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林遺冬胃不好,奚寒放棄了重口味的選擇。對比之下,兩人走進了一家廣式粥鋪,以前沒胃口的時候奚寒挺喜歡點他家粥喝,貨真價實地現熬又品種豐富,小點心做得很不錯。他們都不是挑剔的人,沒看幾眼菜單就做了決定。奚寒點了兩份粥,一份白粥一份海鮮粥,配了點醬黃瓜和酸豆角。林遺冬選了大份的招牌蘿卜絲酥。這個點店裏人還不算特別多,稀稀拉拉地分散坐著,大多是看起來就親密無間的小情侶,隻有他們相對沉默。等待上菜的時候奚寒做起了縮頭烏龜,打開手機刷微博。熱搜上掛著的不是明星八卦就是政治熱點,奚寒看了幾眼便覺得索然無味。他平時不怎麽用社交平台,大概是天生缺乏追逐紛擾的敏感神經。“這幾年過得怎麽樣?”可能他的無聊已經肉眼可見,林遺冬出聲打破了僵局。奚寒聳了聳肩,“不好也不壞。工作嘛,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糊口飯吃。”“兆星在文化傳媒這一塊是比較好的平台,有沒有想過以後的規劃,或者感興趣的方向?”林遺冬支起手臂,靜靜地盯著他。開始了開始了。比和前男友敘舊更可怕的事情出現了!頂著他的目光,奚寒心裏一陣無語。真不知該讚歎林遺冬情商高還是情商低,體貼的半句不提從前,開口就是這種hr麵試的感覺。這確實有效避免了尷尬,因為他現在覺得自己在參加商務晚宴。盡管隻是在這樣一個平價粥店,隔著玻璃窗是清晰可見的街景一角。每個人都行色匆匆,每個人都麵帶倦容。“作為下屬,我或許會告訴你:我想過,目前正充實自己,努力吸收不同領域的知識,每天都期待著比昨天更進一步。如果有合適的機會,我願意盡全力爭取。”奚寒最煩在下班瘋狂討論工作的行為,說話間躁意叢生。林遺冬顯然沒料到他的反應,“抱歉,我隻是想隨便聊聊,並不是以上司的身份。”他用剛倒的熱水燙了碗筷,順手也替奚寒做了,“你應該了解的,我的生活中除了工作什麽也沒有。”他姿態擺得低,奚寒也不好意思同他上臉,“是我語氣有點急了。”說話間服務員將粥點端了上來。剛煮好的粥散發著鮮香,令人食指大動。奚寒胃裏很空,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嚐了一口。粥很燙,他喝得太急,一時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隻好微微張開嘴透透氣。林遺冬忍不住笑了笑,替他盛了一碗,“慢點,沒人跟你搶。”奚寒後知後覺地有點不好意思,徒勞地找補,“我有點餓了。”又指著酥脆的蘿卜絲酥說,“這個味道不錯的,你要不要嚐嚐?”林遺冬很給麵子,夾起一個吃了,“挺好吃的。”他似乎胃口不太好,全程沒怎麽動筷子。不談公事氣氛就和諧多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沒有過分親近但也不至於太疏遠。奚寒喝著粥,思緒無意識間飄遠了。如果他們之間一直維持著此刻的距離,是不是算不上一件壞事?曾經的情誼終將逝去,未來就做偶爾閑談的普通朋友,不去揣摩不用多慮,思想上的碰撞漸漸淡去。可心底始終有一個聲音在叩問,真的甘心就止步於此嗎?還沒等他這番哲學思考得出什麽結論,擱在桌麵上的手機開始“嗡嗡”叫囂。奚寒一看微信通話的提示就眼皮狂跳,還沒接起已經開始呼吸困難頭暈目眩了。他可不僅是電話恐懼症的重度患者,還是下班看到工作消息就想原地爆炸的終極老鹹魚啊!然而打工人鋼鐵般的奴性、社會主義的階級魂魄還是讓他劃開了通話鍵,“喂,怎麽了?”“奚哥,我犯大事兒了……”打電話過來的是同組的一個實習生,平時屬於毛毛糙糙的性子,進公司一個月來就惹了挺多無傷大雅但徒增同事工作量的麻煩。奚寒平時見了他就犯偏頭疼,這時候更是被這語氣搞得心頭一沉,勉強冷靜道,“你別慌,有什麽事兒趕緊說。”“周二臨布置的那個任務,我本來在按計劃加班做呢,結果剛想換兩個新鮮點的案例,不知道腦子怎麽抽了就把之前完整的東西覆蓋掉了。這下我肯定死定了!!周一就要給甲方出方案了,我負責的這塊就算我幹死在這裏也補不上了……這怎麽辦啊?你那兒還有沒有備份?”聽得出來是真著急了,都帶上哭腔了。奚寒心裏拔涼拔涼的,“每個人負責的部分都分工明確,你那塊的材料我那兒也沒什麽留存啊。”“奚哥,怎麽辦啊?怎麽辦?我不敢跟領導說,想來想去,隻能求你了,能不能幫幫我……”“唉……我現在在外頭吃飯呢。等會我回公司再說吧,事到如今也隻能盡力彌補了。”一陣陣的尖銳頭疼讓奚寒沒力氣跟他多說,平心而論他隻想衝對麵大喊一萬句傻逼。這種原則性的低級錯誤也會搞出來,怕是吃了十斤智障藥丸吧???但奚寒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卑微打工人,他沒法做到跟同事撕破臉皮,更何況進度跟不上吃不了兜著走的是整組人,撒手不管很輕鬆,績效獎金全飛走。“草。”掛完電話他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抽了紙巾擦幹淨手,抬頭望向林遺冬,“抱歉,林苑那個項目出了點問題,我得回公司一趟。”林遺冬拿起椅背後掛著的外套,“我大概聽見了,一起回去吧。”這可算不上我不厚道,奚寒心裏一邊滴血一邊同情,怪就怪小莫你打電話打得不是時候,以為拖住一個老實人,誰成想領導竟在我身邊?我來了,我帶著痛苦走來了……第9章 疲倦的第二種形態 本質上,奚寒是個話少的人,林遺冬的話也相對不多,所以在這個心照不宣的加班之夜,誰也沒再試圖尋找話題。距離逃離公司不過兩個小時,他們便不得不在寬敞的城間道路上逆行,這條回轉辦公區的路一點兒都不堵車,大概是因為正常人基本匆匆奔赴在回家途中,對比實在過分鮮明。鮮明到奚寒的煙癮都犯了。等紅燈的時候他控製不住地用手指摩挲方向盤,開始回憶尼古丁湧入肺部的感覺。煙確實是一種神奇的東西,每個人都清楚這是慢性自殺,可還是貪戀這種易於通往的極樂。工作後,休息空間被擠壓,壓力在腦子裏盤踞生根,如果可以,誰不想要快速地忘卻,哪怕隻是短短的幾分鍾放空。“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林遺冬淡淡地問。綠燈亮了,前麵一輛車的司機似乎在發呆,奚寒有些不耐地按響喇叭,“有段時間了,壓力大的時候想找點東西排解,一來二往也就上癮了。”林遺冬將車窗微微打開,風聲便從外麵鑽進來,拂動他柔軟的發絲,“這種事上,大家的理由都差不多。”他語焉不詳,奚寒卻驀地被勾起了點好奇心,“那你呢,你也是這樣嗎?不知道為什麽,我會覺得有點難以想象。”林遺冬笑了笑,“每個人都會覺得有負累,包括我。我也不過是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