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是剎那間的事。


    但是剎那的時間內,朝著空與白湧來的是多達幾億的記憶。


    對人類之身而言,那漫長的歲月,幾乎與『永恒』的認知沒什麽差別。


    兩人宛如身在夢中一般,曖昧地、彷佛在半夢半醒問——……看到了。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孤獨的少女。


    那是世界尚未成形之前,遙遠得令人無法想像的遠古時代的事。


    少女是『神』。


    但是少女並不知道神是什麽,為何會誕生。


    因為是孤獨一人,所以也沒有人可以回答少女。


    那個世界還沒有知性。


    少女是為了代替沒有意識的無意識存在們質疑為什麽,而誕生的。


    懷疑一切——身上寄宿著狐疑的神髓,少女執筆不斷提問。


    『存在』是什麽?『世界』是什麽?問出這些問題的自己是『什麽人』……之類。


    無論抱持再多的疑問,都無人可問。


    無論思考再多的假說,也無人可回答。


    在悠久的時光中,對萬物持續質疑為什麽的孤獨哲學家。


    因為她是孤獨一人——所以連『寂寞』是什麽都不知道。


    ——隻是漠然地尋求『說話對象』。


    那是五個小小的機器(方塊)。


    執行觀測、解析、論證、對應的四機,以及指揮統籌四機的一個機械。


    在尚無知性的世界裏,她自我判斷——嚐試『創造知性』。


    少女渴望的是能回答無限疑問的——對應者(說話對象)。


    但是,機械的知住——正因為其『知性』的原故,反而提出問題。


    ——吾是什麽?汝是什麽?疑問是什麽……?


    機械固然是有知性,但是少女『有』的,機械卻沒有。


    因為是孤獨一人——所以少女甚至不知道自己『有』。


    所以在原初的世界裏,第一個——有『心』的少女絕望了。


    她甚至連『希望』是什麽都不知道,就在連那是什麽意思……也不明白的情況下。


    就這樣——經過更悠久的沉默之後。


    少女對於無限湧出的疑問,終於想到一個——解答的方法。


    連自己的存在都懷疑的少女,最後——


    ——否定自己,貫穿自己的『神髓』。


    至少得到了,自己曾經存在——這個唯一的答案。


    她珍惜地擁抱這個以『死』換得的答案——


    □□□


    但是那一日——就連那個答案都被否定了。


    在後來被稱為『東部聯合』的邊境山丘上。


    朱紅的月亮如背景一般映照著染上夜色的天空之下。


    因為一個似乎隨時會氣絕的年幼金色狐——懷疑這世上一切的人。


    不管是十條盟約、唯一神、定理,還是必然,她懷疑所有的一切——


    在這樣的想法之下,狐狸的笑容因絕望而扭曲,她『斷定』——『定理是無法反抗的』。


    此時,孤獨一人的少女,應該已經死亡的少女——『神髓』仍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


    她問狐狸——『為何?』——那個答案就在那一日被否定了。


    ——半夢半覼的少女明白了——自己沒有死。


    否定自我,即使用盡全部力量貫穿——『神髓』卻沒有『消失』,隻是『剝離』——讓她處於假性不活化的狀態而已。


    在「連失望都無法自覺」的半夢半醒中,少女不斷提問。


    ——『回答吾,斷言定理無法反抗的根據為何』。


    彷佛是在責備——即便是夢幻,卻仍把自己從滿足的夢中吵醒之人。


    金狐回答,自身的慘狀、至今的曆史就是根據。


    少女質問,將部分事實、普遍化的謬誤,斷定為真的根據。


    金狐回答,強者蹂躪弱者便是自明之理,毋需根據。


    少女質問,強弱未定義與自明毋需根據的根據。


    沒有交集的議論不斷持續著,但是——


    不知為何——金狐以瀕死之軀笑了。


    金狐傲然而立,她的問題中斷了這串議論。


    「——好像傻瓜一樣,你叫什麽名字?」


    狐狸這麽詢問,但是少女思索之後回答——『不明』。


    對少女而言,狐狸所指的『你』和回答其問題的『自己』,也在疑問之內。


    她將自己的『神髓』,無限的疑問,連最後否定了自己的事——所有一切全部和盤托出。


    因此,她甚至從未想過名字。聽到少女這麽說——


    「什麽嘛,原來是『無名的同伴』嗎?那就沒關係了,來吧——」


    笑德更加開懷,年幼金色狐的表情中——已經沒有絕望。


    「——隻要證明給你看,你就沒話說了吧?」


    隻不過——


    「定理是為了被打破而存在,就算對手是唯一神也可以反抗……隻要無限地破解下去,就連世界都可以改變——可以親手創造,我會證明給你看。」


    她站了起來,滿腔熱誠地說要改變世界。


    但是少女對於她的理想——完全沒興趣。


    少女隻想繼續沉睡,反正所謂證明,也可以無限反證。


    聽到少女這麽說——金色狐做乎打從心底感到不高興。


    「是你先煽動我的還說那種話,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你陪我賭一把哦。」


    少女正想問為什麽,卻被狐狸打斷。


    狐狸大膽傲慢地發出豪語。


    ——她要合並所有種族,建立誰也不會犧牲的呻定理』。


    用那個定理擊敗唯一神,得到——『唯一神的寶座』。


    「所以——來吧,【向盟約宣誓】。」


    ————?


    狐狸說著舉起手,然而少女卻以無言回應。


    對少女而言,『終戰』和『十條盟約』——全都是在假性不活化的狀態中發生的事。


    更何況持續否定自己的少女,現在隻不過是一時性微弱地再度活性化而已。


    下一個瞬間就有可能假性不活化的少女,並沒有任何身為神靈種的力量。


    不管過去還是未來——甚至就連現在,她也無法透析,隻是處於半夢半醒之間……


    「跟著我念就好,隻是玩個小遊戲而已。」


    但是狐狸繼續說道:


    「如果你勝過我,我這副身體就給你做憑依使用——直到我死為止。」


    就這樣——當狐狸的豪語成真的時候——


    狐狸表示:因為到時唯一神寶座對自己而言,已是不需要的東西,所以——


    「——所以得到『唯一神的寶座』後,我會將它交給你——你不用客氣。」


    聽到那句話,少女——盡管仍無自覺——感到驚愕。


    唯一神的寶座——該不會是在說『星杯』吧。


    在朦朧的記憶中,那場大戰真的終結了嗎?


    ——『星杯』是全知全能的概念裝置。


    確實,如果有那個的話,這無限的疑問也會得到答案。


    □□□


    ——然後。


    『——汝——!汝汝!憑依!汝騙了吾吧!?』


    「呼哈哈!那是被騙的人的錯,在這個世界是常識哦!」


    沒錯,少女贏的話,直到狐狸死為止,都會用她的身體做為憑依。


    於是少女雖然勝利,妯的『神髓』卻被束縛在狐狸體內。


    除非狐狸死,或者—


    —


    「這樣一來,在我得到唯一神的寶座之前,你就要待在我的身體內了△」


    少女在腦中不斷吵鬧,但是狐狸隻是開心地笑著。


    ——少女果然還是沒有自覺。


    就連自己——第一次展露感情都沒有察覺。


    連自己的存在都無法確信的狐疑之神。


    即使她沒有那個意思,但是她確實給予狐狸勇氣,讓狐狸決心挑戰『定理』(世界)——而且不管是對狐狸也好,對少女也好——她們彼此都是對方第一個朋友。


    隻要仍在同一個身體裏——依照『盟約』絕對不會分開的兩人——


    「……放心吧,我輸了就是輸了,我會確實遵守約定的。」


    使用前所未聞的詐騙——將『神髓』與自己的身體連係的狐狸這麽說道。


    她以銳利的目光,看向地平線彼端的巨大西洋棋子。


    「你可以持續問問題,我也會聽你的問題,使用所有可能的手段。」


    ……不過少女不可思議地並不感到不快。


    「在我得到『星杯』,你不再否定自己之前,你就在我的體內看著吧。」


    隻不過,透過和別人說話,令她有『某種感覺』 i


    ——就這樣,東部聯合誕生了。


    不過那並不是靠少女身為神靈種的力量,甚至也沒有那個必要。


    每當狐狸覺得『做不到』的時候,少女便會質問她『為什麽』——隻是如此而已。


    覺得勝不過其他種族的時候,她便問「為何斷定勝不過」。


    抱怨不能使用魔法的不利,她便問「為何認定那樣不利」。


    ——認為現實無法改變時,她便問「為何認定不能改變」。


    不斷質問為何的少女,做為狐狸的建言者——轉眼間便建立了國家。


    ——那對神而言是轉眼間,但是卻花費了狐狸六十年的時光——


    □□□


    所以結束也來得突然。


    「……差不多到極限了,抱歉——要請你從我的身體裏出去了。」


    過去那個年幼的金色狐說出這句話,是在接收海棲種的首都的晚上。


    金狐用指尖彈著獸人種的棋子,這麽告訴體內的『神髓』。


    少女當然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不過她卻心裏有數。


    『是因為他們——那些人類種們嗎?』


    ——狐狸以前也對少女道歉過。


    在壽命結束之前,完全不覺得自己能得到『星杯』——就像這樣。


    ——狐狸曾說找不到『定理的終點』,勝負暫且寄下——但是。


    少女並沒有特別在意,也不明白她向自己道歉的意思。


    原本她就不是真心認為,能夠統一所有種族,勝過唯一神吧。


    可是那群人類種出現後,狐狸改變了——少女這麽認為。


    不,或許隻是恢複成以前的她了吧——她是真心想要得到『星杯』吧。


    「但是我也不能一直和你『同居』下去。」


    她笑著把獸人種的棋子彈開。


    「獸人種的全權代理者,實質上是我和你兩個人,這樣種族棋子也無法賭上。」


    不過——接下來的話語,由於出乎少女意料之外,讓她頓感驚愕。


    「……死的人隻要我一個就夠了,我會托付給下一個人。」


    『…………』


    狐狸真的是——真心打算把『星杯』交給少女嗎?


    如果因為壽命關係而無法實現,甚至不惜托付別人也要達成——狐狸這麽說,不過她和少女訂的盟約是——『做為憑依使用直到死亡為止』。


    不管是狐狸還是少女都沒有毀約的權利,那樣就要等到狐狸壽終正寢不是嗎——?


    「所以在那之前,要先將盟約覆蓋過去……必須再玩一次遊戲才行。」


    在少女連同狐狸的生命一起消失前的期間,和別人進行遊戲,繼承盟約。


    但是少女拒絕了那個提案——因為約好要她看到最後的人是狐狸。


    然而——


    「——如果是那樣,我現在立刻了斷自己的生命。」


    ————


    「……因為再怎樣我也不想讓你死啊……」


    狐狸這麽說完後低下了頭,不過少女心中暗想。


    ——在狐狸體內,隻不過是個存在而已的無力少女(神)。


    但是如果要繼承『神髓』,在盟約上狐狸就必須『死一次』。


    狐狸死後,盟約的鎖煉切斷,少女原本會因自我否定而呈現假性不活化——但如果是從盟約解放之後的短暫時間裏——她可以用神靈種的力量捉住狐狸的靈魂,甚至應該也能在賦予狐狸永久性的生命之後,再度讓她靈魂回歸。


    那麽就照狐狸的提案進行遊戲——再一次由少女獲勝。


    再以盟約將『神髓』寄宿在狐狸體內就好了——


    『……吾答應……但是憑依,吾可不答應讓汝死。』


    正因為如此,少女才會刻意答應遊戲,宣告要用盡全力。


    隻不過她沒說出口的是,除了狐狸以外,她不打算把『神髓』交給任何人——


    □□□


    依照預定,少女從盟約的鎖煉被解放出來。


    但是少女降臨——也就是由於狐狸的死,神力得到解放之後。


    人類種、吸血種、狐狸們各自以自己的利益決定規則。


    少女當場就發覺了。


    ——既然盟約結束,掌握了狐狸的性命。


    自己就連要退出這場不利的勝負部不行。


    於是少女領悟了一件事。


    ——打從一開始狐狸就沒打算死,也絲毫沒有要把『神髓』交給別人的意思。


    她單純隻是想舍棄少女而已。


    又被背叛了。


    少女能做的就是——不管誰到達終點,都要以神髓銷毀做為代價。


    讓他們賭上參加者人數的『種族棋子』,然後——


    少女所握有的靈魂——


    『……抱歉,雖然如此,我還是「信任」你哦。』


    『汝背叛、欺騙了吾,還要玩弄信任兩個字嗎?』


    加入無論是輸是贏都可以保護狐狸的規則……隻是這樣而已。


    ——至於為何那樣做,少女也不明白,不過——


    『我就是要玩弄……你也差不多到了該「自立」的時候了。』


    沒錯——用這個遊戲護明被玩弄的兩個字。


    那也就是——


    『相信背叛者……懷疑等同信任——現在也是你差不多該明白的時候了。』


    ——隻要能讓『背叛者』到達終點,就不進行神髓銷毀。


    但是無論結果如何——大概隻會再回到假性不活化(消失)的狀態吧——


    然後遊戲開始,這些人都是要來殺死自己的。


    又或者——少女漫無目的地看著那些人……心裏茫然地想著。


    ——是哪裏錯了呢?但是她把這個疑問吞了下去。


    『星杯』——收集所有種族的棋子,勝過唯一神才能得到的全知之器。


    ——這樣正好,那首先就試著得到五個種族的棋子吧。


    坐上唯一神的寶座,得到所有問題的解答……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


    (……應該就能明白……為何會被舍棄了吧……)


    少女如此思考,但是她卻無法理解那樣思考的意義。


    小管是顫抖的手的意義,還是低著頭的意義,甚至在心中翻攪的感情也——


    信任是什麽—


    —根本不可能證明。


    如果可以證明,如果能夠回答的話——


    ——那就給一個受到這種折磨,卻還能夠認同的答案。


    如果可以的話……就找出來給我看吧——就連這麽思考的意義也無法理解——……


    ■■■


    ——就這樣,彷佛從白日夢醒來一般。


    思考仍未完全清晰,空與自張望四周。


    視線巡過一周後,兩人以及一旁佇立的巫女,看向——相同的人。


    先前卷起螺旋直達天際的大地,如今那個壯闊的景色已經消失無蹤,這裏是一個黑色的房間。


    狹窄、昏暗、冰冷、毫無生氣——於彷佛拒絕世上所有一切的空間中,待在中央的是抱著膝,孤單一人的——無名的神靈種。


    那裏……那是兩人見過的場所,見過的光景。


    那裏就是——原本的世界。


    與他們逃避一切,閉門不出的那個房間,可說一模一樣。


    在飄散相同空氣的封閉世界裏,少女開口了。


    「信任是什麽……被這麽問之後,卻誆稱『信任即是懷疑』之人啊……」


    她的聲音動搖、畏懼,那個樣子與神的威嚴實在相去甚遠。


    不過空與白知道。


    ——這才是這個神靈種『本來的模樣』。


    看到她的記憶——不,就算不看,空與白也早就知道。


    遊戲開始時——從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開始,空與白就已經知道。


    因為那僅僅稍微露出的『眼神』,空與白都有印象見過。


    與超越種——神靈種實在太不相襯的,那對似曾相識的眼睛。


    因為那就是以前空與白……他們兩人都曾——


    ——在鏡中看過的眼神。


    在那裏的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遭到背叛,心靈受傷,即使不斷掙紮——


    仍不知道該如何做,該如何活的那對眼神——因此——


    「——神究竟是什麽……」


    她隻是質問,有如乞求一般,有如求助一般,有如責備一般。


    ——什麽也不明白,不被期望而誕生。


    什麽也不明白地,被迫無止盡地追問。


    什麽也不明白地活著,想要明白些什麽而死。


    什麽也不明白地被叫醒,被利用,被欺騙,被陷害,被背叛……


    最後竟然還說——『懷疑就是信任』——?


    那麽——自己身為『狐疑之神』的存在意義為何——?


    她用怨恨般的眼神——質問一副愉快模樣的人們。


    「啊……我說白啊,不對,應該要問巫女小姐吧。」


    空忍不住避開她的視線,朝妹妹——以及巫女的方向看去。


    「到了這個地步我就坦承吧,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空這麽說完,用冷漠的眼神瞪著巫女。


    原來如此,確實空識破了這個遊戲真正的勝利條件。


    雖說預測有所疏漏,有疏忽失誤——甚至還有敗北,不過大致上謎題都解開了。


    但是即使如此——


    「神靈種參加這個遊戲的意義——隻有這一點,我一直想不通。」


    ——本來的話。


    空認為,玩遊戲不需要意義——甚至也不需要目的。


    獎金和獎品隻是附帶的贈品,隻因為想玩遊戲所以玩。


    不在這之上,也不在這之下,有個名符其實的神玩家存在,而且有機會與那個人玩遊戲的話,如果不玩才需要問意義和目的吧,不過——自負每天成長卓著的空,最近也開始懷疑,或許那並不是一般論了。


    但是——他本來就已察覺,神靈種是被巫女拐騙,被迫玩這場遊戲。


    ——那麽她是用什麽做餌——拐騙神靈種的呢?


    不惜玩這種超級規模的遊戲也要追求的意義,隻有這一點空想不透,不過——


    「……該不會是那樣吧……」


    空說著吸一口氣。


    「——背叛的朋友竟然厚著臉皮跑來說『即使如此還是信任你』,什麽嘛,那是什麽意思!!我都這麽傷心了還說你信任我!?信任是什麽!?我才不相信呢,既然你說可以,就用你的生命來證明吧!!不然我就要成為全知全能,自己去找尋答案——!!」


    夾雜著比手蠢腳的動作,空逼真地扮演女演員——


    然後態度一轉。


    「……孩不會就隻是這樣的事吧?」


    「哈哈哈……我沒說錯吧?真的是個麻煩的孩子對吧?」


    即使被空與白以冰點以下寒意的視線瞪視,巫女仍哈哈大笑著回答。


    ——不,空隻是問一下而已,其實他也早就明白了。


    遊戲已經結束,被徵收的遊戲開始前的記憶也已回來。


    根據那一段記憶——在遊戲前,她確實問過『信任是什麽』。


    ……由於不知道是在問什麽——所以空理所當然地回答是『懷疑』。


    懷疑與信任同義——但是她卻要求證明。


    她大概打算藉著囚徒困境的典故,讓我們自相殘殺吧。


    空如此推測,刻意主動提出——


    『如果是背叛者到達終點的話,神髓銷毀就作廢如何』這個提案。


    ——這本來就是以彼此背叛為前提的遊戲。


    想用囚徒困境這種小聰明的手段來諷刺——


    沒想到——『刑警』的『心思』。


    真的隻是想測試『囚犯們』(空等人)的信賴,一般不會這麽想的吧——!!


    就像這樣,空露出死魚一樣的眼神,歎了一口氣。


    「……在把世界變得複雜這一點上,大人真是天才呢。」


    「沒錯吧?真的被打敗了呢……哈哈哈哈!」


    「你笑什麽!!巫女小姐也是把事情弄得複雜那一派的人吧!?」


    「……這件事……根本的原因……就是巫女小姐吧。」


    空與白忍不住叫道,巫女則是語帶自嘲地低下頭笑著說:


    「……是啊,把事情弄得複雜的,就是像我這樣無趣的人。」


    ——宛如回應她的自虐一般,昏暗的空間傳出扭曲擠壓的聲音。


    而每當擠壓聲響起,空間的主人——蹲在地上的少女的身形便會晃動。


    有如燭火般搖晃,看得出逐漸變得朦朧,變得愈來愈淡。


    「……看吧,我應該說過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吧。」


    ——看過少女的記憶,空和白也明白發生什麽事了。


    這是由於與巫女的盟約被切斷,引起自我否定了。


    原本隻是暫時解放的有限神力,如今正毫無止盡地衰減中。


    「原本以盟約維係的『神髓』回到那孩子身上了,可是——」


    照這樣下去又會假性不活化……出現犧牲。


    沒錯,所以——巫女露出扭曲的笑容,滿不在乎地『威脅』空他們。


    「我複雜地打了個糾結在一起的結,如果你們解不開——那就是你們輸了△」


    「——雖然我也沒資格說別人,但是巫女小姐的性格真惡劣啊……」


    「遊戲玩家就是要性格惡劣,更何況我是狐狸呀……」


    然而她態度一轉,語氣轉弱——低著頭繼續說道:


    「我做錯了……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即使現在也一樣。」


    原來如此——隻要還在巫女體內,那個神靈種就不會消失。


    但是那樣的結果也隻是用盟約維係著她而已,她沒有任何自覺,也得不到答案,更不會發覺——在盟


    約的鎖煉解開的瞬間,她就變成這副模樣。


    空與白想到,兩人加起來是一人,在這一點上和他們很相似。


    但是——他們和自己有決定性的差異。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救那孩子。」


    雖然如今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資格自稱是她的朋友——巫女這麽說道。


    「就算要牽手——我也想讓那孩子以自己的意誌,選擇握住誰的手,如果不知道那樣的方法……如果我做不到的話——」


    然後在開始出現裂痕的空間中。


    巫女——毅然地說道:


    「——就算要利用能做到的人,就算會卷入再多的其他人(你們)——」


    就算她握的不會是自己的手——


    「我是無法拋棄那種小孩的,任性、長不大的半吊子——愛怎麽批評都隨便你們。」


    ——即使會被罵,會受到鄙視。


    但是縱然如此,還是有不能退讓的信念。


    如果確定有人能做到那件事,那麽不管自己被如何看待都無所謂。


    看到巫女說這句話時的模樣,空與白——隻是露出一抹苦笑。


    「那麽,不管要我說幾次都可以——『別小看我,這是小事一樁』。」


    「……沒有舍棄……對於那樣的任性……白要誇獎你。」


    ——空與白本來就根本不打算讓神靈種死。


    既不用威脅,也不必拜托。


    反而是……


    「用這種『簡單遊戲』做為最後的遊戲真的好嗎——叫人緊張不起來呀——!」


    無奈地這麽感歎之後,室與白——走向少女——


    ■■■


    巫女帶著一抹不安,目送兩人從容自若的背影。


    真的如他們所想的那麽簡單嗎?


    神靈種——無論是存在,時間的尺度,構成其『世界』的言語範圍或定義……


    從根柢上就與自己這樣的『生物』不同——不,根本是不同的概念。


    因此,昔日的巫女……麵對充滿疑問的少女,才會什麽也無法為她解答。


    複雜的約定是以複雜的『盟約』訂下,受到鎖煉束縛的交流,隨著每次的錯身而過,鎖煉便愈纏愈緊——就這樣,奇妙的共存產生了複雜的變化。


    巫女希望朋友——至少自己當她是朋友的少女,就算沒有『盟約』這條鎖煉,也能用自己的意誌歡笑,時而哭泣,即使如此——還是希望她能快樂。


    巫女就是為此而斬斷鎖煉——就算僅隻是為了這個目的。


    ——都必須做出這麽複雜的事。


    但是巫女現在還無法想像,斬斷鎖煉後會發生的事情。


    對於現在即將消失,悲痛哭泣的朋友,她隻能緊握拳頭到指甲刺入肉中,在一旁默默守候,除此之外什麽也不能做。


    半世紀以上——即便走過無數賭上性命的修羅場。


    ——這仍是生涯最大,或者也是最後的賭博,隻有這點可以確信。


    她祈禱著注視,賭上一切的那兩人——空與白的背影。


    「……呃~神——問自己是什麽嗎?簡單說就是在問——」


    空緩慢地歎一口氣——在少女身旁蹲下。


    「為了什麽而生,為了什麽而活嗎……噗噗——!!」


    他一臉正經的表情,突然——爆笑出聲。


    空捧腹大笑,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巫女聽到他接下來說的話——


    「那種家夥是什麽人啊!?除了『god(神)級的笨蛋』以外,還有別的可能性嗎!!」


    她心想:


    ——啊啊,我操之過急了嗎?巫女翻著白眼,看著虛空。


    「你腦袋裏裝的是紅豆沙嗎!?原料是小麥和紅豆嗎!?連麵包都要稍微以正向態度生活的時代,你這樣沒問題嗎!?換張新的臉孔就可以元氣百倍地解決了吧!?」


    然後,於現在這個就連破碎的擬聲詞都快可以具體看見的空間中……


    少女微微顫抖,同時——龜裂竄起。


    ——昏暗狹窄的黑色空間,破碎四散——


    ■■■


    ——就連那個狹小昏暗的空間都無法維持了嗎?


    空與白、巫女,以及——現在形影已不穩定地晃動著,即將消失的,自稱神的存在。


    將破碎四散的黑色空間拋之在後,他們被釋放至高空。


    受到重力捕捉,逐漸墜落的途中——空與白依然手牽著手。


    一同望向地平線的彼方——巨大的西洋棋子,笑了出來。


    ——盤上的世界(迪司博德),有『十條盟約』的世界。


    非常了不起的某人下好『布局』,一切都以遊戲決定的世界。


    沒錯,空他們來到這裏——和那一天相同的光景重疊——


    「你生什麽氣呀!?吶~你生氣了嗎!?氣呼呼嗎!?呀哈——!!」


    「……哥看起來……隻像是在……欺負小女孩。」


    對於正在進行無繩索的高空彈跳之事,空與白極力不去意識,而是從容不迫地繼續遊戲的基本——也就是精神攻擊。


    「——閉嘴……」


    「欸欸——欸!?抱歉,我沒聽見,風聲太大了!!」


    「吾叫汝閉嘴——!!」


    然後她終於——搗起耳朵,抱著頭,哭喊的那個模樣。


    「啥~!?我回答了你所提出的疑問,你卻叫我閉嘴!?你是少女心嗎!?秋天的天空嗎!!」


    空乘勝追擊,少女則喊叫著回應——不!


    她搖頭吶喊的那張臉,在兩人看來就像在那麽喊著。


    ——到底怎麽回事?


    自己到底在做什麽,為何會遇到這種事?


    給我回答,如果不打算回答的話,至少——讓我睡(死)吧。


    ……那模樣簡直就像吉普莉爾,空不禁露出苦笑。


    ——上位種族也是——更不要說神靈種,似乎也相當難當。


    因為太過優秀了吧,看得太多,懂得太多。


    原來如此,最下位種族不會明白的天上的煩惱。


    但是真是的,因為……過度優秀,最後繞了一圈回來——


    ——哭得像是最下位種族的小孩,真叫人傻眼啊——!!


    「嘿!!腦袋太好,結果繞一圈回來變成笨蛋的女孩子!!」


    「閉嘴!閉嘴!閉嘴——吾叫汝閉嘴……!」


    ——得到自我的概念,那就是神——神靈種?


    因為狐疑的概念得到自我——所以懷疑一切?


    因為是那個『神髓』令她如此,所以就隻能一直懷疑下去?


    最後甚至懷疑自我,然後自我否定?


    ——完全不明白啊——!!


    「你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麽人嗎!?雖然很愚蠢,但我來回答你,所以心懷恭敬地聽好吧!!」


    不管是這家夥還是巫女,為什麽都對那種愚蠢的話當真呢?


    為什麽連這種程度的事都不知道呢?實在打心底感到疑問,空發出吼叫。


    這孩子是隻能懷疑一切的神?


    ——不可能有那種事吧——!!


    「至少有一件事我可以斷言——那就是『你不是狐疑之神』!!」


    聽到否定大前提的吶喊,不管是自稱,狐疑之神,還是巫女。


    兩人一起瞪大雙眼,詢問『根據呢?』的模樣,讓空隻是止不住笑。


    根據,要根據?到底要讓我笑到什麽地步。


    ——為什麽認為需要那種東西!?


    「如果對於所有事情都抱持


    懷疑態度的話——『為何還要追求答案(根據)』啊!」


    「——————」


    ——如果對什麽有『疑問』。


    ……那就表示……相信『有答案』吧。


    如果真的懷疑一忉,應該連問都辦不到。


    「要懷疑一切的話——一般最先應該『懷疑自己是否真是狐疑之神』吧!!」


    有根據就能相信嗎?那個根據正確的根據呢?


    根據如果是正確的就相信?那個根據是正確根據的正確根據呢?


    ——那樣隻會變成無限倒退,根本不可能有答案吧。


    懷疑一切的神——假設退一百步,真的有那樣酌祥——


    但是就算退千步萬步,退一億兆步——不,就算退至事象的地平線。


    而那樣的神就是在眼前的朦朧少女……


    「那樣的家夥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傷心、哭泣、憤怒——吶喊嗎!?」


    「——啊……啊!」


    ——如果有人要求說,要認同這個因被那樣說而困惑地流淚的存在,是個女孩子的話——


    那麽至此要回答的隻有一句話——『你在開玩笑嗎』。


    原來如此,她似乎是這個世界最初擁有『心』的存在。


    因為孤單一人,所以不能向人確認,也無法自覺。


    如果『心』是從疑問、好奇誕生出來的,那還能認同,不過——


    如果隻是懷疑一切的話,這樣既不會產生心,也不需要心吧——!!


    「————那麽……『這個』是什麽……」


    終於如海市蜃樓般晃動著,快要消失的虛幻少女,語氣悲痛地說道。


    彷佛指著手和身體給他們看一般,她用和過去的空與白相同的眼神問道。


    「……『這個』就連是不是狐疑之神都很可疑……那麽——」


    如果就連自己的最小定義都一直是錯的。


    那麽到底要相信什麽——不對。


    到底要如何活下去——不對。


    單純隻是到底——『該如何是好』。


    看到少女向一切質問、乞求。


    空——重新緊握與白牽著的手。


    ——矗可能不去想打在身上的風,以及逼近而來的地麵(死)。


    必須回答她才行——回答與過去的他們追求相同事物的少女。


    於是空開始道出——宛如童話故事,但卻千真萬確的真實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其實算是最近的事啦,在某個地方有個非常遜的傻瓜。」


    ——因為實在太傻。


    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的那個傻瓜。


    有著休息不做事還比較好的傻瓜想法——所以他想說隻要照別人的期望生活就好。


    「那個傻瓜把自己當成『人偶』,不知何時就真的變成人偶了。」


    既不可喜,也不有趣。


    做了這樣的結語之後,「另一方麵」……空繼續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這次是真的很久以前,在某處有個非常帥氣的傻瓜。」


    ——因為實在太傻。


    對於在大戰中過著絕望的生活感到不滿。


    那個傻瓜有著稍微先進的傻瓜思考——他認為隻要創造一個讓人想要活下去的世界就好廠。


    「那個傻瓜把世界認定為『遊戲』,不知不覺間他真的把世界變成遊戲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但是這個故事還沒結束——因為——


    「兩個傻瓜果然也都是傻瓜,兩人都——做錯了。」


    前者因太弱而做錯,後者因太強而做錯。


    兩人都失敗了,而且也都後悔了。


    「——所以結果兩邊都很遜——他們在心中決定,『下一次』絕對不弄錯。」


    大概啦——空在內心附加了這一句,露出苦笑。


    那是他最近才知道的人——空遙想那個實在不認為是他人的某人。


    「……哥、哥……抱、抱歉在你耍帥的時候打擾……可是……時間已經……」


    但是,白的手指顫抖著指著下方,空不自覺地將『咿!』的悲鳴聲吞下,然後——


    「哈哈哈,別再耍帥了好嗎!?」


    聲音顫抖、慌張,是啊——空以完全與帥氣無緣的模樣。


    如連珠炮一般,急忙做結論:


    「我是笨蛋!!什麽也不知道——讓我們這麽承認吧!!」


    ——反正既然什麽也不明白。


    「那就隻能用摸索的方式,拚命地想辦法去做了!!反正自己就是無能,無論再怎麽思考,最多也隻能找到明天就會被顛覆的答案,所以不必在乎任何人的想法——這樣不就好了嗎!!」


    ——如果無論如何都不明白的話……


    「那就像個遜咖,堂堂正正地——這麽說說看吧!?」


    『一定是這樣』——帶著願望擅自認定也沒關係吧。


    如果發覺錯了的話,那就伸個舌頭,撤回前言就好了吧。


    『啊~我也有說出那種蠢話的時期啊』——就像這樣。


    臥薪嚐膽,甘受恥辱——拋棄尊嚴!


    ——永遠都持續試著這麽說,這樣如何呢?


    如果不中意的話——沒錯,那正是——


    如果因發現原本以為是平坦的星球是圓的,而感到丟臉的話……


    那麽讓它『再一次恢複成平的』——這樣也不壞吧!?


    過去都有人把世界變成遊戲了——所以這應該有可能辦得到吧——!!


    「那麽時間差不多不妙了!我們來公布答案吧!?」


    像這樣膽小發抖、帶著僵硬的表情——空與白牽著手——


    ——問,自己是什麽人?


    「——像這樣一切都會繞一圈——!!」


    就如同懷疑而至確信,過信而回溯至疑念。


    就如同叛逆而至協調,協調而回溯至反抗。


    就如同強者會敗給弱者,賢者亦有愚笨之處一般。


    就如同全部都隻是二律背反,隻是意義兼具而已。


    就如同相反詞隻是用來方便區別,黑與白哪一個接近灰而已!


    就連超越種(神們)也是,一旦過了度——


    ……也會被人類種(空)弄哭一般……


    「就連你是什麽存在也是一樣!隻要繞過一圈就會反轉!!」


    這麽說完後,空與白將牽著手的——另一隻手。


    伸向與過去的自己——『  』追求相同事物的那對眼神。


    ——太過聰明而變成笨蛋,孤獨又空虛……連名字都沒有的少女。


    如今就連那個『神髓』是否為『狐疑』之神也不確定,少女依舊追問那個『神髓』。即使如此,仍請求希望得到那個答案,在『※請希』之上二律背反的少女——(譯注:日文的請希與狐疑同音。)


    「如果你握住這隻手,那麽對於原本孤獨的『誇戲』的神髓——」


    「……我們會回答……那是……『帆樓』……」


    兩人將與空白相同的——『※空洞(hollow)』之名,分給她做為名字。(譯注:空洞、中空之意,日文念法與帆樓相同。)


    對『問題』以『答問』回答。


    ——問,自己是什麽?


    「如果還要和我們玩的話,那就是令人期待的神級美少女新手遊戲玩家帆樓!」


    「……明天再問的話……答案又會是……不同的遊戲玩家帆樓!」


    ——答,你希望是什麽?


    猶豫不決的少女——經過數秒的猶豫


    後。


    她像是畏懼般,然後以神之身卻宛如祈禱般——緩緩地。


    伸出那隻影像晃動,逐漸消失,不安定的手,少女——不。


    神靈種——不……


    「————帆樓…………」


    ……帆樓……這麽說道——


    ————…………


    ■■■


    ——然後巫女降落在她……不,降落在自稱『帆樓』的少女,於空中笨拙地建構出的岩盤上。


    本來宛如海市蜃樓的身影,現在則伴隨著明確的實體。


    「……白、白……如何?哥哥判斷我們似乎還活著。」


    「……沒、沒有異議……嗚……嗚嗚……」


    空與白趴在岩盤上,彼此擁抱,因確認生存而落淚,帆樓的視線則是落在兩人身上。


    而當帆樓無言地走向兩人的時候,她所構築的岩盤也逐漸崩解,高度緩緩地下降。


    就算因為『選擇』稱呼自己為帆樓,她的自我否定停止了。


    即使如此——巫女知道『神髓』是概念,是思念聚集而成的力量。


    「……帆樓——無論再怎麽【假定】……仍會有懷疑吧。」


    低著頭,彷佛畏懼一般——那個樣子似乎比先前更為柔弱,而巫女知道那個理由。


    在瀕臨假性不活化之情形下,帆樓的神格——如今已墜落至連最底層都構不到了吧。


    別說是創造螺旋直達天際的大地,她現在就連維持這樣一個岩盤的力量,都已經沒了。


    更何況——


    「……就連汝等……就連汝等說的話,吾還是懷疑吧……」


    ——沒錯,就算如空所說,一切都會繞過一周,即使會反轉。


    那也隻是同質、同義、兼義而已。


    懷疑必須相信,強中含弱,賢愚共存。


    帆樓的神髓不管是稱為『狐疑』,還是稱為『請希』,性質都相同——


    如果那是請求、希望、選擇的假定——『誇戲』的話,就連現在要說出的話,她也無法確定。


    以神靈種來說,她是最弱的。


    如果什麽也無法斷定,最多隻能提出假設的話,帆樓低著頭——


    「即使如此——握住帆樓的手依然有意義、嗎——!?」


    「好耶~~!終於拍到低角度的照片了~~!」


    ……她提出嚴肅的疑問,但是果然——


    還是被疑似罹患嚴肅就會死的病的空所打斷。


    空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起身,看向從帆樓的右下角拍到的照片。


    「話說都是因為你那種不成體統的打扮!害我在這四十二天的期間,對你腰部開高衩的裏麵是怎樣的樂園,在意得睡不著覺。啊啊,終於可以睡了……」


    ——從遊戲開始直到今天,一直想要看的景象映在照片上了吧。


    空掩著鼻子,帶著至高幸福的笑容——彷佛就要這樣永眠一般地閉上眼。


    「……哥……那個……不止十八禁,還會禁賣——」


    「哼,真不像你啊,妹妹!數萬、數億歲女生的照片,要用怎樣的法律來取締!?」


    「……以猥褻目的偷拍……違反輕犯罪法、條例……侵害肖像權……」


    「呼哈哈哈,天真,你太天真了,妹妹啊!」


    直到剛才還處於瀕死狀態的肉體不知到哪去了,空誇張地喊道:


    「那些全部是規範『人』——最低限度也是適用人類種的法律!因此——!!」


    「……!意思就是……對方是神的話……做什麽都……沒關係……?」


    ——完全正確。


    隨著空這麽喊叫,白也加入,朝帆樓撲了上去,然後——


    …………


    「…………汝、汝等……人類種……人……喔喔!?」


    被空撫摸著頭,白用臉頰磨蹭著的帆樓——


    「…………俗稱·空,俗稱·白。」


    「喔,什麽事!還有俗稱是多餘的!」


    ——少女終於領會不叫名字,他們就不會反應的意圖。


    「帆樓基本上還是神靈種哦,汝等想起來了嗎……回答吾的問題——」


    大概是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吧。


    但是帆樓麵紅耳赤——像在難為情地這麽說之後,他們的態度一轉。


    「——別露出那樣不安的表情啦,那跟有沒有意義無關。」


    「……如果……帆樓……稱呼自己……帆樓……那就沒問題。」


    帆樓,中空——亦即再多也可以注入——


    「『我們的驕傲』分給你了,比起擔心那種事——」


    「……先擔心……做出有損名字的事時……應該怎麽辦吧。」


    兩人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這麽告訴她。


    這時帆樓終於理解——或者是假定吧,他們是在向自己『挑釁』。


    「——十六種族位階序列十六位——最下位種啊。」


    帆樓自己一定沒有那樣的自覺吧,不過她露出不甘心的表情,從兩人身邊掙脫。


    「雖然隻是從推定類推而已,明天有可能會被否定的假定——」


    先這麽開頭後,不過——帆樓刻意宣言。


    ——假設如果依照空的主張,一切都會繞一圈的話。


    雖然在巫女看來,她隻是對笑嘻嘻地看著自己的兩人感到不爽而已。


    「【假定】最上位種——超越種也繞了一圈,『下次』帆樓就會勝過最下位種。」


    聽到帆樓這麽說,空與白卻是露出滿足的笑容。


    「……放馬過來……我們……接受挑戰!」


    「加油吧,不管是疑問還是遊戲,再多我們都會回應你的△」


    那樣就好,那很像是分得他們兩人名字之人該有的表情。


    空與白颯爽地轉身離去——


    ——但是。


    帆樓卻抓住空的袖子。


    「汝那句話是真的嗎?那麽——」


    對帆樓閃耀興奮光芒的眼神感到不祥預感的同時——啪啦。


    ——覆蓋天空的龐大卷軸攤了開來。


    持續幾萬幾億年歲月的『疑問』都記錄在上麵——


    「汝全部都要回答。」


    看到她充滿期待的眼神,空則是……


    「一……一個一個來吧……」


    ■■■


    然後——很快地數十分鍾後。


    在隻有巫女發覺,原本降下高度的岩盤停止的情況中——


    「——所——以~說!帆樓就是帆樓!那樣有什麽問題嗎!」


    「有問題,因此吾才問『吾身為帆樓的定義』。」


    「你不是稱呼自己為帆樓了嗎!?」


    「不,吾隻是將汝等稱呼帆樓的東西假定是帆樓,『吾』的範圍定義——」


    「我看著你的眼睛!手觸摸!親自談話!甚至還讓我拍下美妙的照片,真是感謝——!!讓我這麽想的人就是你!帆樓!有異議嗎!?」


    「有,不管是汝看到的『眼睛』,還是觸摸的『身體』都——」


    似乎是要表達要說的內容格外重要一般,帆樓停頓一下,然後認真地說道:


    「汝所拍攝,甚至道謝的年幼外貌的下腹陰部——全部都在定義外。」


    「——吶,我開始感覺我好像是超下流的罪犯了……」


    …………難道你想說不是嗎?


    對於那個難堪的蘿莉控的問題,事到如今根本無法狡辯。


    巫女心中暗自這麽想,她站在遠處——眺望著空與帆樓貧瘠的議論。


    不過那也是很正常


    的,帆樓的『本體』——不是那個少女的模樣。


    「帆樓的『神髓』在這裏。」


    「…………欸,那個……你一直坐在上麵的……墨壺?」


    「——不,那也不正確,之所以看起來是墨壺,那是汝等理解所及的神格所展現的化像。再說神靈種本來就沒有物理的實髏,至於這個『人型』隻是溝通意誌用的虛像——」


    「哇啊~~麻煩死了~?喝啊啊啊!!」


    「…………汝?汝、汝,為什麽用手刀打帆樓?」


    「你承認你被手刀打了吧!?那麽這個和那個都是帆樓,你沒有異議吧!?」


    ————帆樓驚醒。


    帆樓似乎想通了什麽,口中念念有詞,空則是趁現在……


    為了逃走,緩緩地離開——巫女漫無目的地看著他,露出了苦笑。


    ——很久以前,某隻狐狸……犯了一個大錯。


    狐疑之神——為了懷疑一切而誕生,永遠質疑的她。


    狐狸原本以為初次結交的朋友……想要的是一個根據,能夠支撐不斷懷疑的自己。


    但是狐狸卻想錯了上具是沒資格當朋友。


    她想要的——單純隻是能夠相信,以及相信她的某個人——


    ——沒錯,那個人朝著巫女走過來說道:


    「好了,這樣就是我們贏了吧——巫女小姐?」


    帆樓停止自我否定,而且自立了。對於漂亮地克服巫女陷阱的人。


    「哈哈!口氣別那麽囂張,大人有大人的勝利方法呀,小鬼頭。」


    巫女卻是這麽笑著回應他。


    沒錯,自己是大人,已經是大人了,巫女不禁苦笑。


    把世界變得複雜的無趣之人,放棄許多事物的人——但是……


    「……如果是你們,你們可以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沒錯——對於放帆樓自由的這個結果。


    不惜賭上性命,贏了今生最大的賭博。


    「我原本是賭我輸……但不管怎麽看都是我贏吧△」


    她像這樣嘴硬不認輸,不過——


    「……如果巫女小姐……是賭自己輸……」


    「那才是巫女小姐輸了——所以是我們贏了吧。」


    「…………?」


    「給你一個建議——比起思考這些瑣事,你應該有句話要先說吧?」


    像這樣別有含意地一笑之後,空與白對她揮了揮手。


    差不多快到地麵了吧,巫女訝異地看著走向岩盤邊緣的兩人。


    「憑依!憑依!」


    原本在動筆揮毫的帆樓,突然叫著朝巫女奔過來。


    「帆樓啊——就是帆樓哦!汝有異議嗎!?」


    ………………


    「那是什麽表情!?汝沒聽懂嗎!?」


    帆樓就像對無法理解哲學家大發現的大眾感到煩躁一般。


    ——不過,不是那樣的。


    「吾是在說——隻要定義『吾』的觀測者,將帆樓認知、稱呼為帆樓,帆樓就能得到帆樓這個存在的暫定證明,也就是可以自稱為帆樓!」


    巫女之所以呆若木雞是因為——


    奔過來的帆樓——毫不猶豫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自己獲得她的原諒了嗎?


    她可以用自己的意誌握住我的手嗎?


    結果,什麽都沒做到的我,有那個資格嗎——巫女思考到這裏。


    ——『比起思考這些瑣事,你應該有句話要先說吧』——


    「……抱歉騙了你……你可以原諒我嗎……」


    「吾不能原諒。」


    她微微側頭,立刻回答。巫女聽了,瞬間就要低下頭去,不過——


    「因為帆樓還無法假定原諒是什麽。」


    ————


    「但是欺騙帆樓的事,就如憑依所說——不管是結局還是結論都改變了帆樓。」


    帆樓就像在確認什麽似地思考,然後點了幾下頭。


    「——而且那似乎並不是會特別感到不快的變化。」


    就像這樣,甚至本人也沒有自覺吧,她浮現出笑容——


    ——叩的一聲……一陣微微搖晃。


    岩盤降落的地方是——巫社的庭園。


    出來迎接的是史蒂芙、吉普莉爾以及……伊綱的笑容。


    然後帆樓、巫女、空與白——依序看向各人的臉。


    「『歡迎回來』——對吧。」


    ——史蒂芙露出比任何人都更耀眼的笑容說道。


    空與白則是對她豎起大拇指。


    「喔,史蒂芙……抱歉,馬上就有個壞消息……」


    「……史蒂芙……再、見……」


    因為疲勞、緊張、饑餓、以及其他諸多因素——兩人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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