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裏二人聽了個清清楚楚,顏小刀對薛北海挑挑眉……看吧!


    薛北海頹然地癱軟,仰天長歎,「想不到我薛北海竟有眾叛親離的這天,這究竟是為什麽?」


    小刀也不去理會他,讓他在那裏萬念俱灰,自個兒則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摸摸紅紙寶傘,暗歎這傘真漂亮,可惜要還給人家。


    薛北海忽然問:「恩公叫什麽名字?」


    小刀聽到「恩公」兩字,頭皮麻了下,回答:「叫小刀。」


    「小刀姑娘,是不是喜歡紅紙寶傘?」


    「喜歡呐!」


    「我願以此傘為酬勞,托小刀姑娘幫我辦件事。」


    「你是說,隻要我給你辦件事,這傘就送我了?」


    「不錯!隻請姑娘幫我跑一趟杭州府。」


    「嗯,說詳細點。」


    薛北海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用羊皮兜子裝著的錦盒來,遞給小刀,「去杭州府的星海園找我兄弟薛北凡,親手將盒子交給他,提醒他提防北海派的人。」


    「盒子裏頭是什麽?」


    「龍骨五圖。」


    顏小刀吐了吐舌頭,人常說江湖有四寶,月海金舟、聖武皇譜、紅紙寶傘、風月無憂,其中最神秘的就是月海金舟和聖武皇譜,據說就藏在北海水晶宮內,而這北海水晶宮的所在,就記載在這五塊龍骨組成的龍骨五圖上。


    「這麽貴重,你交給我不怕我獨吞呀?」


    薛北海沉默了會兒,開口:「既然自己人信不過,那就信外人吧。」


    小刀想了想,看看盒子又看看紅傘,「那紅紙寶傘就是我的了。」


    薛北海點頭,與顏小刀擊掌為盟,定下了這買賣。


    次日清晨,大雨轉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顏小刀打著紅傘離開北海派後山,懷裏揣著龍骨五圖,趕船去杭州了。


    薛北海在山洞裏運功療傷,這時候,一個人悄悄溜了進來,正是薛福。


    「莊主,都辦妥了?」


    薛北海睜開眼睛,點頭,「這次真是絕處逢生,也虧得你機靈,看出她身分。」


    「莊主,顏小刀真的能幫我們?」


    「當然能。」薛北海微闔雙目,氣定神閑,「接下來,就看北凡的了。」


    五月,杭州府郊外的鄉間小路。


    路是黑土路,鋪了一層細碎石子,再壓一層灰泥石板,一場小雨淋了之後,石板黑了,土路也不灰了,乾淨清爽。


    一邊菜田,黃澄澄大片,小風一吹能撫出金浪來,加之水洗碧空,引得行人紛紛駐足。


    另一邊魚塘清澈,如鏡的湖麵映著天光,明晃晃鋪出老遠,水上有薄霧似浮雲,水動雲去,偶一隻孤鷗,或展翅、或獨立,更有早起放舟的漁夫,興致好了,還扣弦唱上兩句,給這江南晨景添了分生氣,越發襯得如幻境一般。


    特地起了大早來觀景的才子佳人們,都亟不可待賦詩作詞,好趁著霧散前風雅一把。


    就在這鄉野淡素如水的景致裏,遠處出現了一抹亮眼的紅色。


    行人紛紛回頭望,隻見來路上,一個美人兒打著把顏色豔麗的紅紙傘,坐著一匹小毛驢,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這姑娘水靈,看著特別合這江南水景,紅傘一把,映得雪白膚色粉盈盈,越發俏麗嬌美,她背著個小包袱,坐在毛驢背上東張西望,想找找附近有沒有茶棚,好吃個饅頭。


    來的,可不就是顏小刀嘛。


    好不容易看到了大大的「茶」招子,顏小刀趕緊從小毛驢上跳下來,挑了個靠路邊的位子坐下,夥計就來招待,見是個漂亮姑娘,不自覺聲音都放軟了些:「姑娘獨自趕路啊,吃早飯嗎?」


    小刀收了紅傘,小心翼翼擦乾放好,邊跟夥計要了碗豆花,還要一個白饅頭。


    夥計快手快腳給端了上來,還送上一碟自家做的醃黃瓜片兒,顏小刀翹著手指捏筷子,挑著黃瓜片就饅頭,悠哉悠哉吃起來,吃了一會兒,路上行人就多了。


    蘇湖一帶向來商賈雲集,趕早做買賣的生意人都風急火燎的,雨一停太陽一出,仙境幻境一般的晨景也就散了,隻留下熱鬧和富庶。


    茶棚漸漸客滿,就剩小刀眼前還有三個空座,「啪」一聲,一把大刀橫在了桌上,就在小刀的眼皮子底下,這刀長三尺三,寬口皮套,上有九節綁繩,還帶著編號,估計來的是個官家。


    小刀抬眼打量,眼前坐了個武生,年紀不大也就二十出頭,五官端正,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他腦門上有汗,隨意地用衣袖擦擦,叫夥計:「四個饅頭、一碗粥。」


    小刀撕下一小口饅頭就著黃瓜片兒吃,瞅見那人腰間半藏半露的一塊金牌,心想他可能是個捕快。


    小夥子擦了汗等吃的,抬眼才看見對麵坐的是個姑娘,拘謹地低下頭,也不敢仔細打量,等著吃飯。


    小刀微微挑起嘴角,是個老實人呀!


    小刀又吃了兩口,那小夥子突然抬頭,對夥計喊了一聲:「再來碗牛肉麵!」


    小刀張著嘴看他眼前瞬間消失的四個饅頭和一碗粥,暗暗嘟囔了句:「飯桶呀!」


    這邊正吃著,又有人來了,兩個人,在茶攤前一站,見沒位子正猶豫,夥計趕忙招呼:「二位客官,這裏正好有兩空座。」


    於是,一個人坐到了小刀和捕快手邊的位子上,另一個人站在他身背後。


    小刀就聽一個略微發悶的聲音說:「一壺茶、兩個饅頭。」


    雖然聲音發悶,但能聽出是個女人,與一般女子不同,這人說話清冷低沉,小刀覺得聲音好聽,就抬起頭看,卻嚇了一跳。


    身邊坐的是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正好也打量小刀呢,這人樣貌很好,小刀猜他有些身分,因為帶著分貴氣,穿著講究,舉手投足也優雅,不過惹小刀注意的並非是眼前這貴公子,而是他身後站著的人,那是個穿著黑衣戴麵具的女子,應該就是剛剛說話那個。


    她站在貴公子身後,像是隨從或保鏢,身材高挑纖瘦,就是戴著麵具完全看不出長相和神情,一把黑頭發也藏在衣服裏,麵具可能是巫儺麵具裏頭的鬼麵,白色的,看著挺嚇人的。


    雖然看不到麵容,但給人的感覺很冷酷、沉靜,小刀對她十分好奇。


    那麵具女子也看了小刀一眼,沒做聲。


    等茶水上來,麵具女子先拿出銀針小心地試了試,沒問題才放在那位貴公子眼前,又幫他洗了杯子倒上茶,做完後繼續站到身後。


    那「飯桶」捕快正吃第二碗麵呢,瞧見這情形,不冷不熱來了一句:「自己有手有腳,還要人伺候。」


    小刀嘴角又不自覺挑起了幾分,會吵起來嗎?這個捕快心直口快呀!


    貴公子單手托著下巴慢條斯理地反問:「金刀神捕郝金風,為什麽跑到杭州來了?」


    「咳咳……」一聽到「郝金風」這名字,顏小刀被饅頭噎住了,伸手捶胸口。


    那貴公子伸手給她倒了杯茶,遞到眼前,小刀接了,道聲謝將饅頭順下去,餘光瞥見麵具女子似乎又看了自己一眼。


    「我來捉拿薛北凡。」郝金風回了一聲。


    顏小刀原本決定放下杯子就走的,可一聽到「薛北凡」三字,又坐著不動了,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薛北凡?


    「薛北凡是我沈星海的朋友,他這一月都在我星海園做客,不知道犯了什麽事,要神捕大老遠跑來抓人?」


    顏小刀心裏嘖嘖兩聲,所以說無巧不成書啊,竟然在這兒遇上星海園園主,沈星海。


    「薛北凡那淫賊罪無可恕,我要抓他回去法辦。」


    「淫賊?」小刀沒忍住,一句話冒了出來,沈星海和郝金風都朝她看過來,小刀趕緊低頭。


    郝金風問沈星海:「傳說薛北海在成婚前夜暴病身亡,薛北凡竟然還在江南吃喝玩樂!」


    「薛兄不喜涉足江湖,與他兄長又關係淡薄。」沈星海幫著解釋:「他整日泛舟西湖,逍遙自在,我與他相識多年,他雖風流卻不下流,斷不是什麽淫賊,你查清楚,可別冤枉了好人。」


    「冤枉?」郝金風一聽這兩字,忽然臉拉了下來。


    原本這人熱情如火,現在忽然就像跌冰窖裏了似的,聲音也變了,陰測測、涼絲絲、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難道閣下覺得我是那種冤枉好人、栽贓陷害、是非不分、卑鄙無恥的貪官汙吏、無能捕快?靠冤枉別人,謀求升官發財?」


    沈星海和顏小刀都捧著杯子目瞪口呆看他……這捕快怎麽突然變了個人啊?


    最後,小刀呼嚕嚕喝了口熱茶,眾人才回過神來。


    郝金風甩了甩頭,恢複了剛剛「飯桶」時候的神色,一臉茫然,「我剛剛說什麽了?」


    沈星海低頭喝茶,人都說郝金風什麽都好,就是有時會突然性情大變,原來是真的。


    顏小刀已經知道了薛北凡在西湖的某艘船上,既然郝金風這瘟神都在找他,自己還是趕緊去將東西送了,然後離得越遠越好,想罷,放下兩個銅板,起身準備離去。


    小刀剛伸手牽了小毛驢,就聽到郝金風又問沈星海:「龍骨五圖在薛北凡手上嗎?」


    沈星海趕忙一聳肩,「我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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