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在房裏枯坐了半日,等天黑了,蘭可過來伺候她梳洗,她也不動,蘭可隻得道:「夫人,奴婢在外間候著!」


    這一夜,一直到天亮,依紮都坐在桌子前,邵楚峰沒有來,這一夜,依紮眼前一直晃著那日在茶樓裏碰見的那位來自京城的破落夫人,到天亮,喊了蘭可過來,道:「你使些銀錢,出去打聽一下,那人住在哪裏?」


    蘭可到後半夜,忍不住,在外頭的榻上,昏昏沉沉地半躺了一會,一早頭重腳輕的,見自己主子一雙眼睛猩紅,還如昨晚她退出去一般坐在桌前。


    從主子手裏接了一袋碎銀子,蘭可心裏直跳,待出了房門,那不規整的,略微有些棱角的碎銀子捏在她手心裏,像是粘住了一般,竟撒不得手。


    王婆子坐在廚房的門口曬太陽,見這丫頭魂不守舍的,歎道:「丫頭,別管我老婆子沒提醒你,得不著雞,還蝕了米哦!」


    蘭可低著頭,默默地走了出去,王婆子在廚房門口冷哼了一聲:「又是個瞎了眼的!」


    那正房夫人都落腳了,聽說一來便在城東安了家,這般速度,肯定是國公爺提前便打點好的,這邊一點消息都沒,還要使了銀錢去打聽,雖說是貴妾,依她看,連個通房都不如,說來也奇怪,她還白日裏從來沒見過國公爺來過,夜裏倒是有時會鬧出些動靜。


    蘭可晨間去的,到了晌午王婆子才見她回來,眼睛亮晶晶的,顯然是打聽出來了。


    「不是角兒,非得上台!」


    蘭可路過廚房,聽到王婆子在裏頭嘀咕了一句。


    到得下午,王婆子便見蘭可陪著打扮晃眼的依紮出來,上前去給二人開了門。


    秋原巷子裏熱鬧了兩日,宋嬸子和韋嬸子便坐不住了,兩人急慌慌地來求見沈明錦,薄荷將人帶了進來,隻見兩位嬸子立即跪下道:「夫人,這事真不是我們傳的!」


    沈明錦頓了一下,眉頭微皺,困惑不解地問道:「兩位嬸子說的是何事?」


    韋嬸子性子急,搶道:「我們自那日從王府裏回去,便是連自家夫君也沒說,您是邵府的少夫人,楚王爺的女兒,這,這不知怎的,這些日子總有人來和我們打探,可是,我們真的沒說啊!」


    宋嬸子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夫人,真的不是我們傳出去的!」說這話時,宋嬸子有些心虛,她確實是和自家相公說了,相公說他沒往外說,可是,他前日喝醉了回來,也不知道漏了口風沒有!


    沈明錦眉心微動,原來是這事,宋嬸子和韋嬸子傳沒傳,她不知道,她自己卻是傳了的。


    不過看著這兩日,沈明錦倒是想起來,雖說這兩人不會是外頭的奸細,但是,若是她們趁著在幫工的過程中,動點手腳,卻是容易的,沈明錦繞著手中的錦帕,默了一會,笑道:「兩位嬸子不必如此慌張,我們來康平縣的事,也沒有刻意隱瞞,便是漏了風聲,也沒有什麽,兩位嬸子卻是多慮了!」


    宋嬸子和韋嬸子還是跪著不肯起,過了一會,宋嬸子顫著音道:「夫人,您或許還不知道,那位,那位姑娘,聽說您來了康平縣,這兩日出門采辦東西,說,說是要給夫人您見禮呢!」


    她二人是怕到時鬧得不痛快,惹了這位郡主娘娘生氣,事後少不得要找她二人麻煩。


    唔!


    她還沒動手,那邊倒比她還急。


    沈明錦讓薄荷帶了宋嬸子和韋嬸子出去,又喚了花婆子進來道:「一會,若是有自報‘依紮’的小婦人來求見,若是帶了東西來,也不必送到後院來,你自個帶回去給你侄兒便好,人讓她進來,丫鬟攔在外頭,她若是敢進來,就隨她!」


    到得下午的時候,花婆子侯在大門裏側抱著自個養的一隻花貓,正打著盹,果聽到有輕輕的敲門聲,拉了一條縫看,果是一個婦人帶著一個丫鬟。


    這婦人打扮的甚是華麗,紅寶的金鐲子,一對白玉蘭花耳環,額前還貼著一枚蘭花形的金花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晃得花婆子一時有些頭暈。


    依紮細聲道:「妾身名喚依紮,求見夫人!」


    花婆子覷了一眼,見那身後的丫鬟提了兩手東西,拽過蘭可手中的東西,麵無表情地對依紮道:「丫鬟留在外麵,姑娘隨婆子進來!」


    花婆子從薄荷那裏打聽出,這便是那外頭的小妾,讓她不需客氣。


    依紮不想一個守門的也這般猖狂,微微一愣,壓住心頭的火氣,抬眼看了眼花婆子身後的院子,庭中兩棵約有一尺寬的老樹,樹形很好看,像開屏的孔雀,正是初春,上頭的葉子才堪堪冒出芽頭。院牆邊像是新栽了樹苗,依稀見到有桂花樹苗。


    依紮心裏輕輕一轉,不過才來幾日,這院子裏頭竟然已經開始布置了,難道是要久住?


    「站著做什麽?還進不進來?婆子我今個忙著呢!」花婆子語氣不耐地道。


    蘭可有些不放心地喊了依紮一聲:「夫,姑娘!」終是記著這兒是哪裏,那一句「夫人」吞了下去。


    一旁的花婆子不耐煩地搖了半扇門。


    依紮垂著頭,跨了進去,花婆子「嘭」地一下子將門關上,插了門栓。


    對依紮道:「跟婆子過去吧!」


    依紮攏了手,這位郡主像是知道她要來一般,輕輕抬了脖頸。


    走在到第二進院子,過了垂花門,便見一個外頭罩著一件湖藍色褙子,裏頭著了銀霓紅細雲錦廣綾合歡上衣,下頭是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的女子正在俯身撥弄一個長約三尺,寬約兩尺的木盒子,裏頭竟是她們沙漠上常見的不起眼的肉瓣草。


    這些卻是沈明錦前些日子在街市上從那老婆婆處買回的吉祥冠、銀月、群碧玉、星乙女、筒葉花月、紫晃星、花月夜,昨日裏那個小男孩送來這個木盒子,說是她買了那許多,養在一起更好看。


    沈明錦才知道這個小男孩叫木鐸,家裏就他和奶奶兩人。


    木鐸人雖小,對這些肉瓣草卻十分熟悉它們的習性,幫著沈明錦一株株移到木盒裏。


    沈明錦閑來無事,對這些草,倒是十分上心,這一會兒正拿著娟帕一點點地擦拭上頭落下的灰塵。


    薄荷見人到了,讓花婆子回去看門,也不喚主子,淡淡地看了一眼依紮,輕聲道:「郡主在忙,有什麽事兒先侯著吧!」


    依紮見這位郡主發上僅一枚羊脂色茉莉小簪,耳上兩粒明珠耳釘,腕上一隻白玉鐲子,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不得不說,這郡主這番打扮雖不見富貴,卻整個人看起來淡雅如水。


    過了一刻鍾,沈明錦這邊捯飭好了,潭兒接過那條沾了些許灰的帕子,端了一盆溫水過來,沈明錦淨了手,望薄荷和依紮這邊看過來:「這位姑娘,有什麽和本郡主說的嗎?」


    她站在走廊上,高高地看著依紮,清亮如水的眸子裏盡是淡漠。


    依紮鼻翼微微一動,卻是冷哼了一聲,「夫人這番折辱我,自是知道我是國公爺新納入府中的貴妾,依紮雖年長夫人幾歲,因不想讓國公爺難做,親自備了禮上門來給夫人見禮,原想著和夫人和和睦睦地做個姐妹,卻不知道,夫人尚未見過依紮,便對依紮有如此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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