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沉說了個大笑話,素秦未料,莫沉居然會說笑話!


    素秦說:「此生無憾矣,能聽莫沉上神說笑話,我有精神了,來來,我等繼續。」


    此時的莫沉,心底鬱悶,他並未說笑話啊!好友,難道真要等到朝露那棵小白菜變作了老黃花,再來教育自己不成?


    此刻尚是小白菜的朝露,正在長廊中與伊耆對峙。


    一隻蜻蜓從她的眼前掠過,順帶在她的鼻尖處停了停,朝露蹙著眼尖,狠狠的吹了口氣,將那隻惱人的蜻蜓從三人間吹過,也吹來了伊耆的一聲輕笑,他起手收住那團黑色煙氣,在長廊間坐下。


    涼風徐徐,農田藥香味撲鼻而來,何等的愜意,他卻微微閉目。


    夙白喘著氣,總算是回過神來,他抬眼看著扶住自己的朝露,眼神頗為複雜的轉向伊耆的手間,那手間是跳動的黑色煙氣,滾動著巨大的怨氣。


    伊耆開口:「我有一老友,本是千年蒼術,在我年輕之時不意結識,千年前一場大亂之後,助我建了這座百草園,誰料想,那場大戰之時蒼術沾染了妖邪之氣,從此後,越加反覆,終有一日,離開了百草園,不知去向。」


    「伊耆師父,你未出去尋他過嗎?」朝露好奇的問。


    伊耆緩緩睜眼,那淩厲的眸子忽而暗淡下來,他解嘲的笑,「若我能出山,便不會需要你二人的說明了。」


    朝露心中一驚,難不成伊耆師父是受製在此的?但這話還未出口,便被夙白一把按住,夙白心知,五帝之戰時候藏了多少的秘密,那洪荒時期五帝征伐時候,其餘四帝的無故失蹤,都是一團又一團的謎,這謎,哪裏是他們這等人可以去解的。


    所以他及時的製止了朝露的詢問,而是順著伊耆的回答接著問道:「那您的意思是,需要我二人替你尋找蒼術嘛?」


    伊耆點頭,「對,尋到蒼術,帶回百草園。」


    「可他已經是妖了……」朝露的話方說出口便覺得越加後悔,夙白曾經也是妖,是個千年的花妖,所以連忙改口:「他可還能認我們所說的話?」


    夙白未覺異常,追問:「這人海茫茫,我二人如何去尋回蒼術?尋一年是尋,尋百年也是尋,這時間如何估算?」


    「不,我大約能猜到他在哪裏,爾等隻要一直向南走,有一個小鎮名為僑鄉。尋到他之後,告訴他,百草園才是他的家,我在這裏等他回來。」伊耆歎了口氣,「當年正是因為他身上妖性漸重,怕留下來會禍害了我的百草園,其實……唉……」


    「好,我們應許了,最後的一個問題,可有畫像?」看伊耆欲言又止,朝露不待夙白再有疑問,肯定的點頭。


    伊耆總算滿意的笑了,他的手輕輕一招,從後方的房中應聲而出一幅畫像。


    畫像展開,便是一個青衣書生扮相的男子,雙目晶晶,月射寒江,他持扇而立,扇麵上空白無字,一身淡漠氣質,雅若青竹挺立,皎如玉樹臨風。


    「如此,此事便交由你們了,一旦你二人帶著他回到百草園,你們身上的病,我定會出手相助。」伊耆也不再多說,起身便道,這一站,站出了分明的身量差距,壓人的魄力。


    誰料夙白笑咪咪的,「既然如此,還望伊耆師父先賜些靈丹妙藥亦或者法器法寶,以免我二人遊蕩凡間,若真個與千年的妖孽對上手了,輸陣了可就難看了。」


    朝露微微一愣,她心想,伊耆師父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受製的百草園神仙,哪裏有他所說的那般能耐。


    伊耆瞧著夙白,兩大不相伯仲卻差別很大的美人,電光火石的交流,轉眼伊耆笑了,他輕歎,「不愧是有七竅玲瓏心的神仙,你二人隨我過來。」


    朝露瞠目,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夙白,「真的有啊。」下一刻她便十分雀躍,在長廊間連番跳躍,藕荷色的花籠裙軟軟的在風中飛著,繁花閑雀在裙擺間搖曳,自有一派靈動的風情。


    伊耆對夙白說:「我倒是挺欣賞她這身裙子,頗有些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適。」


    朝露心中驕傲,這可是師尊手繪出的裙子,自當與旁的女子所穿的大為不同。


    一路拐過長廊,穿過四重院落,出了後門,是一脈青山。


    沿著後山中的羊腸小路,便能瞧見後山簡直是一座藥草庫,每行幾步便能瞧見一種或者幾種叢生的藥草,朝露邊行邊從淺薄的腦袋裏搜尋著師尊曾經說過的藥草,沿途還有伊耆的弟子在伺弄著這些天然的藥草,見三人經過無不點頭示意。


    伊耆說:「這座後山裏,容納了世間百草,也算是我畢生心血了。」


    拐過鬱鬱蔥蔥的一道天然荊棘屏障,漸往山上,一座閣樓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重簷攢尖頂,高踞丹崖極頂,其下斷崖峭壁,倒掛在碧波之上,偶有海霧飄來,層層裹纏山腰,畫棟雕梁,直欲乘風飛去。


    伊耆有些自得,卻麵不改色,他解釋道:「居身閣上,會覺腳下雲煙浮動,有天無地,一派空靈,號曰天方閣」


    朝露心中終於開始對伊耆的身分作了重新的估量,所謂的仙家氣派不過如此,所謂的帝王氣勢也不過如此,能將一人間青山鍛造成如此美妙的仙山,不可謂不教人驚歎。


    而伊耆站在閣樓外,手也微動,門自開,他說:「這座樓中,雖包羅萬象,進去一次不亞於一次修行,此樓每開一次,隻能一日,然內中一日比如外界一時,尋滿三件寶物後會自動出樓。」


    夙白與朝露相顧對視,夙白莞爾一笑,伸手去牽朝露,「此為難得的機緣,你我好好把握,走。」


    朝露忙慌點頭,手被溫溫的牽住,不由微愣,但腦子還未反應,卻又去換算所謂的一日比如外界一時,「那便是說我們在樓內的十二日,等於外界一日羅。」


    伊耆點頭,不再多言,起手大揮,忽而狂風大作,樓上銅鈴一陣狂響,風勢推著二人的身體猛然向前,這一甩便不由自主的撲向了樓內。


    「啊……」麵朝地麵,收不住腳,半仙與神仙的差別立竿見影,隻見一抹白色身影倏然掠過,她的身子突然朝後,穩穩的落在一人的懷抱中去。


    「謝謝。」驚魂未定,若方才不是夙白,自己這臉估摸著就毀在了地麵之上。


    身後突然傳來微微的「喀噠」聲,樓內頓黑。


    伊耆站在天方閣外,神色不明,他隻低聲說道:「敢要炎帝的法寶,也需付出些辛苦,二位小心了。」


    風卷玄袍,那曾經的一身帝王氣勢,宛如重生,他惦起了曾經的年少輕狂,惦起了當年初的意氣風發,惦起了另一位與自己同建此樓的摯友少昊,也惦起了將他畢生心血都偷偷的放在天方閣中的君子蒼術。


    當年初兵敗如山倒,他帶著一身傷病卻來到了長留山,尋見自己隱匿多年的好友少昊。


    白帝少昊,居於望風頂上,他一頭銀發垂肩,那曾經熾熱明陽的眸子,含不盡的落寞滄桑。


    「你也來了」少昊苦笑。


    他與他,並肩看層崖千仞,重溟萬裏,浮波湧金,扶桑日出,煙浮霧橫,碧山遠列,不覺心曠神怡,這來自於人間的勝景竟然無端的教他們想起了蓬萊勝景。


    少昊說:「此等好景,不若你我二人付一樓以觀景如何?」


    伊耆卻笑,「此等好景,不若你我二人作一仙山以藏畢生心血如何?」


    二人一拍即合。


    那長留山上的閣樓,便在二位曾經的帝王之間的承諾下,平地拔起,若真是觀景樓便也無妨,此樓,有白帝少昊及炎帝伊耆的神力佐助,演化成十方世界的萬千精彩。長留山,也漸漸的成了炎帝伊耆的住地,將這座山填得滿滿當當,三步一仙草,五步一靈果。


    白帝少昊笑說:「如今長留山,藏了你我二人,倒也不虧了它。」


    又一日,那號稱君子的蒼術,搖搖擺擺的來到了自己的眼前,在這萬年神仙的記憶裏,何時結識的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記著此人的潑皮無賴,倒與今日一身淡漠的氣質分別甚大。


    蒼術在百草園裏,一住便是數年,某一年間,看他望著自己曾經的那些叱吒風雲的法寶,長籲短歎,皺了眉頭。


    這總做書生打扮的潑皮,在他疏忽大意間,偷去了他所有的法寶,一口氣全扔在了藏十方世界的天方閣中,伊耆險些翻臉,蒼術不依不饒,隻說他這些法寶隻會窒礙他的人生。


    一個被禁的神仙,何來人生?


    蒼術卻道:「你活了萬年,還不若我幾百年的小草清醒,禁與不禁對你而言,有何分別?」


    一言驚醒夢中人,白帝少昊聽聞此事,笑言:「若此,不如將過往全數拋卻。」


    少昊也將自己曾經的法寶盡付於此,同時封印天方閣,作了個長留山禁地,隻許他三人進入,蒼術是個例外,伊耆甚是信任他。


    那日,蒼術還去奪他的神農鞭,說也扔進天方閣好了,被伊耆一頓好抽。


    在凡人看來,時光是場磨難,將青絲磨成白發,將童真磨為滄桑;然則,在看淡時光的神仙這裏,時光卻是場劫難,誰都度不過這場劫難,不過百年時間,三人的長留山,獨獨餘下了他一人,守著這看似繁盛的百草園。


    忽而,卻聽得樓內傳來聲尖叫,小女子叱喝道:「夙白你做什麽?放手放手!」不覺莞爾,起手拉鈴,鈴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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