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低著頭,戳了戳碟子裏的白菜,嘴硬:“……沒看你。”  少年的心思其實很好猜,賀昀輕輕點了點桌子:“合法,不是不去做筆錄,是吃完飯再去。”  “……哦。”  “放心,警察也是公職人員,對這種醫鬧案子不會手下留情的。”  “……但他不會被關多久的。”  “嗯?”賀昀挑了挑眉,往鍋裏下蝦滑的手一頓,“怎麽這麽說?”  “故意傷害罪法條下麵有一條免責權,”江黎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左手手腕,“易感期的alpha受免責權保護,但凡他能證明自己當時不清醒,後續表示悔過,就能減刑。”  故意殺人罪也是。  所以那個人隻被判了五年零六個月。  “他自己不一定知道這一點……”視線掠過了對方戴著的黑色護腕,賀昀不露聲色地岔開話題:“喜歡吃糍粑嗎?”  江黎看著軟糯的糍粑上淋著的紅糖,悄悄吞了口口水:“……還可以。”  賀昀把一整碟紅糖糍粑都推到了江黎麵前:“我不太喜歡吃甜的。”  江黎:……?  不喜歡你還叫這麽一大碟?  糍粑隻是個開始。  “喜歡吃牛肉嗎?”  “……喜歡。”  “蝦滑?”  “……還行。”  “蘑菇?”  “……不喜歡。”  就這麽看著對麵的人微笑著一樣一樣往鍋裏下東西,過了大概五分鍾,江黎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這是你第一次吃火鍋?”  alpha臉上的表情幾不可見地一僵。  江黎抿了抿嘴唇,從賀昀手裏接過小漏勺,拿起一旁的公筷,開始往外撈東西:“粉絲和土豆都不能煮太久,不然會化掉。”他幹巴巴地解釋道。  “肉還是得多煮一會兒,起碼要完全變色了才行。”  “這個要在最後放……這個扔鍋裏煮一會兒就行,那個不用直接放到鍋裏。”  少年說話時為微皺著眉,眼裏卻沒有不耐煩,似乎隻是不習慣說這麽長的句子:“香油放多了也會難吃的,我重新給你弄點蘸料……”  這確實是賀昀第一次坐進火鍋店。  以前還住在老宅的時候,偶爾賀夫人會讓阿姨做一頓火鍋,鍋裏永遠都是濃香奶白的骨頭湯,絕對不會出現麵前這種滾著紅油的湯底。  那也隻是偶爾,賀父對這些重口味的垃圾食品非常排斥。從小到大,賀昀甚至連快餐都沒吃過幾次。  來醫院的路上,賀昀其實上網搜了搜兩個人在外麵吃什麽好。  當時彈出來的第一個標題帶著非常誇張的粉紅色‘想知道和ta是不是真愛?一起吃頓火鍋就知道了!’  “……你習慣吃小辣還是中辣?”  賀昀回神:“……不辣的。”  江黎動作一滯。  ……吃不了辣為什麽還要選這家重慶火鍋?  盯著鍋裏翻滾的辣油沉默了幾秒,江黎果斷叫了服務員,麻煩人家把湯底換成鴛鴦鍋。  “豬骨湯是不辣的,”少年忙活著往新湯底裏加東西,然後遞給賀昀一碗不辣的蘸料,順便給他夾了一筷子肉,“……你嚐嚐。”  蘸料帶著股說不出具體味道的香,那塊肉也涮得剛剛好。  “……好吃嗎?”對麵的人好像有點緊張。  賀昀的視線垂了垂,隔著不斷升騰的白霧,江黎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隻能聽見他應了一聲:“好吃。”  好吃就行。  江黎這才放心地往自己碗裏加了一大勺辣椒。  心情忽然就好了點。  *  吃完飯,江黎又回醫院呆了一小陣子,然後才回了家。  賀昀去做筆錄了,家裏現在就他自己一個人。  後頸安分了兩天的腺體猛地一跳,江黎才想起來今天好像該打抑製劑了。  症狀開始得十分突然,同時又來勢洶洶。  幾乎是轉眼他就不得不扶著牆才能勉強站穩了。  是今天嗎?  不是說三天之後再打一次抑製劑?  那是現在打還是等過了零點再打?  難以啟齒的渴望再次自心底萌芽,讓他整張臉不受控製地燒了起來。  想要……想要信息素。  ……難道以後發.情期都要這麽來一遍嗎?  少年以前從來沒有留意過這些omega必知常識,二次分化的消息來得太突然,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當時跟大夫都問了些什麽。  好像就是反反複複確認了很多次,之前的體檢報告有誤差,他確實分化成omega了。  忍著不適挪回屋裏,他在桌前坐定。  看著靜靜躺在桌上的注射器,江黎又晃了晃神。  直到腺體脹得實在太難受了,他才緩緩拿起了那天藍色的針管。  腺體發脹發熱,渾身無力,意識渙散,渴求配偶的信息素……這些都是發.情期的症狀。  一條一條,確定自己都對上了,江黎才按照說明書拆開了包裝,針頭對準了小臂。  就紮一下,不疼的。  沒有辦法,已經分化成omega了,沒有別的辦法了。  就紮一下。  做好心理準備,江黎咬了咬牙,向下一按。  嘶……好疼。  透明的藥液自動順著針頭注到了皮肉之下,很快與血管中的紅融為了一體。  不知道是不是他沒找準姿勢,還是隻是因為是第一次打抑製劑,江黎小臂整塊肌肉都疼得繃了起來。  不過好在抑製劑很快就發揮了作用,過了兩三分鍾,後頸的腺體就再次安分了下來。  應該可以了吧?  又看了一眼說明書,確定自己完成了所有步驟,江黎這才把用過的針管丟進了桌邊的垃圾桶。  他說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好像有點難過,又好像根本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二次分化。  江黎就這樣呆呆地在桌前坐了一會兒,然後脫下了左手一直戴著的護腕。  疤痕已經愈合很久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顏色一直停留在剛剛脫痂時的淺粉,這麽多年……就沒再變過。  一直戴著護腕是為了避開身邊的人。  人們總是對別人身上的疤痕心懷憐憫卻又充滿畏懼。  盯著那道疤看了許久,少年的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接著自己罵了自己一句。  “傻逼。”  這個行為放在現實看確實傻逼,除了仇者快親者痛之外,也沒什麽作用了。  omega又怎麽樣?  到時候他就練滿五年泰拳了。  十八歲,正是最體強力壯的年紀。  拿起手邊厚厚的筆記本,江黎翻開其中一頁,劃掉了清單最上麵那行‘分化成alpha’,補了一句‘分化成omega’。  下麵還有幾項包括了‘給鹿鹿攢學費’,‘學泰拳’,‘高考最低線540分’,‘給傻貓找到主人’等等。  清單的內容有些繁雜,像是記錄了江黎整個高中想要做完的事情。  而在這一頁的最下方,還用紅筆標著一個日期。  “六月二十六……”  少年的手指劃過了那個日期,眼底浮起一絲深意。  *  賀昀到家時,客廳裏黑著燈,室友好像已經睡了。  就算知道隔音很好,alpha洗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放輕了動作。  擦臉的時候,放在一旁的手機震了起來。  賀昀沒著急接,拿著手機坐到桌前,把電腦開機,給自己倒了杯清水,才不慌不忙地按了綠色的接聽鍵。  “昀昀?”  是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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