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通為此大發雷霆,吩咐手底下的人務必將所有逃工全都抓回去,不能助長這些勞力的氣勢。」


    「可是這些勞力太分散了,他的手下實在顧不過來,又趕上靖康公主的儀仗進入陳郡,各地官府盤查的都十分嚴密,他們不敢把動靜鬧得太大,所以……那些人為了交差,就隨處抓一些流浪漢回去充數,有拒絕前往的就直接當場殺了,把人頭砍下來帶回去,掛在……掛在鹽井的圍欄上……以儆效尤。反正那些被砍下來的頭顱髒兮兮的看不清楚,而且鹽井上人那麽多,也不是每個勞力都有人認識。」


    「蔣老爺走丟的時候剛好被他們撞見了,他們見他一個老人家,卻孤零零的沒有人陪同,腦子還迷迷糊糊的有些癡傻,就……就把他殺了,然後把頭砍下來……帶了回去。所以咱們的人是在梁安找到了蔣老爺的身體,在景錫找到了他的頭顱」


    她說到後來已經是幾度哽咽,眼眶中的淚水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再次落了下來。


    蔣墨與木頭亦是神情悲憤,咬著牙狠狠地握緊了拳。


    蘇箬芸眼眶又紅了幾分,卻沒有落下淚來,動作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低聲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蔣譚的屍體顯示他已經死了至少三天了,也就是說,在他跟成安侯走散的半天到一天之內,就被顧家的人遇見並且殺了,然後斬首,身首異處。


    木蓮許是早就已經查到了一些消息,隻因還未找到頭顱,所以抱著最後一絲僥幸,不敢也不願承認,直到剛剛有人將完整的屍體帶了回來……


    「小姐!」


    木蓮咬牙,眼中泛起陣陣殺意:「咱們去滅了顧家!殺了他們,給老爺報仇!」


    蘇箬芸搖了搖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模樣卻偏偏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不,不夠,」她緩緩說道,「一個顧家,怎麽能夠。」


    ……


    大雪接連下了兩日,景錫小客棧裏的生意也因此好了一些,但是作為掌櫃的曹興和楊柳容卻並未覺得高興。


    曹興看著手中的信,眉眼間滿是擔憂:「竟然出了這麽大的事,難怪木頭那天行色匆匆……」


    楊柳容又急又氣,眼眶泛紅:「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小姐也不知該有多傷心。」


    他們兩人沒有孩子,對蘇箬芸敬重的同時又多了幾分親近,因此收到消息之後更覺得心痛。


    曹興最後看了信紙一眼,抬手將其丟入炭盆之中:「還好那天晚上咱們把梁安的行動按下了,不然顧家經此一事怕是有了防備,小姐現在的計劃就難以實施了。」


    「是啊,」楊柳容點頭道,「若是隻殺原定的那些人,也太便宜顧家了!」


    曹興嗯了一聲,起身更衣:「我去趟胡永巷,找高家兄弟安排一下接下來的事,店裏你先自己盯著點兒。」


    楊柳容點頭,起身將他送了出去。


    曹興迎著風雪踏出房門的同時,有一人在風雪中邁入了顧家的大門,正是顧通的次子,顧浩軒。


    顧通近半月沒有見到自己這個兒子,看他滿身風雪的走了進來,心疼的皺眉:「這麽大的雪怎麽還往回趕?有什麽事等雪停了路好走了再回來就是了。」


    顧浩軒將鬥篷解下來遞給下人,皺著眉搖了搖頭:「兒子心裏實在是著急,等不及雪停,把那邊的事處理的差不多就回來了。」


    「我前些日子借著讓人搜捕逃工的機會又查了查那個葉姑娘的消息,結果還是什麽都沒查到。之前知府大人明明說葉姑娘就快來了就快來了,可是怎麽過了這麽久還是半點兒動靜都沒有?」


    顧通心裏其實也早已開始著急了,卻不想當著孩子的麵表現出來,怕讓他原本就有些浮躁的心更加不寧,遂笑著說道:「怎麽?沉不住氣了?」


    顧浩軒沉默片刻,才有些委屈的道:「不是沉不住氣,是……覺得有些擔心。」


    擔心?


    「有爹在!你有什麽可擔心的!」


    顧通挺著胸膛說道。


    顧浩軒卻並未因此而放下心來,眉頭依然緊蹙:「我才剛剛接手鹽井沒多久,就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三叔和幾位堂兄弟對此頗有不滿。雖然您極力幫我把這件事壓下去了,可他們心裏定然還是不滿意的,我擔心……擔心鹽井若是再出什麽事,他們定然會揪著不放,到時候即便是您,怕是也鎮不住他們,讓他們借機在鹽井裏插上一手。」


    「所以葉姑娘的事最好還是早些處理了好,不然這樣整日提心吊膽的,不知道她哪天就會來添個亂,實在是有些麻煩。」


    顧通雖然是顧家的家主,但他的三弟以及幾位子侄在府中地位也不低,很多他不方便直接出麵的事情,都是由他們暗中解決的。


    倘若他們真的對顧浩軒十分不滿意,強硬的要插手鹽井的生意,顧通確實不見得能攔得住。


    顧浩軒剛剛接手鹽井時原本信心滿滿,結果親自運作一段時間就發現現實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樣,他還沒有完全適應過來,就出了勞力逃跑的事,信心自然更受打擊,再想到「葉姑娘」時就不像往常那麽不以為意,頗有些小心謹慎起來。


    這倒不是因為他真的怕了「葉姑娘」,而是擔心自家兄弟借機報複,所以他不想再被動的等待,而想要主動出擊,把可能出現的苗頭提前壓下去。


    顧通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擺擺手道:「你想得太多了,你三叔不是那樣的人。」


    顧浩軒眉頭蹙得更緊,心道三叔不是,難道他的幾個兒子就不是了嗎?三叔甘心一輩子躲在暗處為你賣命,他的兒子們難道也都願意嗎?


    可這些話他卻不便跟顧通直說,不然難免有挑撥他們兄弟情誼之嫌,便隻能故作無奈的說道:「爹,您不知道,我這些日子連覺都睡不好,生怕鹽井上再出點兒什麽事。」


    「前些日子我讓人去把逃跑的勞力抓回來,不回來的就當場殺了,把頭帶回來掛在鹽井的圍欄上給其他的勞力看看,以儆效尤。」


    「結果前兩日那些頭顱忽然少了一顆,我就想會不會是葉姑娘把他偷走了?是不是她其實已經來到景錫了,且還在鹽井上來去自如,而我卻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我在睡夢中被人殺了都……」


    「胡說八道!」


    顧通立刻打斷他,豎眉斥責:「好好地亂說些什麽!她來了咱們怎麽可能不知道!她沒事又去偷一個勞力的頭顱做什麽?當球踢嗎?」


    「你年紀小不清楚,這種事我見得多了。那些勞力裏有互相認識的,沒準兒誰看那顆人頭是自己熟識的人,不想他整日掛在外麵風吹日曬,就半夜三更趁你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摘下來埋了。這不過是些許小事,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我知道,爹,」顧浩軒說道,「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隻是這世上有千日做賊的,沒聽千日防賊的,總不能這葉姑娘一日不來,我就一日小心翼翼的防著她吧?那得防到什麽時候啊?」


    他說的無奈又委屈,顧通覺得這倒也是,低頭想了想,道:「我這兩天親自去趟縣衙,讓縣令大人幫忙問問知府和那位……不知是誰的大人,看能不能從他們那裏打聽到些什麽。他們是官府,要查一個商戶總比咱們容易些。」


    顧浩軒見目的達到了,深深的鬆了口氣,對顧通道了謝,兩人又說起了鹽井上的一些其他事情,直聊到午膳時分才停了下來。


    「二爺,那顧家又來問葉姑娘的事了,這次是他們家的家主顧通親自來的。」


    縣令把這件事告訴趙知府之後,趙知府立刻將這個消息告訴給了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近來一直在盯著輿圖思考,此刻亦是如此,聞言不耐的擺了擺手:「打發回去。」


    趙知府語噎,猶豫片刻之後還是說道:「他們已經問過好多次了,我們每次都是敷衍幾句把他們打發了回去,時間長了,怕是……不大合適。」


    盯著輿圖的男子緩緩轉過了頭,看了他許久,直盯的他心裏發毛,才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長的道:「是顧家覺得不合適?還是趙大人你覺得不合適?」


    「不敢!下官不敢!」


    趙知府忙躬身賠罪,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卻不敢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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