑪凱努斯家相接。所以這次的聯姻並不代表就完全沒有任何利益。


    但是,作為哪怕放眼整個嘉帕王國,也能排入前十地位的大貴族瑪凱努斯家長子拉法埃羅的正妻,馬薩納家這個家出身的分量確實太輕了點。


    如果按照瑪凱努斯伯爵一貫的【比起動亂更重視安定,比起高風險高回報更喜歡低風險低回報】行事方針看,這種選擇並沒有什麽問題。但就算如此這次回報也讓人覺得有點低過頭了。


    看見兒子歪著頭表示不解的樣子,瑪凱努斯伯爵嗬嗬笑了起來,然後用攤牌的口氣開始說明。


    「嘛,這裏麵的大致內情其實和你預想的差不太多。作為我們家族次任家主夫人的出身,馬薩納家的家世是有點低,但這也讓他們操縱起來也更容易些。所以家世上的差距,隻要不出大問題就沒什麽不能容忍的。


    另外,即便拋開馬薩納家的出身,紀夏小姐本人也有著十分的魅力」


    「啊啊,這麽說起來以前我聽過很多次她的傳聞呢。我記得,是作為相當程度的美女而聞名社交界來著?而且聽說,還是位和繼母大人完全不是同一類型的美女」


    「嗯,雖然還不至於到和奧達比亞一起瓜分了所有社交界人氣的程度,但其實喜歡紀夏小姐的男性比喜歡奧達比亞的男性還多些。她就是這麽的受歡迎。所以當時她雖然比奧達比亞年幼五歲,卻在很短時間內同奧達比亞一起被視為社交界的雙壁」


    和清楚又娟淑,仿佛是嘉帕王國男性的理想具現成形的奧達比亞夫人不同,紀夏·馬薩納是以豐滿的肢體以及和妖豔表情相配的美貌而自傲的,可說是非常華麗的美女。


    她非常擅長跳帕王國的傳統舞蹈,作為一名舞娘來說可以位列最高級別,甚至被允許使用嘉帕王國的象征色——『赤』。


    她穿上赤色民族服裝激情起舞的樣子,說不定甚至能讓看到的現代人聯想起著名的舞娘角色『卡門』。


    「比繼母大人年輕五歲的話,那麽今年應該是二十歲了吧。像紀夏小姐這樣備受好評的女子居然到這種年紀仍然未婚實在很稀奇呢。馬薩納男爵是想盡量保留這樣出色的女兒,以求遇到最好的對象?」


    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馬薩納男爵可說是押寶押中了頭彩。畢竟他現在獲得了和瑪凱努斯家次任家主聯姻的機會。


    可瑪凱努斯伯爵伯爵臉上,卻露出兒子這個說法錯了的表情。


    「不,紀夏小姐現在雖然已經年過二十,但也仍在適婚期內。畢竟她到去年為止,都是作為一名『侍女』在『後宮』之中度過的。如果是後宮侍女的話,這種程度適婚期延長並不是問題」


    「……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嗎」


    拉法埃羅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開始像是要趕走疲勞一樣,用右手的食指拇指揉捏眉頭。


    「我還以為,我剛才那個『暫時和善治郎大人保持距離』的建議,父親大人您已經聽進去了……」


    聽著兒子用少見的責備口氣說出的這句話,瑪凱努斯伯爵帶著全盤接受的表情聳了聳肩。


    「對於你的建議,我當然打算采納。但是,我瑪凱努斯家畢竟是嘉帕王國中的大家族之一,而善治郎大人是奧菈陛下的王配。我們不可能一直和他保持距離下去。


    那麽,不如我們這邊先主動采取一定程度的行動,以此盡早掌握善治郎大人的價值觀才是上策」


    雖然進行了這樣的辯解,但瑪凱努斯伯爵一點都沒有更改拉法埃羅結婚對象的意思。最多也就是根據兒子之前的建議,把當初為什麽要選擇這個對象的理由加點修正罷了。


    拉法埃羅自己,雖然眼提出了「如果不能掌握那位對象的內心,那根本不會對成為善治郎大人的同伴有幫助吧」這樣的警告,但作為異議來說這個警告的分量太輕了。


    瑪凱努斯伯爵的說明還在繼續。


    「雖然這隻是多次出入後宮的奧迪比亞提供的情報,但似乎善治郎大人和後宮侍女們之間,關係好到讓人吃驚的樣子」


    「那是因為,後宮侍女中存在被善治郎大人『下手』的人的緣故嗎!?」


    聽到這個情報,連拉法埃羅都吃驚的提高了說話音量。然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更加出乎他的意料。


    「不,並非是有人被『下手』了。後宮侍女們沒有一個人和善治郎大人結成了這類男女之間的關係。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他好像和侍女們走的很近,對待侍女們非常的『隨和』。所以在後宮侍女們當中善治郎大人似乎也非常受歡迎的樣子。


    當然,這些情報都不是來自後宮侍女們的證言,而是近距離觀察後奧達比亞做根據自己印象所做的推測而已。」


    「沒有男女之間的關係,卻對侍女們很隨和?雖然受侍女們的歡迎,卻不對她們出手?……老實說,聽到這些我對善治郎大人的警戒心反而更進一步提高了呐。這都什麽和什麽啊。作為人格和價值觀而言,我對此完全無法理解」


    拉法埃羅念叨了一會「真是有一套啊」之類的台詞,然後微微舉起雙手,做了個【我投降】的姿勢。


    「那麽,難道紀夏小姐,是在那些侍女當中善治郎大人『特別中意』的一位嗎?」


    「不,很遺憾紀夏小姐並未特殊到這種程度。僅僅是因為在後宮侍女當中,家世可以能和我瑪凱努斯伯爵家相匹配的,就隻有紀夏小姐的本家馬薩納男爵家罷了。


    如果單論家世的話,倒也還有雷卡蘭特子爵家的小姐可選。但那個家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有著很特殊的立場。隨便出手會有危險。另外雷卡蘭特子爵家的小姐也太年幼了些,考慮到你的年齡還是紀夏小姐更適合些」


    「原來如此」


    聽完父親的話,拉法埃羅開始托著下巴思考。


    相貌毫無疑問是一流,既然能被選為後宮侍女那麽人格應該也不會有問題。二十歲這個年齡雖然按一般常識隻是勉勉強強還在適婚期之內,但考慮到對方曾在後宮待過兩年也能夠接受。


    做出上述結論的拉法埃羅終於下了決定。


    「知道了。那麽我就先去和紀夏小姐見個麵。雖然如果有什麽意外情況的話,我也可能拒絕這樁婚事,所以您先不要把一切定死。但還請以我同意結婚為大原則和對方交涉吧」


    「很好。既然你也有這個意思的話,那我就能開始準備對外法發表你們的婚約這件事了。可以的話,希望紀夏小姐能以正式婚約者的身份,陪你一同參加普喬爾將軍的結婚儀式呢」


    聽到兒子不背離自己期


    待的回答,瑪凱努斯伯爵滿足的點了點頭。


    ◇◆◇◆◇◆◇◆


    順利完成凱旋式遊行然後抵達王宮的芙蕾雅公主一行人,接著又在謁見之間舉行了形式上的入國儀式。這些事已經過去了三天。


    就像看準了她們已經從自瓦倫迪亞抵達王都的旅途疲勞中恢複過來一樣,王宮在此時為芙蕾雅公主一行舉辦了歡迎晚宴。


    在有複數閃閃發光的吊燈,以及遍布在周圍的一人多高燭台光輝照耀下的大廣間中,眾多好好打扮了一番的男男女女齊聚於此,正談笑風生聊得興起。


    被稱為活動期的這個時期,白日的氣溫已經無法稱作『炎熱』而是更適合『溫暖』這種表現詞匯。而入夜後的氣溫甚至有點偏涼。


    因此在這個時期出席晚會的人們,其著裝也與酷暑期有了很大區別。這就和地球上的巴黎時裝秀也是類似時期種類比較豐富。或是在日本的時尚之秋說法是一樣的。這種穿厚衣物不會覺得熱,穿某種薄衣物又不會覺得冷的日子,確實是衣著時尚度最為自由的時節。


    在這些鼓足勁打扮自己的淑女、紳士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果然還是身為主賓的芙蕾雅公主,以及在她身後隨侍的女戰士維克多利亞·庫倫奎斯特=斯卡謝。


    在瓦倫迪亞港的時候為了強調自己『黃金木葉號』船長的立場,而大多時候穿男裝的芙蕾雅公主,在眼下的場合終究還是換上了強調自己公主身份的正裝長裙。


    這件淺水色的長裙,也是特意從烏普薩拉王國帶來的精品。雖然樣式簡單,修飾被限定到隻有蕾絲邊這種最小程度。但仔細看就能發現,這件長裙上點綴了很多唯有烏普薩拉王族才允許使用青鋼石作為裝飾,並散發著足以吸引旁人目光的洗練美感。


    而身著這樣長裙的芙蕾雅公主,又是一位擁有青銀色短發,冰藍色雙眼的,神秘風格美貌的美少女。


    因為擁有在南大路人看來已經白到有點非現實的雪白肌膚,故芙蕾雅公主的站姿還有著那麽一種非人類的美感。


    不管是集周圍男男女女們的視線於一身,還是聽到周圍關於自己的竊竊私語,芙蕾雅公主臉上的笑容都沒有產生一點變化。這大概是因為一生下來就是王族的她,早已習慣沐浴在眾人的目光之下了吧。


    在赤紅色的地攤上,伴隨著吊燈投下的陰影,芙蕾雅公主遵照母國的禮法緩步前行。


    按照嘉帕王國的習俗,即便是這樣的場合,原則上身份低的人主動向身份高的人搭話也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為。


    事前已經聽說這些的芙蕾雅公主,深知如果自己不主動發言這個會場就無法運作起來,所以她正笑著巡視周圍準備找個說話對象。可有一個人影卻以比她行動更快的速度,先一步走了過來。


    「呀,初次見麵北方的公主殿下,可以允許我向你打個招呼麽」


    帶著這樣輕浮的語氣與無緊張感的笑容前來的,是一位身著濃紫色的像是晚禮服一樣服裝的金發碧眼青年。


    在他身後,還有一位穿著淡紫色長裙的栗色頭發少女。


    「誒誒,當然可以了。能請教下您的大名嗎?」


    雖然帶著笑容這麽回應了,但實際上芙蕾雅公主已經猜到了自己眼前的青年與少女的名字。


    「非常感謝。我是來自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的,夏洛瓦王家第一王子朱塞貝的長子,佛朗西斯科」


    「我是同樣出身夏洛瓦王家的霍娜」


    聽到佛朗西斯科王子與霍娜公主,先後報上了稱霸南大陸中央的大國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之名,作為北大陸母國代表的芙蕾雅公主也挺直了脊背,帶著柔和的笑容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有勞二位殿下。我是烏普薩拉王國國王古斯塔夫五世的長女芙蕾雅。這一位是我的心腹,維克多利亞·庫倫奎斯特,通常斯卡謝」


    「……」


    因為兩邊的王族都已經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所以站在芙蕾雅公主身後的高大女戰士,也無言的深深低頭行了一禮表示致意。


    順便說下,斯卡謝在這個場合終究還是不能照舊一副全副武裝的模樣。她已經脫下了皮鎧,換上了一身深藍色為底並以銀線做出裝飾的類似製服的著裝。下半身則穿了一件類似短裙的女式衣物。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這裙子的長度隻到膝蓋以上的位置,從裙子兩邊的開叉部分,還能看到有好像已經和裙子一體化了的類似緊身短褲的衣物存在。


    如果是這套服裝的話,著裝者在有需要的時候可以像平時一樣活動自如,又能給周圍的人留下著裝者是位女性的印象。所以說不定這就是烏普薩拉王國為女性戰士所準備的正裝吧。


    「呀,這還真是位又高大又值得依靠的護衛呢,請多指教嘍」


    因為斯卡謝無言的向周圍傳達出【自己在這個場合隻會貫徹作為芙蕾雅公主的護衛這一身份】的意思。所以對佛朗西斯科笑嘻嘻的打招呼她隻是簡單應了一聲,就把視線再次轉回到芙蕾雅公主身上了。


    「那麽,就請允許我稱呼您芙蕾雅殿下吧。哎呀,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北大陸人呢,雖然羞恥但我已經興奮到不行啦。可以的話,有很多關於北大陸文化的問題我想向您請教哦」


    佛朗西斯科王子這個就算和初次見的人套近乎,也不會招致對方反感的特質,說不定是一種比同時操控使用兩個王家血統魔法更犯規的能力。


    站在他身後的霍娜公主,滿臉笑容的表情之下已經開始流露出緊張和感到胃疼的氣息,可芙蕾雅公主對於異國王子自來熟的態度,卻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感隻是笑著回答了他的問題。


    「誒誒,有時間的話請務必和我談一次。另外請原諒我的無知,直到抵達南大陸為止,我都不曾聽說過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的大名。


    所以您若也能告訴我些有關您國家的事情,那將是我的榮幸」


    「啊啊,那當然是可以啦。北大陸的人們不知道雙王國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雙王國是一個位於南大陸中部沒有任何海岸港口的國家,所以基本和北大陸沒有任何交流的嘛」


    「原來如此,謝謝您提供了這麽貴重的情報。可是,佛朗西斯科殿下和霍娜殿下的外貌,看上比起南大陸的諸位,反而和我們這些北大陸人更接近些喲?」


    也難怪芙蕾雅公主會有這個疑問。南大陸人的膚色,一般來說姑且不論深淺基本都是褐色的。可佛朗西斯科王子與霍娜公主卻很例外的擁有如同白色人種的偏白膚色。


    就算說【讓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會把佛朗西斯科王子與霍娜公主當做芙蕾雅公主與斯卡謝的同鄉】這種話也會有人信吧。這四個人的外貌共同特征就是多到這個程度。


    聽到芙蕾雅公主指出的問題,佛朗西斯科王子又嗬嗬嗬笑了起來。


    「啊啊,我覺得那是因為我的祖先是來自北大陸的移民的緣故吧。因為混有南大陸人的血統,所以王族貴族中也存在長得更接近這邊人,但大部分還是我和霍娜這種相貌」


    然後,自己主動進行了說明。


    「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雖然臉上露出感慨的表情,但芙蕾雅公主卻在內心裏告訴自己剛才聽到話語中,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經曆過多個世代,卻還保留著明顯和當地人有別的外貌特征,這種事本身並不稀奇。『移民』這種活動,參加的人數不可能隻有一兩個人而已,而為了保護自己的血統魔法而限製殖民者與當地人血脈相交也是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的情況。


    在保護自己的血統魔法期間,說不定就捎帶著就把外貌特征也保護下來了。


    可疑的地方,在於雙王國雖然起源自移民,卻是個沒有任何海岸地


    獄的完全內陸國家這點。


    從北大陸移民到南大陸的交通手段,不用說就隻有渡海航行這一種方法而已。雖然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但當初雙王國的祖先們一定是從經由某個海岸登上南大陸土地的。


    然而,現在的雙王國卻是一個位於南大陸中央位置的沒有任何海岸的純內陸國家。當然,如果在漫長的歲月中反複經曆領土擴大縮小的過程的話,雙王國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完全內陸國。


    可是,考慮到現在的雙王國是一個「稱霸南大陸中央區域」的大國這點,他們會安於做完全內陸國就顯得很不自然。一般來說人類這種生物,就算對不正當奪取他人之物的情況很健忘,對自己的東西被他人不正當奪取的情況也絕對忘不了。


    如果某段海岸線過去曾經是雙王國的領地,那麽肯定會出現提倡『奪回舊領土』的人存在才對。


    這時,突然想到另外一種可能性的芙蕾雅公主,以完美的控製保持住了臉上的笑容,裝出天真的樣子發問。


    「那麽,雙王國的另一支王家——吉貝爾法王家的各位殿下們,也擁有類似的容貌嗎?」


    「誒誒,就是這樣哦。當然了,在相貌特征和身高方麵,兩王家各自都有獨有的特點,但基本上,我們的相貌看上去都和北大陸人沒有太大的區別喲」


    (都擁有血統魔法的兩個王家,一起結伴向南大陸移民?而且在那之後,兩個王家雖然道不同但還是攜手一起建國了?這實在太不自然了呢)


    通常情況下,擁有血統魔法的王家都崇尚獨立獨行的風氣。另外雖然芙蕾雅公主並不清楚所有北大陸王家的詳情,所以不敢絕對斷言沒有,但她還是怎麽都找不到可能是夏洛瓦王家、吉貝爾法王家先祖的北大陸王家。


    付與魔法與治愈魔法,本來要是有王家擁有如此方便的血統魔法的話,那麽就算那個王家已經滅亡了也該有一兩個相關的傳說殘留下來才對。


    (當然,國力這種東西並不能完全由血統魔法的實用性決定,所以整個王朝弱小到沒有留下任何曆史痕跡就消失了的話也沒什麽可奇怪的。然而,整個王朝其實並沒有毀滅,而是流落到了南大陸這種情形也並非不可能……)


    因為能想到的疑問數之不盡,所以現在並不是思考這些的場合。做出這個判斷的芙蕾雅公主中斷了自己的思考,換了個輕鬆的話題。


    「在南大陸,龍種生物的數量很豐富,這可真是讓人羨慕呀。乘坐龍車這種載具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經曆,雖然羞恥但真的讓我感到興奮極了」


    聽到這番話,佛朗西斯科王子和霍娜公主也露出深感興趣的表情。金發王子甚至飛快的接上了話茬。


    「啊啊,在北大陸龍種生物很少見吧。說起來同樣是奔龍,這附近的奔龍和雙王國附近的奔龍也有很大區別喲。這一帶的奔龍大多是綠色又很適應潮濕氣候,雙王國附近的奔龍大多呈砂色且很耐幹燥」


    「是這樣嗎。明明都出自南大陸,卻有這麽大區別啊」


    「誒誒,在南大陸,西部與中部可是處於兩個不同的文化圈哦。因為建築的樣式有很大差異,所以兩邊的街景完全不一樣呢」


    「原來如此,這真是太讓人感興趣了」


    就這樣,芙蕾雅公主和佛朗西斯科王子,彼此互相交換了很多有關兩國文化的信息。


    就在此時。


    「奧菈陛下,善治郎陛下,到場!」


    通告嘉帕王國女王夫婦到場的通告聲,在整個大廳中回蕩起來。


    「佛朗西斯科殿下,霍娜殿下,我現在,必須得去和奧拉陛下善治郎陛下打個招呼了,請容我先失陪一會」


    聽到奧菈和善治郎到場的芙蕾雅公主中斷了雙王國王子公主的談話,轉身準備離開。


    「啊啊,那樣的話就同去吧。在必須得和奧菈陛下善治郎陛下打招呼這件事上,我們也是一樣的喲」


    「是的,芙蕾雅殿下,可以的話,請允許我們與您同行吧」


    對於王子與公主各自提出的同行請求,芙蕾雅公主並沒有拒絕的特別理由。畢竟,他們都有必須向身為東道主的女王夫婦打招呼的身份立場在。


    「我知道了,那麽,就一起吧」


    所以芙蕾雅公主笑著給出了同意二人和自己同行的許可。


    「奧菈陛下,善治郎陛下。本日二位為了我設立了如此美妙的宴會,真的是非常感謝。烏普薩拉王國使節團代表,芙蕾雅·烏普薩拉在此對二位獻上深深的致謝」


    用聽上去很舒服的美麗聲音陳述完禮儀用詞的芙蕾雅·烏普薩拉,接著兩手提起裙邊,輕輕點頭以作行禮。


    接受了北大陸公主行禮的南大陸女王,像是特意彰顯自己豐滿的胸部一樣,以挺胸抬頭的姿勢做了回應。


    「看起來您已經從漫長旅途帶來的疲勞中恢複了。今夜這場晚宴,是特別為芙蕾雅殿下準備的歡迎會,您就盡情享受吧」


    「這場宴會是個很隨便的活動,芙蕾雅殿下。若能讓您放鬆下來感到開心,那麽將是我們的榮幸」


    「好的,非常謝謝二位陛下」


    芙蕾雅公主一邊回答奧菈善治郎,一邊以明顯和南大陸有異的動作行了一禮致意。雖然是沒見過的禮儀動作,但其中包含了到達極致的洗練這點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


    與在最近一年半以來,才剛剛開始習慣王族言行的善治郎相比自不必說,就算和生下來就是王族的奧菈相比也毫不遜色。


    所以,善治郎判斷這個場合可以把主導權完全交給女王奧菈,自己隻需要在旁邊站著就好。雖然他其實很想躲到奧菈身後,但在把男尊女卑當做常識的嘉帕王國,就算夫妻雙方一個是女王一個是王配,男人站在女人身後這種情況也會招來周圍的人一陣聒噪。


    「殿下雖然已經來到我國一個月以上,但王都您還是剛剛達到吧。之前殿下滯留的港都瓦倫迪亞與這王都之間,當然在飲食文化方麵有著極大的差異。


    因為同樣是和殿下母國有很大區別的飲食文化,所以不知道還和殿下您的口味嗎,若殿您能感到享受那就是我國的榮幸了」


    「誒誒,非常感謝您的關心,奧菈陛下。這個國家的菜色對我而言非常刺激呢」


    「唔嗯?很不巧因為我從沒嚐過北大陸的料理所以不太理解殿下您的說法,果然和南大陸的料理相比兩者之間有很大不同嗎?」


    「誒誒,那是當然的啊,陛下。北大陸沒有龍種家畜,說到肉類指的是山羊肉、牛肉、豬肉,烏普薩拉王國的話還要再加上馴鹿肉。蔬菜方麵兩個大陸意外的有很多通用種類。然後最關鍵的不同則在於對菜色的調味上。


    如此大量的使用砂糖和香辛料的料理,在北大陸是不存在的」


    女王奧菈與芙蕾雅公主,互相聊起了有關食物的輕鬆話題。和飲食或服裝有關的話題,比較不容易招致談話對象的反感,所以經常被拿來當做展開的印子的緣故。


    看樣子,與芙蕾雅公主的交流可以暫時完全交給女王奧菈一個人解決了。


    心中這麽想的善治郎把視線從兩人身上挪開。就像是算準了這個時機一般,身著紫色禮服的金發男子帶著套近乎的笑容湊上來和他說話了。


    「呀,好久不見了呢,善治郎陛下。雖然有點的匆促,但我還是跑來享受您的美酒了喲」


    一邊這麽說,金發男子——佛朗西斯科王子一邊舉起盛有蒸餾酒為底的雞尾酒的銀杯向善治郎致意。


    「久疏問候了,善治郎陛下。非常感謝您今天的款待」


    邊說著這種官樣話邊從佛朗西斯科王子背後站出來現身的,是身為金發王子監視者的霍娜公主。


    霍娜公主像往常一樣,把栗色頭發弄成了撒著銀粉的半直半卷發型,再配上一條樣式簡單的淡紫色連衣裙。雖然這套打扮很適合她,且完全融入了會場氛圍,但在善治郎的記憶中,霍娜公主每次出現在公開場合都是類似的發型和服裝。當然了,每次穿在她身上的連衣裙細節部分上總算還有點變化不至於被當做全是同一條裙子,但【樣式簡單的淡紫色連衣裙】這個基本套路一直都沒有任何改變。


    【分配給衣著打扮的時間勞力隻需要維持在最小程度】,善治郎覺得自己仿佛能看穿霍娜公主內心的這個想法。


    總之,既然雙王國的王子公主已經主動向這邊打過招呼了,那麽善治郎也必須得回應這兩個人才行。


    「歡迎,佛朗西斯科殿下、霍娜殿下,今晚請二位務必好好享受」


    把和主賓芙蕾雅公主的交流完全扔給妻子奧菈的善治郎走向佛朗西斯科王子與霍娜公主。


    就算身份地位同等,在某種意義上比較沒有心機的佛朗西斯科王子霍娜公主,對善治郎來說是相對不怎麽會積累精神壓力的交流對象。


    所以他以很放鬆的態度開始和二人閑聊。


    「說起來,也許是我多心了,佛朗西斯科殿您下好像穿了件我第一次見到的服裝嘛?」


    「不愧是善治郎陛下。眼力好準哦。我現在穿的這件襯衫,是王都職業衣匠的最新款作品哦」


    佛朗西斯科王子帶著自豪口氣如此介紹的,並非他穿在外麵的深紫色製服外套,而是那件外套下麵的襯衫。


    如果真的僅靠看到了從外套領口露出的少許部分就能判斷出這是一款新式衣物,那麽善治郎的眼光說不定確實堪稱慧眼。


    可實際上,真正引起善治郎注意的,是縫在那件襯衫上的『扁平四孔紐扣』才對。襯衫本身的款式做工之類特點他並沒有太注意。


    雖然不知道北大陸那邊如何,但在南大陸『扁平四孔紐扣』還是一種很新鮮的事物。因為在善治郎帶來的地球物品中相當引人注目,不久之前,在得到善治郎允許後,出入後宮的禦用商人對這種新商品進行了複製傳播。所以會使用到這種扁平四孔紐扣的衣物,肯定無一例外都是最新款式。


    鈕扣這種東西,原本除了最廉價的木製鈕扣外,都會被當做一種高價的準飾物來使用。因此王侯貴族衣物上使用的鈕扣,一般來說都擁有豪華又巨大的外觀。


    「這種鈕扣真的非常有趣呢。因為削磨的很平所以就算用在內側衣物上也不會妨礙活動,開了四個走線孔讓鈕扣可以非常牢固的縫在衣服上。


    雖然說出來就覺得非常簡單可之前從沒有人想到過這種結構誒,我真的是非常佩服」


    聽到佛朗西斯科王子的這番評價,平日裏更多時候隻會默默跟在他身後的霍娜公主也主動加入了對話。


    「那種鈕扣,是用龍骨削磨而成的嗎?原來如此,雖然樣式簡單但能把整體削磨的這麽薄,並在極近距離內連開四個小孔,這樣的切割技術絕對不簡單呢。另外,考慮到穿過棉線的耐用度還得把小孔內則也仔細打磨好,不然在縫製的途中棉線就可能被磨斷了吧」


    隻不過,真正引起霍娜公主興趣的並非服飾本身,而是削磨紐扣的技術就是了。


    (這麽一想還真是不可思議,霍娜公主明明那麽喜歡珠寶首飾,對自己佩戴的珠寶首飾卻滿不在乎呢。是因為她的興趣範圍太狹窄了麽?佛朗西斯科王子這方麵則是寬廣過頭了啊)


    善治郎一邊這麽想,一邊繼續和王子公主攀談。


    「誒誒,雖說最後的成品外表比較樸素,但製作扁平四孔鈕扣所需的工藝比一般鈕扣更高呢。不過,對於佛朗西斯科殿下和霍娜殿下來說,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啊啊,確實是如此誒。那麽幹脆用銀或者銅來做這種鈕扣說不定更有趣呢。雖然無法馬上獲得成品很麻煩,但反過來說這種需要費時費力才能得到的事物更容易讓人產生留戀嘛」


    「我想,就用之前善治郎陛下送給我們的『珊瑚』為原料如何?隻要把紅色的珊瑚雕刻成花朵外形,再在中央位置開四個穿線孔,就能同時滿足裝飾性和實用性了」


    隻要是新事物不管什麽都會表示出極大興趣的佛朗西斯科王子,和隻要談到珠寶首飾話題就會眼神大變的霍娜公主。


    和這二人會話途中,突然聽見霍娜公主提起珊瑚這個詞,讓裝出一副笑臉的善治郎內心因為罪惡感一陣刺痛。


    (抱歉,其實那個並不是我買的土特產,而是侍女伊妮絲為你們挑選的……)


    因為在瓦倫迪亞港遇上了突發事件,返回王都很匆忙的善治郎,到最後也沒能照事前約定的那樣親手為二人選購當地土特產。


    後來,他向仍留在瓦倫迪亞的侍女伊妮絲發了『小飛龍信』,拜托對方替自己購入珍珠和珊瑚。雖然最後收到這些禮物的佛朗西斯科王子霍娜公主都非常開心,但還是讓善治郎有點過意不去。


    因為這些內情都沒法向他人訴說,所以善治郎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對話。


    「啊啊,那確實是個好主意。可以的話,二位不妨也試試以珊瑚之外的寶石為素材?。例如用翡翠或者琥珀為原料應該也能做出類似的作品出來吧?」


    「這個主意很好呢!一定能做出很美妙的作品。啊,可是既然用難得的美麗礦物做材料,那麽與其選擇這種不起眼樣式的鈕扣,說不定還是做成普通那種大顆的裝飾用鈕扣更好些。不,可是用優質寶石做成那麽大顆的鈕扣即無法遮掩又有顯得太花哨了些……」


    平日裏總是畏畏縮縮的霍娜公主,雖然一提到珠寶的話題就會變得明快又饒舌,但一個不注意她很快就會陷入暴走狀態。


    判斷如果再聊下去會有危險的善治郎,強製中斷和鈕扣有關的話題,稍微有點強硬的開始另一端對話。


    「說起來,二位剛才是和芙蕾雅殿下一起過來的吧,二位已經和她建立的友好關係嗎?」


    「誒誒,到二位陛下入場為止,我們都在和芙蕾雅殿下聊天呢」


    「打完招呼後,芙蕾雅殿下就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大概是聽見了二人的回答吧,正好和女王奧菈的交談告一段落的芙蕾雅公主,笑嗬嗬的走過來加入了這邊的對話。


    「是的,我和二位殿下都已經認識了哦。雙王國的風土人情雖然和嘉帕王國又有所不同,但也讓出身北大陸的我深感興趣呀」


    「哪裏哪裏,芙蕾雅殿下所描述的有關北大陸的種種,才讓我覺得深感興趣呢。可以的話,今後我們另找個時間就此仔細詳談一番如何?」


    「誒誒,那當然是很歡迎啦,佛朗西斯科殿下」


    佛朗西斯科王子姑且不論,能讓芙蕾雅公主說出『深感興趣』這個詞,那可不是僅靠挑起她的好奇心就能辦到的。不過在場的人都沒特別指出這點。


    佛朗西斯科王子帶著孩子一般天真無邪的笑容繼續說道。


    「非常感謝,芙蕾雅殿下。啊,對了。到時如果善治郎陛下也能一起參加的話,那就太讓人開心了啊。


    芙蕾雅殿下您知道嗎?善治郎陛下可是位非常博識之人哦。現在斯卡謝殿手上銀杯中所盛的飲品,就是善治郎陛下製作的喲」


    沒錯吧,善治郎陛下。聽到金發王子不知道為什麽用很自豪的語氣說出這些的善治郎,在心中不由得咋舌了一句「居然給我多這種嘴」。不過原本和蒸餾酒製作的相關種種也不是什麽機密。


    「誒誒,嘛,雖然那飲料確實是我製作的沒錯,但我這個人可稱不上博識喲」


    然後,用謙遜的語氣想把這個話題一帶而過。可是,目光敏銳的芙蕾雅公主卻不上他這個當。


    「哎呀,是這樣嗎?善治郎大人您居然會製作『蒸餾酒』啊」


    和故意用吃驚的口氣大聲說出這句話的芙蕾雅公主不同,站在她身後的斯卡謝大概是真的感覺很驚訝,所以不由得瞪圓了雙眼,還看了看手中的銀杯。


    可能是發覺到需要自己幫忙了,女王奧菈也走了過來,用很自然的語氣開了口,


    「哦呀?從您的口氣來看,『蒸餾酒』在北大陸難道是種很一般的常見飲品嗎?」


    然後這麽問道。


    對赤發女王的問題,青銀發色的公主幹脆的給出了回答。


    「是的。蒸餾酒在北大陸確實存在。不過,那也是最近才剛被研發出來的東西,所以不能稱之為一般或者普通之物就是了」


    雖然表情上完全沒有表現出來,但芙蕾雅公主在心中將對善治郎的警戒心和重要程度判定進一步提升這件事,已經被奧菈看破了。


    北大陸人都有著在技術上比南大陸人優秀的自負。因此,即便是隻和酒水這種嗜好品有關,聽到有南大陸人物可以再現對北大陸那邊來說也是最新釀造技術這種情報,是不可能不提升對那個人物的警戒心以及評價的。


    「原來如此,既然是這樣,那麽能請您不要顧忌的對這酒做個評價嗎?雖然現在產量還很少,但將來我想把蒸餾酒的量產體係擴大到足以成為國有產業的程度」


    聽到表情不變的奧菈這樣的向自己求助,芙蕾雅公主露出遺憾的表情聳了聳肩。


    「非常抱歉,蒸餾酒的酒力實在太強,所以我基本沒怎麽入過口。比起我,還是斯卡謝對這種酒知道的更詳細些。對吧,斯卡謝?」


    話題突然被拋給自己,讓護衛女戰士因為吃驚而不由得身體一顫。但負責護衛斯卡謝畢竟同時也是一名芙蕾雅公主的心腹部下。


    這種身居高位的人向自己征求意見,對斯卡謝來說也是習以為常的事。所以她以看不到絲毫緊張的平坦語氣,陳述了自己的意見。


    「是的。剛才在下喝過的蒸餾酒,看起來應該是用新蒸餾到的酒精以果汁來調味而製成的。


    當然,這也是正確的飲用方法之一。但據我所知,在北大陸還有將蒸餾酒放入木桶貯藏數年,以此來為酒水增色添香這樣一種提升蒸餾酒風味的手法」


    「啊啊,您是說熟成吧」


    聽到斯卡謝的建議,善治郎不由自主的回應道。


    看起來在北大陸,已經確立了製造類似威士忌白蘭這類地靠長時間貯藏熟成增添風味的蒸餾酒的技術。


    「什麽啊,原來你知道這種手法嗎,善治郎?」


    聽到女王奧菈的有點像在審問自己的語氣,善治郎慌忙開始辯解。


    「不是的,陛下。我所知道的,隻是有這種手法存在而已。如何將這種手法實現的知識我可不具備」


    就算知道大致方法是將蒸餾酒裝入木桶內窖藏,但這其中的關鍵細節善治郎確實不知道。木桶要以什麽木材製造?雖然聽說釀造威士忌的話必須事先對木桶內壁進行燒灼處理,但要以多強的火力進行燒灼?此外還有沒有什麽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直到真正完成為止,這些都是需要在失敗中反複驗證的事。然而,蒸餾酒的熟成是以年為單位進行的。從進行反複試驗到最終確立係統的熟成技術,這期間最少也必須花費十幾年的時光吧。


    (譯注:在這裏提醒大家一下,嘉帕王家可是會用讓時間快進的魔法的………)


    所以善治郎一直覺得這方麵沒有透露更多相關信息的必要。但是現在看起來,之後回到後宮後,有必要就這個問題仔細向奧菈仔細說明一下了。


    就在善治郎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站在他斜對麵的芙蕾雅公主已經稍微眯起了冰藍色的眼睛,對他露出笑容。


    「善治郎大人真的是,知道很多各式各樣的知識呢。就像佛朗西斯科殿下提議的那樣,下次,請允許我在更安靜的地方好好向您請教一番吧」


    「也對呢。那麽,正好後天辦理山羊搬入手續時又能見麵,如果您允許的話,到時我們再暢談一番吧」


    善治郎好容易才錯開了芙蕾雅公主的言語攻勢,然而在他的回避方向上卻還有佛朗西斯科王子等著。


    「誒誒?那樣一來我不就沒法找善治郎陛下聊天了嗎。善治郎陛下,就算排後一些也好,也來和我一起玩啦」


    雖然晚會是相對比較隨便的活動,但佛朗西斯科王子這番話還是一下子逼近了禮儀禮法的容忍底線。旁邊的霍娜公主臉上和平時一樣立刻沒了血色,拚命拉了拉佛朗西斯科王子的袖子。


    「佛,佛朗西斯科殿下」


    所幸,聚集在這個場合的王族成員全都是很有肚量的人,所以沒有一個人對佛朗西斯科王子的違背禮儀言行皺眉。


    然而,女王奧菈卻以禮法之外的理由,一下打碎了佛朗西斯科王子的希望。


    「很遺憾,佛朗西斯科殿下您的願望是無法實現了。再過不久,善治郎預定將作為我的代理人稍微出趟遠門」


    「誒誒,又來!?」


    聽到女王奧菈的發言,讓佛朗西斯科王子發出不滿的聲音。很意外,霍娜公主與芙蕾雅公主也給出了類似的表情。


    身為王配的善治郎,迄今為止隻離開過王都一次。就是上回他為了接待芙蕾雅公主一行人,前往瓦倫迪亞那次。


    換言之,不久之後在邊境地帶,將發生和芙蕾雅公主來訪同等級別的,而且讓嘉帕王家現在就得開始準備的事件。


    「善治郎陛下,您將要前往哪裏呢?」


    「誒誒,這個嘛……」


    對裝出天真無邪樣子的銀發少女歪著頭發出提問,善治郎的回應吞吞吐吐的。


    看到丈夫苦於無法判斷把有關詳情說出來好還是不說出來好,女王奧菈趕緊為他提供援助。


    「夫婿殿下要去的,是嘉傑爾邊境伯領。因為接下來都是機密,所以我隻能告訴幾位知道。實際上有一位我國的重臣,最近要在那裏舉辦結婚儀式」


    雖然奧菈故意壓低聲音說出這番話,但『機密』這種說法當然是騙人的。


    正確來說。普喬爾·基傑將軍要和露西塔·嘉傑爾結婚這件事,目前的確還沒有發布公式公告。但那其實也已經是『公開了的秘密』,至少在出入宮廷的貴族當中已經無人不知了。


    因為還沒有發布公示公告,所以這個話題並不太適合輕易向外人提起。但就算真說了也並不觸犯任何國法,當然更不會因此受到什麽懲罰。


    不然的話,奧菈也不會在這種不知道還有什麽其他人在偷聽的場合,將這種情報告訴給他國王族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隻是形式上的,也有人聽到「秘密」這個詞就會激動起來。


    芙蕾雅公主雪白的臉上現在就帶上了一抹紅潮,還特意向前邁了一步。


    「哎呀,要舉行結婚儀式嗎?既然您提到了嘉傑爾邊境伯,難不成是查比埃爾卿要結婚了?」


    瓦倫迪亞被卷入群龍騷動的時候,芙蕾雅公主曾經和查比埃爾·嘉傑爾見過幾次麵,所以雙方也算是有點交情。對剛才來到嘉帕王國幾個月的芙蕾雅公主來說,對方是自己在這裏少數幾個認識的人之一。


    「不,並非是查比埃爾卿。要結婚的,是嘉傑爾邊境伯家的長女露西塔小姐。她要嫁到基傑家的家主普喬爾將軍身邊去了」


    奧菈說明中提到的男方名字,芙蕾雅公主也有所耳聞。


    據說是位直到中途都手握群龍討伐作戰主導權的人。另外在留在瓦倫迪亞的這一個月裏,芙蕾雅還聽到過他是嘉帕王國第一將軍的傳聞。


    堪稱國家代表的大將軍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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