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音姑娘,王上派來信使,等在房外,姑娘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一聲。」


    「信使?杭煜不在城內嗎?」


    兩名丫頭驚喘一聲,似乎因為她直呼王上名諱的舉止太過無禮;但她們仍客氣回話:「是。王上前日一早就帶兵離開安陽,說是打北方山賊去了。」


    「山賊?」伏雲卿微眯眼,任憑腦中思緒飛掠。說到北方的山賊……


    是日前那批滋事擾民的流寇?當時杭煜沒立時急著追擊,或許也是想等著找到他們的賊窩再來一網打盡吧。


    她似乎有點弄懂了他的作風,他看似無謂的行動,背後絕對有目的。「那,你們兩人是?」


    「王上讓咱們過來侍候姑娘。」兩個丫頭忙起身,把桌上還直冒熱氣的菜肴高舉呈上。「姑娘睡了一天一夜,應該餓壞了。來,這是肉羹和——」


    「不用。統統撤下。」伏雲卿皺了皺眉,以手支額,總覺得心浮氣躁。


    她不要再接受杭煜施恩,是死是活但由天命,半分也不領他的情。


    「什麽?姑娘不用……呀!」丫頭迸發慘叫,因為門外突然闖進四名持槍士


    兵,一左一右拉著兩名丫頭就要拖走。「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哪!」


    「這是做什麽?!」伏雲卿詫異地轉身下榻,兩名丫頭連忙死命撲上前,摟著她大腿不放,早已哭得不成人樣,大喊開恩救命。


    士兵們接過伏雲卿疑惑目光,立刻恭敬答話:


    「王上臨行前曾特意叮囑,姑娘若沒按時用餐吃藥,失職侍女便不能留。」


    「不留是指……性命?」伏雲卿頓住,更惱恨該死的杭煜,就連他出城了,也不讓她清靜一會兒!


    「他回來之時,我若不在城內,難不成連你們都不留?」


    「是。姑娘聰明。還請姑娘念在卑職等家鄉尚有雙親妻小,手下留情。」


    「……好,很好。」伏雲卿握拳,惱怒一擊槌在床沿。手疼教她更為光火。杭煜怕她再私逃,連自己的手下也能拿來作為要脅她的籌碼!更氣的是,她卻當真狠不下心,全讓他給看穿了!


    「使者還在外頭等回話。姑娘有話想轉達給王上的嗎?」


    「他既進山區,教他最好喂了野狼、遇上雪崩、死在山賊亂刀下別回來!」


    她美目一瞅,看著一整排臉色發白的丫頭與士兵僵直不動,最後隻得無奈垂首。「……去取紙筆來。」


    「紙筆?」


    「我用寫的!省得他聽了又要拔誰舌頭,遷怒別人!」


    於是,伏雲卿一早洋洋灑灑地寫信開罵似乎成了慣例。杭煜每隔一日便派人殷勤問候,她卻看都不看回信,當著信使麵前一把放火燒掉,再回罵他個夠。


    可沒幾天,她便罵得累了。畢竟她從小隻學過當皇子,沒學過當潑婦。


    到了最後,她索性開始畫圓。雖然手疼依舊,至少持筆無虞。「杭煜兵敗圖」、「東丘殘照圖」,她愈畫愈起勁,幾年沒碰筆墨,才幾天工夫,手感全找了回來。


    杭煜讓兵馬駐紮安陽城下,沒t著拔營往前進攻,似乎是忙著掃蕩流寇與安頓城裏百姓生活,為即將到來的嚴冬做準備。


    她和他不常見麵,有時連著十來天,伏雲卿都不曾見著杭煜一麵。


    她無所謂,反正她也確實需要時間思索能應付他的法子。


    她常望著窗外。天色烏蒙蒙的,要陰不陰、要雨不雨,明明該是寒涼時節,心上卻極為煩悶。說不通。杭煜既是不顧道義的侵略者,何必大費周章整頓安陽?


    東丘軍威武強悍,眾所皆知;自東丘來犯,流寇們紛紛逃竄山中。


    若杭煜為剿滅大齊而來,早該趁人冬前翻過安陽山、闖過雲間關,否則大雪一降,將不利行軍,多謀如他不該不懂。


    殲滅流寇,對改善百姓生活固然有益,但對遠道而來的東丘軍而言絕非良策。


    除非杭煜有更為重要的理由,非留在此地不可。但她猜不透。


    「唯音姑娘,該上藥了。」丫頭進門,出聲喚她。


    含糊不清地應了聲,伏雲卿回到床榻前,坐著任侍女在她身上塗塗抹抹。


    她得先把身子精神養足,才有力氣同杭煜抗衡,可不是屈從他的威脅。


    上藥時,她臂膀傳來陣陣清涼,花香清新撲鼻,伏雲卿原就偏愛這樣的氣味,宛若置身如茵芳草、夏豔花叢,讓心緒寧靜許多。


    傷藥裏頭想必添了不少昂貴花材。也正因為如此,才會讓她錯認……


    想起那一日,不知偎在他懷中多久,教她不免又惱紅雙頰。


    「這瓶丹藥是東丘神藥九陽返魂草精煉成的秘藥『白玉露』。一年煉不了十瓶,內服外用均有神效,據說能讓傷處不留疤痕,是王上開了寶物庫讓人取來的。就連在東丘都不常見,姑娘真是有福氣。」


    小丫頭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隻盼能讓唯音姑娘心情好些。姑娘除了罵王上的時候外,話真的好少呢。


    提及疤痕,伏雲卿卻想起蘭襄。蘭襄成功與六哥的人馬聯絡上了嗎?身為大齊女子,她卻讓蘭襄為救她而破了相……若有機會,她也得給蘭襄用上這白玉露……


    「唯音姑娘,請趁熱用。」另一個丫頭從外頭端著托盤進來,送上吃食。


    「嗯。」鮮甜的野味入喉,太過美味了。再怎麽說,她是俘虜,杭煜吃的一定比她更為名貴精致。伏雲卿突然停箸。


    這陣子顧著生氣,都沒特別注意身旁瑣事;現在回想,戰爭方歇,在這時節怎麽可能有新鮮菜色?「滿城軍民都隻有幹糧,你們的王上倒是挺享受的呢。」


    她平素沒那麽小家子氣,可現在隻要是和杭煜沾上了點邊,她就想找碴。


    兩名丫頭麵麵相覷,狀似疑惑。「不,全城上下,隻有姑娘一人的夥食如此。


    聽說姑娘不能吃麥不是?所以王上讓快騎從國境內送來米糧煮粥。王上自己向來是跟著大夥用,走到哪兒,便同那裏的軍民一起吃,從來無須特別準備膳食。」


    另一個丫頭也插嘴:「還有,王上說是要為姑娘進補,才在剿匪途中獵了野味,命急使送回城裏。」


    「他……為我獵的?」她不免詫異。他出城掃蕩山賊,還有閑暇掛心她?不過仔細想想,會不時派人送信擾她,哪裏像是軍務繁忙,擺明是吃飽太閑!


    「是啊,王上對唯音姑娘格外用心呢。王上身邊原本沒有任何女眷,還特別從後方城裏夏城公主的列隊中將咱們調來,說讓咱們來侍候姑娘。」


    伏雲卿愣了一愣。這段曰子,她看得出來,東丘王室不似大齊王室富麗奢華,杭奴吃穿用度全是精練耐用之物,若非東西上頭以金銀五色彩線織繡東丘王室象徴的紋飾略顯莊貴氣勢,她還真無法想像如此平實之物會是王室所用。


    那,他對她這個來路不明的敵人格外關照是為了什麽?


    該將她打人大牢嚴刑逼供,他沒做,卻對她示好,這對他沒半分好處哪!


    還是因為他認定她與重華王有關係,想從她身上打探消息?記得蘭襄提過,杭煜對重華王的執著極不尋常,若真是如此,她得找出原因。


    「杭……」丫頭三不五時被驚嚇也怪可憐的。她改口:「王上……何時回來?」


    兩個丫頭對望了一眼。「剿匪的行程推遲了,大概還要四、五天吧。不過,絕對會在大齊重華王下葬之前回城的。」


    「他的行程會推遲?」她以為杭煜那人應該不容許底下人有絲毫耽誤才是。


    「是啊。姑娘日前不是又受寒,病得嚴重,昏迷了數日,都是王上親自照料,因此延遲了預定的行程。」


    「親自……」伏雲卿頰升紅霞,那那那……該死!他明明就看了不該看的東西,還敢篚她!這下流胚子,裝得活像讓她給冤枉了似。她早晚定要取他狗命!


    「聽說姑娘肌膚細致,碰不得棉,王上怕其他人照顧不周全,便寸步不離守著。姑娘高熱不退,他便連著幾日不曾合眼。」


    「……還不曾合眼?」伏雲卿牙關緊咬,恨不得他最好瞎了!他不是應該明白當初她拒絕他時說的全是推托之詞,還故意當真全信了,這是存心鬧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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