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的厲害,伏雲卿一察覺他動作就要閃開,但蘭襄卻死命捉著她,擋在她身前,被一鞭揮飛出去,頓時,蘭襄左腿上鮮血淋漓,濡濕大片裙擺。


    「蘭襄!」伏雲卿撲上前,拿出方巾壓製傷口,飛快點了她腿間穴道止血。


    伏雲卿心中怒火竄升,但蘭襄輕輕搖頭,按住她手背,以眼神示意她忍住。


    馬背上的東丘將軍冷道:「違背宵禁就得受罰。既然你們兩人無意逃出城,自然不需要能走太遠的雙腳。」


    策馬轉身,將軍的聲音稍微放緩:「看在你們懂得慎終追遠、懷念祖宗的孝心,這次我饒你們死罪,還不快回城中去找大夫,想在外頭凍死嗎!滾!」


    「是!謝過將軍開恩!」


    咬牙忍著痛,蘭襄靠著伏雲卿攙扶,往城中走,直到拉開一段距離才停歇。


    伏雲卿以跟著醫術精湛的十一哥學到的皮毛,幫蘭襄緊急處理腿上傷勢;幸好傷勢並未如之前她親眼所見那中年男子的慘狀,或許這東丘將軍真的已手下留情了。


    但他毫不留情對蘭襄甩上這一鞭,仍教伏雲卿自責不已。她寧可傷在自己身上,也不想旁人受罪。她真不能忍嗎?竟讓蘭襄受傷……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那男人不好惹……姑娘,你之前遇到的人,是他嗎?若是,姑娘不能再拖了。日前他進城時我見到的,他是此次東丘領軍元帥,聽人家說,進城前,他便對重華王非常執著,開戰前曾下令務必生擒重華王,似乎跟王爺有過節。」


    「我一心國政,哪來閑工夫和東丘人有瓜葛。不會的。」


    斷不可能是為了當年取藥,至於其它牽扯……伏雲卿才想完,腦中突然掠過一幕情景,但思緒隨即被不遠處的騷動中斷。


    「重華王身上的印信被偷了!」依稀聽見遠處有人這麽喊著。


    「印信被偷!有大齊叛逆!」


    「方才遇見的那兩名女子——把她們找出來!」


    「不好!教他們發現了!咱們快走!」伏雲卿伸手要扶蘭襄,卻被一把推開。蘭襄搖頭苦笑。「既已拿到印信紅玉,姑娘,您得快出城,別管我了。」


    「蘭襄,我怎能不管你!你若留下,一定逃不了。既是如此……」伏雲卿雙肩輕顫,眼眸中波光閃動,懸垂於身側的雙拳緊握。


    「不論我有多少大義名分,多想再見哥哥們一麵,但你是如今唯一追隨我的人了,我不想連累你也為我犧牲。我不讓你死,絕不讓你死!」


    要救蘭襄,隻剩一個法子——由自己作餌,讓蘭襄逃命。


    「姑娘,別衝動——」蘭襄伸出手想拉住主子,卻隻得到她腰間的雙花紅玉。


    「不是衝動。蘭襄,打一開始我就說過,犧牲的,隻要我一人就夠了,你爹那裏——我會親自向他謝罪。記得,往西百尺,西城蘭桂坊中間井口,下井進入壁上供水口,遇到三叉路,右左左中右,一步不準錯,錯了便是陷阱死路。」


    「姑娘,答應我,不管多苦都得活著——隻有活著才能去見您的王兄!」


    「若能逃出生天,咱們在雲間關相會吧。」伏雲卿回首淒絕一笑,笑得絕豔。


    她躍進大街上,將心腹侍女留在暗巷中。「記住了,蘭襄!倘若你能見到我


    六哥,轉告他快去救十一哥——就說我伏雲卿已盡全力,求仁得仁,此生無憾!」


    伏雲卿腦中飛快盤算著得製造騷動,將東丘士兵全引過來。


    蘭襄離水路入口沒剩幾步路,隻要能為她爭取到兩炷香時間,等她進了水路,任他們再怎麽追,也絕對無法立刻破解她精心設計、宛若迷宮般的水路陷阱。伏雲卿緊緊握著五寸袖裏劍,翻身上了屋簷,往城東直線奔去。


    她記得,隨將領進人安陽城中的東丘士兵隻有少數,大部分軍隊都還在東邊城外;所以首先,她要先斷了城內外一f係,避免追兵增力。


    安陽城是她督建,曾料想有日若要死守,便封住所有城門,再也無法進出。


    她來到東門城下,盯著石拱門上頭的楔形石隻要一點,一旦命中那一點,破壞楔形石,便能毀去整座東門,東丘兵若想進城,不繞路就得爬城壁了!


    她集中全身勁力灌進劍中,飛奔躍出,忍住左手上臂突如其來的激疼,大喝一聲毀了楔形石,任憑拱門塌陷、落石坍崩。淚眼迷蒙,心,隱隱作疼。


    此城無處不是她心血^可是,為了救人^她不得不這麽做。


    經此猛力一擊,雖然成功毀去東門,但她舊傷未癒的左臂,隻怕同時也廢了。


    伏雲卿苦笑,不顧左臂鮮血直淌,咬牙撕裂衣袖包紮,趕緊轉往下個目標。


    煙霧彌漫間,東丘士兵還搞不清楚怎麽回事,紛紛群聚圍攏過去,她便趁亂來到不遠處的馬廄,開了閘門放走大批馬兒,再取下壁上燈火,放火燒了幹草。還好百姓們都已經進城,今宵又是雨夜,即使延燒,火勢也不至於難以收拾。


    「馬兒亂竄!有人在馬廄作亂!」


    「刺客在那兒!」士兵陷入一團混亂。


    「有人影!快追!」


    伏雲卿勾唇輕笑,事態發展總算能有一次如她所希冀。


    她引著敵人,在長街上忽左忽右飛奔,但每每以為甩開追兵不久,熟悉的馬蹄聲又如影隨形地糾纏過來。


    「那名東丘將軍……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纏呢……由他領軍嗎?放眼東麵,究竟有誰能與他抗衡?」伏雲卿不免認命地想,幹脆就範算了。


    隻是,一想到蘭家父女忠心護她,她卻又不甘願地想賭上一賭。


    忽然覺得極為可笑。她曾一心尋死,卻是怎樣都沒死成,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想活著的渴望,卻又被追得無處可躲。


    「嗬,怎麽總是事與願違呢。」


    來到城東,馬蹄聲愈來愈近,眼前三條路,朝東朝南朝北都還能走,該怎麽選?她力氣已耗盡,就算再逃,隻怕無須多久就會被追上。逃不了,隻能躲。


    瞥見身旁有口蓋上一半的水井,這水井是屬於城中十九座不枯井之一,如能進到井壁上連通管,雖無法立時出城,但可繞進城西,轉至有秘道能通往城外的其它井裏。伏雲卿尋思片刻,再不遲疑地縱身躍入水井中。


    「唔!」可惜身上的傷教她無法隨心所欲移動腳步,應該踩穩壁上突出之立足點,再移進壁上管道,她卻失足直直摔落水中。


    不好!紛亂馬蹄聲與人聲逼近四周,她知道必須賭自己的運氣了。


    她很清楚,在這嚴寒裏,待在水中無異尋死;但要她呼救找人將她拉離井裏——讓東丘士兵追上,她還不如命喪此地,也免得一輩子苟活於世了。


    天寒地凍,井水冷冽透心,刺痛入骨,教她手腳幾乎失去知覺;不知經過多久,忍耐到底了,她才如夢初醒,撐著最後一口氣探出水麵,豎耳傾聽外頭動靜。


    先前惱人的馬蹄聲早消失無蹤。「……終於……擺脫了嗎……」


    除了她牙齒冷得發顫、格格作響的聲音外,她是再沒聽見什麽雜音了。


    「安全了……但這還上得去嗎?」這才發現,她左手傷重幾乎廢掉,光靠右臂又隻能勉強抓著汲水繩索,沒力氣往上攀爬。


    忽然想到這樣下去,若等到天明,假使百姓前來取水,那……應該會撈到一具身分不明的浮屍吧……她苦笑著——笑意隨即凍結臉上。


    有道若有似無的笑聲。不是她的……似乎,井外另有別人應和著她。


    清亮笑聲重重回蕩在井間,將她困得死緊,這回她可聽得清楚極了。


    「糟!」她暗叫不妙,右手鬆開繩索,寧願沉入井底。


    刹那間,她頂上井口處火光一亮,一把火炬掉落水中,周遭旋即又陷入黑暗。


    在那之前,她右臂早已像被條蟒蛇猛力纏住,掙脫不開;仔細瞧,繞在她手臂上的其實是條眼熟的鞭子。來不及細想,瞬間她像遭狂風卷起,飛旋而出,被狠狠揪出冰冷水井,落進一堵熾熱的厚實胸膛中。


    那熱暖得令人畏懼的高大身子立時覆住了她,把她壓倒在井邊泥地上,以雙膝定住她嬌軀,將她藕臂扯過頭頂,單手箝緊她雙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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