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榮堂距離蕙蘭院並不遠,隻需約一刻鍾的功夫。


    見著池嬤嬤進來,門口的小丫鬟忙迎了上去,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嬤嬤。」


    「你家姑娘可在屋裏?」


    小丫鬟點了點頭,打起簾子領著池嬤嬤走了進去。


    傅沅正坐在桌前看書,聽到廊下丫鬟報「池嬤嬤來了」,便放下手裏的書,從桌前站起身來,笑著迎了出去。


    「今個兒嬤嬤怎麽有空過來了?」傅沅說著,轉頭吩咐一旁的懷青上茶。


    池嬤嬤含笑阻止了:「不敢耽擱姑娘的功夫,是老太太找姑娘有事,宣寧侯府來了信,說是要趁著府裏老太太壽辰的機會,將姑娘給接回去,好叫姑娘在一家子親戚麵前露露麵。」


    傅沅聽了,便問道:「外祖母看了信,可是又難受了?」


    不曾想傅沅頭一句話便是問這個,池嬤嬤心裏很是有幾分感慨,怪不得老太太這些年將表姑娘當眼珠子似得疼,便是親孫女兒也未必能事事頭一個就想著老太太。」


    想著這些,池嬤嬤含笑道:「姑娘不必擔心,這幾日的功夫,老太太也想開了些,知道姑娘遲早都要回去,與其舍不得,叫姑娘跟著傷心,不如高高興興的,左右往後又不是見不著姑娘了。」


    聽著池嬤嬤的話,傅沅這才放心了,隨著池嬤嬤出了院子去了雁榮堂。


    傅沅進了雁榮堂的時候,陳老太太正坐在桌前,看著桌上擺放著的兩個紫檀木匣子。


    傅沅福了福身子,不解道:「外祖母這是做什麽?」


    聽到說話聲,陳老太太這才抬起頭來,麵上露出笑意,朝她招了招手:「你也過來看看。」


    傅沅聽了,點了點頭朝桌旁走去,才發現兩個檀木匣子裏其中一個放著疊在一起的一遝銀票,而另一個,則分了三層小抽屜,第一層放著簪釵和步搖:金絲八寶攢珠釵、鏤空蘭花珠釵、金累絲紅寶石步瑤、金海棠珠花步搖,蝴蝶圖案鑲藍寶石花鈿簪、墜珍珠流蘇金玉步搖簪。第二層放著各種鐲子和手串:金鑲九龍戲珠手鐲、鎏金水波紋鐲子、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琥珀連青金石手串、碧璽香珠手串,還有一對紅翡翠滴珠耳環,一對東珠木蘭紋飾耳墜。第三層,則是放著幾個方形的玉盒。


    「打開看看。」陳老太太對著她道。


    傅沅聽了,取出一個玉盒打開後,發現上麵鋪著一層白色的絨布,上頭放著四粒拇指大小的藥丸,發出陣陣藥香味,其餘幾個玉盒裏,想來放著的也是藥丸。


    「你叔外祖父和外祖父一母同胞,性子卻是大不相同,十六歲那年中了舉人,就撂下了書本離家拜了無塵大師為師,說是學醫,事實上也和出家沒什麽兩樣,隻一門心思鑽在醫藥裏,到三十了還沒成親。」


    「你外祖父提議將你二舅舅過繼到他那一房,被你叔外祖父拒絕了。說是兒子終究無趣,不如女兒粉雕玉琢,叫人疼愛。」


    「那時你母親才剛十歲,我隻一個女兒雖舍不得卻也得顧及著你外祖父的心思,就叫你外祖父請了族裏的長輩們,想將這事兒定下來,將你母親的名字記在你叔外祖父名下。」


    「哪裏想到你叔外祖父根本就沒露麵,隻派了個人回來傳話,說是他雲遊四海,不定哪一日在府裏,叫你母親繼續留在我跟前,不必在乎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了。他若哪一日不在了,他的東西,都留給你母親。」


    傅沅剛開始還當故事聽著,聽到後來,越聽越是覺著詫異。


    這樣禮教森嚴的地方,竟還有叔外祖父這樣的人,由著自己的性子,頗有幾分魏晉之風。


    「前些年他才知你母親去了,隻留了你和你哥哥兩個,寫了書信說是你哥哥若是缺什麽,叫他自己去掙,你是個姑娘家,原就該嬌養著,將東西都留給你。」


    「這些隻是一小部分,其他還有地契、古玩、名畫,還有一些莊子鋪子的我都叫你哥哥幫你打理著,等你出嫁的那一日再給你。」


    傅沅從來都不知道,竟還有這樣的事情,哥哥也沒對她說過。


    見著她吃驚的樣子,陳老太太忍不住抿嘴一笑:「瞧你,旁人知道這事情隻顧著歡喜,你倒好,卻是隻顧著吃驚了。」


    傅沅坐直了身子,小聲道:「平白得了這麽多東西,孫女兒給嚇住了。」


    「孫女兒還是覺著,這東西一半給哥哥,一半給我,我一個姑娘家,哪裏需要這麽多東西。」


    陳老太太聽了,知道她這是真心話,一臉欣慰的點了點頭:「既是給你,你做主就是了。隻你哥哥的性子,怕是不會要。」


    「我聽說,你哥哥自打進了翰林院,在府裏愈發有幾分威嚴,連黎氏都要怵他幾分。」


    「也是,你哥哥若不是這樣的性子,也不會小小年紀就進了翰林院。我隻是擔心,他這樣的性子,娶了哪家的姑娘過來,怕都不敢在他麵前說話。」


    傅沅不由得道:「哥哥雖厲害些,待親人卻是很好,嫂嫂若是知道,定不會怕了他。」


    陳老太太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倒是我想岔了,不如你通透明白。」


    傅沅笑道:「外祖母這是笑話我。」


    陳老太太抿嘴一笑,繼續道:「你屋裏的人,懷青和書蝶都是隨你從宣寧侯府過來的。碧竹是我安排過去伺候你的,她父親跟著你叔外祖父做事,時不時給她捎些醫書回來,她也跟著學了不少的藥理。有她在你跟前,我也能安心些。」


    「這些日子,你就好好準備你祖母壽辰的禮物,還有黎氏那裏,你也做些帕子荷包,免得到時候缺了禮數,叫人挑出錯來,在孝字上做文章。」


    傅沅聽得外祖母處處替她打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動和感激,想著這些年她在淮安侯府處處受著庇護,不禁心中一酸,撲到了陳老太太的懷中,哽咽著叫了聲:「外祖母」。


    陳老太太愣了愣,抬起手來輕輕撫摸著傅沅的後背,心裏也是不舍。


    又說了幾句後,陳老太太才道:「好了,去洗把臉去,紅著眼睛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訓斥了你。」


    聽著這話,一旁的池嬤嬤上前,道:「姑娘隨老奴來吧。」


    傅沅知道外祖母是不想叫她繼續傷心,聽了這話便站起身來,隨著池嬤嬤到了三扇鬆柏梅蘭紋屏風後。早有小丫鬟打了熱水進來,伺候著她淨了麵,重新梳妝打扮好了,這才從屏風後出來。


    「這樣才好,往後可不許在我麵前哭了,這新換的衣裳,都叫你的眼淚給打濕了。」陳老太太看著站在麵前的傅沅,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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