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何必麻煩?任何罪名我都認,一命抵一命。王上隻管動手便是。」她別開眼,語調平淡得彷佛會被殺的是別人。


    「哼。朕不愛對女人用刑,但,該死騙子除外。敢不吐實,你要自討苦吃,朕奉陪到底。」字字冰寒,他大步向前,毫不遲疑地將她拖到牆邊,強硬擒住她雙腕,提起她嬌弱身子高吊,牢實將她雙手扣進牆上鎖鏈繚銬中。


    她雙腿無力站直,勉強讓身軀半懸,稍微一動,手腕便被鐵鏈磨傷弄疼。


    「不吭聲?很好,朕早知你性子極硬,咱們不妨看看,你能忍多久。」


    他抓起桌上備好的荊棘刑鞭往前一揮,便在她身側壁上裂開了一道狹長缺口。


    她微微崎喉。她見識過他本事,一鞭能碎骨斷肉。可再疼,她也得撐下。


    才聽見呼嘯而過的甩鞭聲,她閉緊眼眸,咬牙要忍住那劇痛,但下一刻,她隻感覺強勁風動急急掠過身側,頓時,長裙被鞭裂,寒涼空氣灌進她腿間。


    聽著他第二、第三鞭接連揮出,她的腰帶斷了,袖袋被甩開,包裹著她珍貴碎玉的手絹墜了地,她卻一點也不覺傷疼,不管再來無數鞭,不疼就是不疼。


    良久後,她不免困惑,提起膽子睜眼,卻看見杭煩垂首,壓抑急促氣息,將手中鞭子狠狠擲地。他突然抬頭瞪她,衝上前伸出大掌扣緊她喉間,用力扼下。


    她彷佛氣息將絕,除了他指掌熱意,五感盡飄老遠。她總算、總算等到了這一刻,慘白唇邊極輕地浮現一抹甘願的笑。杭煜,就這樣恨到最後吧……


    「唔、咳咳……」瞬間,她頸項讓人猛力往後推開,擺蕩的身子往後撞上堅實牆麵教她吃疼、連咳不停,勉強睜眼,卻錯愕看著他巍顫顫地連退數步。杭煜怔怔低頭,翻覆著自己雙手,不住發顫。


    「哈、哈哈、哈哈哈……」他詭譎地大笑起來,笑得瘋狂,笑得晦澀。


    「朕竟然、竟然會——傷不了你嗎!伏雲卿,你行,你真行……」


    無法雪融的凜冽恨意自他眼中迸射,透骨寒氣滲進她身子,凍得她無法動彈。「為什麽?伏雲卿,你到底……對朕施下了什麽毒咒,讓朕的手……不聽使喚,背叛朕的心,偏是不肯懲治你?!殺你不行,傷你不行;你抵死不說,朕能如何?朕……就隻能眼睜睜看著王妹受痛受苦而已!」


    「王、王上……」見他連連晃退,退到另一側牆邊,伏雲卿鼻頭不覺一酸。


    就算得知她所有欺瞞,就算口口聲聲依舊恨她,就算一心想找出王妹下落,他終究無法對她狠心。他……仍然喜歡她,所以傷不了她。


    她所作所為明明絕情至極,要讓他恨、讓他可以痛快舍棄她,他怎麽不幹脆些,怎麽如今還要讓她瞧見——他喜歡她的那份心意未曾改變?


    他……好傻!她的杭煜,真的太傻了。


    「這種無用的手,留著何用!」他氣惱地踩上牢房中央,憤恨瞪著火焰之中的刑具,毫不猶豫將右手伸進鐵鍋中,抓住了燒得通紅的烙鐵。


    刺耳恐怖的燒灼聲音與氣味陡然散放開來,刺穿她的心,痛得幾乎失神。


    他……他瘋了嗎!他在做什麽?!


    「不要!杭煜不要!不要傷你的手!來人!快找大夫!外頭有人聽見嗎?!」


    她再無法冷然旁觀,兩行清淚早已驚得奪眶而出,奔流而下,一滴滴往下狂墜,她心疼地用力嘶喊:


    「把手拿起來!杭煜,你抽開手!別傷自己!」


    她心疼難當,看著他絲毫不覺疼痛的虛空神情,在火中受苦的,卻像是她的指掌,痛得她連四肢百骸都不停抽搐著。


    「不要……當我求你、我求你了……」她禁不住閉緊雙眼,不忍再看。


    她從不為自己求人,可此刻她的心卻讓他折騰得好痛,痛到她隻能苦苦哀求他停手。「杭煜,我求你……別再傷你自己,那很疼、很疼的呀……」


    杭煜表情看似平靜,額間鬢發卻讓不斷冒出的冷汗給染濕,他隻是甩開手,譏諷地轉頭看著她。「這種時候了……你還要作戲嗎?」


    她泣不成聲,連說出幾字都極為困難,顫抖問道:「我……作……戲?」


    「不是作戲的話,你怎麽可能為朕心痛?倘若,你曾經對朕有過一絲情意,為何多少次,你明知朕苦尋王妹,不惜興兵,你卻故作無知,冷眼旁觀朕心急如焚,自始至終隻字不提?」


    他頹然跌坐地上,雙手虛軟地滑落身側。她看不清楚他傷勢,隻看得見他慘然凝看她的那雙墨瞳;那雙眼中盈滿的除了恨意,還有不諒解。


    「朕說過不是?任何事,你要瞞著朕都無妨,隻請你看在夫妻情分上,別隱瞞王妹下落……朕縱容你多少、允你多少,可朕請求你的,僅有過這一樁、這唯一的一樁,而你,寧死不說……」他舉起左手,掩著雙眼,沉痛苦笑:


    「朕明白你恨朕,恨不得殺朕泄憤;朕也明白,朕一直逼著你喜歡朕;朕更明白,朕待你從來不夠尊重,沒把你當成皇子,隻把你當成一個女人而已,不擇手段想把你綁在身邊。一切是朕的錯,你要報複朕攻進安陽,奪走你領地,報複朕……占了你的身子,所以你寧可看著朕受痛也不說半字,朕全部明白。」


    「不是!不是這樣!」伏雲卿隻能淚流滿麵,不停搖頭,不知該怎麽說才能讓他好過。「我不恨你,早就不恨了,我從沒想過要報複什麽的……」


    她隻是不想傷他,不想見他多受痛……怎麽卻變成這樣?


    杭煜吃力地站起身走向她,見她梨花帶雨哭得不成人形,他卻隻是淒涼地輕笑,伸出無傷的左手靜靜撫過她臉頰,一次一次地抹去她止不住的驚嚇,彷佛成親那夜,他也是以無比的柔情耐心哄她,就是舍不得見她落淚。


    「別哭,別哭了,雲卿,你何必浪費力氣作戲呢?你隻需告訴我,該怎麽做,你才願意原諒我?我能還你領地,我能給你補償,卻挽回不了你的清白之身……


    我懂得,你恨我,你存心讓我、讓我後悔喜歡上你,後悔那一夜逼你交出你自己。」


    他拭不盡她的淚,隻能萬分落寞地緊緊摟住她,將臉埋進她頸間,在她耳邊悔恨低語:「你見著了,朕願意廢去自己一手,向你賠罪,這樣行嗎?你可願答應,把王妹下落告訴朕嗎?」


    她怎能再堅持下去?見他如此心痛,她比死還難受。她原本以為、以為她選擇這麽做,大家都能比較好過才是,結果……卻把他傷得如此深重……


    曾經以為,她不會為自己的決定後悔,可是現在才察覺,她錯得離譜。


    啜泣難停,話語斷斷續續幾乎出不了喉間,她隻能困難地哽咽說了:「我……我當真不知道公主下落……她若已死,難道你要為了僅僅一具屍首——」


    他猛然舉拳擊出,落在她臉龐後不到一寸的牆上,混著他的血,留下個窟窿。


    「僅僅隻是一具屍首?可我卻連這個『僅僅』都沒有!我找不回王妹,就連心愛的王妃也要逃離我!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麽?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我不過想要一個真相而已!我唯一犯下的錯,是打第一眼見到你,就不想放你走!」


    她呆然聽著他那震耳欲聾的呐喊,奪眶淚水彷佛永不停歇地往下直墜。最後,她依稀聽見另一道極為虛弱的聲音,彷佛來自極遠的地方,低泣說著:


    「真相是……密信……與我無關……我沒有下令劫殺……夏城公主……無論生死,如今我真不知道她下落。這兩件事,千真萬確……」


    她明明打定主意什麽都不能讓杭煜知道,可是……她的唇卻早已泄漏了所有事情,隻守著最後一件,沒挑明說劫人的惡徒是誰。這等家醜她說不出口。


    她不忍大齊子民受到傷害,可她更不忍見他繼續被折磨下去。她最喜歡的人是他,她最想守護的人也是他,她沒能為他做過任何事也罷,怎能繼續傷他?不知是否聽清楚了她的回答,杭煜隻是撇開臉,背著雙手一步步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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