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翰林拍案大怒,「殿下不善飲酒,難道自己不知道麽?殿下自己不知節製,為何遷怒於他人?為何遷怒於雲儀?」


    宣王不由的愕然。


    宣王覺得他方才所說的理由挺充分的。侍妾嘛,本身就是服侍男人的,服侍得不好,被送到偏遠艱苦之處受懲罰,也是常有的事,卻沒想到雲翰林竟指責起他來了……


    「雲翰林,本王並非遷怒。」宣王呆了呆,道:「府裏確實有這個規矩,送雲儀到許明寺,是依規矩行事。」


    宣王說話還是委婉的,他身邊一位侍從忖度著形勢,笑道:「雲翰林,宣王府自有宣王府的規矩,雲姨娘違了規矩自然要受到懲罰啊。」


    雖然他是插話,但他說的話是在維護宣王府,而且說的是宣王不便出口的話,所以他插嘴之後,宣王雖然嗬斥了一句,「不許多嘴多舌!」眼眸中的笑意卻一閃而過,侍從心中竊喜,知道自己這插嘴算是插對了,忙躬身認錯,「殿下教訓的是。」退到一邊,暗自得意。


    這侍從自以為話說得很在理,宣王也覺得他這話在理,雲翰林卻哼了一聲,道:「雲儀到宣王府不過數天便被送走,可見她到宣王府不久之後便犯了錯。宣王殿下,宣王府有宣王府的規矩,這話不錯,但這規矩雲儀知道麽?若她知道,是她罪有應得,下官無話可說。若她不知道,不教而殺之謂之虐,卻是宣王府不對了。」


    「她自然是知道的。」宣王不假思索的道。


    每個進府的人都有徐夫人負責訓誡,他不能喝酒,徐夫人自然是知道的,怎能不告訴雲儀。


    「下官卻是不信。」雲翰林冷冷的道。


    宣王涵養很好,一直麵帶微笑、心平氣和跟雲翰林說著話,他的侍從卻已是氣憤得不行了,「就憑你一個小小的翰林,也敢到宣王府來撒野。今天你是和四王子一起來的,所以殿下待你格外客氣,容得你這個小妾的叔父當麵質問於他。你還得理不饒人了,還沒完沒了了,給你三分顏色你就想開染坊啊。」欲待再開口說些什麽,陸晟冷幽幽如劍光如寒芒的眼神掃過來,侍從心裏冷氣直往上冒,縮了縮脖子,垂手侍立,不敢則聲了。


    「但凡有新人入府,總是有本王的乳母徐夫人將府中規矩一一告知的。」宣王耐心的道。


    「徐夫人一定沒有告訴雲儀。」雲翰林下了斷語,「雲儀這個姑娘的脾氣稟性,下官略知一二。她雖然說不上多麽聰明謹慎,卻也不是個傻子。她才進府不過兩天,如果徐夫人告訴過她,她會聽而不聞,還陪殿下飲酒麽?情理上講不通。」


    宣王聽了雲翰林的話,竟然覺得有幾分道理,「是啊,如果乳母跟雲儀說過,雲儀為什麽要明知故犯?」但轉念一想,「無論如何,我不能讓雲翰林挑出錯來。若讓雲翰林挑出了錯處,豈不麻煩?」


    他語氣委婉的說道:「雲翰林此言差矣。婦人女子無知無識不懂道理不聽教訓的很多,便是有人明示過了,也不會放到心裏。雲儀或許便是這一類人。」


    雲翰林是個重感情的人,聽到宣王這話,眼圈便紅了,「儀兒嫁給你做什麽呢?她慘遭橫死,你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反倒敗壞她身後的名聲,說她無知無識,不懂道理,不聽教訓。她進宣王府的時日雖短,卻也曾經是你的枕邊人,你就這麽對她麽?」


    宣王微覺狼狽,「不,不是這樣的。」


    陸晟起身走到雲翰林身邊,語氣恭謹的道:「伯伯,您是斯文人,不慣和人爭執,您暫時歇一歇,這種俗事還是由小侄來效勞吧。」


    雲翰林是做叔叔的人,雲儀再不爭氣也是他親侄女,提起來哪有不傷心的?他一旦傷心,便有些些哽咽了,也就不和陸晟客氣,默默點了點頭。


    陸晟身姿如鬆,挺拔傲岸,「現在我代表雲伯伯,我說的話,便是雲伯伯想說的話。宣王殿下,方才你說徐夫人一定告訴過雲儀,對麽?可否請你將徐夫人叫過來,咱們當麵問問她。」


    侍從心中真想罵人,「雲儀就是個小妾啊,小妾的娘家人在宣王府算什麽?敢這麽命令起我家殿下來了。唉,偏偏雲儀的叔叔是個翰林,燕王的四王子也是邪性了,要代表雲翰林說話。」


    宣王也覺得眼下這個情形真是難辦。答應吧,為了雲儀一個小妾未免太興師動眾了。不答應吧,陸晟能願意?雲翰林能願意?算了,人死為大,雲儀進宣王府後不久便送了命,宣王府雖然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但仁善為懷,她死之後總要善待她的家人的。


    「四王子,此事不難。」宣王溫聲道。


    他命侍從去請徐夫人。侍從心裏一千個不願意,一萬個不願意,但也無可奈何,隻得答應著去了。見了徐夫人,侍從抱怨的把事情略說了說,徐夫人心裏打了個突突,「那天我擺架子來著,忘記說了。幸虧雲儀已經死了,死無對證,我一定是沒事的。」再三安慰自己,跟在侍從身後來了。


    徐夫人心懷鬼胎,進來拜見宣王和陸晟、雲翰林的時候雖張作鎮靜,眼神卻閃爍不定。陸晟冷眼瞧著這個女人,心中微哂,「她若不心虛,怎會這樣?」


    宣王對他的乳母是很客氣的,溫和把陸晟的要求說了說,「……乳母,你可告訴過雲儀府裏的規矩麽?」


    徐夫人睜著眼睛說瞎話,「自然是告訴過她的。」


    陸晟聲音淡淡的,卻自有懾人的威嚴之意,「你哪天告訴她的?當時情形如何?還有誰在場?」


    徐夫人迅速轉著念頭,「我自然是說我告訴雲儀的時候隻有她和我兩人在場最為安全,不需旁證。可按照常規,我宣示府中規矩的時候應該是鄭而重之在廳堂說的,又怎能沒有侍女、婆子在旁?」她裝作在回想往事,念頭轉了好幾轉,終於還是說道:「我自然是在瑞祥堂的前廳中見她的,當時還有我兩名侍女玉玲、玉秀,還有府裏的新姨娘。」


    徐夫人衡量過了,如果說隻有她和雲儀,那也太糊弄人了。說出玉玲、玉秀和新姨娘卻沒事,這三個人全是她的心腹,便是叫將過來,也隻會順著她的話意承認,不可能會出賣她的。


    宣王微微笑了笑,笑容中有著滿意之意,客氣的對陸晟道:「四王子,徐夫人說得已經很清楚了。」


    陸晟不慌不忙的道:「請徐夫人把當時的情形講一講。」


    徐夫人心裏很有些憋氣,「一個小妾罷了,害得我被人這般追問。」當著宣王和陸晟的麵卻不敢不說,便編了番謊話,「雲儀過來拜見,我便把府裏的規矩一一告知,沒有一條遺漏。」


    陸晟把當裏的情形一一問過,命徐夫人站在一邊,請宣王命人把帶玉玲 、玉秀、新姨娘帶來。宣王頗有些不耐煩,又有些不安,欲待不依陸晟,卻好像他心虛怕了似的,隻好忍氣讓人帶了這三個人過來。陸晟卻不許這裏的侍從去叫人,「勞煩殿下另外差人。」


    宣王苦笑,「四王子怕侍從和那三人通了聲氣麽?何至於此。這不過是件小事。」長歎一聲,果然從外麵叫了人來,去叫那三個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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