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麽說,奚寒便放棄了追問。清明小長假就要來了,社畜們頗有種苦盡甘來的欣喜,似乎全部重負都已被隔絕在放假這件頭等大事之外。即便這不過是漫長羈押途中的路邊休息而脖子上戴著枷鎖的人,永遠和真正的自由隔著天塹。奚寒盯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鍾發呆,他點開那串不斷變化的數字,秒鍾如同跳動的呼吸,宣布著距離和親愛的男朋友一起吃晚飯還有5分鍾。是的,林遺冬在半個小時前發了微信,說想和他去附近新開的一家西餐廳。“想”這個字太柔軟了,如同貓爪在奚寒心頭悄悄撓了一下。他隔著重重座椅望向辦公室的深處,視線所及範圍太小,隻能看到男人模糊的影子。奚寒想象著在工作間隙的林遺冬,是不是正偶爾地出神。他會低下頭隨意拿起手機,翻閱著他們的聊天記錄,露出放鬆的笑容。然後突然泛起一個念頭,於是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靈地跳動,就這麽發出了脈脈的心裏話。畢竟比起邀請,它更像是一個想念的訊號。流淌的情意在奚寒心裏徐徐起伏,他如同一個用手持鏡頭追逐繆斯的攝影師,為取景框中的畫麵晃動了心神。如此熨帖,又飽含著無盡溫柔。考慮到陳晚的告別禮物,他給林遺冬發了條信息,“等會在車裏稍微等我一下,陳晚說有個東西要送我。”他把手機放在桌上,把充電線放進包裏。“叮。”林遺冬回複道,“好。”傍晚五點半,同事們陸續走出辦公室。奚寒幫陳晚提了一袋子東西,跟著她乘電梯去地下一層。陳晚的車停得不遠,沒走幾步就到了,她摸出鑰匙打開後備箱,奚寒把袋子放了進去。“快看!”陳晚將東西隨意地挪到一邊,變魔術似的從後座掏出一個大畫框遞給他。奚寒接過來,“這是……?”他把上麵遮著的黑布打開。這是一張攝影作品,非常清晰,畫幅上的紋理都可以直接觸摸。撲麵而來的是瀑布滾滾的潮水,飄著薄雲的天空被遮蓋,隻露出隱隱的一個邊角。那是畫麵中唯一的藍。湧動的霧氣和雲幾乎無縫相融,讓一切顯得迷離而朦朧,張狂地吞沒著殘餘的細微景色。下方是從中幅至右綿延的欄杆,隻有孤寂的一個人,留給觀眾小小的半身背影。奚寒一下子明白了這是致敬的什麽。陳晚斜靠在車門上,喃喃地念起了那段熟悉的獨白:“雖然兜兜轉轉走了很多冤枉路,但我終於來到了伊瓜蘇,我覺得很難過……”奚寒抬起頭,替她接上了最終的那句話:“因為我始終覺得,站在瀑布下的應該是兩個人。”兩人相對著笑起來。“怎麽想到送我這個?”奚寒問。陳晚眨了眨眼睛,“知道你喜歡張國榮嘛。”歎了口氣,她又說,“這是我學生時代的作品,那時候迷《春光乍泄》迷得死去活來,後來忍不住在暑假去了一次阿根廷。這個擺拍現在看來是東施效顰,不過也算是不錯的紀念吧。”她垂下眼睛自嘲道,“年輕的時候太堅定,總以為那隻是電影裏的故事。百般磋磨,卻沒想到自己的感情最後會這麽收尾……”。奚寒一時百感交集,卻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陳晚斂住情緒抬起頭,目光越至他的身後,調皮地笑了,“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女人的感覺可是很準的哦。”她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奚寒卻倏忽明白了她的意思:陳晚大概率看出了他和林遺冬之間的暗潮洶湧。“那就,謝謝你的祝福了。”他勾起嘴角,真誠地說。“再見啦,奚寒。回頭吧,你的林總正在默默等你呢。”陳晚衝他擺擺手,瀟灑地上了車,“我要走向我的新生活咯!”奚寒跟她道完別,抱著畫框轉過身。林遺冬就站在不遠處的光裏,看見他回頭,英俊眉目便漾開了淡淡的笑意。奚寒向他走過去,片刻後步伐擴大,演變為略顯急促的奔跑。他有些止不住地撞進林遺冬的懷裏,而他的學長毫不吝嗇地給與了他一個擁抱,在他耳邊輕聲說,“走吧。”完結將近,心緒難平。可愛的陳晚同學要開始新生活了~祝福她吧。第40章 ending 去看海 假期中奚寒陪著林遺冬去祭拜了母親,這是他第一次從林遺冬口中了解到那些遙遠的往事。拚湊對方人生的軌跡感覺很奇妙,似乎靈魂在不經意間也增加了一點重量。之後他們一直在家待著,主要的娛樂是喝酒看電影。奚寒最近關注了一個調酒的博主,視頻裏有詳細的解說,令人十分上頭。他三分鍾熱度,新鮮勁兒上來了,就忍不住親自倒騰兩手。雖然奚寒苦於承認,但他的酒量確實不怎麽好,林遺冬的胃又受不得刺激,因此做的大都偏低度,賣相可觀,味道不好不壞,左右能讓人放鬆。這天傍晚,燦金色的夕陽從窗簾未拉緊的縫隙中鑽進一縷光,在客廳側角的掛畫上描摹著時間的影子。他們如同一對垂垂老矣的伴侶,窩在沙發上看完了《天才雷普利》。片子是奚寒選的,他很喜歡裘德洛。電影的整體基調很有意思,荒誕而戲謔地講述了一個本質悲情的故事。意大利的風景太迷人,很符合奚寒的浪漫審美。ripley抱著死去的dickie在水麵上飄搖,晃蕩的白船,廣袤深邃的藍,對比是如此鮮明。這是他們最親密的一次擁抱,一望無際的海包容了求之不得的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