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離陳郡事發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按行程他們原本早就可以回到京城,卻因成安侯的傷勢而不得不走走停停。


    當初蘇箬芸盛怒之下打了他一頓,致使他當場昏迷過去,醒來後鼻青臉腫,視物不清,甚至還有受了內傷的跡象,時不時會咳出一口鮮血。


    蔣譚出事,他作為蘇箬芸的生父逃過一劫,被木蓮等人當晚就送了出來。


    但他身邊的那幾名隨侍最終卻一個沒剩,全被殺了。


    青禾覺得,若非自己是二少爺的人,怕是也難逃一死。


    他連夜就想帶著侯爺逃回京城,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但侯爺的傷勢又實在不宜上路,更不宜長途奔襲,他就隻好暫時留了下來,想等侯爺傷好之後再護送他回京。


    誰知侯爺第二日醒來之後,卻堅持不肯走,說是要帶著蔣老先生的屍體一起回去。


    大姑奶奶怎麽可能同意,雙方見麵差點兒又打了起來。


    最終他還是沒能拗過大姑奶奶,隻能退而求其次,在大姑奶奶將蔣老先生的棺槨安置到附近一座寺廟裏停靈之後,不顧重傷的身體,堅持跪在靈前守靈七日,方才離去。


    因為這七日的耽擱,再加上他自己一直消極就醫,一路走來身體越來越差,咳血越來越多,今日下車時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站都站不穩。


    蘇南讓人將他安置下來,又請了鶴大夫來幫他看診,結果鶴大夫簡單的看了一眼,把了把脈之後既沒施針也沒開藥就搖了搖頭轉身出去了。


    蘇南心中大致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跟了上去,低聲詢問狀況如何。


    鶴存安撇撇嘴道:「早該死了,吊著最後一口氣而已。」


    說完見身邊的少年抿著嘴垂著眼不說話,想到那畢竟是他的生父,難得正色說道:「傷及髒腑,原本及時延醫診治也可暫時保住性命,再活個五六年或是七八年,但他顯然沒有好好看過大夫,已經誤了最佳的診治時間。」


    「即便是誤了時間,隻要他有求生之念,到我手裏也能讓他再活個一兩年或是兩三年。可現在的問題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了,已經麵露死相,就算是我也沒辦法。」


    蘇南喉頭發澀,啞聲道:「無論如何,求鶴大夫救他一救,哪怕是能多活一日,也……」


    「錯錯錯。」鶴存安擺手打斷,「我說我救不了他,是真的救不了,多一日半日也救不了。這麽說吧,人的髒腑可以影響情緒,情緒亦能影響髒腑,你父親原本就髒腑受傷,現下又沒有求生之念,整個人心灰意冷,髒腑衰竭如強弩之末,即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他現在能活幾日完全是看他自己,我可決定不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蘇南自然不好再說什麽,隻能拱手將他送出了院門,之後回到房中,服侍成安侯用了一些白粥,待他睡著之後才將青禾叫到了自己的院子。


    「到底怎麽回事?」


    他死死的握著拳,咬牙問道:「蔣老先生為什麽會跟你們走散?」


    說起這個,青禾也是十分自責,低著頭答道:「侯爺這次出門帶的人少,加上車夫一共也不過三個隨從。又因為並不著急趕路,也沒什麽正事急著要去辦,所以大家走著走著就放鬆了心神,全當帶著蔣老先生遊山玩水了。」


    「或許就是因為太放鬆了,蔣老先生又有些……癡傻,睡著的時候安安靜靜,醒來的時候吵吵鬧鬧,所以……誰也沒想到他會半夜醒來,不聲不響的就走了……」


    「我……我一路跟著他們,忘了少爺的叮囑,也犯了同樣的錯誤,當晚睡死了過去,等知道蔣老先生走失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說到這裏擦了擦眼淚,滿心愧疚。


    若是他能牢記世子的吩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著侯爺他們的行蹤,後來的那些事說不定就都不會發生了。


    蘇南指節發白,拳頭握緊又漸漸鬆開,最終並沒有說什麽,隻是讓青禾退了下去。


    青禾關上門離去,房中的蘇南忽然抬手給了自己兩個耳光。


    誰讓你自以為是!


    誰讓你自作主張!


    當初你若堅持把蔣老先生接回來,或者哪怕給大姐送封信過去告知她一聲,事情也不至於發展到這種無可挽回的地步!


    臉頰飛快的紅腫起來,蘇南卻恍若未覺,眼中泛起淚光,栽倒在桌上無聲哭泣起來。


    悔,好悔。


    可是再怎麽後悔又有什麽用!死去的人永遠都回不來了……


    在房中關了一下午之後,蘇南終究還是再次走了出來。


    他現在是成安侯府的世子,他能站起來了,已經不再是個廢人,所以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一家子人需要打理。


    成安侯如今已是吃不進太多東西,晚膳時灶上依然給他熬了白粥,蘇南親自喂他喝了半碗。


    到了晚上,成安侯不知為何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說是要去書房睡。


    可書房畢竟沒有正房舒服,下人覺得他現在身體不好,睡在那裏不大合適,建議他還是留在正房休息比較好。


    成安侯卻堅持要去書房,誰也攔不住。


    下人無法,隻好將這件事稟給了蘇南。


    蘇南得知後並未反對,命人先將書房收拾一番,燒上炭盆,待房中暖和了才把他送了過去。


    成安侯進去之後隻留了一個服侍的小廝在裏麵,將其他人都趕了出去。


    蘇南在房外守了一個時辰,待小廝說侯爺已經睡熟了,才點點頭回到自己院中。


    ……


    是夜,一場大火在成安侯府燃起,照亮了京城的夜。


    起火的地點不是別處,正是成安侯所在的書房。


    院子裏值夜的家丁發現火光之後第一時間衝了出去,卻看到那服侍的小廝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成安侯則不知何時消失在了床榻上。


    他們趕忙將小廝抬了出去,喊人救火。


    蘇南蘇卓亦被驚動,衣裳都來不及穿好就趕了過來。


    「侯爺呢?我爹呢?」


    蘇南揪著一名下人的衣襟問道。


    下人搖頭:「小的不知,我們剛剛衝進去的時候侯爺就已經不在裏麵了!」


    蘇南聞言心頭一鬆,手上的力道也跟著鬆了下來。


    一旁的蘇卓神色卻仍舊十分難看,顫聲問道:「火是從哪裏燃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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