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湍痛,王老太太、程氏等人罵,大夫慌,丫頭婆子在旁幹著急,亂七八糟,紛亂無比。


    雲三爺見何氏和雲傾來了,便有告辭的意思,「叔叔,小女怕是受不得驚嚇,這裏亂了一些……」雲尚書道:「你回去吧。」雲三爺客氣了幾句,辭別雲尚書、雲大爺,交代了雲湍幾句,和何氏、雲傾一起離開了這亂糟糟的書房。


    雲傾一手拉了父親,一手拉了母親,偶爾蹦蹦跳跳,小臉蛋上露出狡黠可喜的笑容。


    「人救回來了就好。」她笑道。


    「是啊。」雲三爺也是這麽想的,聽到雲傾這麽說,露出欣慰的神色。


    「爹,這回花費高麽?」雲傾小聲問。


    雲三爺微笑,「還好還好,不到十萬兩。」說著話,和何氏相對一笑。


    幸虧他們的寶貝女兒昨晚要揣著銀票睡覺,所以他們才沒有立即將銀票送過去。要不然,銀票送過去了,雲湍出了這樣的事,正是用錢的時候,就算入股不成也是不好立即再要回來啊。


    「嘻嘻。」行走在夜色中,雲傾心情飛揚。


    大筆的銀子保住了,祖父留下的名畫保住了,甚好甚好。雲三爺要報答雲尚書的養育之恩,這是一定的事,現在他對雲湍盡了心,以後才能坦然的拒絕啊。


    雲傾皺起秀氣的眉頭,「爹爹,我好像覺得頭有點疼,明天想過去看看韓伯伯。」


    雲三爺、何氏都被唬了一跳,「阿稚,你頭疼麽?怎麽個疼法?」


    何氏臉都白了,扳過雲傾的小臉,手發顫,聲音也發顫,「疼得厲不厲害?」


    雲傾過意不去,忙陪笑臉,「好像,好像有點疼……娘,我不是裝病,真的好像有點疼……」見父母都是臉色惶急,大為後悔,昂起小胸脯,脆生生的道:「現在不疼啦。真的,一點也不疼啦。」


    雲三爺和何氏略略放心。


    這晚何氏和雲傾一起睡了,晚上不知起來看了她多少回。


    雲三爺住在隔間,也是放心不下,深夜之後,還三番兩次過來看女兒。


    雲傾大為愧疚,默默想道:「爹爹,娘,不是我要折騰你們,我真的怕怕爹爹以為我好了,以為這是否極泰來的兆頭,以為他比雲湍運氣好,我真的很怕舊事重演……」


    舊事,果然重演了。


    胡不竭昏迷數日之後,僥幸沒死,活了過來。既然人沒死,事情也就好辦了,皇帝長長鬆了一口氣,將栗家、胡家分別申斥了一通,責令兩家家長嚴厲管教子女,栗家重重陪了胡家一筆醫藥費,栗承剛和胡不竭的這樁公案就算了了。公案一了,雲湍一直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傷勢好轉之後,他回了翰林院,恰巧皇帝召人進宮陪侍下棋,雲湍棋藝不凡,所以他去了。或許急於洗雪日前的恥辱,或許急於在皇帝麵前表現,他和前世一樣自告奮勇,豪情萬丈的要求出使高麗。皇帝欣然應允。


    雲傾是在石橋大街得知這個消息的,彼時韓厚樸正為她開藥方。


    「我得回家了!」雲傾跳下地,清楚幹脆的命令,「舒綠,自喜,命人備車!」


    「這麽急麽。」韓厚樸放下筆,不解的說道。


    「嗯,很急很急。」雲傾鄭重的點著小腦袋。


    她必須回家眼睜睜的盯著,確保她的父親不會被人算計,不會落入打著親情幌子的惡毒圈套。


    「請稍等片刻。」帶著暗啞的男子聲音從背後傳過來。


    雲傾驚訝回頭,石榴紅的寬幅羅裙在風中揚起,嬌美明麗,如詩如畫。


    「是你。」她低低的一聲。


    在偏僻小屋見過的那名少年黑衣黑劍,更映得他一張麵孔白如雪,澄如月,他步履卻有些蹣跚,顯見得傷勢還未痊愈。


    「有事麽?」雲傾聲音不知不覺便溫柔了。


    大概是因為前世見過他的緣故,大概是他生得過份著美麗的緣故,雖然不過數麵之緣,她見了他,便莫名有好感,有親近之意。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漆黑眼珠如經曆過萬年風霜雪雨的極品墨玉,「一起去。」


    「你要和我一起麽?」雲傾輕輕笑起來。


    她現在不過是名幼女,這一笑卻猶如淡粉新荷緩緩綻放,漂亮極了。


    他凝視著她,緩緩點頭。


    那是自然,我總是和你一起的。


    咱們曾經分開過,現在我不是找你來了麽?


    「你是誰?從哪裏來?」雲傾蹦蹦跳跳到了他麵前,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


    他淺淺淡淡的一笑。


    麵色如雪,尚有病容,他又笑得輕淺,這一笑若有若無,似真似幻。


    他在韓厚樸對麵的椅子上慢慢坐了下來。


    恍惚間,對麵好似不再是溫柔敦厚的韓伯伯,而是位須發皆白、慈眉善目的僧侶。


    「你曆經千辛萬苦方有今日,現在是你一生之中勢運最旺盛的時候,九曜庇護,王氣縱橫,再往前走一步便可以登上人世間至高之位,俯瞰眾生,建千秋霸業。如果追隨她一起回到過去,所有的這些全部會化為烏有,而且所有的苦難你要重新經曆一遍,你願意麽?」


    「三大難、九小難、無數摩擦糾葛,處處變數橫生,結局變幻莫測。你還是初次見她時的狼狽病弱、九死一生,你未必幫得了她,甚至未必能活下去;即便你能活下去、能遇到她、幫到她,她也未必能回報你同樣的深情,未必心悅於你,你願意麽?」


    「重新回到少年時候,你要再次經曆那些難堪和折辱,欺淩和磨難,至少有八年屈居人下的光陰。你要再起一次兵,再造一次反,再次從刀光劍影中殺出一條血路,而且,這次你未必有同樣的幸運,同樣的成功,你願意麽?」


    僧侶乃得道高人,神情異常誠懇。


    眼眸之中,卻是深深的憐憫、關懷和同情。


    願意麽?


    所有的苦難再經曆一遍,所有的難堪羞辱再經曆一遍。


    從天之驕子,再次淪落為病弱孤單又淒涼無助的少年。


    為了她回到過去,但她不一定能回報你的感情,不一定會愛上你。重新再來一遍,你也許不會有從前的幸運,也許不會成功,你辛辛苦苦,卻可能慘淡收場,最後落了一場空。


    「你確定要和我一起去?」眼前是一張花朵般的小臉蛋,耳畔是清脆嬌嫩的幼女聲音。


    他凝神看著她,連心跳都比平時溫柔了。


    這是他的小姑娘,是他朝思暮想、日夜牽掛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在前世受了太多的苦,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逆來順受,忍氣吞聲,十四歲時兩度頻臨絕境,險些香消玉殞……不,他不能讓他的小姑娘獨自麵對這些,獨自背負這些,這太殘忍了!權勢地位算什麽,榮華富貴算什麽,艱難險阻又算什麽,多大的困難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他寧願放棄唾手可得的塵世繁華,寧願回到少年時候,找到她,保護她,關愛嗬護她一生一世,不許任何人傷害她!


    「一起去。」他持劍起身,麵容如玉石一般,俊美而硬朗。


    「這可不成。」韓厚樸這做大夫的大搖其頭,「你傷沒好,必須休息,若是不小心扯裂了傷口,那還得了。」


    「我小心便是。」他答得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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