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恩臉色徹底寒沉,一張福相的麵孔垮下,竟是比地獄閻羅還要悍然幾分。正要再說什麽,卻見外麵匆匆而入一隊人馬,為首的見著裏麵一幕也甚是意外。那位封家的二公子與他來此地的目標蕭承恩怎麽一道坐在蘇北大營裏……喝茶?


    「你們……」


    「陸大人?」蕭承恩對此人有些印象,似乎是寧王身邊的,神態頓時有了幾分轉變。「可是寧王派你來,有什麽指教的?」


    「蕭大人……」陸檁確實是奉了寧王的命前來,掃視了兩方,遂神色一凜,「大人扣著封四爺此法不妥罷?」


    「形勢所迫,情非得已,驚動寧王實在叫本官過意不去。」蕭承恩言語如此,麵上卻未有那般恭敬,反而似是嗅到一絲不尋常,棄了封晏轉而對上陸檁,「當初封延卿盜走名單,便有人馬去往京城……」


    「既是寧王派你來的,不妨你們先將東西交出來,我便放人如何?」


    「什麽名單?」陸檁神情由疑惑轉為凝重,「蕭大人所言可是莫須有,封四爺是為昔年舊友回的蘇州,寧王這才準行,而今寧王舊疾複發,自是請封四爺速歸卻教你所扣,耽誤寧王的身子你可擔得起,還不速速將人放了!」


    話落,隨陸檁而來的侍衛隊舉劍相向,直作要挾。


    蕭承恩驀地摔碎茶盞,軍中將士自外被逼入,湧入一批嚴陣以待的蕭家軍,營帳內一觸即發。陸檁似是未料這一幕,看著大營內數目眾多的蕭家軍,指著蕭承恩饒是不置信,「反……反了,我這就上報寧王,你你……」


    「我蕭承恩到了今時地步難道還會懼此不成,今日我就把話撂在這,若不交東西,封延卿——即是活神仙也救不了!」


    「你——」


    「聽說此人在寧王身邊頗是受重用,寧王又有那麽點癖好……」


    「你休得胡言!」


    蕭承恩不置可否,似是失了耐心,「將東西交出來!」


    陸檁凝著他焦灼神情卻是驀然哈哈大笑起來,「你的罪證已在王爺手上,隻怕不日就是你死期,還敢這般囂張!」


    「若不交還,封延卿就是一具屍體!」蕭承恩咬牙,幾乎是磨著齒根道。


    陸檁聞言神情頗是漠然,「你若不怕得罪封府大可這麽做,畢竟寧王要的也就隻有那份名單而已。」


    一直在旁皺眉觀形勢的封晏聞言倏地側目,眸中湧動未明。


    蕭承恩聞言驀地瞠目血紅,連道了幾個好字,隻稍稍一動,便教軍中將士逼近一步,隻得作罷,率眾人攜著怒火離開。


    營帳內,封晏正正對上陸檁,後者仿佛正沉浸在即將扳倒蕭承恩的喜悅中,回頭撞見莫名給驚了一跳,作是鎮定地寒暄道,「若知曉封二公子來,我這一趟完全可以免了嘛。」


    「寧王與你說的,可以如此罔顧我四叔的性命?」


    「這……這,並非是這意思,是他不肯放人我又能有什麽法子……」陸檁為他氣勢所迫,不自覺後退了一步,隻覺得眼前這人此時甚是可怕。


    「在那位眼裏,難道我四叔的命就比不得那東西重要!」


    「我……我……」陸檁好歹是個大學士,哪有教年輕後輩如此逼迫窘迫的時候,驀地挺了挺腰板,卻在鐵營衛的圍剿逼視下偃旗息鼓,最後道,「我也隻是奉命行事,二公子又何必為難我!那蕭承恩不定……不定有那個膽子……」


    封晏緊抿著薄唇,下一瞬卻是直接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也隻是聽從命令行事,咳咳,你又……何必為難他呢。」從帳外由人攙扶而入的中年男子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幾乎看不清麵貌,那聲音卻是教封晏怔住。


    後者在其注視下抓了抓糊住眼前的頭發,勉力扯了扯嘴角,露了個甚是慘然的笑。


    說來這事還是封延卿倒黴,原先他從黃雲昌那取了東西,沒想要那撞見他們行事的無辜婦孺性命便阻了下,卻沒想到那婦人反手拔了簪子在他轉身之際捅了過來,被隨侍當場割喉血濺,惹了動靜,被一路追殺。


    而更倒黴的是在鐵營衛掩護他後撤,他逃了出來後,明明已經看見了蘇北大營,但卻因著天黑一腳栽了天坑,直到被叢譫派出的人找到。


    「這有整整七日,你都待在坑底……」封晏聽完他概述,覺得對四叔的耐扛能力以及倒黴程度有了新認知,然眉宇之間卻是鬆快的,再沒有什麽比見到人好好站在麵前更好的了。


    仔細洗漱一番,恢複以往清俊形象的封延卿幹咳了一聲,訕訕道,「不提也罷。」那幾日就靠著喝露水和掉下的野果子果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捱過來的。


    沈如意適時取了飯食來,擺在了桌上,看著模樣清瘦許多的封延卿,雖然是恢複氣度,可之前那不開化野人的樣子實在太深入人心,唇角也是漾著一絲淺淺笑意,「四叔先用著,還有幾個熱菜。」


    「你坐下一道罷。」封晏拉住了她的手道。


    封延卿的目光也隨之落在那俊俏的‘小少年’身上,方才未仔細,當下一看哽著了,回頭看向封晏,看著二人周身漾著的氛圍,「嗬嗬侄媳婦扮挺俊啊……」夫唱婦隨,他才沒有羨慕呢!


    「嗯,擱家裏不放心我。」封晏淡淡道。


    「……」


    「……」


    沈如意看著四叔捂住心窩子怒視某人的樣子,也不由羞赧瞪了一眼,便出去留了叔侄倆說話。


    封延卿一直目送她身影消失營帳外,眸中漸漸零落笑意,一麵伸手去夠桌另一邊的酒壺,卻沒夠著。


    「你這幅樣子還想喝酒,不要命了。」封晏皺眉,將酒壺推得遠了去。


    「幾日不沾,酒蟲子鬧的,就喝一些……」封延卿有些口幹道,這還是他方才讓叢譫去玲瓏坊買的。


    「嬌娘說不準碰酒。」封晏貫徹夫人的命令很徹底。


    封延卿一噎,磨著牙根道,「你怕你夫人,關我什麽事兒?!」


    「我擔心你。」封晏直直凝著他,眸中亦是誠實不掩。四叔這樣子,的確教他很擔心。


    封延卿驀然默了下來,封晏會出現在這已出乎他的意料,畢竟他曾以為他此生都不會在踏足……卻是為他打破。而後者那赤誠之心更是熨帖他此刻冰冷徹骨的新心。


    「我沒事。」封延卿頓了頓,「也該料到的。」不過就是在坑底的時候生了不該有的妄念,現下才會如此失望罷了。權勢與他,他向來列第二,隻不過向來是並存的關係,未想過有朝一日成為被舍棄的一方。


    他碰不了酒,斟了茶水自飲了一杯,像是能緩解似的,又眯了眯眼,「陸檁慣與我不對付,估摸是太想盼著我死了,竟是連查證都沒有這麽回京赴命……嘖嘖。」言語之間帶了涼薄的嗤諷,又似掩下不甘後的自嘲。


    「四叔是說名單?」


    封延卿將兩樣東西擺在了桌上,目光亦是凝向,為她做這一切都是自願的,包括這幾年來幾次出生入死,隻是現下突然有些累了。


    「除了名單,還有科舉舞弊的證據,從童試乃至會試,層層腐蝕,才有如今這亂象。江淮兩地富庶,以錢買官買名者尤甚,若不連根拔除,恐將來那些寒窗苦讀的有誌學子心灰意冷,反教小人當道,危及大梁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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