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盡管年紀大了,看上去也有些消瘦,他的手上卻抱著一把很是沉重的大刀,剛才在後車間一刀豁開我那匕首的應該就是他的刀。


    搬山道人法器多,本事不見得有多少,而這個卸嶺力士估計是個真正的練家子,手勁兒不錯,身子也夠敏捷,等會兒若是有機會動手,我倒是要多提防此人。


    車子飛快的行駛在路上,從時間來看,應該是遠離了大同市,大概有四十多分鍾的時間,一直平穩行駛的車輛突然猛地踩了一下刹車,隨即一個急拐直接加速狂飆了起來。


    這突發狀況,將坐在車裏的搬山道人和卸嶺力士都是晃的身子一歪,托那乾坤罩的福,我倒是坐的穩穩當當的。


    察覺到不對勁兒,搬山道人便敲了敲前車廂的後玻璃,問,“怎麽了?”


    他這話才問完,車鬥上所遮蓋的帆布便突然嘶啦一聲被扯掉了。


    我坐在右側,麵朝左側,隻見一輛前四後八的大貨車從左側超車追了上來。


    開車的人是任無涯,副駕駛的位置上還倒著一個人,估計是原本的司機。


    而這大貨車與我們的車並行之後,我才看到站在大貨車車鬥上麵色陰沉的萬佛。


    他冷眼看著小貨車上的搬山道人和卸嶺力士,手裏甚至還抓著這小貨車上的帆布。


    一大一小兩輛貨車在狹窄的山道上並行,飛馳的車速讓萬佛手中的帆布凜凜作響,並行的一瞬間,他也僅是瞄了我們這邊一眼,便毫不猶豫的一揚手扔了手裏的帆布,直接跳到了這小貨車上。


    坐在車鬥上的搬山道人和卸嶺力士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猛地站起了身,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這二人似乎是有點兒怵萬佛,都是緊張的後退了半步,可這小貨車的車鬥兒就那麽大點兒地方,他們退又能退到哪裏去?


    見萬佛並沒有直接動手,搬山道人便咬了咬牙,用威脅斐然的辦法,威脅萬佛說,“你別過來,萬無忌的命可在我手裏捏著,你要是敢輕舉妄動,我就勒死他!”


    說著,搬山道人還故意動了動手指,作勢要嚇唬萬佛。


    萬佛卻仿佛根本就沒聽到他在說什麽,自顧自的抽出了兩張符咒,夾在二指之間,下一秒他手中的符咒便化為了兩道飛灰。


    同時,萬佛的身影也消失了。


    隨後便是那搬山道人的一聲慘嚎,溫熱的血濺到了我的臉上。


    這搬山道人本就站在我的麵前,就在他這一聲慘嚎的同時,我發現他剛才還微微撚動的手指沒了,確切的說,是整個手掌都被削掉了一半。


    腥鹹的血濺在我的臉上,我心中卻是一陣毛骨悚然,說不怕死那是不可能的,可萬佛的行為讓我感覺自己在鬼門關繞了一圈,隻要那搬山道人比他快一點,我就被勒死了。


    斐然不敢拿我的命冒險,萬佛卻敢。


    他是狠,對敵人狠,對自己人也狠。


    搬山道人的手被削掉了一半,頓時顫抖著胳膊後退兩步靠在了車廂上,慘嚎了起來。


    那卸嶺力士卻沒管他,幾乎是搬山道人被削掉半個手掌的同時,蔡佑已經揮刀斬向了動作快到幾乎銷聲匿跡的萬佛。


    高手過招,一擊之間便見分曉。


    萬佛是快,但失利在以一敵二,對搬山道人出手的同時竟也沒能躲過這卸嶺力士的一刀,左手臂被砍了一道口子。


    不過,相較於搬山道人,萬佛顯然並不是很在意這一刀,後退一步,活動了一下手臂,見搬山道人算是廢了,便轉而看向了手持大刀的卸嶺力士。


    蔡佑這老頭子被萬佛看的表情僵了一下,但也沒猶豫,隨即便提刀朝萬佛砍了過來。


    我沒看錯,這個蔡佑確實是有兩下子,可與萬佛交手數招還是不敵,被萬佛一腳踹到了車鬥的尾端,重重的磕在角落裏不動了。


    解決了卸嶺力士,萬佛一個轉身又將搬山道人的腦袋按在車廂上磕了個七葷八素。


    從前車廂透過後玻璃,可以看到車鬥上的情況,可這車並沒有停,劉長生大概是不敢停車?隔著那個車廂,至少萬佛不能把他怎麽樣。


    解決了搬山道人和卸嶺力士,罩在我身的乾坤罩卻依舊穩如泰山,絲毫撼動的意思都沒有。


    那搬山道人明明昏過去了,這法器理應失效才對。


    我直愣愣的看著萬佛,他卻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快步過來抬手便要拿罩在我頭頂的乾坤罩,但這銅鍾豈是那麽輕易就能拿開的?


    萬佛試著拿了兩下,見拿不下來,便伸手進銅鍾的籠罩範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很驚詫,為什麽他也能在這乾坤罩下行動自如?


    萬佛卻是一把將我拽了起來,似乎是想帶著我跳車。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接連想起的兩聲槍響,讓萬佛臉色突變,一個轉身直接將我按在了車廂上,萬佛擋在我的身前,後背明顯是中了兩槍。


    我瞪大了雙眼,看著萬佛,想讓他快走,也想說那子彈可能打不透我的身體,讓他不要做無謂的犧牲,然而我什麽都說不出來,身體僵在那乾坤罩下,我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萬佛擋在我身前。


    中了兩槍的萬佛就那樣和我麵對麵站著,雙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定定的看著我,卻是不動了。


    緊隨其後又是幾聲槍響,萬佛都那樣站著,那樣擋著,沒有躲,也沒有帶我跳車。


    我驚恐的看著他的嘴角流出血,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麽。


    似乎是經過了片刻的思想鬥爭,萬佛長出了一口氣,抬手抹掉了嘴裏湧出的血,然後用手按住了我的後腦,麵色淡然的湊了過來。


    那子彈像是打在了萬佛身體的要害上,即使他才剛剛擦掉嘴角的血,便又有大量的鮮血湧了出來。


    不要。


    陰陽師的身體是有自我修複的本事,可這需要時間,而且陰陽師的頭部是不能遭受致命傷的。


    那一刻,我多想抬手推著他一起跳下車,多想像他一樣轉身當下那些子彈。


    可我什麽都做不了,總是雙腿能動,肩膀卻被萬佛死死的按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為我當下那些無所謂的子彈,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湊到我麵前。


    將額頭抵住了我的額頭,萬佛那張總是淡漠的臉上掛上了一絲解脫的笑意。


    父與子,有生以來,在我的記憶中,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接觸。


    額頭抵著額頭,鼻尖幾乎挨在了一起,我也第一次對這個父親產生了一種名為‘心痛’的悸動感。


    他臉上那一絲微笑,充滿了離別之前的不舍和無奈。


    一股忽冷忽熱的氣自額頭灌入我的體內,萬佛將按在我後腦的手收回來輕輕的捏住了我的耳垂,第一次在我麵前流出了名為‘眼淚’的東西,他的嘴角卻依舊掛著笑意,低聲說,“我知道你不想要,可這是陰陽師的宿命,八百年滅族之期已過,接下來的萬家是興是滅,由你來選擇。”


    定魂砂……定魂砂……


    我感覺自己的心髒在顫抖,萬佛正在將定魂砂交給我,可他現在是死過的人啊,沒有這定魂砂,他就是一具屍體。


    “不要難過,不要內疚,父親就是孩子的天,成就你的一生,所有的罪惡我來背,你隻需要好好活著。”


    萬佛的聲音逐漸顯得虛弱無力,可他按著我肩膀的手依舊是力道十足。


    最後一槍,打在了萬佛的後腦上,鮮紅的血再次濺了我一臉,這一瞬間,萬佛卻是猛的一個轉身,用力將我推下了車。


    也是在這一瞬間,我發現自身恢複了行動力,可我的身體已經摔出了車外,隻能驚恐的看著萬佛倒下去,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聲,“不要!”


    “師父!”


    對麵大貨車上的任無涯也是大喊了一聲,他的聲音中夾帶著一絲哭腔。


    之後我便重重的摔在山坡上,順著陡峭的山坡滾了下去,止不住的慣性下落,讓我的頭狠狠的撞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轉瞬之間我眼前一黑,大腦便陷入了一片空白。


    ……


    “醒醒,小師弟你又偷懶了,被師父看到可是要責罰的。”


    一個略顯溫和的聲音從我頭頂上方傳了過來。


    我換換的睜開眼,眼前的景象有些刺目,眯了眯眼,我環視四周,發現自己席地而坐趴在一張複古的矮桌案上,而身側是一片陽光明媚的桃花林。


    麵前不遠處便是一處複古房屋。


    一個穿著白色長跑的年輕人站在我麵前,正俯身用手輕輕的拍打著我的後背。


    我看著那人的臉,心中一陣恍然,突然意識到,這人看著很眼熟,可腦子像是亂成了一堆漿糊,我明知道認識他,卻怎麽也想不起是誰了。


    這是夢嗎?


    我回想著身邊那些人,看著這人,去論如何就是對不上號。


    我想說話,想問他是誰,想知道這是不是夢,想知道他為什麽叫我小師弟,想知道萬佛呢?我的父親呢?


    鼻子一陣酸痛,我眼眶發熱,卻是流不出眼淚,隻能啞然的看著那白袍男子。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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