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艾爾奇亞少許路程的郊外,那裏是國立艾爾奇亞大圖書館。


    雖然從吉普莉爾手上取回,不過那個地方如今仍在她管轄之下。


    史蒂芙現在在那間圖書館、狀似吉普莉爾自行建造的廚房裏。


    然而她的表情疲憊不堪,看得出並沒有好好睡一覺。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們一直窩在國王寢室還比較好……」


    取回圖書館後,空與白不再窩在國王寢室裏,而是窩在圖書館裏閉門不出。


    史蒂芙要處理內政,又要遠道前來圖書館報告,他們甚至叫她端茶送水。


    「為什麽我非做到這種地步不可……我可不是端茶水的女傭哦!」


    但是在滿口抱怨的史蒂芙腦海中。


    她想起與吉普莉爾對戰後的那幅場景。


    『謝謝你,史蒂芙。』


    ——(胸口一緊)……


    「所以說那是被植入的感情呀!我隻是被他利用而已!!」


    史蒂芙這麽叫著,然後進行幾乎已成為例行公事的用頭撞牆作業。


    突然一道聲音叫住她。


    「哎呀,小多,你工作辛苦了。」


    「可以請你不要叫我小多嗎!?詁說你是什麽時候到那裏來的!?」


    連開門的聲音都沒聽見,吉普莉爾彷佛一開始就佇立在那裏。


    「主人有話要我轉達。」


    「什麽?那個、我的問題……」


    「欸~『吉普莉爾的廚房裏似乎有砂糖、奶油等許多東西,那些好像都是屬於我的,所以你可以自由使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以上。」


    「……咦?」


    ——可以使用砂糖和奶油?


    那、那麽能做的甜點種類也會大幅增——


    「喂!那不是間接命令我,要我做美味的甜點嗎!到底要把我使喚到什麽程度才甘心啊!!比起那種事,我更希望休息啊!!」


    硿!硿!硿!


    「不好意思,在你鍛鏈額頭時打擾你。」


    吉普力而取出紙條


    「這上麵抄寫著在我藏書的食譜裏,主人有興趣的甜點——」


    「啊,那我就收下了?謝謝——啊!」


    吉普莉爾的眼神就像是看著有趣的事物一般,史蒂芙紅著臉,慌慌張張地搖著手。


    「不是——這是……」


    「我聽主人說過了,聽說是主人命令你『愛上他』是嗎?」


    「沒、沒錯!而且是用作弊一樣的詐欺方式!很難相信會有這種人吧!?」


    史蒂芙抓住為自己行動正當化的藉口,連珠炮似地為自己辯解。


    另一方麵,吉普莉爾仍是一副充滿興趣的樣子。


    「是嗎?我對人類種的戀愛感情不甚了解,非常抱歉。」


    「欸?是、是那樣嗎?」


    「是的,因為我們是除非必要,否則不會繁衍後代的種族,隻要有對主人的愛就已經足夠。對人類種的戀愛感情這種細微的心理變化,我的理解隻在口耳相傳的程度而已。」


    吉普莉爾不經意地清楚說出對主人——也就是對空的『愛』。


    「咦?啊……呃、你說的愛……是主仆之愛吧?」


    「我無法分出兩者間的區別,一般的愛又是怎樣的愛呢?」


    「這、這個嘛……就是看到他和其他人要好時,胸口就會感到苦悶,沒在一起時會感到不安,就是那種……——咦?」


    忽然,她想到自己的初戀是——被強製喜歡上的空。


    ——也就是說,她現在所說的這些,全部都是對空的感情。


    然後吉普莉爾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史蒂芙發現這些她全都看穿了。


    史蒂芙的臉變得比番茄還紅。


    「這、這這這是一般論啦,一般論!我、我並沒有那種經驗——」


    她慌慌張張地,想要用毫無說服力的話語掩飾過去,但是吉普莉爾卻隻是麵露微笑。


    「是嗎,那麽話已經傳到,我失陪了。」


    「啊,好的……你辛苦——咦?」


    不見了。


    就在視線移開的瞬間……她到哪裏去了?


    「…………————(偷瞄)」


    史蒂芙朝放在桌上、空感興趣的甜點食譜偷瞄一眼。


    「好、好吧……反正可以使用砂糖的話,我也有想吃的甜點,做一人份和全員的份,其實花費的工夫也差不了多少。對,沒錯,這是順便,我隻是順便做的而已。」


    史蒂芙這麽說著,然後開始在吉普莉爾的廚房裏翻找。


    「呃……要先把握住東西放在哪裏吧……」


    「關於這個。」


    「咿呀!?」


    吉普莉爾再次無聲無息地從背後出現。


    「所需的調理器具都在那邊的櫃子裏,餐具在那邊,材料和調味料則是在上麵的櫃子,茶具組在這邊。烤爐是阿邦特·赫伊姆製的,所以我把使用方法用人類語整理在這裏了,那麽請自由使用。」


    「咦、啊,好的……感謝您這麽費心。」


    史蒂芙有些畏懼地說道。


    「不會,一切都是為了吾主,那麽失陪了。」


    她又瞬間消失了。


    為了吾主……這句話讓史蒂芙有些在意。


    她的語氣中感覺似乎有牽製的意味,會是自己多心了嗎?


    不過史蒂芙搖搖頭。


    「這是為了我自己!!對,那麽我就來做個美味到連自己也驚訝的甜點吧!!」


    此時腦海再度閃過吉普莉爾戰後的光景。


    他撫摸著自己的頭——隻有台詞改變。


    ——『做得很好呢,史蒂芙,謝啦。』


    「所、以、說——!」


    史蒂芙的雙手按在桌上。


    「我就說不是了啊啊啊!」


    然後碰碰碰的,用頭撞擊桌麵。


    門外的吉普莉爾看著這幅景象。


    「……竟然要求『愛上我』,不愧是主人,真是有趣的要求呢。」


    然而,她的模樣卻像是看到比那更有趣的事物。


    吉普莉爾對人類種的感情很陌生,不過在知識上,她知道戀愛感情的性質。


    「……如果愛上是一瞬間的事,那麽冷卻也是一瞬間的事——小多並沒有被命令『持續愛著他』,那麽為何會出現恒久性的影響呢?嗬嗬,真是令人感興趣啊。」


    她輕輕一笑,再度如溶入虛空般地消失了。


    「欸——紅色……呀啊啊是血啊啊啊!?唔嗯……」


    史蒂芙被自己的血嚇暈,看來距離甜點完成,還需要一些時間。


    ■■■


    史蒂芙額頭塗上軟膏,綁著繃帶。


    她暈倒後重新振作,完成了四人份的甜點,如今她正端著沉重的甜點走在路上。


    「嗬嗬嗬,這次可是很完美喔。」


    史蒂芙意氣風發,取回砂糖和奶油後的自己,不再有死角!


    完全看不出,那是她一心為了想得到空的讚美而做。她就這樣前往圖書館裏側的房間。


    ——但是雙手拿著東西,開不了門。


    「這幅光景感覺似曾相識呢。」


    心想:如果依照那似曾相識的感覺,打開門後,裏麵會是空無一人……


    結果,幸好那裏並非似曾相識的那幅光景。


    取而代之的是——


    「那麽——吉普莉爾參謀。」


    男人以嚴肅無比的表情,向吉普莉爾詢問。


    「關於即將被我征服的獸耳少女王國——『東部聯合』,請你解說一下


    好嗎?」


    ……眼前這個男人,實在令人不願相信,人類種的命運是托付在他身上。


    「遵命,東部聯合是個內情相當複雜的國家。」


    東部聯合——位階序列第十四位『獸人種』的國家。


    雖然可通稱為獸人種,但是由於他們身體特征的差異,事實上存在著無數的部族。


    因此,長年以來,重複著內戰與停戰,是個缺乏統一性的小國群島。


    然而,在短短半世紀的期間內,卻突然出現被稱為『巫女』的人物,平定、合並各個小國,如今已攀升至世界第三位的大國,是一個巨大的海洋國家。


    「你說身體特征的差異……是指有貓耳或狐耳這種事嗎?」


    空一臉認真地對這一點提出疑問,而吉普莉爾回答:


    「是的,不過比起外表,性能麵的差異更大。請不要因為他們名叫獸人種,就以為他們的身體性能隻和野獸差不多。因部族和個體不同,他們擁有逼近物理極限的性能,甚至能夠讀取思考,這都是那超出常軌的性能之故。另外,被稱為『血壞』的個體甚至——」


    「唔嗯,好了,我大概明白了——那麽……」


    「獸耳女孩們是我的,好了,要如何攻滅東部聯合呢!」


    ——這個國王不行了。


    「很遺憾,主人,那恐怕是不可能的事。」


    意外地,澆他冷水的人,竟是稱呼空為主人,表示絕對服從他的吉普莉爾。


    「什——吉普莉爾,你以為我為什麽招攬你這個有識之士加入!?完全是為了滿足我個人欲望和國家利益的完美計劃——也就是為了撫摸獸耳少女的說,結果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自私自利和公私不分,可說到了令人感到爽快的地步,然而吉普莉爾卻回答:


    「很抱歉,可是——即便是主人們,我想應該也無法勝過東部聯合。」


    聽到這句話,空和在一旁讀書的自眯起雙眼,瞪著吉普莉爾。


    「哦……你的意思是『  』會輸嗎?」


    「不,我的話有語病,我的意思是,我無法滿足您的期待。」


    這是因為——


    「我曾一度向東部聯合挑戰——卻輸給了他們。」


    ……什麽……?


    「……真的假的?欸,比文字接龍嗎?」


    「不,因為提出挑戰的是我。」


    ……有哪個遊戲,能夠打敗這個規格外的泛用人型決戰兵器呢……?


    「所以,我們比的可能是對方指定的遊戲。」


    ——可能?


    「附加一點,森精種們——愛爾文·加爾得過去五十年間,也曾對東部聯合進行過四次正式的『國家對戰』,而且每一次——都是以失敗作收。」


    吉普莉爾的語氣,就像是在遊說著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不過,那些暫時先擺一邊。


    空要解開那些話所代表的意思,以及吉普莉爾斷定不可能的理由。


    「我想該不會……」


    如果真是那樣——那麽她說的確實沒錯。


    「東部聯合要求的代價是……『對遊戲內容喪失記憶』吧?」


    ——這意味著現狀要獲勝是不可能的。


    吉普莉爾恭敬地低頭說道:


    「不愧是主人,因為這個緣故,所以遊戲的內容完全不明。」


    ……原來如此,擁有優越的五感與第六感,甚至會讀心的種族,他們不惜消除記憶,也要隱匿遊戲內容。


    這樣就無法刺探遊戲內容,也不能輸了之後再研擬對策。


    毫無事前情報就去向那種對手挑戰,確實是自殺行為。


    ——然而,那樣一來就有數點可疑了。


    「愛爾文·加爾得輸了?……而且多達四次?」


    愛爾文·加爾得。


    也就是森精種,他們有多麽難纏,空他們在國王選拔戰時,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就連麵對隻是間接借助他們力量的人,若是事先沒有情報,也必敗無疑。


    即使事先布下多重防衛線才向它挑戰,卻仍陷入苦戰。


    而且他們是現在世界最大的園家,東部聯合能夠與之抗衡,那就代表——


    「是的,因此我懷疑——有高位種族涉入其中。」


    沒錯,就如愛爾文·加爾得企圖對這個國家做的事。


    東部聯合可能已成為某大勢力的傀儡政府,而那個勢力甚至具有打敗森精種的實力。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我就想知道背後是誰在操控,因為壓抑不住這樣的好奇心——」


    「所以你就向他們挑戰,結果反而被打敗。」


    「……真是丟臉。」


    原來如此,這樣就明白古普莉爾斷定不可能打敗對方的理由了。


    遊戲內容不明,心理戰也不管用的話,根本無從擬訂對策。


    更何況是對隻擁有謀略、智略為武器的人類種,他們甚至可以說是天敵。


    ——不過,仍是感覺不對勁。


    「……在這個世界,對『受挑戰的一方』壓倒性有利對吧?」


    『十條盟約』第五條,受挑戰方有權決定遊戲內容。


    能夠指定自己有優勢的遊戲,當然比較有利。


    「可是消除一切記憶的話——就沒人會來挑戰了吧?」


    ——沒錯。


    這就類似空的世界裏的『核威懾理論』。


    對方既然是絕對無法勝過的對手,自然不會有人找他挑戰。


    「……隻守不攻……?」


    從這個條件所帶來的結果,白推測東部聯合所采取的戰略態勢。


    但是空指謫她。


    「白,所以你才會明明頭腦比哥哥好,戰略遊戲卻輸給哥哥啊。這樣做沒有好處吧?」


    如果擁有連森精種、天翼種都不是對手的『必勝之策』,為何要貫徹隻守不攻的策略呢?


    故意露出破綻,引誘對方來襲,再反過來擊敗對方,這樣做好處更大吧。


    「……哥的……遊戲風格……很討厭。」


    「哥哥絞盡腦汁,拚命想出來的戰略,卻被你說討厭,哥哥會很沮喪哦!?」


    不過,確實沒錯,白也承認自己的推測錯誤。


    「……半個世紀急速擴大的……國家……隻守不攻……很奇怪。」


    「沒、沒錯吧?」


    空淚眼注汪地抱住白。


    果然很奇怪,正當兄妹倆側著頭百思不解的時候,吉普莉爾開口說道:


    「不過,事實上,最近十年對東部聯合挑戰的國家——」


    ……說到這裏,吉普莉爾笑了出來。


    「不,有的……隻有一個國家。」


    「……嗯……」


    「咦?什麽?哪一國?」


    隻有吉普莉爾和白有所反應。


    白大概是讀過吉普莉爾的書才知道的吧,但那卻是空所不知道的情報。


    (——啊,這個情況發展很不妙呀。)


    史蒂芙察覺到危機,於是靜靜地準備離開房間。


    「我想親眼目睹會比較快,當然,小多也一起來吧?」


    「欸!?」


    不知何時靠過來的,史蒂芙的肩膀被吉普莉爾抓住,不由得發出驚叫聲。


    「各位,請抓著我。」


    「抓著你?」


    空與白依言抓住吉普莉爾的衣服。


    「請不要放開手哦——那麽失禮了。」


    就在吉普莉爾說出這句話的瞬間。


    耳邊響起玻璃破碎的聲音,空同時間閉上了雙眼


    ——


    再度睜開眼睛,空所目睹的光景是……咦?是錯覺嗎?


    ——我好像飄浮在距離地麵一千公尺高的地方,景觀很不錯吧?


    「今天天氣晴朗,或許可以看得很清楚——」


    「等一下等一下,吉普莉爾,在那之前先說明——你剛才做了什麽!?」


    吉普莉爾若無其事般繼續剛才的話題,卻被空叫停。


    轉眼間就被帶到超高度的空中,空要求她說明這個情況。


    然而吉普莉爾卻一副驚訝的神色。


    「您問我做了什麽……隻不過是空間轉移而已。」


    吉普莉爾麵不改色地回答自己做了瞬間移動。


    空心想……原來如此,難怪她神出鬼沒,能夠出現在任何地點。


    沒想到她竟然會瞬間移動,雖是難以理解的事實,不過這樣就想得通了。


    「……你的空間轉移能夠做到怎樣的程度?」


    「隻要是在視線範圍內,可以去任何地方;如果在視線範圍外的話,那麽隻要是到訪過一次的場所,便可以無限次數。」


    ——現在空與白遭遇這個世界最大的疑問。


    「——白,在古早的大戰中,人類種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啊?」


    「…………天知道……?」


    身體能力能夠達到物理極限的獸人種,有如犯規的森精種,還有像吉普莉爾這樣毫無道理的生命體,既然是與他們發生『戰爭』,那就表示人類種應該能夠與之戰鬥羅?


    但是,這個世界的居民們異口同聲都是同一個答案。


    「……那被視為人類史上最大的謎團……」


    史蒂芙歎了口氣說道。


    「應該隻是沒有人把人類種放在眼裏吧?」


    吉普莉爾以非常甜美的笑容回答道。


    「天翼種主要是以龍精種、巨人種和神靈種為對手,真懷念天翼種出動五十人終於狩獵了龍,以及兩百人一起向神挑戰,卻反而被擊敗的那段日子。」


    ……她說這個以極超新星爆炸攻擊才終於死去、可以瞬間移動又可以在空中飛的種族,曾和出動了兩百人也無法打倒的家夥戰鬥過。


    「既然如此,這樣又浮現另一個疑問了。」


    「——這個星球為何能維持原狀?」


    對於空這個疑問,吉普莉爾以苦笑回答。


    「那正是唯一神不戰而勝就被決定為唯一神的理由。」


    ………………………………原來沒有維持住原狀啊。


    「別說那些了,請看那邊。」


    吉普莉爾彷佛要揮去苦澀的記憶一般,笑咪咪地指著前方。


    從上空看得很清楚,那是艾爾奇亞國境的附近。


    在國境線的內側,也就是艾爾奇亞的領土內,一棟莊嚴的巨塔聳立在遠處。


    沒錯,莊嚴的塔。


    ——明顯不是人類種建造得出的建築物——倒不如說……


    「……呃,那座高樓建築是什麽?」


    沒錯,那是一棟宛如美國帝國大廈的建築。


    「……好大。」


    連白也瞠目結舌。


    之所以能夠勉強不失去距離感,是因為下方並排而建,貌似人類種的街道,與那棟大廈形成落差的緣故。


    「請小多說明一下如何?」


    我就知道會這樣,史蒂芙垂下肩膀說道:


    「……那是東部聯合的——『駐艾爾奇亞大使館』。」


    「……哦,大使館。」


    在空冷冷的注視下,史蒂芙別過頭去。


    「正、正確來說——那是我國的『前』王宮遺址。」


    「……………………我說啊。」


    空更加冷冽地注視著史蒂芙的臉。


    史蒂芙把頭再往後轉,想逃避空的視線。


    「屢、屢戰屢敗的祖父大人,那個、把王、王宮拿去當賭注了。」


    「……然後輸了……」


    妹妹毫無慈悲的一句話。


    「………」


    空與自已經無言,而吉普莉爾則像是看著小狗般,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為、為什麽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人家的『大使館』比你位在首都的王宮還豪華,這樣人類種還有什麽立場呢………


    「唔唔……」


    嗯的一聲,空開始思考。


    「那麽為什麽王城會被東部聯合奪走呢?」


    「正確說來——國界另一邊的土地全部都被他們奪走了。」


    「——啥?」


    聽到吉普莉爾笑著這麽說,空不禁睜大雙眼,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而妹妹則對那樣的哥哥,說明她所記憶的情報。


    「……這十年來……先王……輸給東部聯合……八次。」


    「八……這、這個嘛,東部聯合的意圖我能明白,擁有那樣的技術水準,又是『海洋國家』——」


    海洋國家的困境就在於沒有鐵礦石礦,也就是缺乏海洋以外的資源。


    以那棟大樓的建築樣式看來,他們擁有相當先進的文明。


    諸如稀有金屬等,一定需要很多群島國家所無法供給的資源吧。


    所以他們會轉往大陸尋求那些資源是合情合理之事,可是——


    「可是發起挑戰的是東部聯合吧?為什麽要答應啊?」


    對於這個問題,白搖搖頭。


    然後吉普莉爾回答空:


    「主人,您忘了嗎?這十年來,唯一向東部聯合挑戰的國家……」


    「……發起挑戰的是……艾爾奇亞……」


    ……什麽……?


    「最初是那邊的山,接下來是那邊的平原,下一個……最終則是賭上當時位於國土中心的王城——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


    吉普莉爾就是為了讓空看這些,所以才會飛到上空來。


    「不不,等一下哦,你說那座大樓當時位於國土中心?」


    空指著帝國大廈(暫訂)說道。


    「這是什麽意思?就連愛爾文·加爾得都挑戰並輸了四次的對手,人類種卻賭上國土的一半,挑戰了八次是嗎?喂喂,那怎麽可能,別開玩笑了——」


    雖然白歎息回應,然而空仍是搖頭。


    「等、等一下,你們是什麽意思?你們說本來艾爾奇亞——國土是現在的兩倍?」


    自與吉普莉爾點頭肯定。


    空用手指按著眉頭,史蒂芙則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吉普莉爾,送我回圖書館吧。」


    「真是對不起,您有高處恐懼症嗎?」


    「不是,是因為在這裏連想抱著頭都辦不到,我需要地板。」


    ■■■


    回到圖書館。


    空抱著頭,盤腿坐在桌子上。


    從剛才他口中發出的隻有歎氣。


    而在他膝上的固定位置,白憂心地看著空。


    「……哥……沒事吧……?」


    「……是啊,對不起,白,我隻是有點絕望而已。」


    雖然空不忍讓妹妹擔心,但是他卻不得不說。


    「我原本以為先王是白癡,這樣看來應該是酗酒之類的吧……」


    唉~~~~…………


    然而聽到他這麽說,史蒂芙勃然大怒。


    「你、你從剛才就很失禮耶!!」


    啪的一聲,她用力往空坐的桌子拍了一下。


    「以前空不也說過祖父大人的決定是正確的!!」


    但是,空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把一半的國土當賭注,有勇無謀


    地硬衝送掉,你教我要怎麽為他辯護啊?」


    空指著窗外,剛才目睹『被奪走的領土』的方向。


    「那樣的麵積,能夠培植多少的酪農業和工業?如果不是史蒂芙的祖父像上次那些白癡貴族那樣,賭到剩一件褲子的話,國土會是現在的兩倍大哦?」


    「那、那是——!!」


    或許是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吧,空沮喪地抱怨。


    「啊!他真的是你的祖父呢……相信『運氣』那種東西,以為亂槍打鳥,總有一天會獲勝嗎?……對手可是『國家』喔……他難道連這層意思也不明白嗎?」


    ——沒錯,個人的遊戲與『國家對戰』,兩者是不同次元的事。


    全權代理者,也就是接受他人性命之托,是以那些人的性命為擔保來進行遊戲。


    那就是國家對戰——『爭奪國土之賭』。


    那是種族、國家傾盡所有的智慧,使盡一切策略所進行的『國家總體戰』。


    可是他卻向嚴陣以待的對手挑戰了八次——


    「難道還有比『喝醉酒』更善意的解釋嗎?」


    但是史蒂芙肩膀顫抖,低著頭,以好不容易才擠出的聲音說道:


    「祖父大人確實……遊戲很弱……」


    她猛然抬起頭,放聲叫道:


    「但是他的頭腦很清醒,不至於背負著人類種數百萬的人命,還能不當一回事!他和空你們不同,是個擁有常識判斷、人格健全的人喔!」


    然而對於那位人格健全者所帶來的現狀。


    「毫無計策地浪費掉一半的領土叫做『具有常識、人格健全』的話,那我寧願當個人格異常者。」


    「~~~~!夠了!!」


    肩膀顫抖,但卻無法反駁的史蒂芙,眼眶泛淚地奔跑離去。


    眺望著她的背影,白說道:


    「……哥……說得太過分了……」


    「……看到那樣的景象,你要我說什麽呢……」


    剛才激憤的心情已經平複。


    或許心裏也是千頭萬緒吧,空完全進入憂鬱狀態。


    ——忽然,無意間。


    他終於發現擺在桌上,史蒂芙端來的茶和茶點。


    白搶在空前麵,拿起點心吃了起來。


    「……真美味……?」


    就連平常語調缺乏高低起伏的白都雀躍不已,空也不情願地吃了一塊。


    「…………可惡,很好吃耶……」


    香甜不膩,甜味在口中擴散。


    日前他也吃過史蒂芙可口的手工甜點,但是味道卻不及這個。


    隻怕她是看著食譜。


    添加了個人的創意,在廚房搏鬥了一番吧。空不禁想像她那副模樣。


    隻見白注視著空,而吉普莉爾隻是閉著雙眼,等待主人的命令。


    於是空抓了抓頭說道:


    「…………欸~咿!——我知道了啦,我試試看啦!」


    ■■■


    艾爾奇亞王城的舊國王寢室。


    空真的收下開始在中庭建設的獨棟房子,而這個房間則變成史蒂芙的寢室。


    身體埋在那張名符其實的國王尺寸的巨大床上。


    史蒂芙發出啜泣,口中喃喃抱怨著。


    「騙子……你不是說過要證明祖父大人是正確的嗎……!」


    史蒂芙俯臥在床上,淚濕了抱在懷中的枕頭。


    「祖父大人……才不是愚王!」


    她握著平常帶在身上,片刻不離身的鑰匙,緬懷祖父的形影。


    『爺爺,這是什麽鑰匙呢?』


    『喔、喔~!史蒂芬妮啊,不可以碰那個東西哦。』


    『為什麽?這是哪裏的鑰匙呢?』


    『這是爺爺重要之物收藏地的鑰匙呀。』


    『重要之物?啊,爸爸說過。』


    『說爺爺在收集「不能給別人看的書」。』


    『不、不是不是,史蒂芬妮啊!是別的事情啦!』


    『這、這個是——希望之鑰。』


    『希望……?那是什麽?』


    『嗬嗬……總有一天,我會把這個交給史蒂芬妮保管。』


    『真的嗎!?』


    『是啊……但是史蒂芬妮,你聽仔細了。』


    『總有一天,你要把那個交給,你打從心底相信能托付人類種的人。』


    ————…………


    忽然想起十幾年前的往事。


    從領悟死期將近的祖父手上接過這把鑰匙已有兩年。


    至今她還不知道這是哪裏的鑰匙,但是這把鑰匙她片刻不離身。


    為什麽現在會想起這件事呢?


    ——要她把鑰匙交給空,交給那個男人,交給侮辱祖父的那個男人。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小多,可以打擾一下嗎?」


    「咿啊啊啊啊啊!」


    吉普莉爾忽然從虛空中出現,湊近枕邊看著她。


    史蒂芙一驚之下跳起來大叫:


    「你、你你做什麽啊!?這、這是違法入侵喔!?」


    「我隻是有點事想告知你,請不要在意。」


    不,不是那種問題啦。


    「我建議你現在回圖書館去。」


    「——啥?現在回去嗎?你以為現在幾點——」


    但是吉普莉爾並沒有聽她的意見。


    隻是行一個禮,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為了主人,我判斷那樣比較好,所以才擅自到這裏來,至於要怎麽做,那是你的自由。」


    這樣擅自告知之後,吉普莉爾再次溶入虛空中消失了蹤影。


    ……果然天翼種在思考邏輯上也和人類種不同吧。


    盡管對於彼此思考的歧異感到困惑,史蒂芙仍然反芻吉普莉爾說的話。


    ——她要我現在回去空那裏嗎?


    「……開什麽玩笑,剛剛才發生那種事,我怎麽可能原諒他!」


    史蒂芙說著用毛毯蒙住頭。


    房間內的時鍾滴答滴答作響,讓哭紅了眼睛的她更為清醒。


    唐突地想起祖父說過的話、悔辱祖父的那個男人。


    是因為吉普莉爾說的那句話的關係嗎?還是剛才想起那件事,其實是有意義的呢?


    「……啊啊真是的~~!」


    啪的一聲,史蒂芙掀起毛毯,起身下床。


    ■■■


    國立艾爾奇亞大圖書館。


    雖然已經進去過好幾次了,但是史蒂芙卻下意識地,躡手躡腳地走進去。


    反正空他們一定和往常一樣,在裏麵的房間吧。


    這麽決定之後,她靜悄悄地接近房間,隻見房門開了一條細縫。


    她悄悄從門縫窺視,空、白以及吉普莉爾都在裏麵。


    「主人,您差不多該休息了……」


    「嗯……再一下子……」


    但是他隻是心不在焉地應聲,手仍然翻著書頁,盯著地圖,動作沒有停下。


    自在空的膝上,埋在書本裏睡著了,吉普莉爾為她蓋上毛毯,然後說道:


    「我認為不管怎麽調查,想替先王辯護都是不可能的。」


    吉普莉爾目光一瞥,似乎已經發現了史蒂芙,史蒂芙嚇得趕緊躲起來。


    ……無論她再怎麽消除氣息,也不可能不被天翼種發現。


    不過人類種似乎就未必了。


    空絲毫沒有察覺,似乎不甚愉快地回答:


    「——我沒有要幫他辯護的意思,就是覺得不對勁。」


    「您是為了小多而想『找出』不對勁……是這樣吧?」


    「隻是為了征服我的獸耳王國,必須記取前人的教訓,所以查了一遍記錄而已!」


    吉普莉爾露出苦笑,而空則以一副非他所願的模樣叫道。


    「那麽所謂的不對勁是——?」


    「這個嘛……有幾點很奇怪。」


    吉普莉爾臉上仍愉快地笑著,空則還是板著臉孔回答:


    「今天早上也曾說過,東部聯合——為何要消除記憶?」


    那樣會成為抑製力,導致沒有人來挑戰,好處很少。


    聽到他的提問,吉普莉爾手撐著下顎,試著認真進行檢討。


    「之前先確實地擴張領土,之後就徹底防衛,這個目的如何呢?」


    「是啊,那樣想才正常。事實上,這十年來,向東部聯合挑戰的隻有先王(艾爾奇亞)。」


    如果說那就是東部聯合的企圖,那麽他們可以說已經達成目的了。


    但是,如果是那樣,先王又為何挑戰?而且還挑戰了八次。


    「這個嘛,反正人類種的頭腦就是那樣羅?」


    吉普莉爾這麽嘲笑道。


    「我也是那麽想才抱著頭煩惱呀。不過這樣很奇怪。」


    空表情不變地回答。


    「八次——背負數百萬性命,『擁有常識判斷的人』,不會衝動得挑戰那麽多次。」


    「——……!」


    發現空似乎聽進了自己的意見。


    門後的史蒂芙不禁吸了一口氣。


    「所以我試著調查過東部聯合的大陸領土。」


    空這麽說完,手指了指地圖。


    「首先,是這裏。這裏似乎是藏有名為阿爾瑪鈦特這種金屬的礦山……這是先王第一次賭的地方。」


    依照吉普莉爾的書籍記載,『阿爾瑪鈦特』的融點是三千度。


    那是現今人類種無法加工的金屬——也就是說,那是沒有價值的礦山。


    「接著,是這個大平原。這裏是東部聯合的大規模農場,也是糧食要地……這是先王第二次賭的地方。」


    然而那裏也一樣,現在雖然經過東部聯合進行整地後,已經成為一片平原。


    不過比試當時卻是『濕地』——也就是說,同樣是無價值的土地。


    「這個石炭礦山是第三次,同樣是人類還無法掌握的資源。然後,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直到第八次賭上城堡之前,先王——一次也沒有賭上有價值的東西。」


    然而,更重要的一點,空拍著地圖說道:


    「東部聯合的大陸領土——原本都是艾爾奇亞的領土吧?」


    ——沒錯,東部聯合擁有的大陸領土。


    全部都是從先王手上搜刮走的。


    「……您是說東部聯合所需要的資源,全部都是先王交給他們的?」


    「就結果來說是那樣啦,但是問題是在那之前,東部聯合在大陸上並沒有領土吧?」


    那也就是說。


    「被逼入絕境的——其實是東部聯合才對。」


    擁有那種建築技術的大國,能夠利用融點三千度資源的先進文明。


    如果是那麽先進的文明——大陸資源就『不可或缺』。


    在一切全由遊戲決定的這個世界,就連『貿易』也是以遊戲決定的話,那麽對於貫徹防衛戰的東部聯合而言,可說處於危機狀態。


    「然而,相對於此,先王一貫的要求始終鎖定『東部聯合的一座沿岸都市』。」


    原來如此,那樣確實能增加海洋資源,也能得到技術,是很好的條件。


    不過,如果被逼入絕境的是東部聯合的話,應該可以要求更高的代價才對。


    為何重複了八次之多?


    刻意下小注,交出對人類種而言沒有價值的土地。


    「應該是有什麽意圖才對……」


    為何——東部聯合要實行會成為缺點的消除記憶。


    為何——愛爾文·加爾得挑戰了四次。


    為何——……不,等一下,不對。


    「為何……先王在第八次停下了?」


    試著反向思考。


    不是挑戰了幾次,而是為何挑戰到那個次數就停止。


    第八次,也就是說,在賭上王城之前,賭的都是無價值的東西。


    其實七次或九次也可以吧?


    為什麽是八次——?


    想到這裏的空。


    歸納出一個假設。


    「如果先王——沒有失去記憶的話?」


    空取出地圖,將圖麵對照自己匯整的資料。


    盯視著過去數年的國境線,空彷佛在確認自己的靈光一閃般,忙碌地反覆思考。


    那雖然還隻是充滿漏洞的假說,不過卻有檢討的價值。


    而最大的漏洞有兩個:


    先王是如何回避消除記憶的?


    然後——


    對於絞盡腦汁思考的空。


    吉普莉爾戰戰兢兢,好似很難開口似地說道:


    「主人,主人在『分類上』確實是人類種。」


    「——嗯,咦?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空停止思考,看著吉普莉爾。


    「可是人類種的行動,並非都像主人那樣深謀遠慮。」


    那是在委婉地勸阻想要勉強替先王的愚蠢行徑找出正當性的空,為了不讓他步入錯誤的推測,身為仆人所能說出口的,最大極限的諫言。


    這是不容許懷疑主人的吉普莉爾一點小小的提醒。


    然而空卻不當一回事。


    「不過,有的人就是那麽深謀遠慮,而且大多數的時候,那些人——都不被理解。」


    這次空注視著平板電腦裏整理過的資料。


    「理解他們就是我的『義務』。」


    看到吉普莉爾沉默不語,空彷佛猜到她的心思一般。


    「吉普莉爾,你可以老實說出來。」


    「像這種渺小、無力又低俗的人類種,不管在肉體或精神上,看在天翼種的眼裏都隻不過是低等動物的『這個世界的人類』,你為何能夠相信他們呢——這就是你想說的話吧?」


    「——不,沒有那種……」


    ……正是如此。


    不管先王做出何等愚蠢的行為,反正把它當成人類種的行動理解就行了。


    空與白,自己的兩位主人在分類上確實是人類種。


    可是吉普莉爾決定追隨的,並不是人類種這種低等生物。


    而是空與白這種打破各種常識的兩名未知存在。


    但是,她聽到空接下來說出的話。


    「答案很簡單——因為我根本不相信『人類』。」


    「咦?」


    吉普莉爾和房間外的史蒂芙,同時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你可能認為我和白是異世界的人,和這個世界的人類種不一樣,不過我們原本的世界也同樣,都是無比低俗又愚笨的生物——包括我在內。」


    空帶著自嘲的語氣如此說道,他的臉上……隻有濃濃的絕望而已。


    ——原本那個被光纖覆蓋的世界。


    被壓縮到極限的性界,藉由無比的睿智與智慧創造出的文明。


    然而……那些技術帶來了龐大的情報洪流。


    為何……隻是使他得知人類有多麽的愚蠢。


    「……人類是如糞土一樣的生物,就算換了個世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聽到空不屑地這麽說道,史蒂芙緊緊握住鑰匙。


    ——果然,不能把祖父的鑰匙托付給空。


    這樣的男人……怎麽可以信任呢


    。


    史蒂芙這麽想著,正準備離開門邊,然而——


    「不過——我相信『人類的可能性』。」


    ——空的這句話留住了她。


    空摸了摸地板,示意吉普莉爾坐到他旁邊。吉普莉爾聽從他的指示。


    「根據……就是——這家夥。」


    白枕在空的膝上,發出微微的呼吸聲。空摸著白的頭如此說道。


    將龐大的情報裝進小腦袋瓜裏,精疲力盡地熟睡的妹妹。


    「如果人類都是像我這樣無能的家夥,我早就絕望得上吊自殺了。」


    這麽說著輕撫著妹妹的哥哥。


    他的表情與先前充滿失意與絕望的男人——判若兩人。


    「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


    溫柔的哥哥,像是注視著光明一般,眯著雙眼看著希望與憧憬……胸口微微起伏的白色少女。


    「正因人類如你所感覺到的渺小、愚昧,因而產生名為學習的一種甚至能夠觸及神的可能性,而她將人類的那種可能性、希望、幻想,全部體現在她小小的身體上……這種人就叫做『天才』。」


    「…………」


    「你知道的,因為我是個笨蛋嘛。」


    他哈哈哈發出苦笑。


    「所以我擅長分辨同族(笨蛋)。真的,世界上到處都是同族(笨蛋)——我都厭煩了呢。」


    空這麽說著。


    「可是……白不一樣。」


    卻溫柔地輕撫著膝上的妹妹的頭。


    「初次與白相遇的那一天——是八年前的事了。」


    宛如回憶昨日發生的事一般,空的眼角露出懷念的笑容。


    「當時年僅三歲的孩子,聽到我名字的第一句話,係猜她說了什麽?」


    『……真的……「空空的」……』


    ——吉普莉爾無法理解那句話的意思,不由得皺起眉頭。


    而空彷佛為她解說一般,笑著說道:


    「年僅三歲就能運用多種語言的小孩,聽到『空』這個名字,看到隻是笑著迎合他人臉色的我,初見麵就看穿我的演技,用雙關語罵我呢——很好笑吧?」


    空說這句話的語氣,沒有自虐或憤怒,反而像是發燒一般,得意地笑著說道。


    「我感動得心跳加速,內心興奮不已——心想原來『天才』真的存在啊。」


    對於我低劣的想像絲毫不放在眼裏,輕而易舉地跨越過去。


    問她為什麽辦得到那種事。


    她卻一臉認真地回答我:為什麽辦不到呢?


    一個自己望塵莫及,眼中所見的世界也完全不同,壓倒性的人類。


    「——成為那個『天才』的新『哥哥』,我……」


    空苦笑一聲,卻以充滿決心的語氣說道:


    「癡心妄想地懷抱憧憬。所以我決定相信,即使這麽沒用的我,隻要拚死命地去理解,就算不能到達天才的境界——至少也能接近吧。」


    「所以我不相信『人類』。」


    ——正如同不相信自己一樣。


    「但是我相信人類的『可能性』。」


    ——正如同自己相信白一樣。


    「人類有無限的可能性,隻不過正向和負向都是無限。」


    因此人可以無限地聰明,也可以無限地愚蠢——那麽——


    「隻要蠢到極限,我或許也可以追上聰明到極限的妹妹吧?」


    ——沒錯,就像剛好繞了一圈。


    空輕撫著幼小的妹妹,苦笑著說道。


    端坐在他身旁的吉普莉爾,充滿興趣地觀察著他。


    ——他大概沒發覺吧。


    他疏忽了他當時也才僅僅十歲的事實。


    十歲的小孩就能理解三歲小孩話中的本質,並且虛心接受。


    甚至還產生『尊敬』之情。


    然後思考著要如何才能像對方那樣。


    一發現同樣的方法贏不了,他便早早找尋白己的道路。


    能夠辦到那種事的人……要如何稱呼呢?


    自稱是笨蛋的他,大概沒有發覺吧。


    「——原來如此,笨蛋與天才隻有一紙之隔——真是深奧的一句話呢。」


    見到空仰望著天花板,吉普莉爾的視線也跟著往上移。


    從圖書館的天窗向外窺視,眯起眼睛看著清新的夜空繁星,空開口說道:


    「我們原本的世界裏——人類可以在天空飛行,往返於星辰之間。」


    「——老實說……難以置信呢。」


    「是啊,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就連人類自己也是。」


    但是就是有一群人相信那種夢想。


    正因為生來沒有翅膀,所以才更加向往,仰望那遙遠的天際。


    於是人終於靠著自己的手,做出鐵的翅膀,展翅飛上天空。


    然後想要飛得更快、更高,甚至飛出星球。


    因為生來一無所有,所以才會憧憬向往——然後往『彼方』邁進。


    ——自己沒有的話,去尋找就好了。


    ——如果找遍各處仍然沒有,那麽自己製造就好了。


    ——即使如此仍不可得,那就前往世界的盡頭探尋。


    生來一無所有。


    這個事實正是高潔的弱者——『一無所有之人』(人類)可能性的證明。


    「人類裏真的找得到,並不是像我這種隻會模仿的猴子,而是無與倫比的天才。」


    而不去理解他們是一種罪過。


    因為天才的話語——對他們本人來說太過理所當然,所以無法對人說明。


    「所以理解他們的話,就是我們凡人的義務。」


    正因為如此——


    「首先要從『相信』開始啊,對先王也一樣。」


    空這麽笑著,目光再度回到地圖上。


    吉普莉爾隻是閉上雙眼,手上生出幻想的光源,照亮空的手邊。


    「吉普莉爾相信主人相信的事物,既然主人說要相信人類種,那麽不論何處,我都會跟隨著您,僅僅如此而已。」


    躲在門外,偷聽他們對話的史蒂芙。


    腦海中閃過被當成愚王,受人輕蔑,但是卻溫暖寬大的祖父背影。


    既溫柔又溫暖,無論何時都相信他人的男人背影。


    ——『交給打從心底相信能托付人類種的人……』


    既冷酷又唯利是圖,總是懷疑著他人的男人。


    他和祖父一點也不像,但是正因為如此。


    比任何人都相信人類可能性的空。


    把祖父遺留的鑰匙托付給他真的好嗎?


    連史蒂芙自己也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不過——


    如果是托付給他……托付給空的話,祖父也會認同吧。


    會誇獎史蒂芙……『你選了一個好人選』吧。


    「……空。」


    嘰的一聲,史蒂芙打開門,對著微笑著的吉普莉爾,以及一臉驚訝的空。


    史蒂芙隻是——下定決心說道:


    「我有東西想交給你。」


    ■■■


    隔天……在如今已是史蒂芙寢室的國王寢室。


    史蒂芙、空、白、吉普莉爾四人聚集在那裏。


    「——就是這樣。」


    史蒂芙把她所記得的一切全盤托出,說明了關於鑰匙的來曆之後。


    得到的第一句回應——


    「——不會錯的,那是色情書刊。」


    ……就是這句話。


    果然挑錯人選了,史蒂芙不禁強烈地懊悔著。


    「怎、怎麽可能會是那樣啊!這種情況


    怎麽會有那種發展啦!」


    「因為他聽到你父親的話好像焦急了一下呀。」


    「都、都說那是另一件事了!」


    「白,我們原本世界的統計,九成男人會偷藏的東西是什麽?」


    「……十八禁的物品……色情商品……」


    「對吧?哎呀,你真是給了我一把好鑰匙呢,史蒂芙,我正愁在這個世界沒東西可供發泄呢。」


    史蒂芙已經說不出話來,於是決定默默地趴在床上。


    「可是,主人,如果不知道那是哪裏的鑰匙……」


    「色情書刊百分之百都藏在自己的房間,也就是這裏,沒有問題,不,應該說——」


    「如果是暗室的話,我已經找到了,這就是那裏的鑰匙吧。」


    「……什麽——?」


    聽到那句話,史蒂芙猛然從床上抬起頭來。


    見到空他們退開床邊一段距離,史蒂芙趕緊奔了過去。


    「首先——我說過床是斜的吧?就是在白掉下床的時候。」


    就在數日前,空害怕得不停發抖的時候吧,史蒂芙心想。


    「然後我退後仔細看了看那張床,結果真的有些微傾斜,而床尾的板子上刻著的裝飾是天秤,那是往左傾斜的天秤,左邊比較重,所以機關是在左側。」


    空的語氣平淡,沒有添加任何惰感,隻是平淡地逐步解謎。


    「再看向左邊的書櫃,格子的間隔有些微的不均等,房間右邊的書櫃明明是均等的說。」


    「是、是啊……確、確實如此。」


    「但是明明不平均,卻清楚地分成大與小兩種格子。」


    空的手指從上方依序指著書櫃的橫列。


    「把這個換算成0與1的話,就是01、00、11、10。把這個當成二進位來看,分別是1、0、3、2,這個房間裏超過一千頁的書,也隻有大百科了。」


    空從書櫃抽出大百科,將其翻開。


    「好了,大百科1032頁的第一個名詞是人類語的『燈台』。說到燈台的話,一般是指燭台、掛燈、或是某種照明器具吧。」


    空朝房間牆壁的燭台走去。


    「另外,那個詞語的正中央,有被像是沒沾墨的筆畫過的痕跡吧?」


    聽他這麽一說,史蒂芙與吉普莉爾一看。


    ——確實隱隱有凹痕。


    「那也就是指,房間左邊,正中央的燭台。再來是那個詞語,有三條箭頭連向左邊的慣用例句,所以——」


    他將燭台向左邊傾斜三次。


    「最後有箭頭往右指向關連項目,605頁的『港』,也就是說——」


    空將燭台往右傾斜一次。


    隨即,燭台被卸了下來……


    ——裏麵出現四個數字轉盤。


    「那麽接下來是白解開的,所以交棒。」


    兩人互相拍了一下手,白轉動轉盤。


    「……『燈台』、『港』……人類語的書寫體……對線條交錯的次數……進行因數分解。」


    喀喳一聲響起。


    「……剛好……四位數……答案『2642』……」


    史蒂芙、吉普莉爾和空在一旁呆呆地看著。


    簡直像是在表演快速的戲法,她拍了拍手,往下一步前進。


    「好了好了,隨即很不可思議地,在窗簾後方的牆壁上,有一塊磚不自然地降赳對吧?……喔,這個很重呢,上次我和白兩人拚命推好不容易才打開,大概是保養不良吧,吉普莉爾,拜托你了。」


    「啊,是,遵命。」


    聽空這麽一說,吉普莉爾輕輕一用力。


    「然後就像戲裏常演的——」


    隆隆隆的聲音響起。


    「書櫃動了起來~」


    動作停止的書櫃之後——


    「附有鎖孔的門登場,這就是那裏的鑰匙吧?」


    空把史蒂芙給他的鑰匙拿在手上把玩,輕鬆地說道.


    「——……」


    沒錯,實在太過輕鬆。


    那麽地輕而易舉。


    那麽簡單就破解了先王拚命想出的機關——


    看到他們那麽若無其事,就連吉普莉爾也驚訝不已,這時候史蒂芙叫道:


    「你、你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所以我不是說了,就是白掉下床的那一天啊。」


    「……(點頭)」


    ——不不。


    史蒂芙喊著等一下。


    「……那不就是我被命令扮狗,與吉普莉爾進行遊戲的那一天嗎?」


    「是啊,你記得很清楚嘛。」


    「那種心理創傷!想忘也忘不了啊!重要的是——!」


    ——那一天,在空起床後害怕得發抖時,史蒂芙來訪。


    比賽二十一點,史蒂芙輸了。


    之後,為了貴族的事外出——然後前往圖書館。


    「你們哪裏有時間發現這個啊——!?」


    「史蒂芙為了貴族的事來找我們的時候,我們不是回來過一個小時左右嗎?」


    若無其事地說出,隻花一個小時就解開了。


    這樣的機關——史蒂芙一直在意的謎團。


    對他們來說卻像是閑暇時的消遙。


    史蒂芙不禁啞然無語,但是空對他們所做的事甚至沒有自覺。


    「不過,因為沒找到鑰匙,所以上次到這裏就卡住了。」


    「可、可是,主人,那種程度的門,就算沒有鑰匙——」


    「是啊,拿根發夾打開也可以啦,不過解謎遊戲,作弊就不好玩了吧?」


    空笑著說道,而白也頻頻點頭表示同意。


    沒錯,對他們來說,這隻是遊戲……


    隻見空的臉頰一垮,嘿嘿嘿笑了出來。


    「好了,我們就去看看,費盡這般心思藏起來的珍藏書吧。啊,自由我來遮住眼睛。」


    「……唔……不公平……」


    「時間本來就既公平又不公平,你再忍耐七年吧。」


    「我已經說不是色情書刊了啊!?」


    空將史蒂芙交給他的鑰匙插入鎖孔,轉動。


    隨著高級的金屬鎖發出嘎嘎聲響,門就這樣打開了。


    ————…………


    不管是直到剛剛仍一口咬定是色情書刊的空,還是其他人。


    不知何故。


    一行人——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那裏是一間沒有窗戶的書齋。


    那是一間滿布灰塵的書齋,裏麵擺放著塞滿書的木製書櫃,情致高雅的小擺飾,以及桌子與椅子。


    但是,眾人都感受到了吧,與清幽不同,反而充塞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氛。


    讓人感到這裏不是隨意可以進入,因此每一個人都停下腳步。


    空咽了一口唾液,緩緩穿過書齋的門。


    目光停留在中央書桌上一本攤開的書上。


    他輕輕地撫過覆蓋著一層灰塵而無法閱讀的書頁。


    隻見出現的文章,以強而有力的字跡,寫了這樣一句話:


    『非為人類種最後的王——而是為再起之王,留下此書。』


    空小心翼翼地翻頁,隻見文章還有後續。


    『我非賢王。』


    『反而將以稀世愚王之名遺留後世吧。然而為了並非是我的再起之王,在此執筆記違,隻願我淺薄悲慘的掙紮,能成為次任國王的助力。』


    「……」


    空啞然無語地呆立在原地,一旁看著的白和吉普莉爾也因理解了文章的意思,而一時說不出話來。


    ——寫


    在上麵的是被罵為愚王的男人。


    窮盡一生之力,與他國進行無數的比試。


    和東部聯合的八次比試也包含在內。


    有勇無謀地挑戰,輕易地被打敗,隻為了揭開對方招數的男人——他的一切。


    ——再這檬下去,不久的將來人類將會滅亡。


    自己的行為可能加速滅亡的來到吧。


    但是他明知如此,仍以敗北為前提發動攻勢,從頭至尾扮演著愚蠢之人的角色。


    隻為了揭露以東部聯合為首的敵人招數,被蔑稱為稀世愚王的男人。


    這就是他以人類之身,盡其理解之能的記錄——


    ——果然是這樣。


    「先王……沒有失去記憶。」


    「怎麽可能!那是怎麽辦到的!」


    吉普莉爾發出疑問,就連自己也無法回避,先王卻回避了東部聯合的記憶消除嗎?


    不過,空心裏有譜。


    那是他的推測——卻接近確信。


    「吉普莉爾……有個笨蛋富豪來到賭場,如果要贏走他全部的財產,你會怎麽做?」


    「——使他以為那是能夠贏的賭局,讓他不斷地……挑……戰……」


    吉普莉爾睜大了雙眼,似乎發覺了。


    「先王是在試探,而且試了八次,故意把無價值的土地送給對方——然後隻為了取回。」


    不過,就算不消除記憶,東部聯合也不可能答應他對別人提起。


    因此,他恐怕是——


    「提出了『有生之年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個條件吧……」


    這個條件——並不包括死後……


    記錄了被消除記憶的遊戲內容,這正是不像森精種那樣能使用魔法的人類,所能采取的唯一手段。


    「——『把下任國王加冕給人類最強的賭徒』……嗎?」


    「…………嗯。」


    空滿懷感慨地念出先王的遺書,白也理解了話中的意圖,而倒抽一口氣。


    他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他明知那場國王選拔戰,隱含了他國能夠介入的缺陷,卻仍如此下令。


    他尋求的是即使如此仍能——以『人類的身分』度過難關,成功獲得加冕的遊戲玩家。


    因為這個紀錄隻對能正麵擊敗他國幹涉之人有所助益。


    因為這本書上滿滿的記錄著正麵比試是贏不了的結論。


    「……史蒂芙。」


    「什、什麽?」


    或許還沒有理解整個狀況吧,聽到空嚴肅的語氣,史蒂芙隻感到困惑。


    「……你的祖父……不,『先王』……不愧是你的祖父。」


    空回想起為了揭露空他們的招數,甚至連內褲都賭上的史蒂芙。


    被本國國民與他國國民罵為傻瓜。


    持續扮演傻瓜的角色,隻為揭穿對手的招數。


    他的內心懷抱怎樣的覺悟,以及堅決地相信『再起之王』——對人類種的信賴呢。


    他下了一個賭注。


    賭序列最下位的人類中,將會出現壓倒其他種族之人。


    相信幾乎等於零,卻不等於零的可能性,他賭上名譽、名聲、榮耀……以及自己的生涯。


    為了托付必勝的一擊,堆積而成的恥辱與敗北的生涯。


    受到他托付的『再起之王』——兄妹倆不由得呆立原地。


    空往下看著自己t恤上所寫的『i?人類』,開口說道:


    「吉普莉爾,就是有這種人啊——如何?不覺得很興奮嗎?」


    「……或許是那樣沒錯。」


    感覺自己似乎觸及到主人相信之物的一鱗半爪。


    吉普莉爾為了修正自己的認知,閉上雙眼點頭肯定。


    空取出手機,啟動行事曆軟體。


    他滑動手指,毫不猶豫地輸入這樣一句:


    ——『目標·並吞東部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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