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後也已經過去第六天。


    盡管一開始還有些難以冷靜,但這裏畢竟是我在去王都之前待了十三年的地方。很快就適應過來了。


    蒂娜她們能喜歡這裏也讓我很安心。


    三人一起的午睡姿態特別賞心悅目。昨天母親甚至也加入了她們。


    至於被我冤家坑了的那個慶宴……我不想回憶起來。再也不想在這麽多人麵前唱歌了。


    早飯過後,門戶大開可以看見內庭的房間中,我坐在安樂椅上來回搖晃,同時閱讀史黛拉的信……她看來是注意到了我的異樣呢。


    公正秀麗的字跡。輕微的花香。令人平心靜氣。


    見她有些鬧別扭的樣子,下次把她帶出來玩吧。王都的集市或許是個好選擇?


    ……北方帝國好像也有沿國境線進行演習的打算,嗎。


    我望著遠方的大樹和天空。萬裏無雲的晴天。要不要和蒂娜她們出去玩呢?


    前幾天用最快的赤獅鷲快遞送來的費莉西亞的信封中,放著我之前送的紅酒的桶單位訂單票以及她飛快書寫的筆記。


    ‘老家。綠裝胖騎士。和奧爾格倫的關係?像是沒有關聯的傳話。……好——熱。想去吃冰飲。按半個半個交換——……倫大人一起。’


    最後的文字被一通胡亂塗寫。


    綠衣騎士?要是奧爾格倫的話應該是泛紫色係的顏色。綠色是西邊盧布費拉家的象征色才對。


    魔王戰爭以來,有一族人從西往東轉移。在十幾年前的事件中憎惡的獸人族的那一族人,應該是流亡到了聖靈騎士團領地才對……情報不足。我盯著筆記看。


    應該是本打算放入信的卻粗心大意了吧。等我回去後,非要好好捉弄她一番不可!


    突然,我的視野模糊起來。轉頭看去,淺藍發少女正站在我的麵前。


    「……蒂娜,這不是我父親的眼鏡嗎?」


    「……氣,呢……」


    氣?我想抬手摘下來,卻動彈不得。


    身著淡紅色衣服的少女,以及不出所料穿著淡綠色衣服的少女正抓著我的手。


    「莉奈、愛莉。能不能請你們鬆手呢。我看不見東西了……」


    「要是看不清的話,就請換這個吧。」


    伴隨著稍遠處傳來冤家的聲音,有什麽東西被扔到了蒂娜手裏。


    「莉迪亞小姐……為什麽,給我這種東西——……難道是!」


    「我去叫義母大人和花蓮了。快點給我搞定。」


    冤家躲過追問,離開了房間。


    我取下父親的眼鏡,放在眼前圓形的桌子上,蒂娜便立刻給我戴上無度數的眼鏡。


    正想著抱怨,抬起頭後便看到學生們並排站著。


    「老師,如何?」「艾、艾倫老師……」「哥哥大人,您覺得合身嗎?」


    「蒂娜、愛莉、莉奈,你們的衣服是?」


    少女們此時身著的是東都住民獸人們夏天常穿的甚平裝(譯:現實中通常為日本男性或是兒童在夏天所穿著的一種傳統家居服)。


    蒂娜那件,淺藍色布料上點綴著雪花圖樣。愛莉所穿為淡綠色上配上幾隻小鳥。莉奈的則是一些美麗的花紋。看起來很新的樣子,估計是在王都的時候事先做好的吧。


    ……兩位女仆長的氣息真是無處不在。


    「哎呀哎呀,嘛啊嘛啊,嗚呼呼?艾倫,不誇獎女孩子的話可是要扣分的哦?」


    一臉愉悅的母親進入了房間。


    她剛才應該一直都在和莉迪亞、愛莉一起做便當吧。


    我擺弄著眼鏡腳,等到心情平靜下來,說出自己的感想。


    「三位,打扮都得很可愛呢。」


    「「「!謝謝誇獎?」」」


    立刻開心起來的少女們相互擊掌。


    接著到來的是不知有哪裏不開心的妹妹和冤家。


    花蓮穿著短袖短褲,手裏提著一包普通的布袋。


    莉迪亞今天是白襯衫搭配麻製輕薄長袖,外披一件上衣,下身則是淡紅色的長裙。頭戴一頂草帽。手持可愛小鳥繪的布袋和藤編的飯盒。


    她笑著向我確認。


    「服裝披露會已經結束了吧?」


    「……莉迪亞,這是安娜小姐和雪莉小姐,還有你共同計劃的是吧。」


    「誰知道呢?義母大人,我們會在準備晚飯前回來的。今晚能讓我一起幫忙嗎?」


    「當然可以啊,小莉迪亞。我可是一直夢想著跟女兒一起做飯呢?謝謝,抱抱——」


    母親把莉迪亞緊緊抱住,大小姐也同樣緊緊地擁抱著她。


    蒂娜她們已對此甚是熟絡。展示完衣服就一直在歡鬧著。真是和平啊。


    離開莉迪亞的懷抱後,母親向三個女孩提問。


    「好,小蒂娜你們也準備出門吧。泳裝帶了嗎?」


    「「「帶~了。」」」


    三人精氣神滿滿地附和道,將藤編的包包拎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麽令人在意的單詞。泳裝?


    母親正準備將蒂娜她們帶走的時候,


    「……等一下。」


    花蓮拉住她們。莉迪亞坐到她對麵的座位上,半睜著眼睛看向我。『蘿莉控。』『真、真過分啊。』


    「怎麽了~,花蓮?」


    「怎麽了~個頭啊!……老媽,那個,我的浴衣……」


    她握緊雙拳,鼓起腮幫子,沉默地站在母親麵前。和以前比真是一點兒沒變啊。


    另一邊冤家專心致誌地用映像寶珠拍著我。『不許亂動。不許帶著眼鏡出門!』。……有時候,真是不懂這家夥在搞什麽。


    母親一把將妹妹拉過去。在她耳旁竊竊私語。


    「(沒事的。已經做好了。回來再穿,好嗎?)」


    「(!……好。謝謝老媽。)」


    母女間的密談。關係真好啊。


    啊啊,對了。出發前還得問問這事。我站起身來,詢問道。


    「媽,也做了我的浴衣嗎?」


    「嗯~,是的……艾倫也長高了,對吧?」


    她高興地摸著長高後我的腦袋。是啊,已經穿不了去年做的了——哎!


    蒂娜她們看著我恢複如初的樣子,「老師?」「哈嗚嗚?」「哥哥大人,太好啦!」如此笑著說道。莉迪亞也是嘴角一咧,繼續當著攝影師。


    隻有花蓮抬頭看著天空,臉頰染上一抹紅色,耳朵和尾巴搖晃著。


    我揮揮手,回到之前的話題上。


    「那、那父親的呢?」


    「我會給他好好做一套的,今年就忍忍吧。真期待明年啊?」


    母親露出盛花般的笑容。


    也就是‘明年也得回來哦?’的意思吧。


    我撓撓臉,試圖扯開話題。


    「把蒂娜她們帶到達葛先生那裏就行了吧?是要去水邊玩來著?」


    「嗚呼呼?我兒子能這麽通情達理真是幫大忙了呢☆」


    腦海中浮現出一位說話不太好聽但意外樂於助人,很喜歡小孩子的獺族老爺爺。


    雖然因為十幾年前的事件,他不太想和人族扯上過多的關係,不過我以前也帶過莉迪亞去他那裏過,應該沒關係的吧。


    我向守望著我和母親對話的少女們微笑道。


    「那麽,準備好的人到玄關集合吧。咱們去水邊玩。給你們介紹個連獸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場所。」


    *


    東都自古以來便享有‘森之都’的美譽, 但在我的心中它卻是一座‘水路的迷宮’。


    成百上千條縱橫交錯的大小水路宛如蛛網般盤踞於整座都市的各個角落。


    獸人們沁潤在大樹與東都郊外茂盛的森林所帶來的水之恩惠,繁衍生息直至今日。


    ——淡藍色頭發的少女,站在橋的欄杆便伸手指向水麵。


    「老師!快看那個!!那邊,有條好大的雨在遊泳。」


    「蒂娜,這樣很危險啊。你會遊泳嗎?」


    「唔!當、當然會啊!!我,我是沒有弱點的!」


    愛莉一邊壓著草帽,一邊問道。


    「嘿誒?蒂、蒂娜大小姐,你已經學會遊泳了嗎?」


    「愛莉,噓——!」


    瞥了一眼主仆間的對話,莉奈向我請求道。


    「哥哥大人,我還不會遊泳,能請您教教我嘛?」


    「「!?」」


    「莉奈,你不是討厭遊泳嗎?」


    「姐、姐姐大人~」


    撐著陽傘的任性大小姐向妹妹投去銳利的目光。花蓮站在她的身邊。大家都是清一色的草帽呢。


    我們漫步在東都西側的郊外。老家所在的舊市街中也是最老的一個地區。此處的住民大多是老人。我們穿過橋後,目的地便進入了我們的視野。


    「「「哇啊啊啊啊啊。」」」


    蒂娜她們捏著我兩邊的袖子嬉笑歡鬧著。


    港口井然有序地停泊著十幾艘五花八門的鳳尾船。


    在街區以水運業為生的獺族,他們的祖先好像原本來自水都,使用的都是獨具特色的鳳尾船。新街區的獸人們則喜好小舟。


    我率先走下鋪設在水路旁有些陡峭的木質台階,向蒂娜她們伸出手。


    「雖然走上去會有些響聲,但台階還是很結實的。一個一個下來哦。」


    「「「好~」」」


    首先將年少的三位少女帶下來。


    「……」


    花蓮跟在她們後麵,沒有牽我的手就走了下來。不開心——看上去應該不是,不過這幾天,她的樣子確實有點奇怪。


    最後是老實等候的冤家。她把傘收攏,同便當箱一起遞了過來。我用魔法接過後,令其飄在一旁。隨後她便縱身朝我跳來。我對著懷中的冤家抱怨道。


    「……有必要每年都來一次嗎?」


    「有啊。這不是最低限度的義務嘛。要我來接你?」


    我聳聳肩,把陽傘和便當箱還給她。


    ……可以感受到學生們冰冷的視線,不過花蓮依舊一言不發。


    緊接著莉迪亞便朝我使了個眼色。這家夥似乎也注意到了妹妹身上的違和感。我點了點頭。我找個機會,單獨帶她去走走吧。


    在鳳尾船附近談笑風生的獺族男性們,確認是我和莉迪亞便向我們招手,我們也向他們揮手。


    蒂娜大叫起來。


    「老師!耍賴!不公平!!再來一遍,我申請再來一遍!」


    「不行。」


    「嗚~!老師真是壞心眼兒!然後呢——要坐哪艘呢?」


    她情緒一轉,興致盎然地抓住我右邊的袖子,向我詢問道。愛莉和莉奈好像也好奇心占據了上風的樣子。莉迪亞和花蓮熟練地繞到了水路一側。


    「對麵那艘,快點過來吧。別靠近水路。」


    「「「好~噠」」」


    蒂娜她們占據了我的右手。三個人握著,我倒也沒有這也說吧。


    ——我們在寬敞的渡口上行走,終於走到其邊緣處。


    一位蓑笠獸人男性正垂釣於古色古香卻又保養入微的鳳尾船上,後發和尾毛皆是漂亮的白色,身上穿著紺青色的甚平裝。


    他冷淡的聲音。


    「……這個腳步聲,除去那兩位都是人族吧?抱歉,我啊,這十幾年來,載過人族的次數屈指可數。另找他家去吧。魚要跑了。」


    蒂娜她們一臉擔心地看著我,草帽上都嘭嘭嘭地冒著火氣。


    「這樣啊。真遺憾, 達葛先生。另找他家啊。行,我們去吧。」


    「……昂?」


    我催促著蒂娜她們。沒過一會,他就把我們叫停。


    「等下。」


    我轉頭回來,與他相視一笑。


    「好,我等著了。好久不見啊。您看起來很精神呢。」


    「哢哢哢。你這家夥也很活蹦亂跳的樣子嘛,艾倫,誒?」


    「托您的福。還有不講理的公女殿下虐……抱歉,鍛煉。」


    「是嘛,是嘛。紅色小姐,這家夥有派上用場嗎?」


    「馬馬虎虎吧。……老是反抗我這點還真是讓我困擾。」


    「哈哈哈。你也一點沒變真是太好啦。嘿咻。」


    滿生歡喜笑著,身材嬌小的獸人——獺族的達葛先生站了起來,拿起船槳走向船艉。


    這麽一看,跟德葛先生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畢竟是雙胞胎啊。


    老獺努了努嘴。


    「行了,上船。到那兒就行了吧?啊啊,小姑娘們稍等。艾倫。」


    「明白。」


    我把行李放到鳳尾船上。稍加思考後,喊出名字。


    「愛莉。」


    「在、在滴。」


    「要不和我一起訓練吧。具體來說就是這樣。」


    「!好滴。」


    我給愛莉附加浮遊魔法,慢悠悠地將她托到鳳尾船上放下。


    我對呆住的女仆小姐催促道:


    「那,就來試試看吧。」


    「艾、艾倫老師……要、要托動的話還是太難了,我覺惹,啊嗚……」


    「沒事的。對象是擅長遊泳的蒂娜和莉奈。就算掉下去也沒事,對吧?」


    「「!?」」


    「好、好滴。沒、沒事的,對!」


    女仆小姐臉上浮出壞心眼的笑容。這樣也行吧。


    ——啊!我怎麽能幫慫恿天使墮落呢!?


    「艾倫,搞快點。」


    達葛先生,請稍等片刻。蒂娜她們手拉著手,突然慌張:


    「老、老師!我覺得隻有愛莉來操作的話很危險。」


    「哥、哥哥大人!請以安全安心安息為優先。」


    怎麽辦呢,太有意思了。


    但是,莉迪亞和花蓮則突然驚訝、我握住愛莉的左手。


    「艾、艾倫老師?」


    「我示範一下。你試試抓住那個感覺。」


    我讓蒂娜和莉奈、花蓮浮起送往鳳尾船。愛莉一臉認真地追加發動起魔法式。之後給她寫點筆記吧。我向莉迪亞使眼色。


    冤家悄無聲息地從渡口跳到船上。在中間的座位上降落後,於靠墊上就座,撐開陽傘。我鬆開愛莉的手,轉向達葛先生那邊。


    「久等了,請出港吧。」


    「好的。小姑娘們,可要抓緊了哦。」


    老年獺族劃起船槳。


    鳳尾船緩緩推波向前駛去。


    船開始順流而行之後,達葛先生便與我交談了起來。


    頭頂是僅用巨大一詞難以涵蓋的大樹。仔細看的話,樹幹的顏色有一部分還與其他地方不同。


    「慶宴的盛狀我還曆曆在目啊,話說回來,艾倫。你這家夥,還真是有夠胡鬧,誒?」


    「……我建議好好開船,達葛先生。」


    「是嘛,是嘛。哢哢哢。嘿咻。」


    達葛先生奮力地搖動著船槳,小船駛入狹窄的古舊水道。隨著速度進一步變緩,船體更是穩定了些。


    他從口袋中取出煙管,對我催促道。


    「行了,告訴我小姑娘們的名字吧。」


    我點點頭,向位於後座,觀察著水裏遊魚和周圍景色的學生們招手。


    「容我介紹。達葛先生所見坐在右側的是蒂娜,旁邊是愛莉。左側的這位的是莉奈。我正在擔任這群孩子的家庭教師。」


    三個人回頭看向我們,精神飽滿地打招呼道。


    「我是蒂娜·霍華德!」


    「我素愛、愛莉·沃卡。啊嗚……」


    「我是莉奈·林斯特。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喂喂,開什麽玩笑。」


    老年獺族咬著煙管,喃喃道。


    達葛先生曾和德葛先生一樣,都是種族中的中流砥柱,所以能夠理解上麵這些姓氏的含義。煙管口裝著的火魔石,生出了小小的火焰——下一瞬間就消失了。他將視線轉移到陽傘下的莉迪亞上,發現她正用食指點著他。這麽一說她討厭抽煙來著。


    達葛先生看著我大笑道。


    「哢哢哢。艾倫呀,原來不止紅色小姐啊?誒誒?」


    「……發生了各種事啊,各種事。」


    「哼~嗯。紅色小姐和花蓮姑娘也很辛苦啊。我表示同情。」


    「沒事的。會進一步嚴加管教的。」「對哥哥嚴加看管是必須的。」


    原來我現在被嚴加管教的還不夠嗎。


    一口巨大的航運隧道漸漸來到我們的麵前。放眼望去裏麵是漆黑一片。水路的牆壁上雕刻著去年還沒有的,奧爾格倫的紋章和聖靈教的刻印。蒂娜她們開始準備照明。


    「不需要的。點燈太不解風情了。」


    「「「?」」」


    鳳尾船快速駛入隧道之中。


    ——牆壁上浮現出淡淡的翠綠色光芒。


    蒂娜、愛莉、莉奈都發出感歎的聲音。


    「哇——」「好,好厲害。」「這、這是?」


    如夢似幻般的場景。紋章到這一段也結束了,嗎。


    「老師!這個是,非常非常古老的魔法式對吧??」


    蒂娜十分興奮地向我搭話道。達葛先生喜笑顏開。


    「謔……小姑娘,你們對這種古董都感興趣嗎?」


    「是的!」「有、有一點點。」「似乎和哥哥大人的魔法式有點像?」


    「哢哢哢。這些家夥,前途無量啊。這個是,這都不是王國建國初期的玩意兒,更加太古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哦。全貌就連全王國最會開鳳尾船的我都不清楚。要真是外行憑著興趣誤入這裏,肯定會迷路,運氣不好的話怕是得去往那個世界咯。」


    「那個那個,這邊的魔法式,也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嗎?」


    愛莉自發地提問道。不知不覺間,她已變得認真起來。


    ——莉迪亞用書作為偽裝拍著我。這是盜攝吧。都、都沒察覺到。


    達葛先生搖了搖頭。


    「不是。這玩意還有點新呢。撐死也就五百年左右吧。雖然不了解詳情,不過我還是個小屁孩的時候,聽我曾爺爺聽過這事兒,說」


    「「「說?」


    「——構築這魔法式的僅僅是一位人類。說是借助了精靈的力量。」


    「「「!?」」」


    花蓮插嘴道。


    「古老的傳說罷了。達葛先生,不要迷惑我的後輩兼學生們啊。」


    「哈哈哈。花蓮姑娘還是小屁孩的時候,不也聽得很開心嘛。」


    「那、那是因為……那個……我那時候很信任哥哥……」


    「現在也很信任我呢。」


    我打了個響指,介入牆壁的魔法式。三位少女對此驚歎。


    「「「哇————」」」


    光芒一下子增亮許多。就係統而言這些和植物魔法很接近。


    我向消息靈通的前副族長小聲詢問著自己在意的事。


    「達葛先生,水道壁上奧爾格倫的紋章和聖靈教的刻印是……」


    「奧爾格倫家蠢兒子那群家夥的跟班,在我們不在的時候不經允許幹的吧。雖說奧爾格倫家的老爺也不是壞人……但他身體狀態很糟糕吧。」


    「老公爵嗎?……他生病了嗎?」


    ──吉多·奧爾格倫,通稱『老公爵』。


    其人,超過古稀之年,是統治著王國東方的奧爾格倫公爵。也是我大學時的後輩,吉爾·奧爾格倫的親生父親。


    老年獺族叼起沒點火的煙管。


    「詳情就不知道了。隻是,這幾個月都沒見過他的身影。以前都會來獸人的城區的。」


    「……繼承人的事呢?」


    「沒興趣。隻要遵守了『古老的誓約』,我們就不會對此有什麽意見。……雖說蠢兒子那幫人有點可疑就是了。那群人,還曲解魔王戰爭發起的原由——哎呀。」


    達葛先生操作著船槳。前方陽光照了進來。


    ——已經看到出口了。我提醒蒂娜她們。


    「剛出去的時候會有點晃眼。把眼睛閉上,等一會兒再睜開吧。」


    鳳尾船離開地下水路,躍駛到平穩的湖麵上。


    周圍三麵都是高聳的懸崖。上方是茂盛的樹木。


    盡管姑且有一處口子用於通行但也十分狹窄。從難以通行這點來看,之前這裏是關閉著的吧。


    清澈的水下能夠清晰看到成群的小魚。水流也平緩溫和。


    ——我們抵達了一處就連獸人族都鮮有人知的東都郊外的秘密小島。


    鳳尾船停靠在白色的沙灘上後,我對達葛先生道謝。


    「非常感謝。」「「「非常感謝!」」」


    我拿著行李先行下船後,三位少女也接著表示感謝。


    大家將腳浸泡在水中,放聲歡笑。


    周圍除了達葛先生他們建的樸素小屋以外,就沒有別的人造物了。


    花蓮再次無視了我的伸手下船後,很快去到蒂娜她們身旁。


    然後是莉迪亞。和上船的時候一樣,將陽傘和藤編便當盒浮起,跳到我的懷中。


    「……你根本不需要吧。」


    「誰知道呢。」


    興奮著的蒂娜她們注意到什麽,向達葛先生問道:


    「達葛先生,這個地方叫什麽呢?」


    「那個那個,這裏有凶暴的魚先生,之類的嗎?」


    「水會不會突然變深,河流會不會突然變急呢?」


    「哢哢哢。隻有好吃的魚,沒有危險的魚。海灘不僅平淺,這一帶的水流也很緩慢,……至於名字的話……」


    白發老年獺族稍作停頓。隨後信誓旦旦道:


    「正式名稱的話我不知道。但是,我們稱呼它為——阿特拉島。」


    至少得記住她的名字吧。達葛先生微小的誓言傳入我們的耳中。


    花蓮看向我。我也點頭回應。這是為了不忘記我們的兒時玩伴吧。


    小船再度滑入水中,達葛先生回到船艏麵向我們。


    「好嘞!傍晚前再來接你們。小夥子一位配小姑娘五位可真是豪氣啊!」


    「您來?」


    「才不要嘞。要是給孩子她媽知道,得把我大卸八塊了。——好好享受吧!」


    「非常感謝。」


    「哦。後麵那些小姑娘們。給這家夥添麻煩的事我都允許了啊!」


    「「「!好~的。謝謝您的許可。」」」


    蒂娜她們精神飽滿地道謝著。


    達葛先生抬起一隻手回應,隨後便駛向了地下水道的入口。


    我從袋子中取出紅酒瓶子,朝著他的背後投去。


    「達葛先生!」


    「嗯?噢、噢喲!」


    「味道準保靠譜。和您夫人一起享用吧。」


    「哈哈哈哈。多謝、多謝。」


    穩當接到手的達葛先生,一邊珍重地夾著酒瓶,一邊劃著鳳尾船——很快便消失在了我們的視野中。


    我笑著對少女們說道。


    「那麽,就來換上泳裝吧。別忘了做好防曬。」


    *


    用魔法做好沙牆,我換上泳裝將毯子鋪在沙灘上,立起一把巨大的陽傘,然後給小狼型的兩個遊泳圈打好氣。這是給蒂娜和莉奈用的。


    我自己穿的泳裝是普通的五分褲型。上半身穿著白色短袖襯衫。開著前麵的紐扣。


    冤家她們正在小屋子裏換衣服。她們回來之後就得去取桌子椅子了。


    達葛先生他們也是生活風趣的人,該有的東西裏麵也應該有的吧。


    天空中野生的蒼翠獅鷲正優雅地飛行著。和平常經常看到的獅鷲快遞那種不同,脖子很長。我隻有小時候在森林裏遭遇過。那真是一種非常美麗的生物啊。


    之後,把這事也分享給孩子們吧——突然從沙灘上傳來聲音。


    「老師!」「哥哥大人!」


    和預料一樣,是蒂娜和莉奈。她們用白色的毛巾包裹著身體。


    「你們兩個,都換好衣服了嗎?」


    「「換、換好了。」」


    盡管元氣滿滿地回複著,年幼的公女殿下們看上去卻很害羞的樣子。


    即使如此——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取下了毛巾。我條件反射地用手捂住眼睛。


    耳邊傳來蒂娜和莉奈挑逗的聲音。


    「老師,請看呐!我這身比莉奈更可愛哦!」


    「哥哥大人,請您認真鑒賞一下吧。明明是我更可愛哦。」


    我放下手後,不自覺地笑出聲來。兩個人都一臉訝異地看著我。


    「老師?」「哥哥大人?」


    「兩位——果然關係非常好呢。」


    「?……莉奈,你!?」「?……蒂娜,你!?」


    聽到我的感謝,少女們眨了眨眼,驚訝地看著對方。


    蒂娜是以藍白兩色為基調的泳裝,胸前裝飾著飄帶,下身則是短裙。


    而莉奈是以淡紅為基調,款式是一樣的。——隻有顏色不同。


    「是在同一個店買的嗎?」


    「是、是的……愛莉也一起去了。我明明一直保密到今天!」


    「真、真是遺憾。首席大人,明明都挑得那麽煩惱了,你怎麽還選了一樣的呀!」


    「很可愛哦。而且要是覺得穿成一樣很高興的話,就老老實實地高興吧。」


    「「誰、誰會高興啊!」」


    她們異口同聲地喊道。真不坦率啊。


    稍後傳來踏著沙灘,有躊躇感的腳步聲。


    「這個、那個……艾、艾倫老師……」


    「愛莉,你換好——……」


    女仆小姐穿著以淺綠色為基調的波點泳裝。和那兩位不同,是大人型號的。


    愛莉拉近距離,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


    「那、那個、那個……被、被店裏的人推薦了……不合、合身嗎……?」


    「咳咳——不會哦。很合適。」


    「多、多謝誇獎?」


    「「…………」」


    「誒?蒂、蒂娜大小姐,莉、莉奈大小姐???」


    蒂娜和莉奈一言不發地抓起女仆小姐的手,拉著她去前麵的沙灘上做熱身運動。特地麵朝湖麵那側。


    隨後遲來的妹妹便對著我的耳朵叱責道。


    「……哥哥,眼神太下流啦。」


    「我覺得,沒這種事吧。」


    妹妹身著嶄新的淺紫色泳裝。因為希望便於活動,泳裝幾乎沒有無用的裝飾,下身則是短褲。她一下下地,窺視著我的反應。


    「嗯,花蓮也很可愛哦。」


    「……隻有這樣嗎?」


    獸耳和尾巴表現出她的期待。我遞給她遊泳圈,在耳邊輕語道。


    「這跟生日禮物送我的那條領帶是同一家店吧。褲子上還有『蝴蝶』圖案的刺繡。」


    「湊、湊巧罷了。……你們,在看什麽?」


    「「「!」」」


    注意到窺探著自己的蒂娜後,妹妹兩手抱著遊泳圈向她們跑去。


    她不但比我擅長照顧人,遊泳也比我遊得好,指導蒂娜和莉奈的工作就交給她吧。


    最後,感受到了冤家靠近的氣息。


    「真鬧騰啊。」


    「有嗎?之前,就我們三個來的時候雖然也很開心,不過像這樣也不壞——……」


    我轉過頭……視線便向下飄移。莉迪亞正驚訝地歪著腦袋。


    「?怎麽了,有什麽——……哼哼嗯——」


    「等、等下!等下!!」


    我阻止著赤發的公女殿下一步兩步地縮短距離。


    ——莉迪亞真的很美。


    頭戴草帽,泳裝不再是紅色係,而是一轉不加修飾的純白。腰上纏著一條紅色的絲巾。


    「嗯哼哼?你,對這種類型很應付不來吧?行了,別多想了,趕緊稱讚就是。來吧!」


    「好、好肮髒的手段。所以我才說,莉迪亞·林斯特公女殿下手段特別肮髒啊!!」


    「話不是這麽說的吧?」


    「嗚嗚嗚……」


    明白自己的臉越來越紅之後,冤家愈發炫耀著自己的勝利。


    因為被她步步逼近,我才會情不自禁地……


    「啊——!莉迪亞小姐,你、你在做什麽啊!!」


    蒂娜注意到我們了。得救了!


    「……切。」


    莉迪亞大聲咋舌,瞥了我一眼。看得出她相當鬧別扭。


    我聳聳肩,下定決心在她耳邊說出自己的感想。


    「……我覺得,很美。」


    「!……哼、哼~嗯?嘛,也、不差嘛。小不點兒!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教教你什麽叫不自量力!!」


    是在遮羞吧,冤家對著套著小狼泳圈的淡藍發公女殿下叫喊著,大步向她跑去。我也一邊對著自己的臉扇風,一邊跟在她後麵。


    ……希望她別再搞這種偷襲了。心髒要吃不消了呀。


    我坐在藤編的椅子上,冷靜下來思考著。


    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是在王國內也數一數二的魔法士和劍士。


    一開始,明明是想去玩水的……我看向前方。


    不管有什麽理由,隻要開始,變成這樣也是必然啊。


    「這場勝利,我就收下了!」「姐姐大人,做好覺悟吧!」


    蒂娜和莉奈在浪起時對著悠然站著,赤手空拳的莉迪亞發射數十枚冰彈和炎彈。而冤家手刀一閃,將其全部粉碎。少女們慘叫道:


    「為、為、為什麽這麽不講道理!?」「姐、姐姐大人,您、您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了。」


    「不對,是你們太弱了哦。」


    「「!!」」


    蒂娜和莉奈橫眉豎眼。固執的兩人用雙手施展起魔法。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後,莉迪亞向另一邊的花蓮挑釁道。


    「隻是等著可不會等來勝利哦?也就是說,吃午餐的時候,那家夥旁邊的座位就確定是我了。」


    「夢話就到夢裏說去!哥哥就由我來守護!!」


    花蓮展開雷彈的魔法式並發動。和蒂娜她們不同,瞬間發動與延遲發動相互穿插。但是,沒有使用『雷神化』和上級魔法之類的。


    ——這隻是玩耍。


    勝利條件是,在時間限製內讓莉迪亞使出攻擊魔法,魔法僅限初級魔法。為了不破壞沙灘,已經構築好各種耐性結界。好像說是贏的人能在吃午餐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樣子。


    冤家介入花蓮的魔法將其消除。


    「這、這招是哥哥的!?」


    「你覺得那家夥,會對我吝嗇他的技術嗎?」


    『!!?!』


    不隻是花蓮,蒂娜也動搖起來。


    一半是在撒謊。知識也好技術也好,雖然我並沒有吝惜,但也有她用不了的東西。


    我看著飄在空中的三種魔法式和安娜小姐在王都中央車站遞給我的筆記。


    圓桌擺放著茶壺和稍大一些的藤編便當箱。


    披著白襯衫的愛莉向我搭話。好像她是為了沏紅茶去了小屋一趟。


    「艾倫老師,涼涼的紅茶,您覺得如何?」


    「這就享用。愛莉你沒關係嗎?不去參加那邊。」


    「是、是滴。我隻要,給艾倫老師沏紅茶就滿足了。而、而且,艾倫老師還借了襯、襯衫給我……誒嘿嘿。」


    女仆小姐害羞起來。……泳裝配白襯衫啊。不敢直視了。


    我將紅茶一口飲盡。因為有施加恰到好處的溫度控製,冰還浮在上麵。


    「很好喝呢。」


    「多謝誇獎。最近,也被外婆誇獎了。」


    「你哪天被林斯特家的女仆長勸說加入,也不奇怪呢。」


    「那個,那個……啊哇哇……」


    「……忠告已經遲了嗎。真抱歉。」


    看來下手很快的女仆長大人已經勸誘過沃卡家的大小姐了。


    安娜小姐在車站遞給我的筆記上如此寫道:『羅莎·霍華德大人那件事,有進展的可能性。出生一事有疑點。即使是巧妙地隱藏了起來,好像並非西方名門,考爾哈德伯爵家的血脈,而是養子的樣子。王室也有默認的痕跡。詳情今後再談。』


    聞到戰爭的味道了……我想要去拿玻璃杯時,被一旁伸出的手截了個胡。


    「……莉迪亞,那個,是我的啊。」


    「也就是,我的咯。愛莉——」


    「!好、好滴!」


    「去把小不點兒和莉奈叫回來。就說也要練習一下遊泳。因為是一起做便當的夥伴,我就不計較你偷跑的事情了。給我把襯衫脫了!」


    「好、好滴!」


    女仆小姐脫下白襯衫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在圓桌上。之後,為去幫助在花蓮手下學習遊泳入門的公女殿下們,她向沙灘奔去。


    冤家坐在我對麵的椅子上,喝了口紅茶。


    「蒂娜她們怎麽樣?」


    「馬馬虎虎吧。跟著你這半年,也算是有所長進。不過跟我比肯定是不行。」


    「也,就是說有順利成長著的意思啊。學生們能成長我還是挺開心的。」


    感到肚子餓了,我從箱中取出一塊中間夾了蛋的麵包,抓來送入口中。


    冤家緊盯著我看。


    「……能別盯著我看嘛?」


    「好吃嗎?」


    她無視了我的提問。這是母親特製的味道。沒有不好吃的可能。


    「那當然是、好吃啊。我和花蓮可是吃著這個味道長大……莉迪亞?」


    冤家連帶著椅子一起轉過身去。好像還握緊了拳頭。嗯?


    我把筆記放進襯衫的上口袋裏,開始改良魔法式。


    ——坐在椅子上,抱著腿的莉迪亞正觀察著我。改、改良難以進行。


    「你不去遊泳嗎?」


    「不去。再補給中……」


    「說什麽再補給……」


    她用纖細的手指描摹著魔法式。


    「你那些,有一個是校長的轉移魔法對吧?還有一個是暗號式?最後那個隻有一部分吧。」


    「都給你看完了啊。雖然我不行,不過你好像能用的樣子。等我完成剩下兩個就教你。」


    「……嗯。」


    悠閑的時間緩緩流逝。


    湖中,花蓮站在泳圈能落腳的地方,教著蒂娜和莉奈遊泳。


    「花、花蓮老師。」「我、我浮不起來。」


    「浮得起來的。你看看愛莉。」


    妹妹指尖所向,是愛莉在湖中深處長距離遊泳中的姿態。她向蒂娜和莉奈揮了揮手。


    「蒂娜大小姐、莉奈大小姐,快過來啊~」


    「「…………」」


    麵對這番天真無邪的呼喚,蒂娜和莉奈都說不出話來。花蓮望著遠處道:


    「我懂了。也就是說……你們學不會遊泳的原因在胸部,是這樣對吧。……你們想這樣承認嗎?真的嗎?」


    「「!不、不是!!」」


    「很好。我一定會讓你們學會遊泳的!」


    且不論做法,她很擅長鼓舞別人啊。


    冤家發出小聲的呢喃。


    「呐…………下個月,就是我生日了……」


    什麽嘛,原來一直是在在意這件事啊。


    「會給你抽出空的哦。」


    「……謝謝。」


    莉迪亞冷淡地說著感謝,把臉埋在膝蓋裏。後頸通紅。


    我望著果敢地上下拍打著腳的蒂娜和莉奈,組織自己的語言。


    「說來……你也當姐姐了呢。」


    紅發的公女殿下抬起頭,刻意地說道。


    「是啊?既然你年級比我小,就多尊重一下年長的姐姐吧!」


    「對姐姐來說就不需要撒嬌了呢。」


    「駁回。」


    她站起來到我旁邊,咚的一聲坐下來。緊接著一把將我的左手搶過去。


    「……還沒被寵夠。多寵寵我。這樣的話,我就能更加努力了。」


    「好的好的。別太勉強自己哦?」


    「好的隻用說一遍!你也要好好地,吃飯、休息、睡覺。知道了嗎?」


    「呃——……我、我會妥善安排的。」


    莉迪亞撅起嘴巴。


    「……這仆人真是不可愛啊。果然還是把你綁去水都好了。」


    「從這裏出發的話,啦啦諾亞帝國那邊更近吧?」


    「……真不可愛啊——」


    我撓了撓自己的腦袋。真是麻煩的公女殿下大人啊。


    ——上空傳來了奇妙的氣息。有什麽掉了下來。


    我向上看去,毛球?不對,在拚全力扇著翅膀……不是鳥吧。


    我用浮遊魔法幫它飄到傘的上麵,撲閃撲閃。


    莉迪亞和我一起站起來確認。


    「嘿誒——」「啊啦。」


    在傘上的是毛絨絨的毛球——真身是,一隻蒼翠獅鷲的幼崽。


    美麗的蒼藍翠綠的毛球背上長著小小的翅膀。那雙金色的眼眸吃驚地盯著我們。


    「這麽小就和父母分開……是飛行途中掉下來的嗎?」


    為了保險,我在遮陽傘周邊加上浮遊魔法。


    我沒有出手。雖說獅鷲是聰明的生物,但野生種也有討厭人類氣味的——毛球從遮陽傘上飛起,落入我的臂彎中。幼獸很舒服地鳴叫著。


    我困惑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冤家一就座就轉過頭來。


    「……好。很搭。非常搭。將來,要是有孩子的話也像這樣——等下。雖然確實很搭,不過那個位置不應該是我待的嗎。要是有了孩子就會被搶走?呀啊但是,跟孩子較真未免也……」


    「莉迪亞?」


    「!沒事。紅茶,再來一杯!!」


    「?行。」


    我用魔法作出冰塊投進玻璃杯中,並注入紅茶。


    幼獸用頭和前腳觸碰圓桌,對此饒有趣味的樣子。嗯嗯。


    我拿起一塊冰,遞給幼獸。「?」它用嘴巴含著冰塊開心地鳴叫著。


    在我把紅茶遞給冤家的同時,一頭蒼翠獅鷲便悄無聲息地在沙灘那邊著陸。控製著人類無法完成的風魔法。


    在修長頸部之上有金色的眼眸和黃色的嘴。看它頭上沒有角,應該是母親吧。閃閃發光的翅膀,蒼藍和翠綠色的羽毛覆蓋著身體。體長是人族男性兩倍以上,四肢上附有尖銳的勾爪。


    我用手示意製止注意到這邊狀況的蒂娜她們。沒事的。


    幼獸降落到地麵上後,它一步一步地走向母親身旁,在腳邊停下。然後轉向我們這邊搖晃身體。這是表示感謝的動作。我向獅鷲母親說明道。


    「它沒有受傷。別再讓它掉下來了哦?」


    母親溫柔地用嘴叼著幼獸,將其放在背上,巨大的翅膀展開縱身飛起。


    蒂娜她們以聲勢浩大地跑了過來。


    「老師、老師!」「艾艾艾、艾倫老師!」「哥哥大人,成年個體,而且是野生的獅鷲都被您馴服了嗎!?」


    突然就吵鬧了起來。我和孽緣對視,忍不住笑出來。


    「哥哥!看上麵!!」


    花蓮非常緊張地警告道。


    「啊啊,真有禮貌啊。」


    伴隨著翅膀撲騰的聲音,好幾個圓圓的物體被拋擲到地上。我隨即對其附加浮遊魔法。


    蒂娜、艾倫、莉奈手拉起手。


    「誒、誒誒?」「好、好大的水果——」「獅、獅鷲的報恩,第一次見。」


    空中十幾個成年貓大小的某種樹果——大樹的果實令學生們十分吃驚。雖說是『大樹』,其實也隻是在森林地帶生長的種類。我在小的時候,是不是跟花蓮經常吃來著。


    東都的這種是能給王家上供級別的高級貨,不是能經常吃到的東西。


    我向妹妹請求道:


    「花蓮,給果實開個洞吧。」


    「嗯。」


    她一邊回複,一邊幹脆利落地用短劍開了洞。


    我接過其中一個,將其放在桌子上一個深底的玻璃容器上。


    蒂娜她們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將水果顛倒過來


    「「「!哇啊啊啊啊啊?」」」


    在其中的果汁落到容器中之前,我發動冰魔法和風魔法,形成小小的漩渦。在容器中被冰凍的果汁像雪一樣降落堆積起來。我用勺子舀起,遞給妹妹。


    「花蓮,嚐嚐味道。啊~」


    「!哥、哥哥,我、我…………」


    盡管猶豫了一陣,最後放棄抵抗的花蓮還是張嘴咬住勺子。


    「怎麽樣?」


    妹妹害羞地表述感想。


    「……冰冰的,還有點甜。」


    「嗯,那就好。」


    我將果實拋向空中,用風魔法切開。果肉便整齊地排列在容器中。


    我遞給花蓮,轉向蒂娜她們那邊。


    「拿幾個來玩吧。遮起眼睛來斬切。很有意思的哦。」


    「好~?」「但是但是。」「哥哥大人,我也要一樣的。」


    三位少女可愛地向我請求道。妹妹安靜地品嚐著果汁冰沙。


    我拿起第二口,稍作思考,向淡藍發少女提議道:


    「蒂娜,要試試看嗎?」


    「!要!交給我吧!!」


    握緊雙手的淺藍發公女殿下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故意使壞再確認一遍。


    「真的?」


    「唔!我、我可以的!不會輸給壞心眼的老師的!」


    「我知道了。那麽,拜托了。」


    「交給我吧!」


    在拿出幹勁的少女的身邊,愛莉和莉奈十分不安。


    那麽,她能做到嗎?


    ——在那之後,大家開心地吃起午餐。


    便當非常的美味,還有凍成冰塊的果汁也很不錯。


    下午又是遊泳,又是追著魚玩,又是蒙眼劈大樹的果實——非常有趣。


    鬧過頭的蒂娜她們在歸途的船上昏昏欲睡。花蓮和冤家心情似乎也轉好,能來這一趟真是值了。


    雖然狠狠捉弄了達葛先生一番就是了。


    *


    等到回家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間了。


    蒂娜、愛莉、莉奈向等候我們歸來的母親匯報一整天的情況。


    隨後,她們一回到房間,就飛入床的懷抱,酣然入睡了。


    花蓮則是說著「……身上還有汗」,二話不說第一個跑去洗澡。


    開心地聽著我們匯報的母親,看著蒂娜她們的樣子開口道:


    「啊呀啊呀,真是有夠開心呢。晚飯之前就讓她們睡著吧。艾倫,還有小莉迪亞不休息的話沒關係嗎?」


    「我沒關係哦。莉迪亞呢?」


    「我也沒問題。」


    母親把兩隻手合起來。


    「這樣啊?那麽,小莉迪亞,能給晚飯準備搭把手嗎?」


    「好的,義母大人。……便當很好吃哦。非常感謝。」


    「嗯哼哼?太好了呢。」


    「媽,要我去跑腿嗎?要的話我想和花蓮一起去……」


    接著,母親睜開眼睛,隨後是滿臉的笑容。


    「剛好,有事要拜托你哦。在玄關等著吧。」


    「明白。莉迪亞。」


    冤家朝我揮了揮手。最喜歡母親了是吧。我點了點頭。


    ——在玄關等候了一會兒,操作著魔法式的時候背後傳來了聲音。


    「哥哥,久等了。」


    抬頭看去,眼前是我可愛的妹妹大人。我的臉上不禁浮現出笑容。


    「花蓮,真少見啊。出去還穿著浴衣什麽的。」


    妹妹穿著母親手製的淺紫色浴衣。搭配其上裝飾的夏花十分漂亮。


    還有肥皂的清香。


    「……我也會有這種日子哦。怎麽、樣?」


    「嗯?我妹妹世界第一可愛的啦!」


    「哥、哥哥。不要捉弄我了。」


    「是真心話。行了,走吧。」


    我伸出左手,她便老老實實地握住。


    出門時,太陽已經西沉。東都獸人街道特有的照明燈已被點亮。


    「啊啊,原來如此。到這個時候了啊。」


    「是的。到下下周的話……就該是送魂節了!」


    「那真是吸引人呢。要不是還有家庭教師的工作還真想留下來啊。」


    我們一邊談話一邊前進,往水路上的岔道繞路。


    我靠著水路這一側走著。鞋子哐當作響。花蓮繼續著剛剛的話題。


    「蒂娜她們應該是要回老家的。在此期間,哥哥也繼續待在老家如何?」


    「回老家這事,我是聽說了。怎麽辦好呢……花蓮一個人留下來也行哦?」


    「你走了,我也不會留下來的。我還有監視哥哥的義務。」


    「監視什麽的,真過分啊。」


    花蓮講我的左臂緊緊摟住。用蔑視的眼神看著我。


    「……居然不跟我商量就去當什麽家庭教師了。說起來,還有王立學校的臨時講師。霍華德·林斯特兩公爵家的新商會。在此之上,還有勸誘費莉西亞的事。」


    花蓮慢慢掰著手指,逐個清算著我的罪狀。


    晚霞後照射出今天最後的光芒。


    「就算是有理由,但跟史黛拉約會、收她當學生,還有之前臨時去當測試官。讓莉迪亞小姐當上王族護衛官這件事也是……哥哥你太得寸進尺啦!」


    「嗯——大家都是好孩子哦?除去一個人。」


    「我沒在說這種事!我是在說,哥哥應該,多花一點時間陪妹妹拆!」


    計劃進展順利。我開玩笑道:


    「花蓮不也正在撒嬌嗎?」


    「不夠!完全、不夠!」


    花蓮哼地別過臉去。真可愛啊。


    她晃動著著耳朵質問道:


    「……這次回老家莉迪亞小姐穿的衣服,是哥哥選的嗎?」


    「……那是有萬不得已的理由。零距離的『火焰鳥』,我頂不住。」


    「騙子!」


    溫柔的時間緩緩流逝。這幾個月來,都沒能拿出時間來和花蓮這樣度過。


    回到王都之後也得想辦法抽出這種時間才是——妹妹停住了腳步。


    「?怎麽了嗎?哈!莫非是,迷路了!?」


    「不是,就是希望你不要老是和蒂娜待在一起。……哥哥。」


    「嗯——?」


    蒂娜盯著我。話語呼之欲出,卻又迷茫地卡在喉嚨處。她重複幾次之後


    「那,那個!」


    「嗯?哦,這不是艾倫嗎?喂,也來看看新市區嘛~!」


    一旁水道上的狐族青年劃著小船過來。


    因為是新市區的人,他穿的不是和服而是普通的服裝。船上放著大樹的果實。「明天也會來叨擾哦——」。忽地,他轉身搖著手和尾巴離去。


    待到小船差不多消失後,我轉頭看向花蓮,她有些失落的樣子。


    我伸手放在她的頭上。


    「抱歉,剛才打斷了你。說說看吧?最近,你的樣子不太對勁哦?」


    她焦慮著、猶豫不決著。但最終——還是開口道。


    「……是關於升學就業的事情。」


    「升學就業?花蓮是要去上大學的吧?」


    我一問,妹妹還是猶豫地闡述了自己的想法。


    「我在想去大學是不是沒有意義。知識和魔法在哥哥這裏學就足夠了。」


    「你這樣說我有點不好意思啊。你也不想當王國魔法士了嗎?」


    妹妹投入我的懷抱。混雜著憤怒輕聲訴說。


    「……我一想到自己會進入那樣對待哥哥的組織……就很反感。」


    原來在煩惱著這種事啊。真是挺哥哥著想呢。


    我盡可能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就我個人意見的話,我還是想讓你讀個大學然後進入教授的研究室。務必讓那個人改頭換麵!不過,要是花蓮自己有決心的話,我也會全力支持的。」


    「……哥哥就算被差別對待、被故意找茬,也想當上王宮魔法士,是為了父親和母親,還有」


    沒有迎合我的油嘴滑舌,妹妹抬頭看向我。眼中滲著淚水。


    「為了我對吧?這樣的話,就能賺錢了……我把重擔都丟給哥哥……」


    「花蓮。」


    我溫柔地抱住她,撫摸著後背。以前,每當她撒嬌時我都會這樣做。


    「你的推測沒錯哦。」


    「那、那麽!」


    我擦拭掉妹妹的眼淚。


    「但是,這也是我自己想去做的。為了父親母親,為了會可愛地叫我『哥哥』的妹妹,我什麽都會去做。重擔?我怎麽可能會對自己可愛的妹妹這麽想呢。」


    花蓮更深地將臉埋進我的懷抱。


    「…………哥哥,真卑鄙。」


    「哼哼哼。我隻要是為了妹妹,即使是命運我都給它掃平了啊!」


    「你就是這種地方啊。…………可以說句任性的話嗎?」


    「嗯。」


    我即答。哥哥就是要聽妹妹任性話的生物。


    花蓮說出自己小小的任性:


    「——……我,想去上大學。雖然還不清楚要不要當王宮魔法士。」


    「明白了。我就是想到你會這樣才這麽努力的。這幾年份的學費,我會替你付的。」


    「!哥哥!?」


    「不準說不要哦?就讓我寵著你吧。」


    「…………好。」


    「行。那,還得去買東西呢。花蓮?」


    我鬆開妹妹,剛想邁步就被拉住了衣服的下擺。


    「還想再說一件事,可以嗎?」


    「什?」


    妹妹蹦跳著來到我的麵前,轉頭兩隻手摟住我。


    太陽完全落下,水路邊的街燈發出柔和的光亮。


    「——要是上了大學,我,要住在哥哥家裏。」


    「!花蓮。」


    「哥哥,你說了可以的。」


    「唔……」


    我的公寓在王都下城區。治安不怎麽好。讓可愛的妹妹住在那裏實在是有點……


    與煩惱著的我相對,花蓮一副搗蛋鬼的表情微微吐舌說道。


    「開玩笑的。要是史黛拉也升學的話,我就和她一起住進大學的宿舍。」


    「花、花蓮!」


    「您明白被捉弄者的心情了嗎?好好反省一下哦?」


    「……妹妹太嚴厲,我心好痛。」


    「還會對你更眼裏的。不過,也讓我多撒撒嬌。這就是世界的真理。」


    我貼近妹妹,故意似的低下頭。


    「好,我投降。全聽王立學校學生會副會長大人的指示。」


    「很好。那就去買東西——!在那裏的是誰!」


    水路旁的小道上,衝出一位狼族的少年。


    我給花蓮使了個眼色,讓她停止展開魔法。


    「這不是托內利嘛?我們還在跑腿途中的說。」


    「……現在,來大樹一趟。不管你有什麽事。」


    「去大樹?真突然啊。」


    「……別管了!跟我一起來就好。」


    托內利發著脾氣。雖說這人平時就毛毛糙糙的,不過現在的樣子確實不太尋常。


    我聳聳肩,朝暗處喊道。花蓮還沒解除警戒狀態。


    「光托內利可不頂用。請您出來做個說明吧。」


    我一出聲,暗中一位身著男裝的年輕女子就現了身。


    漆黑的頭發被簡單地綁起,皮膚微顯黝黑,腰間別著一把粗糙的短劍。


    ……魔力好像有變化?


    「你是吉爾的護衛兼女仆對吧?」


    「在下科諾哈。奈何身為人類走在獸人街上有些不妥,因此讓托內利大人為我帶路。很抱歉,還請您跟我走一趟。」


    「……能聽聽理由嗎?」


    「在這裏不能說。請當成吉爾大人的的要求。」


    我倒是要回去東都來著。那家夥叫我?花蓮喊道。


    「我不能信任你!為什麽,吉爾大人不是讓哥哥去宅裏而是大樹?要是有什麽的話,也應該由作為族長的烏基先生傳喚才對!托內利,到底怎麽回事?」


    「……老、老爹也說叫、叫艾倫過來。好、好像是急事。」


    「什!?」


    妹妹一時語塞。連族長都叫我去嗎。我看向托內利,他卻把眼睛轉向一邊。


    ……沒辦法了。


    我向科諾哈小姐回複道。


    「明白了。我跟你去。花蓮,買東西一個人能行吧?這事也順便告訴母親。」


    「這樣的話,我也要跟著去!」


    科諾哈向周圍環繞飛舞著紫電的妹妹通告道:


    「非常抱歉,無關人士還請不要涉足。」


    「——!?」


    我向激動的妹妹說明道:


    「沒事的。大樹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我不能信任。」


    「哦呀?花蓮不相信我嗎?」


    「我信。比誰都——比誰都,世界上最相信你。但是!」


    「謝謝。」


    我向擔心得不得了的妹妹傳達感謝,轉身麵向仍在動搖的少年與男裝女仆。


    「那麽,走吧。要是不早點結束的話,我就趕不上吃晚飯了。」


    *


    邁步在唯一通往大樹的大橋上,我向科諾哈小姐打聽自己後輩的狀態。


    「吉爾還精神嗎?」


    「是。」


    她平淡地回應。狼族少年則一直沉默不語。


    ——這樣那樣之後,我們終於抵達大樹正麵的入口。


    雖說不過就是重新建設了巨大的樹洞,但毫無疑問也是獸人街最宏偉的建築物。


    正是憑借著植物魔法的操作,才能在活著的樹木中築成這般的建築。


    在入口旁,停放著漂亮的馬車。還有奧爾格倫家的紋章。


    ……在大樹旁停馬車呢。


    我向守衛的人打招呼,說明事由後,大門就打開了。


    大樹中央是圓形的大廣場,許多獸人在桌子上展開資料,各處都在進行著對話和商談。中央部分毫無遮擋,上方也傳來細微的聲音。大廣場深處設置的長台階也一直有人來往,沒有中斷的跡象。和我小時候同父親一起來的時候相比,印象沒有任何改變。


    這裏,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都是獸人族的政治、行政、經濟、祈福中心,在特別時期,還會作為匿藏全體獸人的避難所。匯總全獸人族事務的辦公室也被建在最上層。


    旁邊的人們看到科諾哈小姐和托內利都是一臉疑惑,確認到有我在的時候,才接受了他們。熟人們向我招手。


    托內利心情不佳地開口道。


    「……喂,快走。」


    「是呢。托內利,你能讓藤蔓動起來嗎?」


    「怎、怎麽可能啊!會用植物魔法的隻有族長、以及當過族長的人而已!」


    「那我來吧。」


    「你、你這貨,知道自己在說什」


    我觸碰正麵入口旁的樹幹,發動植物魔法。


    巨大的常春藤生長出來承載我們三人,從中央通透部分開始上升。


    「!?!!」「這是……」


    「因為是在大樹裏麵才能做到啊。」


    少年嚇得翻白眼。男裝女仆則在我解釋前就把我打斷。雖然我是在撒謊。


    ——藤蔓長到了最上層,到達總辦公室。差不多有王都的聖靈堂那麽高。


    我聽到穿透厚厚的牆壁,傳來的房間中微微的聲響。


    狼族少年朝下看去。臉色鐵青。


    「托內利,是烏基先生找我對吧?那到報告為止都是你的工作哦?」


    「!我、我、我知道啦,這種事情!」


    盡管一副煩躁的樣子,他還是刻意珍重地敲門。「……門開著。」裏麵傳來如是平靜的回複。


    托內利努了努嘴。示意我們進去。


    「打擾了。」


    ——房中有四人。他們都齊刷刷將視線集中到我這裏。


    其中,三名人族,清一色淡金的頭發,劉海有一部分為淡紫色。


    一人身著深紫色的軍服,腰間別著裝飾華麗的騎士劍。身材魁梧。目測四十歲上下吧。


    令人一人身著聖職者經常穿的長袍,戴著一副小巧的眼鏡。眯著眼,身材消瘦。年齡大約是二十五歲有餘吧。


    最後一位則是魔法士打扮。我大學時代的後輩,吉爾·奧爾格倫。


    「?艾倫??」「!居然是,艾、艾倫前輩……」


    辦公桌後麵露難色的黑發狼族男性——作為族長、負責統籌獸人全體工作的烏基先生十分震驚,坐在離他最近位置的後輩也站了起來。


    「久違了,烏基族長。還有,吉爾·奧爾格倫公子殿下。聽到兩位的傳喚,我便火速趕來了。」


    「?我叫的??」「我、我??」


    「——吉爾大人,如您所求,將『劍姬的頭腦』大人帶來了。」


    「!!科諾哈!?」


    男裝女仆一邊掩飾著吉爾的反應,一邊介紹著我,把門關了起來。果然是謊言啊。


    門關上之前我與托內利對視一眼。少年的眼眸中,我感受到了令人恐懼的黑暗情緒和強烈的焦躁。


    軍裝男性瞥了我一眼……眼神中彌漫著蔑視、嘲諷、以及不快。


    男性看向烏基先生,將右拳錘到辦公桌上。胸前的金鎖閃閃發光。


    「烏基!我說好幾遍了!!閉上你的嘴巴趕緊把自警團的指揮權叫出來,同意讓我們暫時接管大樹就就行了!」


    「……遵從『古老的誓約』,容我拒絕您的提議。我們與您的家族,社會立場不同,在此之上建立了對等的關係。暫時接管大樹一事,已經越界了。而關於自警團的指揮權,且不知會不會發生戰爭,和平時期怎麽能做那種事……還是請讓我與公爵本人交涉。」


    獸人族的自警團,盡管今時不同以往,也全都是精兵。事態已經發展到需要他們的地步了嗎?


    「兩百年前定下的發黴誓約雲雲,我在當上家主那天定會將其廢止!」


    「那麽,就等到那天再說吧。您說要廢止的話,我們也會考慮的。請直轉王都,向陛下直接訴說您的打算。」


    「咕!」


    「格蘭特公子殿下,請告訴我您的理由。沒有事前通知,三位公子殿下突然造訪,連句解釋都沒有,前一句『把自警團的指揮權交出來』、後一句『大樹的暫時接管』……老公爵知道這些事嗎?」


    「和父親大人並無關聯。十萬火急!現在的狀況是,吾等能夠行動的,隻有格雷戈裏的部隊。以及警戒部隊了。 再樣下去的話……東都要被焚城了!」


    「……竟有此事?」


    烏基先生聽到奧爾格倫公爵家長男,格蘭特·奧爾格倫公子殿下口中不能置之不理的話有了反應。


    「……這是怎麽一回事?剛剛,東都焚城,您是這樣說的對吧。」


    「嗯、嗯,是啊!閉、閉嘴閉嘴閉嘴!你、你又不肯出兵,又不肯把大樹交出來是吧?」


    「請容我拒絕。此次事件,我會向老公爵稟告的。」


    「……哼。出事了我可不管!!!」


    丟下退場台詞,格蘭特公子殿下想要離開房間打開門的時候——隻有一絲絲,我留意到他和在外等待的男裝女仆四眼對視。隨後門便被他粗暴地關上。


    ——這個魔力……和之前,在王都奧爾格倫、宅邸感受到的很像。


    在我左思右想的同時,族長重重地歎了口氣。


    聖職者打扮的男性站了起來,鄭重地向我問候。


    「初次見麵,『劍姬的頭腦』殿下。我是格雷戈裏·奧爾格倫。弟弟收您關照了……我也代兄長為您致歉。因為東部國境正進行的大演習,他現在有些草木皆兵。」


    「啊,沒事。初次見麵。我是艾倫。」


    明明是擁有公子殿下這一尊稱的人,態度卻非常謙卑呢。


    我向把握事態的族長詢問道:


    「烏基先生,我現在一頭霧水。到底發生了什麽?」


    「先前的情況我也不太了解。格雷戈裏公子殿下,在能說的範圍內,能為我們解疑嗎?長子殿下為什麽會那樣焦急呢?」


    格雷戈裏公子殿下低下頭。身邊的後輩也一臉陰沉。


    稍後,殿下沉重地開口道。


    「……傑拉德王子,軟禁於本家一事,兩位都有所耳聞吧?」


    我跟烏基先生用眼神交流。他應該也被通知了這件事。我們點了點頭。


    「是的。我也是當事人之一……」


    眯著眼的公子殿下突然抬起頭喊道:


    「聽說了!『劍姬』與『劍姬的頭腦』在其光輝事跡上又添一筆新的榮光!!」


    「多、多謝誇獎。」


    然後,我給吉爾投去視線。『什麽情況?』


    後輩的回答是『他的興趣是調查大姐頭和艾倫前輩的事。』


    ……這算個什麽喜好。我將話題進行下去。


    「然後呢,傑拉德王子怎麽了嗎?」


    「是哥哥大人想粉飾自己的過失……我就直說吧。王子已經潛逃,現在還未抓回,正在潛伏中。而且,他毫無疑問正在企劃對東都進行大規模的破壞行動。」


    「格雷戈裏大哥!?格蘭特大哥都說了這是機密事項……」


    吉爾慘叫道。公子殿下搖了搖頭。


    「藏著掖著也不是個事兒。」


    「無法理解啊。雖聽聞王子確實是近衛騎士團成員……但隻有他一個人的話不是能馬上將其逮捕嗎?」


    烏基先生把最關鍵的疑問拋了出來。


    傑拉德乃是近衛騎士團第八席的高手。但是,在王立學校演習場的戰鬥中,慣用手的右手負傷。聽說騎士之路已經斷絕了。


    公子殿下的表情變得沉痛。


    「……現在,公爵軍主力在長兄的指揮之下,與聖靈騎士團的大演習對峙中。雙翼之一『紫備』也由次兄指揮於王都郊外。鄙人更是身體孱弱,無勇無謀。弟弟現在仍是學生之身。現在這種事態,在夢中也萬萬不會想到,而精兵現在全都不在東都。因此才會,想要借助獸人族諸位的力量……至於接管大樹一事,抱歉,我也不太知情。可能是作為以防萬一的準備。然後」


    格雷戈裏公子殿下稍作停頓。


    「……家父吉多·奧爾格倫,現在重病在床。把吉爾從王都叫來也是以防萬一的考慮。我們三兄弟,為了履行奧爾格倫的義務,一直不在本家。父親在這種場合會不出場,也是因為此間。」


    室內的空氣凝重起來。吉爾一幅要哭的樣子。


    烏基先生在沉寂中再次提問。


    「聽聞近衛騎士團也在行動?」


    「近衛騎士團……已經大敗了。作為指揮官的理查德·林斯特殿下現在正東都的醫院裏。」


    好消息可真是一個都沒有啊。我接著烏基先生的疑問說道。


    「隻靠王子一人嗎?」


    公子殿下搖了搖頭。


    「不……。雖不知王子究竟是如何收集資金的,但他手裏有相當數量的兵力。事出突然,至於王都方,近衛騎士團團長本人也要親自出馬了。今晚就要突襲事先查明的潛伏點。雖然隻能盡一點綿薄之力,我和我的部隊也會參加討伐。哥哥大人他……是不想把家族的失態,親口說出罷了……」


    「……原來如此。」


    事態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獸人族們,都將兩百年前的魔王戰爭結束後與奧爾格倫公爵家和西方的盧布費拉公爵家締結的『古老的誓約』看得很重。


    在魔王戰爭的最終決戰中,兩公爵家為了搶奪功勞使人類方麵陷入了失敗的邊緣,而參加決戰的獸人們則以慘烈的血戰彌補了兩公爵家的巨大失態。


    『古老的誓約』就是作為那時的賠償,獸人族和兩公爵家之間締結的契約。


    奧爾格倫家允許大樹的聖域化、承認東都獸人族的廣泛化自治。


    盧布費拉公爵家則是曾全力實現過獸人族的願望。


    除非是出現國家危機級別的事件,是不可能無視誓約的。


    傑拉德謀反,即使這麽說,也不過是『普通的』大事件罷了。


    隻靠現階段的情報,沒有各族長的集議,想必即使是烏基先生也不能當即下決定吧。


    不過,我很在意長子殿下期望的接管大樹一事。大樹是特殊時期守護王都的戰略結界的起點。能破壞整個都市的魔法,應該隻有大魔法才對。


    沒辦法、嗎。我聳聳肩。


    「烏基先生,不管怎麽說,我認為想進行集議已經趕不上了。我會去的。我和近衛騎士團的團長是舊識了,應該多少能派上點用場。」


    「艾倫!!!」


    「哦哦!艾倫殿下要是能參加的話那還真是令人安心。王國內能在您之上的魔法士也是屈指可數。現今狀況下更是如得萬軍之力!而且……要是有您在的話自由行動也成為可能。烏基殿下。」


    格雷戈裏公子殿下將狼族族長的叫喊打斷道。


    「……怎麽了?」


    原本就眯起來的眼睛更是緊眯,公子殿下提問道。


    「獸人族組長及總務一職,雖說是掛名的,但與血脈並無關聯,而是『奧爾格倫家提出的名單上明確記載的獸人皆可』對吧?而且,在那名單之上記錄了除罪人以外東都全體居民的名字。」


    族長焦躁起來。


    「……那又怎麽了?現在說這種事。」


    「本家提出的名單中並沒有艾倫殿下的名字。也就是說,你們並不認同這位大人是獸人族。閣下並沒有限製他上戰場的權利。」


    「!!!!!……我們、我們是,把艾倫當作『家人』的。」


    「但是,名單上沒有他的名字。」


    「…………」


    平日冷靜沉著的烏基先生狼狽起來。


    公子殿下還要再進一步講下去。一瞬之間,他看了我一眼。


    「在此之上——艾倫殿下因不正當理由落選王宮魔法士時,你們不是沒有提出抗議,而是在一旁靜觀嗎?事到如今還想限製他的行動,是否有點……」


    「!為、為什麽,你、你會知道,這件事……!?隻有族長才知道的……」


    族長虎軀一震。


    ……且不說名單一事,這件事我也才知道。吉爾啞然。


    我解圍道。


    「公子殿下,夠了。」


    「……是我僭越了。十分抱歉。」


    格雷戈裏公子殿下沉沉低下頭。


    冷靜溫和的賢狼,麵部此時變得扭曲。


    「沒關係。我清楚的。……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艾倫!吾、吾等並非是認同要把你一個人送上戰場!!」


    「我知道的。」


    『家人』。


    但是,萬一,我當上族長的話,這麽一想,還是會有抵觸的吧。


    新街區的人們並沒有忘記十幾年前的阿特拉。


    我向格雷戈裏公子殿下說出請求。


    「能把潛伏場所,以及理查德的住院地址告訴我嗎?」


    「稍等。」


    他從腰包中取出筆和筆記本,開始書寫。


    某一刻,我看到貼在他胸口的金鎖,是和長子殿下那件一樣的東西嗎?


    ——還是有一點違和感。之前還在男裝女仆身上感受到了零星的魔力。


    我將手放在腦袋上。難道看漏了什麽嗎?紙遞了過來。我對此表示謝意。


    「多謝。那麽,我隨後就去。」


    我轉神向大門走去,和吉爾對視。後輩瞳中是狼狽和苦惱。他應該是夾在家族和我之間兩難吧。我閉下一邊眼睛,向他傳達『別在意』的意思。


    族長的話語中隻有悲痛。


    「艾倫!你是,狼族……獸人族的一員啊!!」


    嗯,正因如此,我才應該保護東都。


    我向門外的男裝女仆點頭示意,她隻以一句話回複道。


    「科諾哈小姐……吉爾就拜托你了。」


    「……遵命。」


    今天第一次聽到,她如此飽含情感的認真音色。


    ——哪裏都見不到托內利的身影。


    *


    剛將魔法生物小鳥送去近衛騎士團團長那邊就有了反應。『多謝。抱歉。我等著你。』看上去他很有幹勁的樣子。


    問題是該怎麽跟蒂娜她們解釋呢。


    ——煩惱著煩惱著,我就已經走到了自己家裏。


    應該是注意到了我的魔力,啪塔啪塔,傳來跑步的聲音。


    蒂娜和莉奈穿著私服衝了出來。


    「老師!快點,這邊!」「哥哥大人!裏麵在做鐵板燒!」


    稍後愛莉和花蓮也來了。分別是女仆裝和私服姿態。


    「艾、艾倫老師,我也幫了忙哦!幫忙冰鎮了西瓜?」


    「那還真是令人期待呢。」


    妹妹輕輕點頭。應該是有好好地對蒂娜她們掩飾真相。


    但是,我還是能從花蓮的眼睛中隱隱看到擔心和焦慮。


    「花蓮,莉迪亞呢?」


    「莉迪亞小姐被叫去奧爾格倫公爵家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這樣啊。」


    這是為了讓蒂娜她們放心的善意的謊言。


    那家夥的話,知道我被帶去大樹的時候,就會立刻行動吧。想必已經放出小鳥,入手必要的情報了。


    我用一如既往的態度對蒂娜、愛莉、莉奈催促道:


    「快,回去吧。我換完衣服就來。」


    「「「好~?」」」


    我再次向花蓮點頭,蒂娜她們拜托你了。


    我走進自己的房間。


    在奧爾格倫公爵家的領地上,其他公爵家的公女殿下沒有獲得許可和權限就卷入事件中的話,今後會產生問題的吧。不過還好,如果在這裏的話萬一有什麽事情的話,可以逃到大樹裏。


    ——我換上平常的服裝。法杖就去跟近衛騎士團的預備役借吧。有腳步聲傳來。


    「……艾倫。」


    來者是母親。看到我的衣服後,她眼眶濕潤。


    「沒事的。隻是和莉迪亞一樣被傳喚了。」


    「騙人。」


    她強烈地否定道,靠近,抬頭盯著我。眼中,隻是她滿滿的擔心。


    「你覺得,我當了你幾年母親了?媽媽一眼就看穿了哦?」


    「……媽。」


    「怎——麽了?」


    我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說出自己好像一直沒思考過的事情。


    「……我……是人類嗎?還是……獸人呢?」


    「……誰、誰說了,這麽過分的話?」


    我睜大眼,被緊緊地抱住。


    撲簌撲簌,落淚的母親斷言道:


    「艾倫是——我和納坦最重要最重要的,世界上唯一的兒子哦!」


    「……嗯。謝謝你,媽。」


    我在心中訴出感謝,說出和小時候一樣的願望。


    「等我回來,就吃晚餐。希望能給我留點。」


    「……要小心點哦?不準受傷哦?還有、還有……」


    「嗯,沒事的——爸,可以出來了。」


    一臉憂鬱的父親往房間內窺探。


    應該是剛從工房出來吧。身上還穿著圍裙。


    「艾倫……」


    我離開母親的懷抱,靠在父親身上。


    「艾倫……納坦!」


    「艾琳。我認為,艾倫他會沒事的。記住……千萬要多加小心。好嗎?」


    「明白。我會小心的。」


    「……雖然還隻是試作品……這是能抵抗魔法的魔道具。可以幫你避開致命傷。」


    父親從口袋中取出金屬的小張牌狀物放到我的手中。手緊緊握得有些生疼。


    我從小就最喜歡的,父親那粗糙的手抽搐著。


    「非常感謝。我會珍重使用的。」


    「務必珍重使用!!!……壞了的話可是修不好的。」


    「——爸。」


    「怎麽了?」


    我害羞地說出自己任性的請求。


    「明天能在爸的工房度過嗎?和小時候一樣。從早到晚。」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啊。」


    藏在他眼鏡後的眼中溢滿淚水。


    ——沒事的。這些人們,打心底裏愛著我。


    「非常感謝。請一定要對那些孩子們保密。難得的暑假。」


    蒂娜她們正在中庭裏吧。


    早點結束——被布包住的長狀物被投了過來。


    「三下五除二搞定吧。結束後就喝紅酒哦」


    「……莉迪亞。」


    外邊的玄關上,換上紅色騎士裝的冤家抱手等候著。


    她生硬地解釋道。


    「散步啦。散步。快去快回。有什麽問題嗎?」


    「……嗯。莉迪亞。」


    「要是拒絕的話,就燒了剁了你哦。」


    我苦笑。這家夥可不是敵人。


    「那麽,就該說感謝吧。……謝謝。」


    「……笨蛋。」


    她摟住我的左手,兩隻手牽到一起。


    我將右手的長狀物——王國魔法士的法杖緊緊握住。兩個人在一起的話,我們便就無人可擋。


    姑且,先去聽下住院的理查德怎麽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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