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了朝後,安平心情不錯,前往禦書房的路上一直帶著笑容,齊遜之跟在一旁,見狀笑道:「還以為陛下是真的打算接受西戎的和親條件了,不想卻是將他們耍弄了一番。」


    「話可不能這麽說。」安平睨了他一眼,「若是西戎提出的條件夠好,朕也是有可能會答應的。」齊遜之手下一頓,落下了一段距離。


    「對了。」安平忽而停步,轉身看著他,「前兩日朕召見了慶之和漣湘,得知了一個有趣的消息。」


    齊遜之回過神來,推著輪椅上前,「陛下得知什麽消息了?」


    已經到了禦書房門口,安平揮手遣退圓喜,朝內喚了一聲:「漣湘,你何不自己出來說?」周漣湘應聲出來見禮,見到一旁的齊遜之,頓時驚駭地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委實豐富。


    「周小姐這是怎麽了?」齊遜之不解地看著她。


    「我……我沒事。」


    「怎麽沒事?你那日對朕說的話,便對他直說好了。」安平抱著胳膊倚在一邊的圓柱旁,身上雖然朝服未除,卻無半點莊重之感,好似一名看客,嘴角帶著一絲淡笑。


    齊遜之被弄得一頭霧水,一邊的周漣湘又是吞吞吐吐的樣子,不免讓他有些挫敗,「究竟是何事,周小姐直說便是。」


    「這……」周漣湘悄悄看了他一眼,心中直打鼓,她何嚐遇到過這樣尷尬之事,那日在陛下麵前說起,也是一時受激所致,此時青天白日的,當著自己心儀的男子,叫她如何開口?


    「莫不是朕在此處,漣湘不好意思?那朕回避一下吧。」


    安平作勢要走,卻被齊遜之攔下,「微臣與周小姐並無見不得的人的事情,自然無須回避,周小姐有什麽便直說好了。」他多少有些眼力,眼前情形隻怕恰恰與他想的有關。


    周漣湘聽他這般說,不禁愧然,沒錯,她愛慕他君子端方,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直說便直說,能說一次,就能再說第二次。


    她捏了捏拳,抬頭看著齊遜之,臉上緋紅稍褪,「說出來怕齊大公子見笑,但我句句出自真心,我……我心儀公子久矣,一直未曾直言,今日貿然說出,還望公子莫要嫌棄漣湘輕浮才是。」


    齊遜之沒有做聲,與他猜想的一樣,但是他沒想到會是在安平麵前上演,或者說,沒想到會由她鼓動著上演,他轉頭看了一眼安平,後者照樣一副淡然觀戲的態度,嘴角微勾,意味不明。


    齊遜之收回視線,垂眼默然了一瞬,忽而低笑起來,「小姐一片真心,子都感激不盡,奈何造化弄人啊……」


    「啊?」周漣湘說完這番話尚未完全平複情緒,乍一聽他回話,便有些茫然。


    對上齊遜之的視線,卻見他一雙黑眸如同被春風滌蕩過,笑意盎然,漸漸地臉頰竟染上一絲紅暈,歎息道:「可惜……我已是陛下的人了。」


    周漣湘愕然地捂著嘴,後退了兩步,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安平蹙了蹙眉,卻沒有做聲。


    三人僵持在一處,如同被生生扼住了咽喉,氣氛讓人窒息,最後終是周漣湘率先忍耐不住,匆匆向安平行了一禮便慌忙告退,一向端莊優雅的形象徹底崩潰,幾乎是跑著離開了二人的視線。


    齊遜之看向安平,理了理垂在肩側的一縷發絲,故作嫵媚地一笑,「陛下滿意了?」


    安平倚著柱子沒有動,眸色深沉,嘴角卻仍然浮著那抹笑意,「為何要說出來,不怕清譽受損?」


    「微臣又不要做什麽貞潔烈夫,要什麽清譽?」說著他好笑地歎了口氣,「不過不小心毀了陛下的清譽,倒真是罪該萬死了。」


    安平站直身子,一步步走到他跟前,身子微微前傾,雙手撐在輪椅扶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幽幽一笑,「你這是故意做給朕看的?」


    「陛下您呢?」齊遜之仰頭對上她的視線,眯了眯眼,笑容詭異,「莫非是吃醋了?」


    話剛說完,下巴已被安平一把捏住,她的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的下巴,左右轉了轉,彷若在鑒賞一件珍品,半晌,忽然道:「這張臉看了十幾年,直到如今才發現其中奧妙……」齊遜之疑惑地蹙眉,卻見她忽然俯下臉來吻住了他,雙唇相貼的一刹,他連心跳都漏了一拍。


    安平顯然是強勢慣了,一直睜著眼睛盯著他的神情,唇上的力道時輕時重,帶著折磨人心的意味,直到他忍不住低吟一聲,抬手扣住她的脊背,將她扯向自己。


    他十幾年來的守望,何以換來今日這般尷尬的一幕?他從未奢求過什麽,可是剛才的事,已經激發了他心底的不甘。


    可惜安平沒有讓他主導的意思,扣著他下巴的手越發用力,他便隻好被迫啟唇,迎接她的舌攻城掠地,唇舌相依,她細細舔磨過其中每一寸,便讓他寸寸淪陷,他屢次主動地纏上去,卻又被她周旋著成為跟隨者,齊遜之驀然發現於此一道,年長她幾歲的自己,竟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


    然而那又怎樣?他微微睜眼看了一眼那雙深邃的眼眸,複又閉上,放鬆下來任由她引導,就算他沒出息好了,他才不在乎誰強誰弱,對他來說,這個人無論怎樣,都是好的。


    這個意味不明的吻來的突然,直到酥酥麻麻的感覺蔓延了全身,兩人才分開,彼此都有些粗喘。


    齊遜之稍稍平複了些,低笑道:「陛下剛才說,發現什麽奧妙了?」


    安平捏著他下巴的手,仍舊沒有放開,用食指去撫他被吻得有些泛紅的唇瓣,臉上露出他再熟悉不過的輕佻笑意,「奧妙便是……朕忽然發現,你長了一張讓人想蹂躪的臉。」


    齊遜之微怔,繼而笑了起來,故意張口含住她的食指舔了舔,道:「那陛下隨意好了。」


    轉眼間便到了盛夏,烈日炎炎,蟬鳴陣陣,劉緒著了窄袖胡服從禦花園穿過,遠遠望見禦書房那飛揚的簷角時,停下了步子忽然後方傳來聲響:「慶之。」


    他怔了怔,轉頭看去,齊遜之白衣烏發,與他隔了幾丈距離,靜靜地看著他,他抿了抿唇,移開了視線,沒有做聲。


    齊遜之沒有在意,慢慢地到了他跟前,笑了笑,「今日這裝扮有些奇特,莫非是要練武?」


    「我……」劉緒終於開口,低聲道:「我是有事來求見陛下的。」


    「原來如此。」見他這模樣,齊遜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如今這樣的境地,終究是尷尬的。


    正說著,雙九從遠處走了過來,看到二人都在,抱拳行禮道:「陛下此時在演練場,吩咐少師大人到了可以去那裏尋她。」


    齊遜之揚了揚唇角,「多謝指點。」雙九眸光微斂,垂頭不語,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劉緒雖然感覺到這二人有些不對勁,卻又因雙九這話,而覺出安平與齊遜之之間關係越深,難免心中澀然,便也無心追究了,隻對雙九道:「煩請通稟一聲,就說微臣劉緒有要事求見。」


    雙九立即道:「少傅大人可以與少師大人一並前往演練場拜見,有少師大人在,陛下一定不會說什麽的。」劉緒的臉色白了幾分。


    「說的是,慶之,這話是雙九侍衛說的,若是被怪罪了,你替我做個證。」齊遜之推著輪椅便朝前走,經過雙九身邊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原先倒還想按捺住,看看他究竟意圖何為,如今看來,他已然對自己拉開陣勢,那便隻好鬥一鬥了,劉緒深吸了口氣,穩住心神,跟著朝演練場而去,腳步卻有些沉重。


    安平正在練箭,隻著了素白的單衣,卻還是早就出了一身的汗,沈青慧又改進了一些兵器,她今日便是想試試那箭簇,果然威力倍增,奈何疾風一直在她身邊轉悠,擾得她心煩,便乾脆丟開弓箭休息去了。


    疾風見她不理睬自己,汗血寶馬的驕傲勁又上來了,打了個響鼻就轉身去了演練場另一頭,大有與她斷絕往來的勢頭。


    安平在樹蔭下坐下,一邊解開綁著衣袖的護腕,一邊慢慢想著如今梁兵的準備進程,她知道西戎還不死心,一早便在做著安排,看來那暗中訓練的軍隊,也該尋個時機發往邊境了。


    「陛下,少師大人到了。」圓喜見她在想事情,稟報得很小聲。


    安平收回思緒,轉頭去看,齊遜之已經到了跟前,朝她行了禮,「陛下,慶之來了。」


    「哦?」安平看向他身後,果然跟著劉緒。


    「微臣參見陛下。」他走到麵前,垂著頭恭謹地行了禮,然後才慢慢抬頭看了安平一眼,「微臣今日有一事相求。」


    安平見他神情平和,料想他這段時間情緒已經平複許多,笑著點了點頭,「慶之有話直言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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