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那男人氣勢洶洶衝進中堂,我們一桌人都愣了住,我甚至把桌上的空酒瓶都抄了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可五爺卻朝我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緊張,緊接著,那五大三粗的男人挑開門簾跑進了屋來。


    一進了屋,根本不等我們問話呢,那男人‘噗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開始麵紅耳赤地喘粗氣,五爺就扶了他一把,問:“你這是幹嘛?殺豬不過癮,去殺人了怎麽著?”


    隨後五爺給我們介紹了一下,說這人叫趙大年,是黃家溝子殺豬的屠戶,當初在我們村墳地裏對付那位‘黑老太爺’時,白薇讓五爺我倆跑遍十裏八鄉找來了十好幾個屠戶,其中一個就是趙大年。


    聽五爺說完,我和白薇都有了印象,我又盯著他上下一掃量,就見這人胡子拉碴不修邊幅,身上臉上濺得到處都是油點子血點子不說,腰上還係著一條髒兮兮的膠皮圍裙,腳上穿著雙膠皮雨靴,儼然一副正在幹活兒的打扮,一進屋,滿屋子都彌漫起一層豬屎味兒。


    五爺見他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也不說話,就問他說:“趙大年,你到底幹什麽來了?這麽急匆匆的?”


    這時就見趙大年抬手朝著白薇一指,終於慌慌張張開了口——


    “我,我找小師傅來了,出,出事了……”


    一聽到‘出事’二字,白薇當即皺起了眉頭,站起身問他出了什麽事。


    “我,我剛才在殺豬,結果……結果……哎呀你跟我走吧……”


    趙大年話說一半,見說不清楚拽著白薇就往外跑,我們趕緊都扔下筷子追了出去。


    白薇身上本來就有傷,腿還一瘸一拐的,可趙大年不管這些,出了門拽著白薇胳膊就往前一陣飛奔,白薇倒也沒掙紮,咬著牙忍著痛就跟著往前跑,我們緊隨其後,跑過兩條街,趙大年把我們帶回了自己的家裏,進了院子後,直奔向院子左側自己平時殺豬的窩棚。


    我們掀開簾子跟進去一看,就見裏麵滿地的血腥,牆上掛著形形色色的殺豬工具,還砌了個用來燙豬毛的大鍋台,鍋裏扔著個褪毛褪到一半的大肥豬,而大鍋台的對麵,牆上橫插著一根鐵杆子,鐵杆子上倒掛著鉤子,也勾著一頭已經開膛破肚的大肥豬。


    因為窩棚四麵和上方都用黑油氈覆蓋著,因此裏麵黑乎乎的,我們就四下打量了起來,心說趙大年到底帶我們看什麽來了?然而似乎什麽異常都沒有。


    這時,就見趙大年戰戰兢兢地朝那鐵杆子上倒掛著肥豬走去,指著豬肚子裏流出來的一大團腸子肚子,顫巍巍對白薇說:“小,小師傅,你快看看這個,嚇,嚇死我了……”


    說這話時,趙大年嚇得臉都已經煞白了,這就奇怪了,豬內髒有什麽可怕的?按理說像他這種屠戶,每年不知道要殺多少牲口,開膛破肚的事做得比什麽都順手,他也會怕?


    想到這些我掃了白薇一眼,卻見白薇盯著那流出來的一大團豬內髒皺起了眉頭來,似乎也看出了什麽似的,開始往前走。


    走到那大肥豬旁邊,白薇先仔細打量了一眼,隨後回頭把我叫了過去,朝內髒一挑下巴說:“小六子,你幫我把腸子掀起來。”


    白薇都話了,我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嫌髒了,於是赤著手就抓住了一節豬大腸,剛一掀,一股豬屎的臭味立刻迎麵撲來,把我惡心壞了,就別過頭去趕緊拽著腸子往上使勁一拉,一時間,在場所有的人全都驚住了……


    見所有人都變了色,我也朝腸子裏望了過去,瞬間也傻了眼,就見那滿滿一大串豬內髒裏,倒掛著個一絲不掛地小嬰兒,渾身血糊糊的,大眼珠子正滴溜溜亂轉著掃視周圍的人群,時不時那肉呼呼地小腳兒還動一下。


    突然被這玩意兒一嚇,我渾身都麻了,仔細一看,那孩子的臍帶竟是和豬腸豬肚連在一起的,在令人作嘔的豬內髒裏緊緊地纏著……


    “這,這什麽玩意兒啊……”


    黃家大爺嚇得第一個叫出了聲來,往後退時腳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而他這一咋呼,也把我們從驚愕中轉醒了過來,白薇頓時朝著趙大年驚聲問道:“趙大年,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個孩子掛在這兒?”


    “我,我也不知道啊小師傅,我殺了十幾年豬也沒見過這種情況啊……”


    說話時,就見趙大年的表情就跟快要哭出來似的,顯然被嚇得不輕,好不容易把情緒平複下來之後,才跟我們說起了事情的經過來。


    這趙大年既是個屠戶,也是個小販,平時趕上有集市的日子,就蹬著三輪車趕集去賣肉。


    這不是昨天又有集市,趙大年就又去了,當天生意還不錯,一個上午的功夫帶去的豬肉就都賣光了,於是下午時趙大年就順手在集上的牲口市裏挑了兩口大肥豬回來,養了一晚上之後,今天準備殺肉。


    一大清早,趙大年就開了工,先燒了一大鍋開水燙豬毛用,又熬了一小盆瀝青留著粘豬蹄上的小豬毛,準備妥當後,趙大年把兩口綁好的大肥豬先後喉口一刀放了血,就扔進鍋裏開始褪毛。


    第一口豬褪完毛後,趙大年就將豬掛到了鐵杆子上,趁著第二口豬在鍋裏泡著的時候,先將第一口豬開了膛。


    殺豬是門手藝,先割小三件,也就是尿尿的地方,割完後順著臍下一刀捅進去,直接豁開肚子,刀入得深淺角度得把握好,以免刀尖劃破了內髒。


    把豬開膛破肚後,趙大年就熟練地伸手進去掏,這一把抓進去,再伸出來時必須將整副包括豬心豬肝豬腸豬肚都在內的一套內髒全都掏出來,然後用刀割下腸子頭就算完事兒。


    趙大年是老屠戶了,十四五歲就開始跟著師傅殺豬宰羊,這一係列的活兒對他來說自然不在話下,一頭豬殺下來,手藝簡直就跟行雲流水一般,可今天他一掏內髒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往外拽時就覺得這副內髒好像比其他豬的要沉一些。


    可趙大年當時也沒在意,就將內髒掏了出來,結果沒等他切腸子頭呢,往內髒上一看,就見一堆堆的豬大腸裏,露出半張嬰兒的臉來,正直勾勾盯著他無聲的笑……


    趙大年嚇得‘哎呀’一聲就摔在了地上,腦子裏當時閃過的唯一一個想法就是自己中了邪,緊接著想起了白薇來,畢竟白薇已經在我們這一代成了名,家家戶戶都認識他。


    不等驚魂定下來,趙大年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先跑去了二仙姑家,因為白薇現在在那兒住,可就見門上掛著鏈鎖,白薇根本就沒在家,趙大年一想,在黃家溝子白薇就跟五爺最好,於是這才跑到了五爺家裏,正好趕上我們在吃飯。


    聽趙大年驚驚慌慌說完,白薇點了點頭,於是又湊近了那掛在鐵杆子上的大肥豬,觀察了起來。


    豬早就死了,但掀開腸子一看,那嬰兒卻還在動,時而蹬蹬腿,時而嘬嘬手指,自己玩兒得不亦樂乎,如果不是此時此刻還倒掛在豬內髒裏,簡直就跟個普通的初生嬰兒沒有多大分別……


    觀察了一陣子之後,白薇轉身又問趙大年說:“你這豬,是從哪兒買來的?”


    白薇問完,就見趙大年哆哆嗦嗦朝著同樣慌張不已的黃家大爺扭過了頭去,盯著大爺道:“這豬,這豬是你家豬場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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