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韋倫多來!」


    古斯塔夫王粗野的聲音在廣輝宮深處的一個房間中回蕩。


    「是,馬上派人去」


    在侍立周圍的心腹們,都沒有勸阻他們的國王。不如說,這些人的心情也和古斯塔夫王差不多。聽說了剛才的消息後還能滿不在乎笑笑便算的人,估計找遍烏普薩拉王國也不存在吧。


    剛才得到的消息就是如此重大。在某種意義上,說不定比芙蕾雅公主要嫁給善治郎做側室的情況還要嚴重。畢竟,雖然要嫁給南大陸的王配做側室這點雖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要嫁去國外本身是從銀發公主出生起就半決定了的事。


    而韋倫多,卻是位被稱為國寶也不為過的最高級別的鐵匠。如此重量級的人物居然說也要和芙蕾雅公主一起去南大陸,這把所有人都打了個措手不及。


    國王和他的心腹們焦躁不安的等了好一會。


    終於,隨著微弱的開門聲,房間入口的門打開了。


    「王啊,您叫老夫嗎?老夫現在很忙。所以拜托您長話短說」


    說著這種話走入房間的男人正是韋倫多。


    年齡看上去大致在六十歲前後。一頭以他這個年紀而言算是很茂密的頭發和胡子原本大概是濃茶色,但現在已經變白了不少。作為一名平均身高在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諾阿人,韋倫多算是比較矮小的體型。背稍微有點駝,但如果完全站直的話應該隻比一百七十公分高的善治郎略矮一點。


    不過,因為從事的工作韋倫多的身體非常健碩,發達的肌肉仿佛在告訴人們他到如今仍是名活躍在第一線的鐵匠。


    慢悠悠走到國王麵前後,老鐵匠二話不說的拉過一把椅子直接坐下。


    對這種通常來說難以容忍的失禮舉動,不僅古斯塔夫王甚至連周圍的心腹們都沒特別多說什麽。雖然心裏是有些不爽,但所有人都知道韋倫多因為長年做鐵匠的工作,腰和腿的健康狀態一直不好。


    鐵匠工作時受的傷,在烏普薩拉王國會被當做戰士在戰場上受的傷一樣看待。而在這個國家裏,因負傷行走站立時會伴隨著痛苦的戰士,擁有在任何時間任何場所都隨時可以坐下的權利。


    再說了,古斯塔夫王現在也沒閑心糾結這些小問題,所以他馬上直奔主題。


    「韋倫多!我聽說你也希望去嘉帕王國。這是真的嗎?」


    對自己國家國王的質問,老鐵匠嫌麻煩般的哼了一聲。


    「不,老夫從不記得說過那種話啊?」


    看到韋倫多好像很莫名其妙的歪了歪頭,古斯塔夫王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然而還沒等他把這口氣真呼出來,老鐵匠就一臉淡然的繼續說了下去。


    「老夫不是希望,而是一定要去嘉帕王國」


    老鐵匠的話讓古斯塔夫王抱頭歎息。


    對,韋倫多就是這樣的男人。


    因為心裏早就對此一清二楚,古斯塔夫王甚至此時就已經半放棄了,但他還是嚐試開口勸阻對方。


    「別擅自決定。我國的重要人物擅自移居去他國,你覺得這種事我有可能輕易允許嗎?」


    「啊啊?這個國家應該欠老夫不少人情吧,那麽就用這次的事來抵賬好了,還望您能允許啊,陛下」


    「呃……」


    老鐵匠的話一下戳中了古斯塔夫王的軟肋。他自己統治時自不必說,從上任國王時代開始,韋倫多就一直以王宮首席鐵匠的身份,在漫長的時光裏為烏普薩拉王國貢獻他的手藝。


    無論是作為給予立下戰功的戰士的褒獎,還是作為和外國交易時備受關注的商品,當代韋倫多精心打造的武具,一直都在各種場合裏散發著強烈的存在感。


    不必說,每當王家以『收購』的形式征調這些東西時,給出的都是和市場行情相比會讓人良心不安的低廉價格。不過,因為『韋倫多』的名聲實在太響,任何一件鐵器隻要能使用這個名號價格就會無止境的上漲,所以也不能說王家的做法算是不正當買賣。


    「不,不行。雖然確實國家欠你很大的人情。但這並不能成為讓『韋倫多』離開的理由」


    「別這麽死板嘛。連公主都要嫁到外國去了,捎帶上一個已經活不了幾天的老頭也沒什麽吧」


    「怎麽可能沒什麽。無論是什麽情況,我都不能讓擁有韋倫多之名的人僅僅因為任性就離開國內」


    聽到這番話,老鐵匠露出一個不爽到了極點的表情。


    「老夫可不是因為任性才做出這個決定的。不過具體理由在這裏不好說明呐」


    這麽說完後,他毫不客氣向古斯塔夫王周圍的心腹們投去「你們很礙事」的視線。


    古斯塔夫王又歎了口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氣。


    「知道了。你們幾個,先退下吧」


    連古斯塔夫王都這麽說,周圍的心腹就沒法反對了。他們也和韋倫多打了很久交道,知道就算讓國王和他兩人單獨相處也無需擔心什麽。另一方麵,也正因為很熟悉韋倫多的性格,所以他們確信隻要自己這些人還在房間中,說出剛才那種話的老鐵匠就絕對不會詳細進行說明。


    「是,那麽我等先告退」


    心腹們老老實實的離開了。


    和老鐵匠變成兩人獨處的狀態後,古斯塔夫王重新開始發問。


    「這下行了吧。快說出你的理由」


    「噢,抱歉讓您費心了呐,陛下。雖然老夫做出這次的決定確實是有理由的,但那個理由說出去很不好聽,所以實在不想傳到外人耳朵裏啊」


    這麽說完後,韋倫多嘎巴嘎巴的活動了下脖子。


    「…………」


    看著無言催促自己的古斯塔夫王,韋倫多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然後用非常確定的語氣說道。


    「咱們就有話直說了,老夫現在,很礙事吧?」


    老鐵匠的話,讓烏普薩拉國王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確信自己的意思已經傳達出去後,韋倫多徹底放下顧忌開始說明。


    「老夫是個隻會打鐵的笨蛋。所以對什麽國際形勢啦,經濟狀況啦之類的東西完全不懂。但是,和冶煉有關的情報老夫可從未疏於收集。最近,好像有人發明出了相當厲害的冶煉爐來著?就是那種用水車送風的爐子。有了那個的話,鐵的產量會有飛躍性的增長。像您這樣王者,是不可能看漏這種新技術的吧?聽說,雖然那種爐子還處於實驗階段,但好像已經造出了實際樣品了?」


    加入利用水車送風機能的高爐,正是現在在北大陸掀起革命的技術之一。有人預測,隨著水車送風式高爐的出現,一個國家的年產鐵量將會是以往的數十倍。正可謂革命性的先進煉爐。


    然而,韋倫多卻看這種新型冶煉爐很不順眼。這不僅是情感上的問題,更是技術上的問題。


    「能大量的生產鐵嗎。很好,非常好。但是,那種爛鐵老夫可用不了。打造劍斧盾鎧時都使用同樣的鐵?隻會讓老夫覺得『你們是不是瞧不起鍛造啊?』而已」


    韋倫多是作風極為老派的鐵匠。每次工作,他都會從收集搭建自己用爐窯的石頭,燒製爐窯用磚瓦環節開始做起。工作中所用的鐵礦石,也都是他年輕時自己從山裏挖來的。


    因為近來年事已高體力跟不上了,組建爐窯等力氣活韋倫多會讓弟子來幫忙,所用的鐵礦石也主要通過購買獲得。但即便如此,老鐵匠也絕對不會做出無視品質,隻


    要能把鐵煉出來就好的行為。按照他的說法,就連打造武器所用的鐵和打造防具所用的鐵之間,也有著再明顯不過的差異。


    所以,他才能自信的保證。


    「老夫才不會輸給那種鐵。老夫敢斷言,至少在老夫在世期間,用大型高爐生產的鐵打造的武具,會連老夫作品的腳底也夠不到。而且老夫不會在這上麵說謊的哦?如果有戰士來找老夫,問用大型高爐生產的鐵打造的武器如何怎樣,老夫一定會毫不避諱的回答他們那種武器就是垃圾」


    即便在曆代韋倫多中也號稱水平排前五的當代韋倫多,其影響力絕不是開玩笑的。所以到時戰士們對大型高爐生產的武具的信任肯定會一落千丈吧。隻不過,那類武具雖然在這名老人眼中屬於廢物,但拿來用於實戰其實已經很足夠,但這種事多半沒人會在乎。


    「這些我當然明白。但這世上需要用到鐵的物品並不隻有戰士的武具而已。隻要看看眼下社會的發展,就能明白今後日常生活所需的用鐵量一定會飛躍性的上升。既然如此,我們可以一邊推廣新型高爐大批量的生產鐵,隻有戰士們的武具仍使用傳統工藝來製作。如果想要營造出這樣的機體製,韋倫多你是必不可少的」


    「那種做法對這個國家來說太強人所難了啦,比起老夫這個打鐵笨蛋,身為國王的您對此應該更清楚吧?」


    「…………」


    對韋倫多直截了當的否定,古斯塔夫王也沒了說辭。因為老鐵匠說的完全是事實。


    烏普薩拉王國決稱不上大國。不僅經濟實力隻有中等國家的水平,總人口數更是比起中等國家更接近小國。理所當然的,這個國家裏鐵匠的數量也隻有中等國水平。


    這樣的國家想導入即便在北大陸也屬於最先進技術的水車送風式大型高爐的話,就必須投入傾盡全國之力程度的資本和人才才有望成功。而且,這種場合裏投入湊數的門外漢是毫無意義的,動用的必須都是行業核心人物級別的鐵匠。


    因此必然的,到時繼續堅持以老派做法鍛造的鐵匠肯定會大幅減少。而那些以古法打造的武具的數量,也會隨之劇減吧。因為國內戰士的總量並不會改變,那些性能和過去一樣的武具,今後將變成隻有一部分人才能擁有的東西。


    「順便說一句,以陛下的立場,您應該希望年輕優秀的鐵匠盡可能接受新型高爐吧?哦,看你的表情老夫說中了呐。既然如此,他們在麵對那些對自己的手藝有自信的老家夥時,可就要受委屈了哦」


    無論是好是壞,烏普薩拉王國都是個戰士之國。因此,戰士在這個國家的價值觀中總是高人一等。所以,如果戰士們都渴求以傳統工藝打造的武器,視新型高爐生產的武器為瑕疵品的話,那一定會形成老派的鐵匠在上,使用新型高爐的鐵匠在下的對立局麵。


    「那樣會很不妙吧?所以嘍,像老夫這種執著與舊式做法的家夥還是幹脆舍棄掉的好。不然國家的錢就要不夠用了吧?」


    和迄今為止一樣將老派鐵匠收入王家麾下,同時開發新型高爐。烏普薩拉王國的財政還沒富足到能讓上述兩條路線同時進行。


    之前開發能進行大陸間航行的船隻,確立造船技術,建造『死亡戰士之爪號』和『黃金木葉號』兩艘大型帆船,就已經給這個國家的財政造成了沉重的負擔。


    大陸間貿易對於烏普薩拉王國已經超出了一招翻盤的層次,根本是失敗就會覆國的生死賭局了。想在參與這種級別的豪賭期間,還要進行水車送風式大型高爐的開發,同時給予老派鐵匠們和過去一樣的待遇,對王家的負擔確實太重了。


    「……那你說我該怎麽做?」


    古斯塔夫王帶著痛苦的表情提出這個問題,其實已經相當於承認韋倫多之前的說法沒錯。


    「沒什麽,很簡單的事。今後,強行讓所有從屬王國官方的鐵匠全都使用新型高爐就好。有誰不願意的話,把那個家夥踢到民間去就可以了。哪怕是持有『韋倫多』之名的鐵匠也是一樣」


    「你這家夥……」


    看著一臉賊笑的韋倫多,古斯塔夫王的眉頭越皺越緊。


    「如果真那麽幹,鐵匠們不必說,追求古法打造武具的戰士們也會強烈反對的」


    「這就要看國王您的手段嘍。老夫可是覺得,新型高爐有著即便必須壓下那些反對聲也要導入的價值哦」


    「真意外啊。我還以為你很討厭新型高爐」


    聽到國王的話,韋倫多哼了一聲。


    「是很討厭哦。啊啊,簡直討厭的不行。就算開玩笑,老夫也絕不會使用那種爐子。但是,就連老夫也不得不承認,即便天地倒過來自己也敵不過那可惡的高產量。也理解鐵這種東西,就是比起“質”來說“量”更重要」


    「韋倫多……」


    聽了韋倫多的話,古斯塔夫王終於領悟到自己其實小看了老鐵匠的覺悟。


    韋倫多是隻對製鐵和鍛造感興趣,單純且純粹的鐵匠。但是,他通過鐵看清了時代的走向,理解到自己的技術如今已經變成了過去之物。更準確的說,是明白如果國家不把自己的技術視為過去之物,今後必定會被時代的大潮淘汰。


    將這份心情、這份想法、這份決意凝聚成一句話後,就變成了剛才的那句「老夫,很礙事吧?」。


    不導入水車送風式大型高爐的話,國家的未來就一片黑暗。可韋倫多的力量和名聲,卻大的足以阻止這個潮流。所以,他選擇了自己離去。


    「你已經做出如此覺悟了嗎」


    聽到國王的話,老鐵匠露出一個壞笑。不知為什麽,古斯塔夫王覺得這個笑容非常眼熟。略微思考後,他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那個笑容,和芙蕾雅公主拿到『黃金木葉號』船長職位時露出的笑容幾乎一模一樣。


    「既然你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那我也不得不認同。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須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你要是敢說謊,無論今後將發生什麽,我也絕不會放你去國外」


    「行」


    「你想去嘉帕王國的真正理由,到底是什麽?」


    「啊?就和剛才說的一樣啊。怎麽,你覺得老夫剛才都是在說謊?」


    雖然韋倫多露出因傷心而憤怒的表情,但和他打了很久交道的古斯塔夫王,輕易就看穿了那個怒氣隻是裝出來用於遮掩什麽的東西。


    「我沒那麽說。剛才你所說的理由也應該沒有任何虛假吧。如果你覺得『真正的理由』這個說法不好聽,那我換一個好了。告訴我你這麽決定的『最大的理由』」


    「呃……」


    被古斯塔夫王死死盯著的韋倫多,好像很不自在的左顧右盼起來。最終,他先是大大歎了口氣,然後認命般的開始交代。


    「南大陸有龍啊。雖然貌似沒發現『教會』那群家夥像白癡一樣崇拜的有智慧的古代龍,但普通的龍似乎就多到了煩人的程度。聽說有些強大的龍種構築出地盤後,連國家都無法再對那個地域出手,南大陸上連這樣的龍也到處都是」


    「所以呢」


    「有龍,有戰士,那接下來就是『屠龍』了吧。老夫想用這雙手打造出能『屠龍』的武具。拿來做人生最後目標的話,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合適的了吧」


    這麽說完後,韋倫多露出仿佛在發光般的笑容。


    「哈啊……」


    對老鐵匠的回答,古斯塔夫王在大大歎了口氣的同時,內心中也浮現出釋然和放心的感情。


    這實在是很有韋倫多風格的,十分積極的理由。


    「你這家夥的話,大概無論去到哪裏都能活的很好吧」


    這句仿佛徹底認輸般的話,實際上就相當於許可韋倫多出國了。


    ◇◆◇◆◇◆◇◆


    數日後,那個時刻比想象中更早到來了。


    身披故意用泥巴和落葉弄髒的毛皮隱藏起身形的善治郎,在森林中發現了獵物。


    專心致誌的大口吃著善治郎撒在懸崖邊上的大量橡實的,一頭大的野豬。


    「您打算怎麽做,善治郎陛下?老實說,野豬對於您屬於相當難纏的對手」


    聽到以同樣的姿態趴在自己身邊的護衛戰士維克托魯的話,善治郎略微思考了一下。


    野豬很難對付。雖是偏草食的雜食動物,但不僅身軀巨大還比熊更具攻擊性。另外,雖說野豬有時也會選擇從敵人麵前逃走,可一旦進入攻擊狀態就會毫不猶豫發起攻擊。光是被那兩根獠牙撞到,就足以導致人類死亡了。最糟糕的情況下,野豬直線撞擊時獠牙有很大可能劃破大腿上的大動脈。就連在現代日本,如果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腿大動脈破裂話也很有可能導致死亡,更不要說這個醫學技術無法期待的異世界了,到時隻能直接認命最終因失血而死。


    「果然,選擇用橡實做誘餌錯了嗎」


    善治郎懊悔的嘀咕了一句,當初他選擇橡實做誘餌是因為鹿和馴鹿都很喜歡吃這東西,但看來野豬和熊同樣也很喜歡。所以,從善治郎選擇橡實做誘餌的那一刻起,事情就有很大可能會變成現在這樣,維克托魯也曾這麽提醒過他。


    「這倒也未必。我認為您選擇橡實做誘餌的決定並沒有錯。如果您當初選擇苔蘚或嫩芽的話,就無法像現在這樣很快引來獵物了吧」


    維克托魯就像安慰善治郎一樣這麽說道。而且他說的也不是客套話。


    的確,這個季節生長的苔蘚和嫩芽是鹿或馴鹿十分喜愛的食物,野豬和熊則完全不會去吃。但以誘餌來說,苔蘚和嫩芽比橡實難運用的多。


    直接用手采摘不必說,即便十分小心的收割,上麵也很容易留下人體和鐵器的氣味激起獵物的警戒心。另外,和橡實不同苔蘚或嫩芽是很嬌嫩的,外行人采摘下來後如果不能馬上投入使用的話很快便會枯萎,導致誘餌的效力大幅下降。


    也就是說,如果把善治郎是個野外求生的大外行這點考慮進去的話,用橡實做誘餌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問題就在於這做法有著把危險動物引來的弊害。而現在,那個弊害很不幸的變成了現實。


    善治郎改變了一下思路。的確,野豬強烈的攻擊性很危險。但也正因如此,與其接觸後它很可能會主動攻擊自己,而不是像鹿或馴鹿那樣掉頭逃走。即便自己陷入什麽險境,護衛戰士們也會趕在危害發生前將危機排除的吧。


    如果真變成那樣,善治郎的『成人之證』挑戰就算失敗了一次,他必須按照約定將艾裏克王子接回烏普薩拉王國。但在上次暫時回國時,善治郎拿到了艾裏克王子已經同意芙蕾雅公主做自己側室的情報。


    雖然可能有些過於樂觀,但既然護衛戰士們效忠的艾裏克王子認同了自己和芙蕾雅公主的婚姻,那麽即便那位金發王子擺脫了滯留在南大陸——實際相當於被扣押為人質的狀態,這幾個護衛戰士應該也依舊會忠實的履行自己的職責吧。


    「呼……好,我上了」


    最後深呼吸一次後,善治郎帶著覺悟站了起來。


    「祝您武運昌隆」


    「還請小心」


    「情況不妙的話我們會立刻出手幫您的」


    「請去解決掉它吧」


    「我們也該回家了啦」


    護衛戰士們也跟著站了起來。光是有他們站在善治郎身旁,就能起到『斷絕獵物的退路』的效果。另外,考慮到野豬的突進速度,如果不站的這麽近他們就無法在有需要時履行護衛的職責。


    因為善治郎和五名護衛總共六名人類幾乎同時站起身,雖然有些距離但野豬還是察覺到了情況有變。


    「噗、噗噗噗噗!!!!」


    本來專心致誌大口吃著橡實的野豬,把視線轉向六人這邊後馬上噴出了好戰的鼻息。


    「請小心,馬上就要過來了!」


    維克托魯的警告傳來。


    就像要證明這句話一樣,野豬毫不猶豫的朝著六人所在的方向發起了突擊。善治郎腦子裏一時間閃過豬突猛進這個詞。


    覺悟早就做好了,接下來要怎麽做也決定了。而且事前已經反複練習過。但即便如此,實際要動手時善治郎還是害怕到想要馬上逃離這裏。


    手腳都在發抖,喉嚨幹的不行,就算想要發出一點點聲音感覺都必須用上全身的力氣。


    然而,善治郎最終還是戰勝了恐懼心,舉起戴著『腕輪』的右臂,向著逼近的野豬張開手掌,然後用魔法語說出一個單詞。


    『退下』


    下一個瞬間,力道驚人強風從善治郎這裏吹向野豬。


    這隻野豬的體重大約在一百五十公斤左右。突進時的時速更在每小時四十公裏以上。


    然而,善治郎戴在右手手腕部的魔道具『風之鐵錘』所釋放出的強風,有著連騎著奔龍的騎兵也能逼退的力量。在這樣強大的風壓前,野豬的軀體也猶如芥子草種。


    「噗噗!?」


    本來正在突進卻從正麵中了強風的野豬,就像後輪起步失敗的摩托車一樣翻滾著飛了出去,然後隨著一聲悶響背部著地的摔在了地上。這個落下地點位於野豬開始進行突擊的起始點後方數米的位置。也就是說,僅僅在一瞬間內,有著巨大身體的野豬就被逼退了相當一段距離。


    行得通。成功在實戰中發動了魔道具後,善治郎的手終於不再因恐懼而顫抖。


    趁野豬還沒起身,善治郎小跑過去拉近到合適的距離,然後再次把右手伸向獵物發動魔道具。


    『退下』


    「噗噗!!」


    還沒站起來的野豬,這次又被吹飛了超過十米的距離。這次停下後它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


    「噗、噗、噗!」


    察覺到生命危險的野豬發出仿佛很悲哀的叫聲,然而比起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的獵物,善治郎拉近距離的速度更快。


    『退下』


    「噗噗—————……!」


    第三次的強風,終於讓野豬的巨大身體按照善治郎預想從懸崖邊上掉了下去。


    「………」


    在略微靠後的位置,目睹了從開始到結束整個過程的護衛戰士們,幾乎同時臉色發青的說不出話了。


    「那是,什麽?」


    年輕護衛戰士的聲音中,甚至帶著一絲再明顯不過的恐懼。但也難怪他會有這樣的反應。正因為是戰士,所以他能理解剛才發生的現象意味著什麽。


    僅僅說出一個詞就能發動的強風,而且力道還強到能將突進中的野豬逼退數米的程度。人類是無法承受這種東西的。而且,善治郎剛才在極短時間內連續發射了三次這樣的攻擊。而誰能保證連發三次就是他的極限了?他最多能連續發動多少次這樣的攻擊?十連發?五十連發?搞不好甚至一百連發也是有可能的。


    無論真相如何,現在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是一對一正麵對決的話,在場的任何一名戰士都拿善治郎剛才的


    那種攻擊毫無辦法。


    麵對力度大到能把野豬吹飛的強風,人類什麽也做不了。而無法拉近距離的話,體格、臂力、用劍或長槍的技術等優勢就沒有任何意義可言。還有,無論是何等強弓硬弩射出的箭矢,也不可能頂著剛才那樣的強風飛向目標吧。


    也就是說,想要解決掉善治郎的話,就必須抓住他沒有使用魔道具時的破綻發動偷襲才有可能得手。而這,是典型的弱者麵對強者時用的戰法。


    「魔法,連這樣的事也能做到?」


    「這個,就連斯卡謝大人也辦不到吧」


    「那就是南大陸的王族……。『南魔北技』嗎」


    雖然和南大陸相比北大陸有著輕視魔法的傾向,但那也隻是相當而言的輕視並非完全無視。如果是王族心腹級別的戰士,即便自身無法使用,也會去鑽研和魔法有關的知識以及應對方法。


    不過,這些終究隻不過是以北大陸的標準而言。


    並不知道存在付與魔法這種魔法的護衛戰士們,都將剛才的連發強風誤當成了善治郎自身的力量。


    這個評價雖然以善治郎的能力而言過於誇大了些,但因為他現在時刻佩戴著『風之鐵錘』,所以也可以說是正確的。


    總而言之,包括對善治郎最為反感的年輕護衛戰士在內,所有人看待南大陸王配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雖然成功靠著『風之鐵錘』的力量將野豬推落穀底,但這之後還有真正的試煉等著善治郎。


    就和名字一樣,『成人之證』是一種隻要完成就可以被周圍當做成人,也就是能獨當一麵的男人看待的證明。因此,完成『成人之證』除了需要足以獵殺野獸的實力,還必須展現出可以靠自己獲取生活所需物資的生活力才行。


    也就是說,試煉並不是打倒野豬的那一刻就算結束了。從野豬的屍體上剝取能作為食物的肉、可以拿去換錢的素材帶回到人群生活的區域時,『成人之證』才算是通過。


    因此,善治郎現在必須也前往野豬掉下去的懸崖穀底。


    挑戰『成人之證』期間,就連移動去哪裏也必須隻靠自己的手足完成。因此,諸如尋找一顆生長的足夠結實的樹木並在上麵係上繩索,打出合適的活結讓繩索化為安全繩,這些操作都得靠善治郎自己一個人完成。


    當然,以維克托魯為首的護衛戰士們會在旁邊對每一個細節進行指導,但因為這些人不斷給出「您這種打結方法很快就會鬆脫的」、「繩子的位置太低,被那裏的岩石磨蹭到的話,中途繩子就可能磨斷了」之類對心髒十分不好的警告,善治郎的身體一直因為寒冷之外的原因抖個不停。


    即便如此,在花費了比護衛戰士們多幾十倍的時間後,善治郎終於也得到了「這麽一來就不會有問題了」的保證。老實說,他甚至產生了『已經可以結束了吧?』的心情,但現實當然不會那麽天真。


    「那麽,我們先下去兩個人。等下去的人發來信號後,就換成善治郎陛下您下去。崖上則會留三個人留守」


    聽維克托魯這麽說,善治郎也帶著覺悟點點頭。


    「知、知道了。那就拜托了」


    聽到善治郎的話,護衛戰士中的兩人立刻順著早就準備好的他們自己的繩索,速度飛快的向著穀底滑去。即便需要從在善治郎看來會感覺頭暈的高度滑下,在兩人眼中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無需緊張。


    幾乎是眨眼間就到達了穀底的兩名護衛戰士,先是仔細確認了一下周圍的狀況,接著就向上方大幅揮了揮手。


    接下來該輪到自己了。雖然善治郎心裏對此很清楚,但他的膽子還沒大到可以立刻開始行動。


    「善治郎陛下。雖說也不需要太著急,但如果時間拖的太久,光是死去野豬的氣味就會把肉食野獸會吸引過來」


    然而,被維克托魯的這個建議推了一把後,善治郎終於下定了決心。


    「知道了。那麽我去了」


    做好覺悟的善治郎雙手抓住自己準備的繩索,向著穀底邁出了第一步。


    接下來的幾十分鍾,成了善治郎有生以來距離生命危險最近的時間。


    沿著垂落的繩索滑行到穀底。以善治郎的握力,是無法在這樣的行動中支撐自己的體重幾十分鍾的,所以他事前做了各種準備。和女戰士斯卡謝商量過後,對方為善治郎特別準備了初學者練習沿繩索滑落時作為輔助器械的一種金屬工具。這東西是左右一對的工具,使用時要先套在手上然後握住繩索。


    因為有著類似8字鎖扣的結構,這種金屬器具可以利用增大磨蹭麵的原理讓握力很弱的人也能緊緊握住繩索下滑。此外,繩索上每隔兩米就有一個很大的繩結。就算善治郎中途握力耗盡,金屬器具也會掛在繩結上防止他直接墜落。雖說代價是必須花費大量時間一個一個的打結,但生命畢竟是無可替代的。


    靠著這些事前準備,善治郎的雙腿最終成功站到了穀底的地麵上。作為代價,他皮手套下的兩手手心,已經被磨的通紅甚至微微滲血了。


    「嘎啊、嘎啊、嘎啊、嘎啊……能雙腿站在平實的地麵上真是太美好了……」


    已經無暇顧及旁人的善治郎,一屁股坐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大口喘息起來。雖然全身上下都是汗水,但他的身體內側卻因為緊張和恐懼感到瑟瑟發冷。


    「話說回來,這麽一看他們還真是完全不一樣呢」


    善治郎邊這麽嘀咕著邊仰望的,是剩下的三名護衛戰士正沿著繩索滑下來的場麵。三人的技術高超到光是拿善治郎和他們相比都很失禮的程度。


    轉眼之間,三名護衛戰士就以看不到絲毫危險的流暢動作下到了穀底。即便對善治郎來說是需要賭上性命的行動,對他們也隻不過是隻需稍微注意些的普通作業。


    最後一個下來的維克托魯,著地時的動作更是看上去輕鬆無比。接著,他非常隨意的放開安全繩走到善治郎身邊。


    「善治郎陛下,在上麵時我也說過了,如果時間拖的太久,狼或熊會追著野豬屍體的氣味找到這裏來。設法守住自己狩獵到的獵物,也屬於『成人之證』的一環哦。我等雖然可以給您建議,但無法直接出手提供協助的」


    其實真要說的話,維克托魯心中覺得這個警告對善治郎沒什麽意義。畢竟如果能連續發射剛才那種強風的話,即便有熊或狼群襲來,先不說殺掉趕走敵人應該很容易才對。


    如果被善治郎聽到維克托魯心中的評價,他一定會堅定的表示反對吧。確實,即便是熊或狼群襲來,發動『風之鐵錘』的話也能輕易將其趕走,但這並不意味著善治郎就願意和饑餓的肉食野獸爭搶獵物。


    「知道了,我這就動手。不過在解體動物我是外行人,就拜托大家指導了」


    這麽說完後,善治郎擠出已經沒剩多少的力氣站了起來。


    萬幸的是,野豬現在已經斷了氣。野生動物的生命力通常都很頑強,所以即便是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也有可能不至於當場斃命。如果真是那樣,善治郎就不得不自己動手給野豬致命一擊了。而就連他也知道垂死掙紮的動物是最危險的。所以無論是從物理危險意義上,還是心理陰影意義上,可以不經過那個環節對善治郎都是一種幸運。現在剩下的事,就之是從野豬身上剝取下可以食用的肉、能拿去換錢的部位而已。不過這種事雖說起來簡單,對外行人仍屬於相當困難的作業。


    維克托魯給出的第一個建議是「請放棄回收毛皮」。


    北方諸國產的野豬皮毛非常堅固耐用,是製作防具和皮靴的寶貴素材,但外行人很難無傷的剝取到整張野豬皮。


    善治郎都不可能把這頭野豬整個帶回去。既然如此,隻拿走能作為完成『成人之證』證明的部位就好。在維克托魯的建議下,善治郎最終選擇帶走野豬的一條後腿和兩根獠牙。


    「想要卸掉後腿的話,首先必須用匕首切開腿根部一帶的毛皮和肌肉這兩層阻礙。是的,就是這裏。軟骨的話,還是用鋸子鋸斷比較好。後腿骨因為很難折斷,所以雖然要多花些功夫但也隻好從關節部位進行拆解了。首先請抓住這個部位向外拉,然後請把鋸子的鋸齒抵在這個部位開始鋸」


    「唔……嘔,呃!」


    拚命忍住不用鼻子呼吸,導致隻能半張開嘴換氣的善治郎,如字麵意思一樣和野豬屍體開始了浴血死鬥。由於周圍充滿了野獸的臭味和血腥味,一旦不小心用鼻子吸氣,洶湧的嘔吐感將不可避免。


    不過按照護衛戰士們的說法,和平常進行解體時相比,這次的臭氣已經壓倒性的稀薄了。


    因為是在挑戰『成人之證』,肢解獵物時也不能借用旁人的力量。但光憑善治郎自己是沒法把這頭目測體重超過一百五十公斤的野豬吊起來放血的。因此,他遵循維克托魯的建議,將野豬脖子和背部的大動脈切開再將它弄成腹部朝天的狀態——也就是隻對四肢進行最低限度的放血後,就進入了正式解體的部分。


    通常來說,解體現場會充斥著比現在更濃烈的血腥味,如果再一個不小心弄破獵物的內髒的話,更是會散發出連老手獵人也會忍不住嘔吐程度的臭氣。


    眼下是剛入春的季節也很幸運。如果現在是夏季,就算烏普薩拉王國的夏天再怎麽涼快野豬屍體也要開始腐爛了。仍是冬季的話,時間過去這麽久屍體肯定已經凍硬,甚至可能到了不管善治郎這個沒力氣的外行人怎麽用匕首切、刺,都無法傷害豬肉分毫的程度。


    這之後,善治郎以野豬屍體為對手拚搏了將近快一個小時,甚至讓他開始覺得死掉的野豬比活著的野豬難對付好幾倍。連他手中的匕首,也因為被血和油脂弄鈍不得不反複研磨了數次。但最終成功剝取下一條後腿與兩根獠牙後,雖然已經喘的十分誇張,善治郎仍不由得鬆了口氣。


    「恭喜您,善治郎陛下。真是很出色的大野豬牙。這個的話,毫無疑問可以拿來作為完成『成人之證』的證明」


    繼維克托魯之後,其他四名護衛戰士也帶著藏不住的喜色,用「恭喜您了」之類的話語誇獎了善治郎。


    雖然四人的誇獎中無疑有著「這下終於能回去了」的利己成分在裏麵,但其中也包含著和當初不同,幾人純粹是在對善治郎終於完成試煉一事表示祝賀的情緒。


    用從未見過的強大風魔法解決了野豬。明明完全是外行人,卻能戰勝恐懼沿著繩索滑到足以摔死獵物的深深穀底。雖然身上沾滿了血漿和野獸的脂肪,最後仍能出色剝取下可以作為通過『成人之證』證明的部位。在戰士的價值觀中,這些都是足以改變他們對善治郎評價的充滿勇氣的行為。


    連善治郎也察覺到幾人身上氣氛發生了變化。再加上終於成功通過『成人之證』所帶來的解放感,讓他覺得自己現在必須說點什麽表達對一路守護自己的護衛戰士們的感謝。


    「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但托你們的福我終於成功通過了『成人之證』。我在此對各位表示感謝。雖然當成謝禮可能有些不足,但我拿不走的野豬身上剩下的部分,就隨你們處置了」


    「非常感謝!」


    「能久違的吃肉吃到飽啦!」


    聽到善治郎如此慷慨,護衛戰士們個個喜笑顏開。因為剝取後腿和獠牙花費了太多時間,就算現在馬上重新進行放血也無法得到品質優秀的野豬肉了。但估計是認為即便如此也比什麽都不做好吧,護衛戰士們還是馬上開始處理野豬屍體。


    就算放血稍微失敗了,野豬肉對已經在森林中生活了快一個月的護衛戰士們仍是難得的美味,


    護衛戰士們歡天喜地的肢解野豬期間,善治郎也仔細的將能作為完成『成人之證』證明的獠牙後腿用細繩子綁好背起來。


    即便隻是兩根獠牙和一條後腿,對善治郎仍算是相當沉重的負擔。那種背帶陷入肩膀的感覺,甚至讓他開始擔心接下來是否能夠順利發動『瞬間移動』。


    為了再減輕一些負重,善治郎決定把其他已經不需要的東西留下來。


    「維克托魯。我會把自己的行李留下。如果裏麵有什麽能用得上的東西,你們就別顧慮盡管拿去用吧」


    善治郎絕對要帶回去的東西除了狩獵成果外,就隻有『風之鐵錘』的魔道具和『瞬間移動』的魔道具而已。除此之外的東西他都可以留下。


    這其中,也包含了他用的水袋、食鹽、還沒碰過的本來要當成今天午飯的麵包等物品。雖然這些東西對於善治郎隻是累贅,但在之後必須徒步跋涉十天以上才能返回王都的護衛戰士們眼中,就屬於很貴重的物資了。


    「感激不盡,那我們就不客氣的拿去使用了」


    維克托魯以代表的身份向善治郎表示了感謝。這期間,其他四名護衛戰士仍未停止解體野豬的作業。直到他們的工作看上去暫時告一段落後,善治郎才主動開口向幾人道別。


    「那麽,我就先返回王都了。這次真的受了大家很多照顧。各位的工作讓我十分滿意——我一定會把這件事轉達給艾裏克殿下的」


    對身為艾裏克王子心腹的護衛戰士們,這是無論從心情上還是在實際利益上都足以勝過萬金的誇獎。畢竟被善治郎如此稱讚後,他們幾個在艾裏克王子那裏無疑會得到很高評價吧。


    「非常感謝,善治郎陛下」


    「這是最棒的誇獎了」


    「光是得到您的這句話,我們的辛苦就值得啦」


    「我們才是,非常感謝您的關照」


    「拜、拜托您一定要那樣傳達!」


    在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的護衛戰士們的守望下,善治郎發動『瞬間移動』魔法返回了廣輝宮。


    ◇◆◇◆◇◆◇◆


    就在善治郎順利成功通過『成人之證』的時候,廣輝宮之主古斯塔夫王卻因為各種問題連續襲來,胃和心髒和頭都疼的不行。


    首先,最大但也是對烏普薩拉王國影響最小的問題,是他收到了共和國和『騎士團』的戰爭已經開始,然後比預料中更早結束了的報告。


    古斯塔夫王眼神嚴厲看著帶來這份報告的使者發問。


    「『騎士團』與共和國的戰爭以共和國勝利暫時告一段落了,嗎。雙方開戰的地點是丹寧瓦爾特沒錯吧?」


    「是的,正如您所說。『騎士團』麾下的約兩萬五千兵力和共和國麾下的約兩萬八千兵力,的確在丹寧瓦爾特地區進行了激烈的戰鬥」


    由於傳信鴿無法跨海傳遞消息,所以這個情報是由當地間諜寫成書麵文件,然後交給聯絡員乘船帶回來的。所以理所當然的,情報的時效性有很大的延遲。


    古斯塔夫王一邊重新瀏覽起報告書,一邊像是要把思緒歸總一樣的喃喃自語起來。


    「雖說如果不搞清勝者獲利了多少、敗者失去了多少的話我國就無法有所行動,但至少已經避免了最糟糕的未來嗎……」


    不必說,所謂最糟糕的未來自然是指『騎士團』在戰爭中大勝的情況。即便有被萬年冰雪封鎖的山脈擋在中


    間,烏普薩拉王國所在北大陸北方地區和『騎士團』領終究是邊境線接壤的地理關係。所以,在宗教上始終保持強硬態度的『騎士團』得到強化,絕不是烏普薩拉王國等在北大陸屬於少數派的精靈信仰國希望看到的情況。


    看完其實沒帶來多少情報的報告書,古斯塔夫王不解的歪了歪頭。


    「不過,明明可以算是一次性決定大局的關鍵之戰,兩方陣容投入的兵力都比預想中少呐。共和國是被偷襲的立場,加上國土太大來不及集結足夠兵力還能夠理解,可『騎士團』是發動偷襲的一方吧?」


    難不成,是安娜公主利用芙蕾雅公主的行為造成了什麽影響?


    盡快派人去『騎士團』領的灣岸地區偵查一下說不定比較好。如果能證明在之前的戰爭中,『騎士團』將部分兵力分配給了灣岸防衛線,過後就可以賣共和國一個很大的人情了。


    古斯塔夫王在內心思考起具體操作。


    「負責警戒的間諜應該還有富餘的人員吧?如果有的話,就算一個人也好,得盡快將其送去『騎士團』領的灣岸地區」


    在北大陸西部擁有強大力量的兩股勢力進行了全麵對決,這種事可不是分出勝負就算結束了的。贏家是怎麽贏的,輸家是怎麽輸的,分出勝負後敗者又是以何種形式補償勝者。在這些要素的影響下,北大陸西部的局勢將發生巨大的變動。想要預測世事的走向的話,就絕不能疏於收集情報。另一方麵,以烏普薩拉王國的立場來說,古斯塔夫王現在能做的也隻有收集情報。


    「你可以退下了」


    「是,那麽臣先告退」


    確認使者已經離開後,古斯塔夫王用力搖了搖頭,將意識切換到其他事上。國王的立場可不會寬容到允許他一直對著某個問題糾結個沒完,其他需要考慮的事還有很多。


    古斯塔夫王把視線轉向擺放在桌子上的兩件道具。


    一件是用細長的鎖鏈連在一起的兩塊石頭。一件是底部帶夾具的金屬杯子。


    也就是『真水化』的魔道具和『不動火球』的魔道具。此外,根據芙蕾雅公主、女戰士斯卡謝、以及副船長馬格努斯的證言,『黃金木葉號』上現在還搭載了名為『凪之海』的魔道具。


    「用『付與魔法』做成的魔道具嗎。又給我拿來這麽不得了的東西……」


    古斯塔夫王不由得捂住了臉。隻有這個問題,他無法與任何外人商量。和『白之帝國』有關的傳承,是隻會在曆代烏普薩拉國王之間口耳相傳的情報。擁有鄰國王位繼承權的艾裏克第一王子不必說,就連下任國王的有力候補,已經半內定要成為這個國家下一任領導者的尤格文第二王子,眼下也不能讓他知曉那些信息。


    「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付與魔法』和『治愈魔法』?雖然家名不一樣,但這不是與『白之帝國』的舒列波夫第四王家、傑米切夫第十王家相同的血統魔法嗎」


    而且,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還不是由南大陸當地的王族,而是由北大陸移民建立起來的國家。麵對這樣在各種方麵都太過嚴絲合縫的情報,古斯塔夫王的歎息已經停不下來了。


    正因為靠著在曆代國王之間口耳相傳的傳承知道『白之帝國』過去曾真實存在過,古斯塔夫王才會如此煩惱。隻是,烏普薩拉國王們的口述情報並不完整。例如像是白之帝國的一部分掌權者逃去了南大陸這種說法,就沒有能證明其是否屬實的證據流傳下來。


    因此,雙王國的人究極是不是『白之帝國』的子孫,是一個十分難以判斷的問題。如果想要進行更加詳細的調查,就隻能聯絡烏托加爾斯王國的人,但那真的屬於最後的辦法。


    將腦子裏的想法歸攏在一起後,古斯塔夫王將其說給自己聽。


    「這麽一想的話,芙蕾雅的擔心和判斷,都隻是基於一般標準做出的吧」


    芙蕾雅公主曾這麽說過。「『白之帝國』隻是個童話故事,『教會』以此為借口幹涉烏普薩拉王國的貿易活動才是需要擔心的地方。而與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的交易,有著足以讓人無視這個擔心的魅力」。


    如果從世間普遍認為『白之帝國』隻是個童話故事並未實際存在的觀點來看的話,不如說芙蕾雅公主是很冷靜的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實際上,這些也確實很有魅力」


    古斯塔夫王用手指彈了彈『不動火球』的魔道具。雖然王都烏普薩拉旁的梅塔湖一到冬天湖麵大部分區域都會凍結,但以洛古仸多港所處位置為代表的烏普薩拉王國沿海,卻是即便進入嚴冬也不會凍結的不凍海域。因為這個緣故,雖然數量會壓倒性的減少,但即便在冬季這一帶仍會有船隻往來。


    然而就算海洋會因為洋流不會凍結,冬季的海上仍是寒嚴寒的地獄。甚至到了一旦疏於防寒就可能立刻丟了性命的程度。因此即便隻是很小的規模,若能在船上安全用火的話仍可以帶來極大的益處,至於『真水化』的魔道具能為長期航行帶來多麽大的幫助,更是根本無需再多言了。


    「真不知道『教會』的家夥對魔道具會給出什麽樣的反應。雖然可以等目睹過他們看到善治郎陛下持有的魔道具時所做出的反應後再做結論,但這多半隻是毫無意義的拖延時間吧」


    古斯塔夫王會說出這種近似放棄的話,理由有兩個。


    其一,是『黃金木葉號』上已經配備了名為『凪之海』的,力量大到難以隱藏的魔道具。想對外國隱瞞如此強大的魔道具是十分困難的。然而,將『凪之海』從『黃金木葉號』上撤下則更是難上加難。畢竟,這東西可以為航行安全帶來莫大的好處。如果古斯塔夫王下令回收『凪之海』,不難想象『黃金木葉號』的船員肯定會強烈反對。僅僅因為政治上的原因,就收走能保證長期航海期間生命安全的魔道具。這種事雖不能說絕對不可能辦到,但最起碼也會製造出巨大的衝突。


    第二個理由則更加簡單:烏普薩拉王國要和嘉帕王國進行大陸間貿易是已經決定好了的事。而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不僅與嘉帕王國有建交,雙王國的王子、公主如今就滯留在嘉帕王宮中。甚至連善治郎此次的被大陸之行,雙王國也派出了自家的非官方使者和他同行。


    既然嘉帕王國和雙王國的關係如此親密,烏普薩拉王國就很難走「與嘉帕王國結成兩國王族互相通婚的友好國,同時疏遠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的外交路線了。而且在『教會』勢力看來,三個國家是同為精靈信仰國的一丘之貉。被一概而論的劃分入『敵方』範疇的可能性非常高。


    想要解除這種敵對認證的話,隻有做出對烏普薩拉王國而言相當不利的外交讓步才有可能辦到吧。


    「讓尤格文繼承王位這件事,說不定得提早進行了啊」


    即便需要和『教會』勢力圈敵對,尤格文第二王子也不會有任何猶豫的吧。當然,這並不是說他會向對方發起全麵戰爭,而是在外交上絕不會表露出害怕同『教會』勢力發生摩擦的軟弱態度的意思。


    如果和『教會』勢力的敵對不可避免的話,古斯塔夫王認為到時尤格文王子比自己更適合做烏普薩拉王國的指導者。所幸,他和尤格文第二王子的父子關係十分良好,即便把王位讓給那個銀發王子,古斯塔夫王仍能靠前國王的立場對他提出各種『建議』。


    「和嘉帕王國進行大陸間貿易。切換外交活動中的友好國、非友好國對象。讓安於現狀的王家鐵匠們去接受水車送風式大型高爐。所有這一切政策上的轉變,全可以靠交接王位的做法將所產生的混亂抑製


    到最低程度,嗎」


    古斯塔夫王認為,這種做法確實有考慮的餘地。以尤格文王子的價值觀,他不可能會反對將新型高爐大規模引進國內的做法。貿易、外交、技術方麵的新政策轉型,全都能以這個契機來發起。而隻要把這一切都交給尤格文王子主導,從王位上退下來的古斯塔夫王就餘力去管理維持舊有的外交路線和守舊鐵匠群體。雖說交出王位會導致手上的權利和可以自由支配的財力劇減,所以古斯塔夫王最後隻能保住一部分人而已,但那也比把這些舊有資源全部割舍拋棄要好得多吧。


    無論是外交方針的轉換還是技術革新,一個國家中總會出現讚成和反對兩種聲音。尤其是外交方麵,為了應對錯判時勢的情況,執政者經常會在維持國家表麵外交方針的同時,準備好對主流觀點持反對意見的對立勢力。這樣一來,在國際形勢發生突變時就能即刻讓對立勢力登上舞台成為主流,以此讓國家的外交方針迅速轉向。


    「話說回來,善治郎陛下明明是那種溫厚的性格,卻能給旁人帶來這麽劇烈的激流呐」


    說完這句話,古斯塔夫王又苦笑著歎了口氣。


    ◇◆◇◆◇◆◇◆


    善治郎回來了。


    這件事本來沒什麽稀奇的。除了返回嘉帕王國給數碼相機充電的那天之外,善治郎現在每天都會靠『瞬間移動』往來於森林和廣輝宮之間。說是他的每日功課也不為過。


    但是,如果平常總是傍晚才回來的善治郎午前便再次出現在王宮中,而且還背著兩根巨大的野豬獠牙和一條野豬後腿的話,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善治郎終於完成了『成人之證』。這個捷報幾乎一瞬間就傳遍了整個廣輝宮。


    將作為通過『成人之證』證明的兩根獠牙和一條後腿交給他人保管後,善治郎先去洗了個蒸氣浴溫暖身體、洗淨身上的汙垢。


    在因通過試煉產生的成就感而感到興奮的同時,善治郎的身體也因繃緊的神經終於得以放鬆而一下回憶起了多日來積攢下的疲勞。從蒸汽浴室出來回到分配給自己的房間後,換上室內便服的善治郎直接倒在了沙發上。


    「好想盡情休息一下啊」


    侍立在一旁的侍女伊妮絲,用平穩的聲音回應了善治郎這個不由自主說出口的願望。


    「既然已經成功通過了『成人之證』,那接下來善治郎大人您就必須為了迎接艾裏克殿下再次返回本國了吧。不過這件事並不是很急,那麽您不如先休息個一兩天如何?」


    侍女伊妮絲的提議,在深知自己有多疲憊的善治郎聽來非常有魅力。


    「也是啊。這種程度的話就算讓我休息一下也可以的吧」


    老實說,善治郎現在打心底覺得累極了。就算有『風之鐵錘』魔道具的輔助,他可是剛剛才解決了一頭野豬,順著繩索滑下懸崖,自己動手肢解動物的屍體來著。


    野豬帶著明確的殺意衝向自己。繩索途中斷掉的話就會跌落懸崖。這類會直接對生命造成威脅的情況所帶來的疲勞感果然非同尋常。雖然迄今為止都靠緊張感暫時忘記了疲勞,但在緊張感已被成就感替換的現在,善治郎再想把注意力從侵蝕身體的疲勞上移開就近乎不可能了。如果不想辦法治愈這份疲勞的話,今後進行交涉時絕對會犯下什麽致命的失誤。


    所以果然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這麽下定決心後,善治郎總算多少恢複了些氣力。


    該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嗎,這點氣力的用途早就被人決定好了。


    「善治郎陛下,芙蕾雅殿下送來了希望和您會麵的申請」


    「……讓她過來吧」


    對這句早有預感的話,靠著剛剛湧現的那點氣力善治郎總算是做出了回應。


    「恭喜您成功通過了『成人之證』,善治郎陛下。然後這次真的是非常感謝。為了我讓您辛苦了這麽長一段時日,請容我對此獻上深深的感激之情」


    「也請讓我向您道謝,善治郎陛下。這次真的是太感謝您了」


    不僅是芙蕾雅公主,連平時隻會貫徹護衛的職責從不會插嘴的女戰士,也很稀奇的開口向善治郎道謝。


    「我是為了我自己的婚姻,出於我自己的意誌才這麽做的,所以本來這算不得什麽需要道謝的事。不過能被芙蕾雅殿下、斯卡謝閣下這麽說,還是讓我覺得十分開心。那麽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二位的感謝了」


    這麽說完後,善治郎請芙蕾雅公主先落座。等銀發公主在沙發上坐好,女戰士斯卡謝也和平常一樣侍立在她身後後,善治郎也坐到了對麵的沙發上。


    麵對麵的坐好、情緒平複下來後,芙蕾雅公主首先開了口。


    「我的父親,古斯塔夫王剛才發出了通告:因為已確認您確實完成了『成人之證』。從即日起,正式認同烏普薩拉王國第一公主芙蕾雅·烏普薩拉成為嘉帕王國王配善治郎·比爾博·嘉帕側室一事。大致就是這樣」


    當初,通過『成人之證』僅能讓迄今為止都不做討論的芙蕾雅公主做側室這個議題重新回到談判桌上。可現在卻一口氣讓這段政治聯姻直接內定了。


    這是因為善治郎完成了和古斯塔夫王的秘約——也就是挫敗護衛戰士們的傲氣破壞他們現有的戰士價值觀,以及整件事的發端是芙蕾雅公主當著公眾的麵主動提起出想和善治郎交往的情報眼下已經明朗化的緣故。除此之外,因為席卷北大陸的時代大潮比想象中更加激烈,古斯塔夫王急著想和嘉帕王國進行大陸間貿易也是理由之一。


    總而言之,善治郎和芙蕾雅公主的婚姻,已經推進到了近期之內就會在廣輝宮正式舉行婚禮的程度。


    「這樣啊。老實說,我對此還沒有什麽實感,不過今後就請多多關照了哦。芙蕾雅殿下」


    聽到善治郎用仿佛事不關己的語氣這麽說,芙蕾雅公主也很開心的笑出了聲。


    「我才是,以後要請您多多關照了,善治郎陛下。就像您看到的一樣,我這個人的性子實在非常野,所以就算結婚了,到能變得安分守己為止估計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如果您能用長遠的目光看待這一切就太感謝了」


    聽到芙蕾雅公主堂而皇之的宣布即便結婚了也不會遵守婦道老實待在家裏,站在她身後的女戰士斯卡謝瞬間瞪起眼睛一副想要叱責主人的表情。然而善治郎對此卻並不在意,隻是露出毫無遮掩的笑容答道。


    「這,不正是芙蕾雅殿下作為一個人的魅力所在嗎。所以您沒必要勉強壓抑自己。隻要殿下的言行不會對嘉帕王國,嘉帕王家,還有嘉帕王國國王奧菈陛下的利益造成傷害,我就會將其全部肯定」


    雖然列舉了國家、王家、國王三個條件,但善治郎真正想說的隻有第三個部分而已。也就是隻要不損害他最愛的妻子,女王奧菈的利益的話,他都會盡可能為這位跨越大海嫁到自己身邊的北大陸公主提供方便。


    善治郎對芙蕾雅·烏普薩拉個人所抱有的好感和敬意,就是到了會讓他真心想要那麽做的程度。


    會對自己的行為和功績表達敬意,並保證自己婚後的自由。


    這正是芙蕾雅公主比什麽都渴望得到,甚至已經半放棄了的東西。


    「真的是太感謝您了,善治郎陛下」


    所以,微笑著的芙蕾雅公主的冰碧色雙眼中,才略微帶上了一絲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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