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低頭站在眼前的男人說道。


    程和怔了怔,張口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將原本的話咽了回去,低垂著眼簾應了聲是,轉而問道:「若他讓看我該如何?不讓看我又該如何?」


    高氏垂眸想了想,咬牙答道:「若是讓看,你就趁著這次機會讓他徹底站不起來!若是不讓……你再回來告訴我,我另作安排。」


    程和點頭,躬身退了出去。


    ……


    「不是跟您說了不用給我看了嗎,您怎麽又來了?」


    蘇南笑嘻嘻的看著眼前的老者,語氣親昵。


    程和眉目溫和,視線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兒,特別在他腿上多看了幾眼,這才抬起頭來,溫聲說道:「終究還是不放心,想再來看看。四少爺您最近感覺怎麽樣?好點兒沒?除了腿腳不便之外有沒有什麽別的不適?」


    「沒有沒有,」蘇南笑道,「程伯您放心吧,我什麽事兒都沒有,好著呢。」


    程和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轉身離開,而是將身上背著的藥箱取了下來放到桌邊,一邊從中取出脈枕一邊說道:「還是讓我看看吧,你這身子我已經照看了十幾年,忽然不讓我看了我摸不清狀況,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說著就將脈枕放到了蘇南身邊的小幾上,想要給他診脈。


    蘇南看了看已經放好的脈枕,又看了看他,手並未抬起放上去,而是盯著他的眼睛問道:「程伯真的要看嗎?」


    程和眸光低垂,臉上仍舊是那副溫和的笑容:「你這孩子,這有什麽真的假的,來,伸手。」


    「非看不可?」


    蘇南再次問道。


    程和去拉他手腕兒的動作一僵,停在半空不上不下,許久才漸漸收了回去,聲音晦澀不明的答道:「是,非看不可。」


    「哦……」


    蘇南拉長了聲調:「那就看吧。」


    說著將手放到了脈枕上。


    程和看著少年搭在脈枕上的手腕兒,細膩瓷白,線條淩厲,與尋常少年的並無什麽不同。


    因為腿腳不便的緣故,他這些年一直著力於練習上半身的力道,生怕自己連上半身都虛弱無力,給人增添更多麻煩。


    故而雖然不能走路,但他的臂膀卻也堅實有力,並不比其他人差。


    程和看了許久,才坐在青禾給他搬來的小繡墩上給他把起了脈。


    指尖在脈搏上輕按,稍作停頓又讓少年換了另一隻手。


    「程伯你的臉怎麽了?好像有點兒腫。」


    蘇南一邊換手一邊狀若隨意的問道。


    老者的動作並沒有停頓,搭上他另一手的脈搏:「昨日沐浴時不小心摔倒了,左臉在那時磕在了地上,故而有些腫。」


    「這樣啊……」蘇南幽幽道:「那您以後可要小心些,畢竟您的年紀也不小了,這磕磕碰碰的看似沒什麽,但一不小心可也能要了命呢。」


    程和的手微頓,半晌才收了回來,沉聲道:「看脈象,四少爺的身子確實沒什麽事,我在看看您的腿。」


    說著便伸手向他腿上探去。


    蘇南坐著沒有動,任由他隔著褲管兒在自己腿上摸索,看著他漸漸晦暗不明的神色。


    「怎麽樣?程伯?」


    老者摸索了許久都沒有抬起頭,蘇南出聲問道。


    程和摸著少年纖細的雙腿,極力克製著微微發抖的手腕兒,許久才直起了身子。


    「好……好多了……」


    他鼻頭有些發酸,眼底似有淚意往上蔓延,聲音隱隱有些哽咽。


    這雙腿仍舊過於纖細,看上去像是隨時會折斷一般,但觸手所及的堅實之感卻與以往大不相同。


    這是好轉的跡象,這是他近來勤於練習的跡象。


    「好奇怪啊,」蘇南歪著頭滿臉疑惑的樣子,「以前您一直照看著我的時候我的腿腳到不大好,如今不讓您照看了它卻好起來了。」


    他說著又特地再問了程和一句:「您說奇不奇怪?」


    程和低頭苦笑,輕歎一聲:「是我醫術不精,讓四少爺笑話了。」


    「醫術不精?」


    蘇南哈了一聲:「程伯您可真是說笑了!您在成安侯府十餘年,府中誰不誇您醫術好,說您妙手回春,藥到病除?就連其他府上的人都知道您的名聲,時常請您前去看診。您這樣若還說自己醫術不好,那也未免太過妄自菲薄了!」


    「可您那一手人人稱讚的醫術,怎麽獨獨到了我這裏就不管用了呢?不管用也就罷了,怎麽還把我的身子治的越來越差,讓我這雙腿幾乎廢掉,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呢!」


    少年的聲音漸漸從嬉笑變的肅然,最後帶著說不盡的怨憤與狠戾。


    程和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了緊,眸光苦澀,卻始終低著頭一句話不說,一副任你說破天去我也隻會承認自己醫術不好,而不會再說其他的樣子。


    蘇南瞪眼看了他許久也不見答話,微微前傾的身子又靠了回去,冷笑一聲,對侍立在一旁的青禾擺了擺手。


    青禾轉身打開了房中的一個櫃子,將裏麵不知放了多久的一個麻袋扛了出來,撲通一聲扔在了地上,之後就又安靜的退回到了一旁。


    麻袋裏顯然是套著一個人,這人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嘴,被人那般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也沒能痛呼出聲,隻是弓著身子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悶哼。


    程和聽著那一聲悶哼,隻覺得心頭一緊,兩腿不可克製的顫抖起來。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心中的想法,少年的聲音這個時候再次響起。


    「萬事有因,程伯之所以在麵對我的時候才會醫術不精,怕就是為了他吧?」


    兩股戰戰的程和聞言再也站不住腳,踉蹌著想要走到那麻袋旁,卻因腿腳發軟而摔在了地上。


    他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哆哆嗦嗦的解開了麻袋上捆著的繩子,將裏麵的人露了出來。


    麻袋中是一個眉眼溫和的中年男子,麵容看上去與他頗有幾分相似。


    程和一邊將他口中塞著的汗巾扯出來一邊焦急的詢問:「阿遠……阿遠你沒事吧阿遠?」


    汗巾被扯出去的瞬間,中年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氣,緩了半晌才虛弱的點了點頭。


    「我沒事,爹你怎麽樣?」


    「爹也沒事,沒事。」


    他哽咽的說道,說完又仔細看了他幾眼,才轉過頭對座上的少年埋頭叩首。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跟阿遠並無關係。他是個善良孝順的孩子,我所作所為他完全不知,還望四少爺看在他並未參與其中的份兒上……能給他一條活路!」


    「無關?」


    蘇南聞言冷笑:「怎麽能說無關?若不是為了他,程伯你怎會這麽對我?既然是為了他,又怎麽能說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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