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種會靜心搭配自己衣物的男人,甚至會一絲不苟地根據場合選香水,這跟奚寒一點也不一樣。他對衣物的要求隻有“簡單舒適”這個基本標準,萬能的黑白灰藍充斥整個衣櫃,怎麽亂搭都行。奚寒望著船兩邊被劃開的波紋,突然注意到湖中漾起的幾個泡泡。他伸手指了指,隨口說道,“你說那是不是一條大魚?”林遺冬偏頭過來看,他有些近視,今天沒戴眼鏡,入目隻有粼粼的湖麵,“在哪兒呢?”“那株垂柳底下不遠的地方……”奚寒回過身,林遺冬臉上還帶著幾分茫然,他忍不住笑了一聲,“不好意思啊,忘了你沒戴眼鏡看不清。”林遺冬收回視線,無奈地看著他,“欺負我?”陽光下他的瞳仁是淺棕色,洋溢著包容的寵溺。到底不是工作場合,奚寒意外地放鬆,膽子也噌噌地長,調侃道,“我可不敢,林總”“林總”這個稱呼被他拖了長音,嘴唇輕輕開合,聽起來就有一種莫名的繾綣意味。“乖,叫學長。”林遺冬借著椅背的遮擋偷偷去握他的手,食指摩挲著他的掌心。他風衣的衣擺十分寬大,布料蹭在奚寒露出的腕骨上,帶來一陣若有似無的癢。“我偏不叫。”奚寒和他較上了勁兒,反客為主地搭住林遺冬的手指,他的皮膚溫度偏低,不管冬夏都是一樣的涼,但是很舒服。兩人的頭挨在一起,早就越過了同事之間的社交距離,透著和眾人完全不兼容的親密。奚寒暗戳戳地問,“我們這樣會不會被發現?”林遺冬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嗓音低沉,聞言反問,“你害怕嗎?”“那倒也沒有。”奚寒搖了搖頭。“隻要問心無愧,就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林遺冬低低地笑了一聲。這是屬於他的自信,奚寒自歎弗如。並非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底氣。學生時代的林遺冬就從不避諱他們之間的關係,四周從一開始形形色色的眼光到最後的習以為常,幾乎全敗給了他的坦蕩。而奚寒是隻縮在殼子裏的蝸牛,除了親密的朋友做了介紹,其他人都是順其自然,並不會主動袒露。唯獨在父母這一關,是他為數不多最有勇氣的行動。他在意的世界很小,隻想要得到他們的認可。即便結果並不圓滿,也不後悔。下了船,岸邊正遊蕩著三三兩兩的大白鵝。幾個家長帶著孩子在旁邊逗弄,拿著專用的飼料引誘它們來吃。一些同事久居城市,對這些鄉野的生物頗為好奇,紛紛過去圍觀。陳晚正蹲著和一隻大腹便便的鵝大眼瞪小眼,她毫不客氣地用相機“哢嚓”一聲,搖搖擺擺的鵝被嚇了狠狠一跳,叫著轉頭向奚寒這邊走過來。奚寒抓了把飼料試圖去喂,結果大鵝還在生氣,唰得留了個屁股給他,順帶狠狠揚了一翅膀湖水,給奚寒的休閑褲留下了一大攤深色印記,水珠迫不及待地順著褲腳滴下來。好家夥,這鵝脾氣真夠大的。奚寒氣死了,但又不能跟個什麽都不懂的動物較勁,隻能衝陳晚張牙舞爪,“陳晚!看看你幹的好事!”陳晚完全不給他麵子,搭住他的肩膀,樂得捧腹大笑,“它大鵝惹的禍跟我有什麽關係,哈哈哈哈。”奚寒還想說點什麽,身後的林遺冬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將人帶離了人群的中心。留下陳晚在原地若有所思地露出笑意。餐廳就在碼頭邊,不遠處就是。林遺冬拉著他進了洗手間,拿出紙巾蹲下身幫他擦著水跡。他垂著頭,奚寒隻能看到他頭頂的發旋。一絲敏銳的直覺升騰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林遺冬應該不太高興。“怎麽啦?”奚寒止住林遺冬的手,把人拉起身。林遺冬沉默了幾秒鍾,下頜角不著痕跡地動了一下,淡淡說道,“去吃飯吧。”“學長,你在不高興嗎?”雖說是個疑問句,奚寒卻很篤定。“沒有。”林遺冬難得反駁他。他不是個容易別扭的人,偶爾這樣卻意外顯得很可愛。光紛紛揚揚散落著,對視的時候奚寒鬼使神差地想,他的眼睛好漂亮,有種……特別惑人的神采。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吻已經發生了。林遺冬托住他的後頸,讓他不得不抬起頭。微涼的嘴唇逐漸發燙,充斥著占有欲,但底色中又是款款的溫柔,這種時候他似乎也本能地壓抑著情緒。唇齒交纏,呼吸融化在一起,像是一場聲色浩大的潮水。奚寒覺得自己正在升溫,他甚至聽到了過快的心跳聲。這是久違的溫度,但又是如此熟悉。陳晚:我應該在車底,但我是個好助攻。第28章 林遺冬番外3 雪天故事 隆冬下了一場雪,天地間都是白茫茫的。南方的雪常常伴隨著雨,濕噠噠的,混合成泥濘一片,今年卻不同往常。雪落在城市的屋脊,落在路邊許久不曾有人開過的轎車頂端,落在行人匆匆舉起的傘麵上。世界就像變成了阿巴斯鏡頭下的電影,萬事萬物皆化身寂靜。他母親的祭日就在冬天,這是他從不曾向人提起的往事。至於父親,一個隻在記憶裏留下模糊影子的男人,十幾年前就在年關消失了。好像他的故事總和冬天密不可分,名字如同一道讖語,朦朧中就寫好了一生的命運。家裏的窗戶已經有些老舊,在風聲中吱呀作響。寒流從其中悄悄地鑽進來,裹挾住疲倦的身體,帶走殘留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