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


    (我在幹什麽啊)


    詩音在圖書室沒什麽人的一角,心不在焉地翻著書頁,不住地自問自答。


    (一想到那種事……就有些煩躁)


    平時的詩音,即使是那種情況下也是可以和智也與唯笑正常說話的,也是能說出庇護信的那番話的。隻不過,今天那時候,就不一樣了。


    眼裏除了正在爭吵的智也和唯笑 其他什麽也看不到。


    看到什麽也說不出口的信,身子就自己動了起來……


    (為什麽控製不了我自己的感情……這不像我)


    ……啪啦。


    又翻過去了一頁。


    在這時,那粗糙的書簽映入了她的眼簾。


    詩音輕撫那和自己有著同樣名字的花。


    (三上……)


    在那一刻,她的腦海裏全是一個少年的事。對平時的詩音來說是不曾有過的。


    一個人在圖書館讀書的時刻……這對詩音來說沒有比這更重要的時刻。自己不知道的事,想知道的事……那是個可以讓心在不曾體驗過的世界中遨遊的心靜的時刻。


    不過,就是今天不是這樣。


    一直以來,她讀書的時候都是能夠進入到那個故事的世界之中的……在書裏,她本可以模擬體驗那個世界……現在,不然。隻是浮在文字的表麵,隻是看著文字羅列在那裏。


    (唉……這麽下去的話,我該怎麽辦)


    ……嘭。


    詩音半死心地合上了書頁。


    “哈啊……”


    那一刻,已經聽慣了的……重重歎息聲又傳到了詩音耳邊。


    (稻穗……還在……)


    詩音瞥了坐在邊上的信一眼,心想道。


    被詩音任由感情而拉到圖書室的信在那,麵對著日本史教科書,還是不住地歎著氣。


    “呼……”


    看著信的那個樣子,詩音感覺自己心底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燒。


    信要是能更可靠一點的話……


    要是能更好的把握那兩個人的關係的話……


    (我明明,沒有考慮這種事的必要的……)


    想著誰該怎麽樣,這不過是遷怒。不過,隻要這時的詩音不對自己的感情下一個結論,她就無法維持自己的同一性。那麽就會欠缺冷靜。


    也因此,詩音在不經意間發出了怒聲。明明在這個神聖的場所,詩音比任何人都熱愛圖書室裏的安靜。


    “稻穗!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歎氣……你到底是怎麽了?”


    “……呃,啊……不是……”


    麵對話語裏罕見地帶上怒意的詩音,信嚇了一跳。


    看著信吃驚的反應,詩音自己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幾分粗暴。


    她“吭”地假裝咳嗽了一下,壓下感情向信問道。


    “是三上……和今阪的事嗎?”


    ……怦怦。


    即便僅僅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他的名字,她的感情也在無意識裏變得高漲起來。


    “啊……不,不是……。早上雖然那麽說過了,不過我倒是不覺得那兩個找我商量有什麽好麻煩的。隻不過就是覺得讓我當中介,當事人卻不直接交流這不好啊……”


    “那麽,其他呢……?”


    心髒還在怦怦地跳動,詩音壓抑著心跳,向信問道。


    “呼”地輕歎了口氣,信淡泊地眺望著窗外染成紅色的景致,張開了口。


    “不是,隻是想說……要不要就那麽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誒?”


    信的口中說出了意料之外的話,詩音一臉疑惑。


    這話對詩音的自問自答其實也適用。


    不過,從信接下來說的話裏倒是能明白詩音的心意和信的疑問的指向不同。


    “你看……我期末,不是考砸了嘛?因為那個……我最近在想,為什麽還要來學校呢……”


    “……上學的理由嗎?”


    “嗯啊……每天,每天都重複來學校的理由。我確實是覺得和智也他們幹些傻事是很好玩,也不覺得學習有什麽好的……所以才會在期末考考砸了……”


    “稻穗……”


    “這麽一來……就沒有什麽目標了……也沒有什麽想來學校幹的事情了……這麽想的話,總有種走進了人生彎路的感覺啊……”


    “那樣嗎……”


    麵對信自嘲的話語,詩音隻能給他一個模糊的回應。


    不知道什麽時候,詩音的心已經不再怦怦地跳動。與此同時,她的心情也沉了下去。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樣認真考慮自己將來的人,對自己就來氣。


    我的煩惱與之相比,實在是再小不過了。


    詩音低下了頭。


    看到這樣的詩音,信連忙道歉。


    “啊啊……抱歉!跟雙海你說了這樣的話……”


    “沒事……相比起來我,倒是對信你刮目相看了……”


    詩音抬起頭,直視著信,這樣說道。


    但是信並沒有理解其中的意思,還是一副不知道怎麽是好的表情


    “稻穗君其實……是個很認真的人呢……我們倒是都隻會覺得高中生活就是去往將來的一段過程。”


    “啊,沒有……沒那回事……想的也就是,每個人不同吧……啊哈哈哈!”


    信害羞著笑了。


    詩音也跟著笑出了聲。


    “嗬嗬,是啊。我也……覺得這就和曆史的解釋一樣”


    “曆史的解釋?”


    信一頭霧水,向詩音問道。


    “嗯。雖然曆史書上的記載被認為是正確的……但那根本就是一般的說法……而事實,隻有當事人才知道……”


    “哈,哈啊……”


    “也就是說……後世的人解釋某事的時候,哪怕和其他的解釋完成不同也沒有什麽問題……當然,稻穗君有自己的曆史,想法不一樣也很正常……”


    “原來如此……”


    “嗯……人應該自己思考……再做行動。所以從那一方來看,應該為自己書寫正確的曆史。”


    “為自己書寫曆史……嗎”


    信重複咀嚼著詩音的話。


    不過從詩音來這根本看太過於理想論了。隻是試著用曆史解釋自己的前途隻能自己開拓這麽回事。現實中能像那樣生活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是相信著教科書那樣的曆史生活著,這種事也能夠理解。


    詩音對信說的話,其實也不過是隨口一說的天真的話。


    詩音暫且把這個想法翻頁的同時,有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


    “那個,不好意思……。你是圖書委員……對吧”


    “啊……是,是的。找我什麽事?”


    無意識地,詩音把視線從眼前的信轉向身後。


    “我,在找書……想問一下那本書是在哪裏……”


    詩音的身後站著一個短發少女,正緊張地低著頭。看上去有幾分孩子氣,大概是一年級的。


    詩音為了讓她冷靜下來,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


    “啊……可以。沒問題的哦……那個……”


    “啊……我,是一年級的,叫相模希!”


    “叫相模啊。我叫雙海詩音,是圖書管理員……然後,要找什麽書呢……”


    詩音笑容不變,為了和希說話而站起身。


    在詩音的長發搖曳的同時,周圍都籠罩著一股軟軟的香味之中。


    “……這,這個味道是……!?”


    ……哢鐺!


    那一刻,圖書室裏的靜寂被打破。信弄倒了椅子衝到詩音麵前,任憑氣勢抓著詩音的兩肩,慌亂地喊到。


    “雙,雙海!”


    “咦!什,什麽!?”


    被信的氣勢壓迫,詩音發出了悲鳴。


    但是,信對此卻沒有在意。


    隻是搖著詩音的肩膀,發泄他心中的那個……大概隻有她能夠回答的疑問。


    “那個,那個味道……不是……洗,洗發水!你,用的什麽?”


    “誒,洗發水?這個是母親留下來的……”


    “不,不是問這個,是標簽!就是怎麽說,想問廠家和是哪一款洗發水”


    “誒,啊……啊……啊,ary organic的camille herb洗發水【阿布利有機的洋甘菊草本洗發水】”


    “ary organic的camille herb是嗎……好!雙海,多謝~”


    對詩音的回答用力點了下頭,信把桌上攤開的課本和筆記隨便塞進包裏,然後就如脫兔一般跑了。


    詩音還沒有弄明白信問那些是什麽意思,隻是無意識地在他背後問道。


    “那個……你,你去哪……”


    “去創造曆史啊!”


    聽到詩音的話,信啪地豎起食指,爽朗回應道。


    不過對當時的詩音來說,她還不知道那句話……還有那個態度是何種含義。


    能做的也就是呆呆地看著他奔馳而去。


    信有如台風過境一般離開了教室,隻留下詩音和希如同凍住了一般留在那裏。


    “那,那還……真是個開朗的朋友啊……”


    “是,是的……吧”


    希這才向詩音確認道。


    詩音並沒有轉過頭麵向希,隻是點點頭。


    大概是擔心詩音,希有點慌張地繼續說到


    “不,不過,前麵雙海說的‘為了自己的曆史’這話,總感覺好帥啊!”


    “誒?”


    “我雖然沒怎麽體會過那種事情……但是覺得那沒有錯!自己的前途不能不由自己開拓。誒嘿嘿!”


    希一臉笑眯眯,牙都露出來了地說道。


    (自己前途自己開拓嗎?)


    詩音在心裏反芻著希的話語。


    向信說的那番話的意思,她又向自己問了一遍又一遍。


    …………。


    “那個,詩音。你不要急吧?”


    “沒事……還是和原來一樣……”


    “是嗎?那不是挺好的”


    雖然這麽說著,不過從櫃台探出身子的那個高個少女的臉上可是掛著明顯的不滿。


    這裏,是從詩音上學的澄空學園所在車站出發,坐私鐵蘆鹿島電鐵蘆鹿島線(通稱坐蘆鹿電)晃個十五分鍾,到的第五個車站的所在是個叫做濱咲的小城鎮。從濱咲那裏再走個大概二十分鍾有個小書店,詩音就是走到那裏。


    這家店是詩音在散步途中發現的一家喜歡的書店。


    詩音和這家店的相遇很有衝擊性。


    偶然間走的一條路的另一頭有著小城鎮上的書店……在那裏,專業書籍大量並排,讓詩音非常興奮……。在這個濱咲還能保持不輸大城市書店的豐富度,這不能不說是彌足珍貴。


    自此之後,詩音便經常來到這裏。


    這家店的店主開始隻是覺得她隻是為了喜歡的東西而來的客人,現在也為她在這上麵的熱情所感染,不由得默許詩音久坐在店裏。多虧如此,詩音也能預定那些難以入手的書籍。


    “……詩音預定的書,就是這本吧?”


    把過腰的長發紮成馬尾的高個少女從櫃台裏伸出手,自裏麵的書架上拿出紙包著的一本書,向詩音問道。


    但詩音隻是望著半空,神情恍然。


    看到她的那個態度,長發少女的話語裏帶上了幾分焦躁。


    “……詩音!你到底,怎麽了?”


    “啊……抱歉,鷹乃。我在想些事……”


    詩音連忙轉頭看向高個少女。


    現在在詩音眼前的少女……壽壽奈鷹乃跟詩音同齡,在離這裏有二十分鍾路程的“私立濱咲學園高等學校”讀書。她由這家書店的主人一家所撫養。這裏的店主是她的叔父……不過為什麽生活在一起詩音還不得而知。


    不過鷹乃也喜歡讀書,所以經常代替叔父看店。


    因為這重緣故,鷹乃和詩音便相熟起來。


    “……今天我說什麽你都沒在聽……”


    鷹乃一邊說,一邊靈巧地給手上書包上書皮。


    詩音心不在焉地看著那個情景,小聲道歉。


    “真是……對不起”


    “道歉倒是用不著。不過……真的,不要緊嗎?”


    “有……什麽事嗎?”


    “所以說,是碰上什麽事了吧!詩音,你今天有點奇怪啊”


    “那……看的出來嗎”


    “……雖然看上去隻是有些失落……”


    這麽說著,鷹乃看向詩音的臉。


    從狹小櫃台探出身子的鷹乃臉上,是認真地寫滿了對一直都沒有精神的詩音的關心。


    不過詩音並沒有注意到那樣的鷹乃,依然是無言地低著頭。


    “呼……”


    看著詩音那個樣子,鷹乃隻得是放棄了一般歎了口氣,把包得漂漂亮亮的書給她遞過去。


    “哎,這個……是詩音你定的書。”


    “啊,好……多謝”


    詩音從鷹乃手中接過書,不說幾句,書頁也不翻開看一下就那麽往包裏放。


    “……要兩千元”


    聽到鷹乃的話,詩音從錢包裏拿出兩張千元紙鈔放在櫃台上。然後便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啊,詩音,等一下……”


    鷹乃要詩音停下,但詩音並沒有回身。


    隻是一副麵無表情,緩緩離開了書店。


    “啊……到底碰到什麽事了啊……”


    從店裏衝出去的鷹乃,望著詩音消失的方向,話語裏混雜著歎息。


    …………。


    詩音獨自一人走在夕陽下的沿海國道旁。隔著車水馬龍的國道,朝右手邊望去,可以看到大海被夕陽染得一片通紅。左手邊則是鬱鬱蔥蔥的樹叢,那邊是有個公園。詩音總是在去了那個書店之後,從這條路悠閑地往櫻峰的車站走去。


    這本書寫了什麽故事呢?


    這次,又會有什麽新發現嗎?


    然後,又能漫遊在怎樣的世界呢?


    望著染著晚霞的海洋,對剛買到的書心馳神往的瞬間……那是詩音極為期待的快樂瞬間。


    離開濱咲之後,去往書店,然後去櫻峰。雖然走路不過是二十分鍾,但這是非常重要的散步時間……


    但是,也就是今天,這隻是一段痛苦的路程。


    對智也的感情深藏在心底……明明察覺到了這份感情,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這種不滿,發泄到了其他人身上。


    對智也和唯笑當然也是。


    對信也當然是。


    對鷹乃當然也是。


    全部都是在發泄對無法向智也說出口的自己的憤怒……


    “……”


    她突然停在了路邊,看向海的方向。


    她模糊地遠望落日,感受到自己的潔白肌膚為夕陽所染上赤紅。


    (但是我……該怎麽辦才好?)


    把自己心中存有的對智也的思慕給……掩蓋下去,大概不難。但因為一直以來都能做到的事突然變得做不到,那也變得不可能。大概,也就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與智也和唯笑接觸,也不讓人猜到自己的感情,這樣才能過一個安穩的日常生活。


    但要是這樣的話,那個原本的自己相比,什麽變化也沒有。估計也就是詩音到澄空學園之後……還戴著假麵生活的那時候那樣。


    那樣一來,對現在的詩音來說,不管做怎樣的決斷都會帶來更多的痛苦。


    (但是,大概隻能那樣了啊……)


    心中這麽想著,詩音忽然歎了口氣。


    不過這時。


    “……啊,啊,啊,啊,啊!”


    “……嗯?”


    不知道是哪裏傳來有節奏地發“啊”的聲音。


    那個聲音,完全不輸從詩音右側車道經過的汽車的引擎聲……聲音很大。不經意間,詩音望向了這奇怪聲音的方向。


    “……衣,衣,衣,衣,衣!”


    接下來傳入詩音耳中的,是很有規則的“衣”的聲音。


    那個聲音是從詩音所走的步道左側傳來的。


    詩音完全被那聲音所吸引,走進樹叢。


    ……嚓嚓。


    “……烏,烏,烏,烏,烏!”


    ……嚓嚓。


    “……誒,誒,誒,誒,誒!”


    走進樹叢,聲音變得清楚。從聽的感覺來看,發聲的人是名女性。詩音對那名女性在幹什麽……還有,是怎樣的女性在發聲充滿了興趣,就那樣向著樹叢深處進一步前進。


    馬上……。


    “……喔,喔,喔,喔,喔!”


    眼前豁然開朗。


    老舊的秋千,無人的沙場……。寂靜的公園中央,站著一名短發少女……。少女穿著一套白色的運動服,雙手按著腹部,向著太陽即將徹底落山的天空發出聲音。


    “啊……”


    詩音被她的樣子吸引住了。


    充滿英氣的側臉……還有那不在意他人目光的坦蕩態圖。


    仔細看一下,還是能看到開始準備回家的孩子們的,不過不管是誰都沒有對在廣場正中發聲的少女說些什麽。


    她的眼睛裏,寫滿了認真。


    “……啊,啊,啊,啊,啊!”


    同樣的話又進行了多少次的重複。雖然現在還是個發冷的時節,但還是不知多少次,用和之前一樣的聲調發“啊”的少女的額頭滲出了汗珠。l


    詩音忘記了時間,隻是呆呆地望著少女的側臉。


    不經意間,她已經不再出聲而是把視線投向詩音這一邊。然後她緩步走來,


    “怎麽?覺得少見?”


    有點粗魯地說出了這番話。


    “啊,不是……”


    詩音連忙把頭轉向側邊。


    不過她並沒有聽詩音的回應,隻是走向放著厚厚上衣的長椅,旋開了放在那裏的塑料瓶蓋子。


    “呼哈……活回來了!”


    她喝了口飲料,擦了擦頭上的汗,嚷了一聲,然後撲通坐下。


    然後,她轉向身後一直呆呆站著的詩音,笑著說道。


    “哎,你也……來這邊坐吧?”


    “我……嗎?”


    “是啊。除你之外,這邊,還有誰在嗎?是吧,雙海?”


    “誒?”


    麵對眨眨眼這麽說著的少女,詩音一臉驚訝。


    詩音腳步蹣跚地走向短發少女所坐的長椅之後,才惴惴不安地詢問那個讓她吃驚的理由。


    “為什麽……你會,知道我的名字?”


    “哎嘿嘿……因為,你不是很出名嗎?”


    “很出名?”


    “是啊。在澄空學園,大概沒幾個人不知道你的事情啊。銳利的眼神能一下子就讓在圖書室吵鬧的學生安靜下來……人稱‘圖書室的鐵幕’的……雙海詩音同學!”


    “哈?”


    “或者,因為在圖書室裏優雅地一個人安靜讀書而得名的……圖書室的讀書公主什麽的?不過,這個就那樣吧。嗯——其他好像沒有什麽合適的稱呼啊……”


    “那,那個……”


    “咳,總之……你比自己想的還要出名呢。我班上也為了看你而跑去圖書室的男生可是不少呢。”


    “那個……你,到底是哪位?”


    麵對一個人喋喋不休的少女,詩音臉上的疑問是越來越重,於是她開口問道。


    短發少女終於是注意到了詩音的那個樣子,停住了嘴。


    “啊!抱歉抱歉!也就是說還沒自我介紹呢。我是飛世巴。跟你一樣是澄空學園二年級喔”


    “誒?你也是在澄空學園讀書嗎”


    “是啊!不過班級不一樣,但是是一個年級喔!而且,我也在圖書室從你手裏借過書呢!”


    “那,那還真是沒注意到……非常抱歉。我不大擅長記住人的臉……”


    詩音稍稍低下頭,這樣跟名為飛世巴的少女說道。


    不過巴並沒有在意詩音的樣子,隻是格格地笑著說道。


    “啊哈哈!不用那麽在意啦!要是隻要借過書的學生的臉都能記住的話,感覺還更糟呢”


    “哈”


    “也就是說……雙海,你都不怎麽看人說話的吧。我去借書的時候,我可是很認真地開口了,然而你根本沒抬頭……還以為你對其他人不怎麽感興趣”


    “那是……”


    詩音說到這,又閉上了嘴。


    腦海中突然映出了過去不與人交往,隻是一個人在那裏的自己。那個時候的詩音,確實如此。對自己以外的人,什麽興趣也沒有。


    那就是……詩音和智也相遇之前的樣子。


    “抱歉……我說了什麽不好的話嗎?”


    “不……沒那回事……”


    對被自己的話所嚇到的巴,詩音緩緩開口說道。


    因為詩音的態度而安心下來的巴,再次露出了微笑。


    “嗬嗬……我呢,因為總是一想到什麽就說出來,所以經常,會有人覺得我煩人啊”


    “是嗎……”


    “不過……雙海給人的印象變了不少啊。原來給人當然印象是更冷冰冰一點的……現在,似乎不是了”


    巴轉向詩音,爽朗地說道。


    因為她的表情,詩音突然笑了起來。


    巴的表情,真的是很豐富。回想起來,臉上寫滿了認真地一個人在發聲,還有格格地開口大笑……下一刻就是皺著眉顯露出一副尷尬的表情。雖然她個子比詩音要高一些,體格也也更壯一些,看上去有些大人的氣質,不過從那骨碌碌變換的表情來看的話,果然還是和同齡人沒有多大差別。


    詩音就這麽不說話看著巴。


    “嗯?怎麽?我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麵對詩音的視線,巴歪著頭,眼睛睜得大大的。


    “啊……沒有……沒那回事……”


    巴突然的話,讓詩音連忙回應道。


    因為已經給人留下奇怪的印象了,要是在這裏“一直看著你的臉”什麽的……的話,肯定要被當成奇怪的人的。


    總之,為了岔開話題,詩音向巴說道。


    “那個……飛世同學是……”


    “叫托托就好了”


    “誒?”


    “所以說,托托!這是我的外號”


    “那有著什麽意思……”


    “飛世的‘托’和巴的‘托’,兩個合在一起就是托托!不這麽叫的話我可是不會應的!”【因為巴的日文全名“飛世(とびせ)巴(ともえ)”,姓和名的第一個假名都是“と”。雖然我覺得不用注釋。不過為了其他像我這樣被劇透直接透到胃痛而沒玩過2的人還是應該注一個。】


    “啊,好。那麽托托同學是……”【巴要求詩音叫她“とと”,但詩音用的是“ととさん”,為了表示區別,稱呼巴的時候其他情況省略掉的“さん”全部譯作“同學”。另外提到小夜美的時候“さん”全部譯作“小姐”】


    聽到這個,巴整個人都塌了下去了。她急忙慌張地開口說道。


    “所以說,為什麽叫托托同學啊!為什麽要把這麽好聽的外號,叫成哪裏來的中年大叔一樣啊!而且既然是同級生的話,至少叫的時候加個‘小’吧!”【人名後麵加的“ちゃん”這個詞不用多說了,這裏翻譯作“阿”或者“小”,“阿”就是唯笑喊彩花和智也的時候用,其他一律作“小”】


    “不……那樣o就違反了我的原則……還是叫托托同學。”


    詩音在這上麵寸步不讓,明確地回應道。


    麵對著這一刻的微妙壓力,巴歎了口氣,死心地靠上了長椅。


    “哈。算了,也好……。那麽相對應地,我可得給雙海起個外號唷。”


    “我的……外號嗎?”


    “是啊。我可是從中學的時候就被好友稱作‘外號大魔神’,讓人畏懼的存在……所以在這方麵我是不會輸的”


    “外號和輸贏,沒什麽關係吧……”


    “對我來說就是輸贏啊!稍微等下……現在想一下……所以,還請做好覺悟唷”


    “……哈,哈”


    雖然被說要做覺悟,但又不知道應該做什麽樣的覺悟為好,總之,詩音點了點頭。


    看到這,巴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那麽,有什麽,想要,向我問的什麽嗎?”


    “嗯。想問托托同學……剛才,到底是在幹什麽……”


    “剛才?嗯……”


    巴先是把手抱起來思索詩音的問題,然後馬上就嘭地砸了下手。


    “是問我,為什麽要在公園裏喊那些的事情吧?那是練聲唷。”


    “練聲?”


    “是啊。我呢,別看這樣也是打算當演員的,現在也參加了一個在藤川的叫做‘籃子’的小劇團”


    “在劇團……然後呢……”


    “嗯。平時都是在劇團練功房的,隻不過今天訓練休息,想自己練習的話又要發出大聲。在家周圍的話不是會給附近添麻煩嘛,所以這種時候我都會來這個公園。這邊的話,也沒什麽人來嘛”


    “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嗎”


    “嗬嗬,不過說真的……在這個沒什麽人的公園裏碰到雙海你呢。就是有點嚇了一跳。”


    巴笑得很燦爛。


    夕陽照耀下,她的笑容完全就如同太陽一般光彩奪目。詩音就錯開了一下視線,然後又重新看向她,突然笑了起來。


    “是啊……我也是有些吃驚。沒想到會在濱咲結識同個學校的人……”


    “是啊!不過說結識什麽太嚴格了吧。叫朋友不好嗎……”


    “朋友?托托同學和……我嗎?”


    “當然!因為,這邊除了我們倆也沒別人了吧”


    “嗬嗬……是啊”


    “就是就是!那麽,怎麽說呢……以後就多指教了,詩音喵!”


    “哈?”


    聽到巴口中說出的奇怪的話,詩音吃驚到隻能說這麽一句話。


    巴一副惡作劇的神情,壞壞地笑道。


    “剛剛不是說了嘛!我要給雙海起個外號”


    “難道,剛剛那個叫做‘詩音喵’的是……”


    “因為雙海和貓耳什麽尾巴什麽很適合啊!冷靜的地方什麽的總之和貓很像啊……再配上雙海的名字詩音,詩音喵!我可覺得這可以說是名作了。”


    “不,不過‘詩音喵’這種,也不怎麽”


    “誒?不喜歡嗎?那就和我一樣,拿姓名的第一個假名,小‘芙希’行嗎?啊,不過……那樣的話根本就有可能會被認為是像有不死身的人那樣啊……”(詩音的全名“雙海(ふたみ)詩音(しおん)”姓和名的第一個假名分別是“ふ”和“し”,所以合起來是“ふし”,這裏跟“とと”一樣采用音譯)


    “那,那個…”


    “那麽,就按照雙海一直以來在圖書室給人的印象叫‘master of book’,簡稱的話就小‘mob’”【因為簡稱用的是拉丁字母,所以master of book(書之主)也就用的英文。另外mob是暴徒的意思】


    “這還是……不要吧……”


    “唔——這也不行的話其他的……”


    巴雖然發著牢騷,但還是絞盡腦汁要想出新的外號。


    看到她這個樣子,詩音呆了一下,還是放棄地歎了口氣。


    “那個……我覺得‘詩音喵’就可以……”


    “誒?真的!我就覺得,那個名字是最好的呢!”


    “……是,是那回事嗎?”


    “是啊!雙海和那很配啊!那麽,重來一遍……以後作為朋友,就有多指教了,詩音喵!”


    “啊,啊哈哈……這,這邊才是,請多指教……托托同學”


    和笑得滿麵燦爛的巴相對,詩音隻能是盡量地發出幹笑。


    看到巴這一點也不在意的態度,詩音大概明白為什麽她會被叫做“外號大魔神”了。


    “啊哈哈……還有,森導演是很嚴格的一個人啊。我呢,在練習的時候可是被他大喊過啊!”


    “是嗎”


    “不過……他說的話也很有道理,演技上麵也是學到了。那不管怎麽說,也是為了我以後著想。不能不加油啊”


    “是呢”


    “嗯。所以味,首先……首先是要讓我們劇團認同,哪怕是再小的角色也好,我都要站上舞台啊”


    巴這麽說著,擺了個小小的勝利姿勢。【guts pose,振臂高呼表示勝利的姿勢。具體動作是兩手抱拳從胸前往天上刺。】


    詩音和巴兩個人在染上夕陽色彩的河邊道路上,肩並肩地朝著櫻峰的車站走去。在公園練習完了的巴,一邊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邊熱烈地和詩音說些沒什麽營養的話。


    巴確實是個很能說的女性。學校裏的事……劇團裏的事……她幹脆手舞足蹈,不管那些事有多小,她都說給詩音聽。


    隨聲附和著一個人喋喋不休的巴,詩音模模糊糊地想著。


    巴,就是個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盡最大努力,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的少女。詩音眼裏,不用說她的笑容,甚至是她的存在,都是那麽的令人注目。而詩音自己,卻是掩藏著自己的感情,什麽都做不了……


    (相比之下,我對喜歡的人卻是猶豫不決,什麽話也說不出口……。真的,最糟糕了……)


    詩音在心裏這樣想著,突然歎了口氣。


    注意到詩音的樣子,巴投過來了擔心的視線。


    “詩音喵……怎麽了?怎麽突然變陰沉了啊”


    “呃,啊……什麽事也沒……”


    “是嘛,那就好……”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巴的表情明顯表示她還是在意著神情依然晦暗的詩音。


    詩音為了打消她的擔心,盡最大努力擠出了一副笑容。


    “嗬嗬……不過,托托同學真的很了不得呢。每天都向著自己的目標這麽練習戲劇……”


    “也不是這樣啊”


    “誒?”


    聽到巴簡潔的回答,詩音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巴沒有轉向詩音,而是抬頭看天,說道。


    “沒有什麽不得了的事唷。因為那些都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


    “是嗎……說到演戲……就想到幕後的辛苦……”


    “是那樣嗎,不過,隻是發揮演技的話,不覺得誰都可以嗎?”


    “誰都可以……演戲,是嗎?”


    “嗯。當然,我覺得能用演技讓人感動,讓人歡笑,讓人喜悅是很了不得的。能那樣地在舞台上表演,能作為演員生活,那是更加了不得的。不過……演技不就是不就是那麽回事”


    “不就是……那麽回事?”


    “是啊。不覺得……我們平時都是靠著演技生活的嗎?在學校也是,在家裏也是,不想笑的時候也還是要配合其他人一起笑不是嗎?比如說,像現在的詩音喵你這樣”


    “啊……”


    “還有,這誰都一樣……不用說,這對我來說也是一樣。我想,隻用真心話活著的人大概不存在吧……所以不覺得發揮演技本身有什麽好難的。一般說來,我們不都是生活在充滿演技的世界中嘛。”


    “……”


    “啊哈哈,說了很大的話啊!不過我呢,別說是作為演員……哪怕是作為一個人來說也還不行呢啊!”


    巴笑眯眯地,這樣說道。


    不過詩音就那樣低下了頭,無法直麵這樣的吧。


    (我是,用著演技笑著)


    巴的話語,在她的腦海中不斷重現。


    (現在的我,隻是應和著周圍人的笑)


    那句話……讓她想到了並不遙遠的從前。


    “哎——!那個,詩音喵!你看,那邊!那邊!”


    “誒……?”


    沒走幾步路,詩音的意識就被巴的喊聲喚了回來。


    她一臉興奮地指著正對麵的登波難橋。登波難橋是架設在流向櫻峰的嘉神川上的一座大橋,平時就交通量很大,橋上也是人來人往。


    “哎,在登波難橋正中間的那個女人……不是今天來我們學校上任當代課老師的史希老師嗎?”


    “誒……啊?”


    聽到巴的話,詩音把視線投向登波難橋的中央。完全沒看錯……站在那裏的,是和自己母親有著相似麵影的女性。


    不過,另外一人……果然,在那裏的是,她認識的人。


    “好像是在和男孩子講話啊。不過,那個校服……難不成,是我們學校的男生嗎?”


    (稻穗?)


    夕陽落下之中,登波難橋的中間,兩個人相對麵而立。因為這裏離橋還有些許距離,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但是能清楚認出他們的麵容。……沒搞錯,是史希和信。


    “在說什麽啊。不過男孩子那邊,倒是看上去一臉認真……”


    (史希老師……還有稻穗)


    “啊!難不成是,在進行愛的告白嗎!老師和學生的不被允許的戀愛什麽的?”


    (為什麽……為什麽,那兩個人在那裏……)


    “哎!要是,那樣的話,怎麽辦?嗚哇啊,看到了不得的事了啊”


    注視著橋上交談著的二人的詩音,完全沒有聽到巴在說些什麽。眼睛裏隻有一臉認真的信和溫柔笑著的史希。


    詩音……還有巴,在那兩人分別離開登波難橋為止……都隻能是藏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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