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躍進家耍猴訓猴的手藝已經傳了三代,從爺爺輩兒開始就是以此謀生,後來爺爺、父親相繼去世,爹死娘嫁人,陳躍進就從父親手裏繼承了這門手藝,畢竟家裏祖輩都做這個,閑散慣了,叫他去種地他也沒那耐心,更付不下那辛苦。


    不過,這手藝可不比做買賣,雖落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收入微薄,再加上做這行當隔三差五就要在外奔走,不是進山抓猴子就是到縣城去耍猴賺錢,因此上陳躍進常年在外奔波很少著家,這也導致了他三十多歲時還光棍一人,找不到老婆。


    其實這也難怪他人,誰不願意給自家閨女找個踏實本分腳踏實地的老公,而將她嫁給個常年不著家、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耍猴人呢?又窮又不踏實,這不是自找作踐?


    後來直到陳躍進三十五歲的時候,自己的親事才終於有了著落,媳婦名叫小梅,整整比陳躍進小了十三歲,娘家姓孫,是望馬台村的一家農戶,靠著家裏三四畝地自產自銷,小日子過得本來也算是津津有味,如果不是飛來橫禍,也不會甘心把自家的寶貝閨女嫁給耍猴人陳躍進。


    那是小梅十二歲的時候,有天挎著竹籃子隨同母親到村北麵樹林裏去挖野菜時,也不知看到了什麽,竟突然一聲驚叫就昏死了過去,母親發現之後,趕緊把閨女背回了家,一番悉心照料後閨女小梅終於轉醒,但卻發了一場高燒,燒得昏頭昏腦口不能言。


    這場高燒一直持續了半個來月,等燒終於退下去時,小梅也已燒壞了腦子,從此落下個腦癱的病症,終日裏神神道道嘻嘻哈哈的,挺好個姑娘成了個傻子。


    為了此事,孫家兩口子終日以淚洗麵,可惜求盡兩方、尋遍名醫,卻都治不好閨女的病,無奈下也隻能認命,辛辛苦苦又把傻閨女拉扯了十年,姑娘長大成人,病症仍不見好。


    那年陳躍進三十五歲,小梅二十二歲,一個娶不著,一個嫁不掉,於是村裏的老嬸子特地跑到孫家替陳躍進保了媒,孫家兩口子聽老嬸子一說,心想也是,反正閨女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如今趁著年輕好歹能嫁,總比一直在家裏混吃等死強,於是就應下了這門親事,把閨女孫小梅下嫁給了耍猴人陳躍進。


    陳躍進心裏也高興,心裏也清楚,自己又饞又懶又不務正業,每天靠耍猴訓猴賺那麽仨瓜倆棗的,能找到媳婦已經不易,就也沒挑,簡簡單單置辦了幾件家當,又把結婚證一領,就算跟小梅正式成了兩口子。


    起初時,兩人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陳躍進仍是隔三差五就出門,或是進山抓猴,或是到縣城耍猴,把小梅獨自留在家裏,小梅雖是腦癱,但生活也不是完全不能自理,做些簡簡單單的家務、幫陳躍進喂喂家裏養的幾隻猴子,這種事兒倒還能做,而且還有同村的爹媽時常過來照顧,又是送錢又是送飯的,也幫陳躍進分擔了不少家事。


    小兩口日子這麽一過,就整整又過了五年,那年陳躍進整整四十,如常在縣城裏耍了十來天猴兒之後,帶著賺來的仨瓜倆棗回了家來,怎知推門一進屋,就見小梅躺在炕上已經沒了氣息,死了……


    小梅本身就有病,家裏人也都猜想到她可能命不及常人,何況已給家裏做了這麽多年的累贅,如今人一死也算解脫了,於是乎也都沒太悲傷,一番簡單置辦後就把小梅下了葬,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後來日子如常,陳躍進不是進山抓猴,就是在家裏訓猴,要麽就是將家裏的猴托給同村人喂養幾天,自己領著兩隻猴子進城裏去賣藝賺錢,一晃就又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那一天,從縣城耍猴歸來的陳躍進如常回家,將帶去城裏的兩隻猴子管好、又訓了訓留在家裏的另幾隻猴子後,見天色已晚,吃完了飯也就早早的睡覺了。


    怎知道半夜十二點鍾時,他迷迷糊糊地卻聽到外麵院子裏傳來一陣響動,一聽到響動,陳躍進猛然從炕上驚醒,起初以為是家裏鬧了賊,可又一想,家裏也沒什麽可偷的呀?猴子?誰偷這玩意兒,偷走有用沒有放一邊,但凡有用,能不能偷的走還得另說,有時候連他往猴籠裏一伸手,手上都會不小心被猴子撓出幾條血道子來……


    於是陳躍進也沒生長,挪到炕梢悄悄在窗簾上掀開了一條縫,往外這麽一看,借著慘白的月光,就見一個人影正在自家的猴籠前晃來晃去,看姿勢動作不是在偷籠子裏的猴子,而是在喂籠子裏的猴子……


    這一下,陳躍進更納悶了,心說誰這麽好心啊,大半夜不睡覺替他喂猴子來?哪知這時卻見正在喂猴子的人影徐徐扭頭朝屋子窗戶方向望了過來,開始盯著窗戶嘿嘿傻笑,雙眼直視窗簾,簡直就如同在跟陳躍進對視一般。


    這一對視,嚇得陳躍進心裏‘咯噔’一聲,臉瞬間白了,手腳也都不會動了,連血都涼了……


    因為依然認出,那正在喂猴子的人不是別人,竟是自己已經故去將近一年的媳婦……


    小梅。


    三更半夜,陰人回家,給誰也受不了啊,陳躍進嚇得不知所措,趕緊鑽回被窩假裝睡覺,嘴裏不停念叨著:‘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


    可這偏偏不是個夢,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聽見中堂門響,一陣腳步聲順著中堂門口由遠及近,門簾一掀,小梅進了屋……


    陳躍進嚇得一部敢動二不敢出聲,隻能躲在被窩裏裝睡,將被子掀開一條縫,用眼偷瞄小梅的動靜,就見小梅直挺挺地在屋子裏轉了兩圈,竟抄起雞毛撣子來開始打掃屋裏擺設上的灰塵,一番收拾之後又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緊接著再站起身來,這一次,走向了陳躍進……


    陳躍進嚇得渾身打著哆嗦,出了滿身的白毛冷汗,整個身子都已嚇得石化,可小梅卻並沒對他做什麽,隻是一彎腰將一張慘白的臉湊近陳躍進被子上掀開的那條縫,直勾勾地往裏看,臉上仍是帶著一副癡癡地傻笑……


    小梅這一舉動,一直持續了十來分鍾,眼看著快到淩晨一點時,小梅這才又直起腰,晃晃悠悠傻笑著出了門,消失了……


    這一晚上,可把陳躍進嚇得不行,還在拚命安慰自己,當自己肯定是做夢發癔症了,小梅都死了快一年了,怎麽會突然又回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也就沒太當回事。


    誰知過了還沒一周,某天夜裏十二點鍾,小梅又來了,而且就如同上一次一樣,先是大半夜的立在猴籠子前喂猴子,然後進屋開始打掃,再然後,就開始盯著正假裝睡覺的陳躍進看個不停,一直看到淩晨快一點時,這才又悄然離去……


    俗話說,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明明早已經故去的小梅,如今卻成了陳躍進家的常客,雖說來的日子並不固定,時而間隔幾天,時而間隔幾周,但時間卻都一致,都是半夜十二點前後出現,然後淩晨一點鍾前後離開,每次回來時,所做的事情也都相同,反反複複地就隻是那幾件事,喂猴子,收拾屋子,坐著休息,然後就是盯著陳躍進不動眼珠地看個沒完……


    雖說陳躍進大部分日子都不在家,可如此反反複複的他哪兒受得了,甚至想過幹脆連家也不要了,直接搬到縣城裏去住,但又轉念一想,家裏的房子畢竟是祖輩傳下來的祖宅,白扔下舍不得,若說是賣出去,如今他家鬧鬼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誰又敢出錢買呢?


    實在無奈之下,陳躍進便想了個主意,日常該出門繼續出門,出外回來後該回家還是回家,白天照常喂猴子訓猴子,但夜裏卻不敢再家裏住,就買了個帳篷,搬到村外來獨自過夜,由於夜黑風高心神不寧,更又特地買來個發電機,每晚在村外亮起四盞電燈來把周圍照得燈火通明,以求心安……


    陳躍進話說到這兒,老四插話問:“那你總磕頭幹嘛?”


    陳躍進答道:“哎,想起小梅來,我也知道自己有愧於她,成天在外麵跑,也顧不上照顧她,隻能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我想,也許正是小梅覺得我對不起她,所以才會回來的吧,我沒別的辦法,隻能磕頭謝罪,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諒,她也放我一個安生……”


    陳躍進越說越悲,話說到這兒,已開始不住地抹起了眼淚來。


    白薇見狀,在旁勸道:“你先別哭,這不是什麽大事兒,要是你信得過我,就帶我回家去看看,我幫你把你妻子的亡魂度了也就沒事了……”


    “你,你真有這本事?”


    陳躍進一驚,竟還有些不敢相信。


    白薇微微一笑,也沒多說,站起身來叫其他人先留在村外等待之後,扭頭又朝我說:“小六子,你和小霏準備些超度法器,跟我一起進村度化亡魂……”


    我點了點頭,趕緊帶著小霏準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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