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率先出來迎的時候,笑著歎道:「國公爺,老爺和夫人都惦記您好些日子了,您總算回來了。」


    邵楚峰微微點頭,翻身下馬,將繩子遞給了一旁的小廝,跟著老管家進去,問道:「老爺和老夫人近來身子可好?」


    老管家一迭聲地道:「哎,好,好著咧!」二人多年的冰點似乎化了一般,這些日子府裏除了少了國公爺,倒有幾分其樂融融的味道。


    「少夫人呢?」邵楚峰的聲音有些澀啞,這一句倒像是不經意問出來一般。


    老管家自來察言觀色慣了的,笑道:「少夫人今日從東城回來,滿臉喜色,想是終於盼著爺回來了!」


    邵楚峰麵上不見喜色,隻淡淡地應著,手卻不自覺地摸向了腰上掛著的荷包,那小小的「峰」字摩挲在指腹上,竟像綢緞從心間劃過一般,極柔軟飄逸。


    及要到自己的院子,正準備抬腳,管家忽地道:「老夫人和老爺怕是已經等著了!」


    邵楚峰轉了身子往榮禧院去,他從外征戰回來,理應先去給父母請安,若是先進了沅居院,可能會惹得母親不快!


    可等到邵楚峰進了榮禧院,丫鬟剛打起簾子,向氏卻斥道:「這麽久不回來,還不快去看你媳婦兒,往這兒來湊什麽!」


    一個繡繃子扔出來,差點砸在邵楚峰的額頭上,幸虧避閃的快,邵老國公爺到底還是有幾分心疼兒子,輕歎道:「夫人,那上頭還有針呢!」


    向氏微微嗤道:「他那般能耐差點兒納了一門貴妾回來,還躲不過娘的一根針,楚峰的本事可不比你當年差分毫!」


    邵佐華見向氏又睜著眼暗諷他當年的荒唐事兒,也不敢吱聲,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家兒子,默默地給正撒著氣的媳婦兒倒了一杯茶潤嗓子。


    伺候的丫鬟悄悄撿起了繡繃兒,一時也不敢再拿給老夫人,放置在耳房裏了。


    邵楚峰無奈地在珠簾外跪了下來行禮,「兒久別家,勞母親和父親牽掛,此番回來,定當好好侍奉母親和父親!」


    向氏嘴角微微一勾,依舊嘲諷地道:「這些我可不稀罕,府裏不缺伺候的人,你早些哄好媳婦,開枝散葉才是正經!」


    語音兒卻是已經軟和了下來。


    邵楚峰又行了一禮,才退出來。


    抬頭看天,竟覺得比先前還晴朗一些,陽光照在身上像要氤氳出熱氣來,蝴蝶在院子裏翩然飛著。


    黨項國的血腥、風沙,似乎隻是夢境,眼前的大好春光竟讓人格外願意沉溺。


    老管家也不跟著了,拉了邊梁道:「你快回去看看你爹娘,這些日子來府裏問了許多回消息呢!」


    邵楚峰也道:「你先休息兩日!」


    邊梁眼睛微酸,歡歡喜喜地跟著老管家走了。


    從榮禧院再繞到沅居院,及站在院子前,邵楚峰發現「沅居院」三個字不見了,上頭突兀地留出一塊空兒來。


    守門的丫鬟見他看著,稟道:「是先前北安王妃來,說名兒不好,少夫人便讓人取了下來!」


    邵楚峰皺眉:「北安王妃來作甚?」


    丫鬟回道:「回主子,先前少夫人少了藤刑,北安王妃來看望!」


    這事邵楚峰已經知道,隻是再次聽丫鬟說起,心裏還是不可遏製地一陣顫抖,在五月的暖陽下,渾身竟有些寒意。


    邵楚峰剛進府,薄荷這邊便得了消息,此時見國公爺已經在府門外,都列在廊道上準備行禮。


    邵楚峰進來,便見到了沈明錦跟前伺候的幾個丫鬟:薄荷、珍珠、綠蟻、潭兒。


    提了聲氣兒問道:「你們主子呢?」


    綠蟻道:「回爺,主子在裏間看,看書!」


    邵楚峰抬步進去,便見沈明錦倚在窗前,垂著頭,翻著話本子,那話本子似乎看到中間,陽光照在她半邊臉上,隱隱有些透明的光亮。


    「夫人,我回來了!」


    「嗯!」


    邵楚峰看她一邊翻著書一邊不經意的樣子,心上無奈,走過去,將人從後頭抱起,舉了起來,「夫人,你看見我沒!」這一句竟有些可憐的模樣。


    沈明錦望著下頭的人,瞬間臉沒繃住,露了笑,舉著書打著他的肩道:「放我下來,太高了看不見!」


    下一瞬,腳尖未著地,整個人完完整整地陷在了一雙強硬的臂彎裏。


    沈明錦鼻尖一酸。


    柔軟的唇落在她的額上。


    外頭的丫鬟聽見裏頭的動靜,帶上了門,去了院子裏頭看花兒。


    晚上宮宴,向氏一早便通知了沈明錦,作為邵國公的夫人,今日定然是全場女眷的焦點,是以,向氏代拿主張將鸞姨請入了府中為明錦妝扮。


    一個堂堂的國公府怎會真的找不到善於梳妝的婦人,隻是看重明錦娘家人的意思。


    鸞姨近日十分忙碌,天女閣已經在籌備開分店了,準備在東大街盤一個三層小樓。


    方嬸子的手藝不說,便是方嬸子獨家的醬料也備受京中貴婦人的喜愛,鮮而不膩,而且天女閣的布局恰恰迎合了京中貴婦人們奢雅的喜好,也讓她們多了一處閑暇娛樂的好去處。


    廣化寺近日燒香的女眷平白地便多了許多,現在京郊外的天女閣,已經將莊子裏的閑散房屋都收拾了出來做雅閣了。方嬸子每日隻做四桌,其餘的便交由新雇來的廚娘做。


    二人一見,鸞姨便假作哀怨地道:「真想不到這等時候,還由姨姨來給你梳妝,我看,我是一輩子給你梳妝的命了!」


    一旁的綠蟻笑道:「誰都沒有鸞姨手藝好,哪一回不是將郡主扮的像天仙兒一般!前一段時候,奴婢還聽潭兒嘀咕再沒見過像鸞姨這般能耐的美人兒!」


    待沈明錦梳妝完畢,盈盈地站在一人高的琉璃鏡子前,胭脂色的雲緞長裙,袖口上繡著淡白色的牡丹,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用金絲線挑了一點隱約的邊,像日光要衝出柔軟的雲,下身密密一排藍色的海水雲圖,桃粉色寬邊錦緞抹胸,平添了幾分活潑明麗,卻又不失大家夫人的端莊驕貴。


    清透的琉璃鏡子裏頭的人兒雙手撩起裙擺,長裙散開,像三月一般,有粉雲的桃花,有金翼的暖光。


    鸞姨抬手往明錦的發上攢了一枚牡丹分心,笑道:「楚王爺也不知道在哪兒得到的這麽一塊琉璃鏡子,竟像水麵兒一般清透。」


    隨侍在一旁的宮嬤嬤道:「這些日子王爺身子好了,把王府裏的庫房又捯飭了一遍,撿了好些東西送到國公府來!不過啊,這琉璃鏡子,是王爺從皇上那裏求來的!」


    說是求,其實是楚王偶然見了,便直接向恒帝要了過來,恒帝一向最看重楚王,這次楚王大難不死,不說鏡子,便是半個庫房,恒帝也是舍得的。


    皇家裏頭自來父子、兄弟傾軋是常有的事,史書裏頭有名字的便有隋文帝、唐太宗,野史裏傳的更是數不勝數。可是卻偏偏出了楚王這麽一個異類,為了憐惜一個小公主,卻是連儲君都不做了。


    帝王自古猜忌心重,可是恒帝對楚王,卻是自來交心的。


    上次杖刑靜懿郡主的事,恒帝一度怕傷了皇兄的心,這一番楚王為了保衛他的江山,差點在黨項國丟了命,恒帝私下裏也忍不住落了幾回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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