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這字是誰寫的來著?」有人問道。


    「剛剛不是說了嗎,是成安侯府的大小姐!」


    「成安侯府真是教女有方啊。」剛剛問話的人又道。


    話音落,周圍幾人神情變的古怪:「這位蘇大小姐五歲就被送出京城,在千裏外的祖祠獨居,前兩日才剛剛回京的。」


    先前說話的人不解:「那又如何?」


    怎麽他前腳說著成安侯府教女有方,這些人後腳就扯到了蘇大小姐剛剛回京?這兩者有什麽關係?


    眾人紛紛擰眉看向他,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你是不是傻?


    一個被送到祖祠獨居的女子,等同於被拋棄了一般,成安侯府怎麽可能還專門派人過去悉心教導?


    換個說法,若是千裏之外的棄女都能被他們教導的這般出彩,那一直居於京城的成安侯府其他幾位小姐豈不更該才華橫溢才是?


    可是這麽多年,可沒聽說過他們府上的女孩子有多麽驚才絕豔。


    那這位蘇大小姐到底是如何練就這樣一手好字的呢?


    好奇之餘,便有人派出自己的小廝暗中去打探消息。


    不多時,人群中漸漸響起議論聲,這議論聲越來越大,範圍也越來越廣。


    「竟有如此之事?當真是欺人太甚!」


    「區區庶母庶女,竟敢欺辱打壓嫡女,成安侯府真是好規矩!」


    「是啊,蘇大小姐剛剛奉陛下口諭回京,定國公夫人及諸位禦史夫人還在成安侯府坐鎮,這庶母庶女就敢如此大膽又是欺瞞又是頂替。若改日沒有了眾夫人的壓製,豈不更不將蘇大小姐這個嫡女放在眼裏?」


    蘇箬漓蘇箬秋被公主趕走的事並沒有刻意隱瞞,小廝們隨便一打聽就全都探聽了個明白,轉而又飛快的跑回去告訴了各自的主子。


    這件事是當眾發生,並不涉及女兒家的隱秘,自然也不是什麽不能議論的事,所以一經提起,便飛快的散播開來。


    「聽聞蘇大小姐明知其庶母庶妹心思險惡,還曾念及血脈之親出言維護,可見是個心善之人。」


    「不僅是心善之人,更是純孝之人,據說她練字是因為她外祖父的緣故。她外祖父十分喜歡閔先生的字,為博老人家一笑,她就十年如一日的對著拓本練習,方有今日之成就。」


    十年如一日這句話平日裏說起來總有幾分誇張的意味,但放在蘇箬芸身上,卻沒有人不相信。


    一個被棄於祖祠的女孩子,無需像尋常大家閨秀那般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女紅烹飪,她隻需學自己想學的,做自己想做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而不必被旁人監管督促著學習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要是我也能這樣就好了。」有人歎道。


    言中的「這樣」指的自然是不被人約束管教,而不是被棄於祖祠無人問津。


    一旁有人搖頭感慨:「這約束管教於咱們而言是不堪其擾,於她而言怕反倒是期盼憧憬吧?」


    這話讓人再次想起了蘇大小姐這十餘年來孤苦無依的生活,眼前仿佛已經看到一個年幼的女孩子獨自被關在空曠的院子裏,除了二三家仆,隻有外祖父時常惦記,偶爾過來探望一番。


    女孩子為了討外祖父歡心,沒日沒夜的苦練外祖父最喜歡的字體,隻為能在外祖父下次前來時博其一笑。


    這般情景讓人既為那年幼的女孩子感到心酸,又為這寫出一手好字的女孩子感到憤慨。


    當年幼而孤苦無依的女孩子與寫得一手好字的女孩子重疊,諸般情緒便化作滿腔控訴憤憤的訴之於口:「禦史們說的果然沒錯!成安侯當真治家不齊!」


    「真是個可憐的女子啊。」


    趙焱聽著小廝繪聲繪色的描述,看著遠處聚在一起躁動不安的人群,搖頭歎息。


    坐在對麵的齊錚不動聲色的給自己倒了杯茶,神情冷峻:「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子。」


    回京不過兩日,將其棄於祖祠十餘載不聞不問的生父便備受指責,在京城順風順水生活了十幾二十年的的庶母庶妹更是成為眾矢之的。


    而她自己則聲名鵲起,不僅結識了公主,還成功融入了京城貴女們的圈子。


    憑借今日一手好字,更是轉眼間便可揚名於翰林之間,展露於帝王之前。


    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牌。


    趙焱搖頭:「阿錚你總是這樣以惡意揣度他人,好好地一件事,好好地一個女孩子,到你口中就成了心懷歹意十惡不赦了。」


    齊錚瞥了他一眼,指了指遠處那些人:「你以為他們就不這樣想嗎?」


    不過是蘇大小姐需要這樣的麵子,公主願意給蘇大小姐這個麵子,這些人又願意給公主麵子罷了。


    春日宴雖然對這些在杏林中圍觀的年輕公子們不做約束,但周圍的護衛其實非常森嚴,落櫻園內的宮女內侍更是精挑細選。


    這些常年服侍在內宮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若非靖康公主有意縱容,成安侯府那兩個庶女被趕走的事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散播開來?蘇大小姐在流觴閣內所說的話又怎麽可能會流傳出來?而且還都如此的詳細。


    杏林裏的那些所謂青年才俊各個都是人精,與其說是為素不相識的蘇大小姐打抱不平,不如說是趁機在公主麵前賣好。


    趙焱歎了口氣,仍舊不大認同:「就算是這樣,也是成安侯府那庶母庶女確實行為不端才會落人口實,也是蘇大小姐確實有真本事才讓人能給也願意給她這個麵子啊。」


    若不是那庶母庶女收到帖子卻不讓蘇大小姐前來,怎會被公主一怒之下趕走。


    若不是蘇大小姐一手好字令人歎服,又怎會讓人願意迎合公主而憤憤然為她開口。


    要知道即便那些世家公子們願意看在公主的麵子上為她出頭,那些自詡清風傲骨的文人士子可不是那麽容易被煽動收買的。


    「更何況,蘇大小姐才回京兩日,對京城人生地不熟,就算真的有心做些什麽,又哪裏來得及安排?且還安排的這麽周全合理?」趙焱繼續說道,「所以啊,阿錚你真是想多了。」


    想多了?


    齊錚雙目微狹,目光看向更遠處的流觴閣。


    的確,才回京兩日的人,確實難以做到這樣周全而又合理的安排。


    細想一下,成安侯被人彈劾大概是在一個月前,原因是府中妾室主理嫡女婚事。


    從那個時候起,成安侯本人和在他府中當家作主的那個妾室就開始倒黴了。


    而那時候蘇大小姐還在千裏之外的祖祠,並未回京,這事看起來似乎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不過……真的沒關係嗎?


    說起來,若不是因為此事,蘇大小姐也不會被人想起,陛下更不會親自下口諭讓成安侯接她回京。


    一個年僅十六歲,被家族拋棄的女子,卻能暗中操作決勝於千裏之外?


    要麽真的是他想多了,要麽就是這個女人的心思深的可怕!


    「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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