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員也看見他脖子上明顯的掐痕,但還是繼續問:“他威脅你什麽?” 程越沉默。 “當時具體是什麽情景,你可以回憶一下,告訴我嗎?” 錢方凱帶著粘膩吐息的大臉一閃而過,程越感到不適,皺眉沒有回話。 警員換了個方式問:“你們之間有什麽過往糾紛嗎?” “……”他把當時的情景告訴了對方,但後麵那個問題涉及到的東西太多,程越不想說,他不說,問話也沒辦法繼續進行下去。 另一邊,錢方凱一口咬定是程越先拿著磚頭要打死他,說掐痕是他掙紮中掐上去的。 錢方凱頭上的傷看上去確實驚心觸目,血流了半張臉,被送到醫院。 隻剩下程越一個人留在派出所,他坐在椅子上,垂著腦袋思索。 剛剛警員告訴他,那片樹林偏偏是監控盲區,他們說的話誰都沒辦法證實。 以前在z市也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隻不過都沒這次嚴重,沒有對他和錢方凱造成什麽具體的損失,最後也都不了了之了。 他不指望這次的結果能有什麽區別。 錢方凱的目的多半也隻是為了訛錢而已,賠錢……還能接受,隻要不被拘留就行。 不知過去多久,房間外麵突然嘈雜起來,緊接著,有人給他開了門:“你可以走了。” 程越一愣,趕緊站起來。 他走出去,發現外麵站著安明玉,還有兩個他不認識的男生。 安明玉手裏拿了一瓶礦泉水,正在低頭和剛剛問他話的警員說話:“錄音在他們身上,其他證據都在這個文件袋裏。” 旁邊的男生看見他出來,投給他一個同情的眼神:“你也是被那傻逼纏上的?” 程越抿唇:“……嗯,你們是?” “嗨,別提了,我們倆也是倒黴蛋,跟你一樣,這不,正好有機會來給你作個證,順便把那傻逼送進去關幾天。”黃頭發的男生對他笑了笑。 剛好去醫院的錢方凱又被送了回來,見到一屋子人,他先是呆了一下,目光在程越什麽都沒有的手腕處轉了幾圈,幾秒後又開始叫嚷:“你們不能放他走!我才是受害者,他要殺我!” “你可放屁吧錢方凱!”黃頭發的男生朝他道,“你當初敢到處威脅別人要錢,你就該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 錢方凱捂著頭:“我流了這麽多血……都是他打的,警察同誌,你要幫我啊,他們合起夥來害我!” 程越扭過頭不想再看,這套戲碼他用了不止一次。 “嘿,你以為人家是傻子啊?做事要講證據,你威脅小蔣的錄音都在呢。”男生嘲諷道。 程越聽了心中一動,點開手機:“我也有……我也有他威脅我的證據。” 他把錢方凱發給他的短信點出來,交給警員看。 剛才太緊張,思路一下子沒往這邊轉,他差點都忘了這件事。 錢方凱依舊不肯死心,還想再說幾句,但旁邊的警察沒給他機會,把他按著押進了房間裏。 程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盡頭。 “走了。”處理完筆錄和證據,安明玉過來對他道。 “他會被關多久?”程越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問旁邊的警員。 “看情況,大概七到十天。”警員回答。 還有三天就到國慶假期,這段時間夠他回去一趟把爺爺安排好了。 他心裏鬆了一口氣。 從派出所裏出來,他停下腳步。 安明玉也跟著站住:“怎麽了?” 程越呼吸加快,先前被他壓下去的惡心感越來越重,他大步走到街邊的垃圾桶,才一彎下身就吐了出來:“嘔——” “程越?”安明玉跑過來。 “唔……嘔——咳咳——” 程越嗓子眼火燒火燎,把胃裏本就沒剩下多少的一點早餐全吐了個幹幹淨淨,眼眶都泛起紅。 他腳下沒站穩,整個身子一歪,被安明玉的的胳膊扶住。 “給,漱漱口。”安明玉遞給他一瓶礦泉水,“新的,剛擰開,我沒喝過。” 這時候他也根本不在乎喝沒喝過,程越拿過來灌了幾口,喉嚨裏的灼燒感被壓下去不少。 “擦一下。”麵前又遞來一張餐巾紙。 程越看了幾眼,接過。 他往嘴上抹了幾下,又停下動作。 紙巾被他捏在手心,皺成一團。 不知道是最近受的委屈實在太多,還是安明玉的聲音太溫柔,又或兩者都有。 程越猛地別過腦袋,朝著安明玉看不到的方向用力吸了幾下鼻子。 但作用不大。 眼淚還是根本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他眨了幾下眼,沒能把淚水逼回去,抬起手背想往眼睛上抹—— “用這個。”安明玉的手伸過來,又是一張幹淨的紙巾。 程越緊緊抿起嘴,盯著那隻手上褐色的小痣。 良久,他接下。 “謝謝。” 等程越總算緩過勁來,安明玉道:“我不該遲到。” “……跟你沒關係。” 他聲音裏帶著哽咽,說的話都又啞又輕。 程越背對著安明玉,小幅度地深呼吸了幾下,調整剛剛失控的情緒。 身後的人沉默了許久,忽然輕聲問:“還想不想吃手擀麵?” 程越深呼吸的動作一頓。 “想。”第25章 補12號更新。…… 程越剛剛吐過, 胃裏空蕩蕩的,沒想坐車,安明玉似乎也沒有要打車回學校的意思, 領著他轉了幾個彎,拐過幾條巷口,進了一家看上去裝潢有些老舊的店麵。 b市和z市的街頭很不一樣,幾乎看不到什麽有損城市麵貌的建築,即使是這樣一家明顯上了些年頭的麵館也依舊別有特色, 整個巷子都是一片古樸的民國風建築,對街還有一所高中。 “哎喲,我看看誰來了!”他們剛進店門, 一個頭上包著毛巾的中年女人就笑著迎過來,“安明玉啊,長這麽大啦。” 她又對著程越笑眯眯道:“這是你的新同學?來來來,裏麵有位置, 快請坐。” 程越坐下,安明玉和老板娘打了招呼,對他解釋:“對麵是我的高中, 隔壁不遠還有一所初中, 我中學六年的早餐幾乎都是在這家店裏吃的。” “上次學校裏的麵不夠正宗, 今天讓你嚐嚐全b市最正宗的手擀麵。”安明玉笑道。 程越興致並不高,“哦”了一聲作回應, 他看了一眼周圍,的確基本上都是穿校服的學生。 等了不到十分鍾,兩碗熱氣騰騰的手擀麵被端了上來,光是碗就比學校的大將近一倍,湯上漂著蔥花, 還擺了一圈牛肉,麵湯濃稠接近乳白色,香氣誘人。 程越的喉頭下意識滾了滾,咽了一口。 安明玉把筷子遞給他一副:“嚐嚐?” 他接過來,夾了一筷子麵,想到上次吃的口感,抬頭:“我想加醋。” 安明玉一愣,接著莞爾,手往桌下一伸,撈了一瓶醋上來。 程越好奇地彎腰瞄了一眼,這木桌子竟然還另有玄機,側麵掛了一排很不起眼的小竹簍,裏麵放著幾個瓶瓶罐罐。 “謝謝。”他就著醋攪拌幾下,把吹涼的麵條送進口中。 醇厚的麵香混著高湯溢滿整個口腔。 程越握筷子的手微微頓了頓。 安明玉問:“怎麽樣?” 他點頭:“好吃。” 的確比食堂的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程越胃口大開,埋頭專心致誌一口氣解決了大半碗。 桌上一時之間隻能聽見彼此嗦麵的動靜。 等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安明玉突然放下筷子:“想聊聊嗎?你和錢方凱的事。” 程越抬起頭。 隔著繚繞的熱氣,對方眼底隻有關切和真誠。 半晌,他垂下眸子回道:“他來找我要錢。” “要錢?” 過去的那些髒事太混亂,程越皺起眉頭,挑挑揀揀地講述:“他和我……是高中同學,高一就認識了。一開始他隻說想和我做朋友,也沒有像現在這樣。” 那段記憶裏實在是沒有幾件好事,他捏了捏筷子。 安明玉沒有說話,默默聽他講述。 “當時他人還不錯,我也沒多想……後來,後來我家裏出了事,他主動借了我很多錢……我還清了以後他還要算利息,不給就一直找我麻煩。” “我也沒想到他是個這樣的人,後來我才知道他……他從一開始找我就是為了……” 某些紛雜又灰暗的記憶再次湧現,程越抿了抿唇,不想再說下去。 “喝點熱湯。”安明玉遞給他一支勺子。 幾口骨湯下肚,胃裏暖洋洋的,剛剛的難受感減輕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