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黃家大爺借了輛自行車,就想離開,臨行前白薇卻又攔住了我,問我:“六子,你現在走了,那準備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一早吧,”我隨口回答:“都幾個月沒回過家了,現在回來了,怎麽也得住一宿才是,不過五爺明天出殯,趕在中午前,我肯定回來……”


    “好,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就行。”


    白薇點了點頭,就沒再繼續下去。


    我看出她心裏有事,於是就問:“怎麽,你有事兒跟我?”


    白薇又點了點頭,隨後答道:“咱在加油站休息時,趁著你們喝酒的功夫,趙把我叫到一邊了些事……”


    “什麽事?”我急忙問道,畢竟這種時候白薇想告訴我的,應該不是閑事或事。


    白薇沉默了一下,卻搖搖頭沒直接,隻告訴我:“你先回家,等明天咱為五爺送完行,再細不遲……”


    我應了一聲,於是這才騎著自行車出了。


    我們村就在黃家溝子隔壁村,相隔至多十裏地,沒一會兒的功夫我就騎著車到了家,一進門,就見我爸媽正坐在中堂吃飯,扭頭一掃見我進了家門,一時間全都激動得呼著我的名字迎了出來,一陣噓寒問暖,而我的心情,倒是更加的沉重了。


    在三河縣,我毫無預兆的得知了太多關於自己身世的事,這些事,讓我迷茫不已。


    眼下這個家,到底還是不是我的家?


    把我接進了家門之後,爸媽圍在一旁又是一陣詢問,問我幹嘛去了,一去就是這麽久,我倒是沒詳細,但隻簡單一所經所曆,卻還是把家裏爸媽嚇了一大跳,一時間麵麵相覷啞口無言。


    當然了,關於我身世那部分事情,以及幾次自身涉險和祖父至今還在人間之事,我倒是沒有多什麽,畢竟我現在好端端回來了,好端端的又進了這個家門,還那麽多又有什麽必要呢?


    隨後沒過多久,門外又傳來腳步聲,我們朝著院門方向一看,這次走進來的是我的祖母,聽我媽,我離開家這段時間,祖母三天兩頭就會往我家跑,問我回來了沒,有沒有消息,無疑也是在擔心我。


    今天晚上祖母又來問詢,一見我正在中堂坐著和爸媽話,把祖母歡喜的不得了,於是剛剛爸媽才問完我的那些話,祖母又從頭問了一遍,一家人圍著我詢問時滿麵的歡喜,畢竟在他們眼裏我一直都是個孩子,如今卻算是徹徹底底的長大成人,能獨當一麵了。


    而這歡喜的神色,一直持續到我提及五爺的死訊時,一聽五爺他老人家走了,全家人瞬間都驚了住,祖母的眼眶更隨後濕潤了……


    “老五怎麽就走了呢……”


    祖母一聲長歎,隨後又惋惜地:“記得一個來月頭裏,我還夢見他來著呢……”


    “奶奶,您夢見五爺了?”


    我一聲驚呼,祖母點點頭道:“是啊,我這幾年歲數大了,頭腦不好了,難得能做這麽清晰的夢,記得深,到現在都沒忘呢!夢裏,我夢見我和你爺爺又都變成了年輕時候的模樣,你爸你姑姑穿著開襠褲在院子裏跑呀跑的瞎胡鬧,我坐在門檻上洗衣服,你爺爺又像往常一樣,腰裏別著兩把菜刀就出了門,後來快晌午的時候,老五來了,也跟當年一樣,拎著兩隻熏雞一瓶酒,走到門口笑嗬嗬的問我,‘大嫂子,我三山大哥在家沒?我又喝酒來了’,我就擺了擺手,叫他進屋裏等,沒過多久,你爺爺就回來了,進了屋他們哥兒倆往炕上一坐就喝上了,喝得可高興了,就真跟當年生的真事兒一樣,就是後來……”


    話到這兒,祖母沉默了一下,皺了皺眉頭,又歎道:“後來,我聽他們的話有點兒不對味兒,可畢竟是夢,我倒是也沒多想,現在一回憶起來,難不成,那是老五走的時候,故意來給我這老嫂子托夢報信?”


    “奶,五爺他在夢裏什麽了?”我激動地問。


    祖母答道:“當時,我在夢裏一直洗衣服,洗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誰的,特別髒,衣服上都是血,怎麽搓都搓不掉,結果洗著洗著就聽老五在屋裏跟你祖父:‘哥呀,我得走了,不能繼續幫你照顧嫂子了’,你爺爺就問他‘兄弟你上哪兒去’,老五,‘我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但是這回想留也留不住了’,話到這兒,老五就從屋裏探頭出來,朝著我嘿嘿地幾下,後來哥兒倆就一直坐在炕上悶頭喝酒,誰也不話了,再之後,我就醒了……”


    “看來,五爺應該是來給您報信的……”


    祖母也點了點頭,又是一聲長歎,我爸媽也都沉默了。


    隔了一會兒,祖母一把攥住我的手,情緒有些激動地:“六子,你可千萬記住了,你五爺是咱家的大恩人呐!這恩情,你得記一輩子!”


    “您放心,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五爺的死訊,使得我們全家人都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後來便也沒在多提,我們一家子人就又閑聊起了別的來,這一聊,一直聊到了半夜十一二點,見太晚了,祖母這才回了家,臨走時是我把她送回去的,回來後我們一家三口又聊了一陣子,就各自回屋睡覺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趕緊起來,隨便收拾了點衣服,就想奔回黃家溝子,而一出屋子,就見祖母已和我爸媽坐在中堂等待了,祖母,要帶著我爸跟我一起回黃家溝子,送五爺最後一程。


    我沒有反對,於是祖孫三代一起上了路,到五爺家幫著一陣忙活。


    中午時,陳國生也來了,送來了帛金和一塊金漆大匾,匾上刻著四個鎏金大字——俠之大者,下附一行提字,‘局全體同仁敬贈’。


    順帶一,三河縣八極宮被迫之後,‘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陳國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在所潛伏的任務也算是就此結束了,於是受命恢複了身份。


    未免被的人報複,陳國生恢複身份後本該被第一時間調回北京總部任職的,但由於三河縣挖掘八極宮的善後工作還需要他的指揮,所以就暫緩了調令,之後陳國生主動請纓,以熟悉本地風土民情為由請求再度調回我們這邊工作,於是經過所、局雙方溝通之後,因陳國富叛逃一事備受責備的所本地分支實驗所被撤銷,原址以及大量研究材料被局接手,由陳國生任最高負責人。


    等於,陳國生一舉吞掉了自己哥哥曾苦心經營的一切。


    因為五爺死時屍骸不全,因此自然就省略了瞻仰遺容這一流程,葬禮按照順序按部就班之後,當天下午,伴隨著門外一陣震耳欲聾地鞭炮聲,五爺上了路,村裏四個漢子將五爺棺木抬起,由長子老四懷抱遺像、肩扛幡子在前引路,老人在眾親朋的陪伴下,去往了黃家溝子村外的墓地……


    一路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因五爺一生仗義,更有不少村裏老人主動出門相送,一路跟隨著儀仗隊到達目的,按照風俗流程為五爺安了葬。


    五爺下葬時,不止是五爺一種親屬在旁痛哭失聲,我和白薇也都哭得站都站不起來了,雖然我們跟五爺沒有血緣關係,但一路走來,五爺卻如同親爺爺一樣一直在照顧著我們,最終更為我們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而就在五爺下葬之後不久,不等我們情緒平複下來,陳國生已朝我們走了過來,滿麵憂慮地:“六子,五爺的事算是了了,接下來,咱該聊聊那兩把刀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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