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麵色亦是沉凝,那一下雖沒切實打在身上,可也叫林夫人十足下了麵子,可偏偏林夫人娘家與當今太後是一係,以及還有武林中莫測背景,都讓人不敢小覷,故也不敢輕易得罪。


    而林夫人也瞧出靈牌貓膩,卻無心探究,也不願過多摻和了人家家事,沉吟後確是與封肅道,「既是封將軍的家事,我等自是不該多嘴,不過嬌娘和阿晏都喚我一聲幹娘,我便插一句,既是小兩口的心願還望封將軍三思。」


    可單單她這一句三思,便是要個結果的。林紹之亦是從被攪亂靈堂的憤怒中回神,餘光中瞥見封晏露出的手腕漸漸凝落深色,稍是一頓,亦作補充道。「家母的意思便是沈林兩家的意思,嬌娘枉死,封家是否該有個交代。」


    沈顧氏這做正牌娘的聞聲亦是挺了挺腰板,抹著眼淚站了林夫人旁,亦作控訴。


    「我親自率兵緝拿那夥匪徒。」封墨台當即出聲表態道,雖為林紹之那咄咄逼人的態度不喜,可聽他是為沈如意,又不由看向那屍身,著實也是氣惱,他與那些人交過手,每每都差一步,於尊嚴上自是不能容忍,非要將那些人就地正法不可!


    「夫君!」宋筠溪急急喚了一聲,又看向林紹之,咬住了下唇泛白,「夫君為了救二弟和弟妹……」


    「住嘴!」封墨台急急吼了她一聲。「此事豈容你一個婦道人家插嘴!」就是劉氏也得禮讓林夫人三分,哪裏能讓她攪和事態。


    宋筠溪睜大美眸,仿若不相信封墨台會吼了她一般,嘴唇蠕動,最終再未有言語。隻一張臉煞白著,頗是可憐。


    隻是無人關注她的可憐相也無人上心罷了,封延卿卻是在這時陰沉開口,「查,查得越仔細越好,荊州那地界小,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挖出來!」


    林紹之聞言下意識皺了皺眉,沉吟道,「我與封兄一道。」


    封延卿輕輕哼應聲,將靈牌一收,便是出了門去。封肅凝著他那背影,眸中血色滿布。


    鈴鈴帶著駝鈴的響聲於牆外響起,封延卿驀地一頓,不由邁開步子穿過庭院往後門去。


    馬車在將軍府拐角因封延卿的出現倏然停下,趕車的身著寧王府的服飾,扭頭稟報道。「啟稟王爺,外頭的是封四爺。」


    蘇繡的精致簾子被一雙顯了秀氣且過於蒼白的手掀起,寧王往前傾了身子,細長的眸子裏蘊了不知名的情緒,自他身上掃過。


    「王爺,既是四爺回來了,您的……」


    侍從正啟口,便教寧王銳利眼鋒掃過,拽了拽常服暗暗遮住了腿,神態是不符的悠然道,「封四爺,別來無恙。」


    封延卿亦作貪看,分別近一月,卻猶如隔世。半晌,方是沙啞開口,「托王爺的福,還活著。」


    話落,便看見寧王不甚自然地稍稍後仰了身子,突兀陷入沉默。曾幾何時,兩人相處時便以這人沉默居多,而自己永遠都是找話的那個,眼下他沒了話,也就當真沒了可說的。


    甚是淒涼。


    寧王斟酌正欲再開口,便看見他懷裏捧著的,「……」費了好大心力才沒失態叫人搶過來,可眸中已然落了一片冷意。


    封延卿順著她的目光瞥向,亦是察覺懷裏的不妥,張了張口似是想解釋,卻倏然語峰一轉尖銳道,「寧王若是想來討要那東西,便不用挑著這時日來了,免教人作不該有的念想。」


    「東西,我本是讓阿晏轉交,卻沒想中途出了事,若無意外,恐是落了劉氏那夥人的手裏。」封延卿頓了頓,苦澀笑道,「所以你來也是無所獲。」


    寧王的目光依然幽深鎖住他,卻是放下了簾子,命馬夫回王府,直到行經封延卿身邊時,才低低道了一句,沒入風中。


    「我來,是因為他是你最疼愛的侄子,無他。」


    唯擔心你難過罷了。


    封延卿怔在了原地,不置信地凝向馬車疾馳離開的方向,下意識地追了幾步,卻眼睜睜看著馬車消失在視線裏,露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佇立原地良久。


    經曆白天一場大鬧,入夜後的靈堂則顯了寂靜多,這時正隻有宛桃一人守夜。一片片白幡隨風飄擺,素白的喪幡如片片輕紗般垂掛在靈堂四周,一盞長明燈晝夜燃燒,微風乍起,火苗隨風「噗噗」作響,靈堂內明滅不定。


    火盆裏的金箔燒了一半多,宛桃倏然有所感應般回首,然隻見黑漆漆的樹影隨風搖晃,明明是六七月的光景,卻生生讓人覺出一絲陰森寒意來,好像有什麽從這兒過去了……


    驚鴻苑裏,一張黃楊木繪獸描金紅漆大圓桌上擺了一砂鍋,冒著嫋嫋熱氣,是寒蟬剛從廚房那取來的黃芪枸杞瘦肉湯,作是滋補用。


    「夫人,湯得趁熱喝,廚房弄了大半天的功夫,您這些日子這般辛苦,當是好好補補才行。」寒蟬作勢要替劉氏盛上一碗,卻被阻下。


    「正好煲著不容易冷,等老爺回來一道罷。」


    寒蟬聞言擰起眉頭,「老爺受詔入宮還不定什麽時候回來呢,萬一涼了……」卻在劉氏那篤定淡然的目光裏漸漸低下了聲,最後猶是不甘呐呐道,「夫人就是太為老爺著想,可老爺這家子對您——」


    相比較起夫人辛辛苦苦操辦,反而落不得一點好,老爺後來更是不見了人影,恐又是懷念那人去了,可不叫人心疼夫人的付出。


    「且由著他鬧去。」隻要有她在一日,那人就休想再入將軍府。封夫人隻有一個,與他生同衾,死同槨的也隻可是她!封延卿此舉是妄想,她決不允許她的靈牌出現在封家祠堂內!


    如今那女人和她礙眼的兒子都死了,留下的孩子她和老爺自會好好撫養成人,也算圓滿了她沒有孩子的缺憾。


    劉氏嘴角流露淡淡笑意,與方才那陰測口吻相襯,更是讓人發寒起來。


    寒蟬不察,隻被暗夜中倏然劃過的一抹晃眼白色所驚,再仔細看去,卻驀然對上一流著血淚的白衣女子,披頭散發,宛若飄在半空,登時尖叫出聲指著那方向,「夫……夫人,啊——」


    劉氏因她尖銳慘叫倏然蹙起眉頭亦作側目,卻是一無所獲,神情落了不滿,「鬼叫什麽……」


    寒蟬一口氣提著,一張臉漲得驚駭青紫。


    劉氏覺出不對,背脊騰起一股寒涼之意叫她瞬時回眸,因房間暗處漸漸顯現的淡紫身影,即使形容慘淡,也遮不住那出色容貌……


    「夫人……蘇夫人……」寒蟬終於能再出聲,卻是混亂一般喊了一聲,兩眼一翻被嚇暈了過去。


    劉氏死死凝向,怎會認不出這不散陰魂,一雙眸中盛滿毫不掩飾的怨毒之色。


    「劉貞,我自問待你不薄,與夫君憐你孤女無依,以姐妹相待……」虛無縹緲的女聲如泣如訴,宛若從地獄飄來,陡然凝如實質,「你為何要如此害我!不僅如此,你還害我兒性命,劉貞,你該死——」


    尖聲呼嘯,陰風四起,伴著女鬼猙獰神情前傾,宛若厲鬼索命……


    「姐妹!」劉氏僵直而立,亦是笑了起來,卻是刺眼,「蘇芷娘,你分明是知我對封郎心思,卻百般阻撓,裝的偽善,最是虛偽不過!」


    「為己私欲,毀我清譽謀我性命,連幼兒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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