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轉指向
遊戲人生No game No life 作者：榎宮佑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在原本的艾爾奇亞共和國──也就是現在的艾爾奇亞王國的首都。
與佛耶妮可蘭之間的遊戲結束之後，一個星期很快地過去了。
空與白被趕下王位到現在，大約過了一個半月。現在，他們再度回到了王城。
空雙手交叉抱胸，雙眼閉著，神情非常嚴肅。不過，現在他並不在寶座大廳內。他問道：
「……好，接著是最終確認。依蜜爾愛因，真的辦得到吧？」
空閉著眼睛，看不到對方。不過，馬上有來自身旁的聲音回答了他的問題。
「【肯定】透過本機的視覺以及自律浮遊型觀測機（無人機）記錄的所有影像資訊，將在加上指定修正之後，轉換為可播放的影片檔案，傳送到主人的裝置（智慧型手機）。小事一樁，哼哼。」
「……機凱種、未免……便利過頭了、吧？」
「竟然把機凱種的卓越能力運用於這麽無聊的目的……恐怕隻有空會這麽做。」
「【要求】達成任務之後，請給本機獎勵。請主人好好稱讚本機。」
不顧白與史蒂芙的無奈批評，空煞有其事地點頭。
當然會稱讚你了，要我稱讚多少都行！！
這裏是艾爾奇亞王城的『大浴場』。
接下來即將展開的景象，空不被允許觀看，隻能穿著衣服，眼睛也被蒙著，什麽也看不見。
即使不能直接目睹樂園，如果能夠間接看到的話，要稱讚多少都在所不惜！
──碰！！
「空、白！好久不見，得斯！跟我一決勝負，得斯！」
「喔，伊綱！真的好久不見啦。上次見麵是帆樓那一次吧。也就是說……有兩個月囉？」
「……好久不見……嗯，來玩吧。白要是贏了……要讓白摸摸毛毛喔?」
「伊、伊綱！不可以這樣……！別忘了這是在巫女大人的麵前，要有禮貌！」
「呼呼，沒關係、沒關係。小孩子就是要吵鬧一點才更可愛。」
最先衝進大浴場、抱住空與白的，是初瀨伊綱。
她是獸人族的少女，特別引人注目的特徵是一對有如耳廓狐一般的大耳朵與尾巴。
接著進來的是東部聯合代表──金狐，也就是巫女。然後是伊綱的祖父初瀨伊野。
──另外，在影像中經過依蜜爾愛因的編輯之後，雜質（伊野）的存在將被刪除。
同時，基於倫理方麵的考量，伊綱的身上也將被打上濃濃的白霧。
總之，最先出現的是代表獸人種的美女與美幼女。接著是──
「汝！汝汝汝！不是答應過要回答帆樓的所有疑問嗎！？結果竟然把帆樓丟給了憑依就消失了。這一二六八個小時到底上哪鬼混去了！？現在又多了四三二三七個疑問！！」
「抱歉、抱歉，從今天起我會繼續回答你的疑問，偶像的工作也會讓你從今天開始繼續的，原諒我吧?」
「後者就免了！難、難道汝又想讓帆樓唱歌跳舞！？」
一道身影有如筆墨般自空中浮現，帆樓馬上飛撲了過來，口沫橫飛地質問空。
帆樓是擁有神聖美貌、外表年幼的女神，身旁有個跟她的身高差不多大小的墨壺飄浮著。不久的將來，她將成為代表神靈種、代表全世界的頂尖偶像（預定）。
「嗚嗚～小吉，姊姊一個人好寂寞喵……聽我說，十八翼議會的大家都排擠我喵！！人家隻不過是因為小吉你失蹤了，才想說稍微消滅一下愛爾文?加爾得，打算操縱阿邦特?赫伊姆動起來一下下而已喵！他們這樣很過分吧喵！」
「看來你以外的前輩們都很正經，這下子我放心多了?希望你從此以後繼續被永遠排擠，最好辭退全翼代理的職務去隱居?」
纏著吉普莉爾煩人地哭叫的同時，以空間轉移跟著她現身的，是阿茲莉爾。
翡翠色的頭發中伸出一支獨角，不動的翅膀下垂著。她是天翼種的第一號個體。
她是天翼種的全翼代理，同時也是阿邦特?赫伊姆的代表。
雖然這麽說，但是她的地位目前似乎搖搖欲墜……
「達～～令～～?既然找我出來，表示你願意踐踏我對吧！？踏我、踢我、冷漠地打發我，讓我當你家玄關的地墊吧！」
「女王大人！？說過很多次了，您沒有水就會死，差不多該理解這一點了吧！？要是去當玄關的地墊，您會渴死的！！」
「喔嗬嗬☆布拉姆，你太多慮了?隻要記得灑水、維持在勉強不死的狀態就夠了?女王大人（笨蛋）受苦會很高興。我看著她受苦會很愉悅。這樣的計畫真是太棒了☆」
完全不保留地展現被虐癖好、同時跳著過來跳進浴池的人魚是萊拉。
她是海棲種的女王，布滿亮麗鱗片的魚尾嫵媚地擺動著。同時，腦袋裏麵是空的。
隨後哭著進來的，是吸血種最後的少年──布拉姆。一身黑的他，彷佛會走動的夜色。
最後進來的是亞蜜菈，是『還算正經的海棲種』。她是奧仙德實務上的代表。
「話說回來，我都聽說了！大家都是透過天翼種的空間轉移過來的吧！？為什麽隻有我們必須自己想辦法過來！？我、我可是在大太陽下扛著裝著這兩位的水槽過來的，命都快沒了！！」
布拉姆被迫大量使用會消耗靈魂的魔法，悲痛地抗議道。空卻不發一語，假裝沒聽到。
這是當然的，因為空就是故意要為難他的。
然後──
「唔嗬嗬──！！多麽多元的空間，好適合幻想是也！所以呢？所以呢？現在到底是誰喜歡誰是也！？還是說以後有那個打算也行！沒有打算的話就由咱們妖精種來配！好了，快告訴叔叔我吧咕嘿嘿嘿～！」
最後登場的，是這次新加入的十六種族之一的妖精種──佛耶妮可蘭。她似乎是在這次事件之後成了妖精種的全權代理者。
獸人種全權代理者──巫女。
天翼種全權代理者──阿茲莉爾。
海棲種全權代理者──萊拉?羅蕾萊。
吸血種全權代理者──布拉姆?斯托卡。
機凱種全權代理者──愛因茲希，則是與依蜜爾愛因完成了遠端連線。
還有未來的神靈種全權代理者──帆樓。
至於妖精種，雖然半數以上的個體仍是森精種的奴隸，但目前的全權代理者──佛耶妮可蘭也在這裏。
也就是說，艾爾奇亞聯邦的各國、各種族代表或重要人物，都在此齊聚一堂。
包括獸耳女孩、天使女孩、人魚女孩（很遺憾地沒有吸血女孩）、機器女孩、神明女孩、妖精女孩──
各種超越人智所及、代表各種族的美女與美少女，幾乎都聚集在這艾爾奇亞王城的大浴場內！！
請容我不厭其煩地重複，就是在『大浴場』內，也就是洗澡的地方！！
當然，女性們一絲不掛──因為這是參加這場會議的條件！！
至於男性們參加會議的條件，則是跟空一樣穿著衣服、閉著眼睛，不過這點就不贅述了。
很遺憾地，空閉著眼睛，雙眼也被遮住，沒辦法欣賞這樣的美景。
沒錯……現在還看不到……
但是！！假使世界上真的有極樂世界存在的話，毫無疑問地肯定就是這個地方！！絕對可以如此斷定，不需任何遲疑！！
這樣的光景，現在就呈現在距離空這麽近的地方！
為了在事後盡情地、慢慢地欣賞這樣的光景，空要求依蜜爾愛因錄影，事後編輯影片時會刪去男性成員的身影、幼女成員的身影則確實地打上迷霧，加工成完全合法的影片！！
──現在，空非常肯定。
自己一定是為了這一天誕生的……
正當空為此感動得全身發抖的時候，他不經意地想到另一件事。
「……對了，白……佛耶妮可蘭有脫衣服嗎？」
「……不，她穿著衣服……」
空忍不住脫口說出內心的疑問。懷著相同疑問的白怯生生地這麽回答道。
──到頭來，佛耶妮可蘭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嗯？你要求的條件是『女性必須脫衣，男性必須穿著衣服、閉著眼睛』是也，沒有提到男女都不是的話該怎麽辦，所以老娘就姑且穿著衣服進來了是也。是不是脫掉比較好呢？」
「【報告】根據個體名稱佛耶妮可蘭過去的發言推斷，妖精種並沒有『性別』區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佛耶妮可蘭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
那就沒問題了。
憑我的獨斷與偏見，也就是興趣使然，應該要脫才對！！
「既然這樣，還杵在那裏幹什麽！？馬上脫掉衣服，成為我影片的內容──」
──咦？不對喔……
「等等……我記得佛耶妮可蘭之前好像說過雄蕊跟雌蕊怎樣的……」
「老娘確實是說過『兼具雄蕊跟雌蕊』是也。要看嗎？」
佛耶妮可蘭這麽問道，態度一點也不猶豫、不嬌羞。
空則是非常猶豫──這到底會是『哪一種狀況』？
雖然不大，但是佛耶妮可蘭看起來還是有乳房的。身材看起來也有腰線。
不同於外觀中性的布拉姆，佛耶妮可蘭的外觀特徵看起來無疑是女性。
既然這樣，『雄蕊與雌蕊』指的應該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很有可能是她頭上開著的花朵的蕊。這樣想比較自然。
但是…………如果妖精種不是『無性』而是『雙性』的話呢？
也就是說……有可能她真的兩者都擁有……？
她曾說過，妖精種本身並不戀愛……不過，說不定那隻是因為妖精種沒有害羞的情感。
當然，無論是有還是沒有，空最後看到的影片中，佛耶妮可蘭的下半身肯定會被依蜜爾愛因修改成空想要看到的樣子。
但是，在場不用閉上眼睛的女性們卻會親眼目睹真相。
這樣一來，有可能會讓白與伊綱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唔唔～～好吧！佛耶妮可蘭必須脫掉衣服，腰際要裹毛巾！！」
「嗯～～？雖然不明白空到底在糾結什麽，不過老娘沒意見是也。」
百般苦思之後，空決定選擇折衷案。
──薛丁格的貓……那是絕對不能打開的盒子。
隻要不觀測，事象自然無法得到確定，永遠在不明不白之中。
……隻要不打開盒子，貓咪還活著的可能性就不會消失……
就這樣，空決定將判斷大幅地延後。
「──好了，既然所有人都到齊了，差不多該告訴我們了吧？」
其中一人以慵懶的語氣這麽催促道。是東部聯合的代表──巫女。
「該不會是要在這裏舉行所謂的『聯邦會議』吧……？」
「我就是那個意思。有懷疑的餘地嗎？」
空不解地這麽反問道。看起來是打從心底感到意外。
在空身旁的吉普莉爾馬上微笑著附和道：
「每當有新的夥伴加入，就要一起洗澡。這是主人所定下的真理。是比那『十條盟約』什麽的還要該被優先遵守的絕對原則喔?」
對空來說，這是必要的活動。機凱種依蜜爾愛因加入的時候，則是因為情況太慌忙而沒能舉行這樣的例行公事。
因此，現在必須一次補辦，這是一定要的──
「……這樣啊。好，那我就馬上以東部聯合及獸人種全權代理者的身分發起議題。我們在此對艾爾奇亞王國與人類種全權代理者提出質疑。」
巫女這麽說道。同時她的兩條尾巴噗通一聲地拍打水麵。
「視回答的內容而定，東部聯合可能會退出艾爾奇亞聯邦。」
此話一出，頓時全場鴉雀無聲。
原本和樂融融的氣氛一口氣降到冰點。
現在，大浴場內充斥著壓抑的沉默，就連水滴的聲音聽起來都特別地響亮。
沉默，並不是因為眾人對巫女的發言感到驚訝，也不是因為反對她的發言。
伊綱臉色凝重地垂著頭，伊野則是有如能劇麵具一般地麵無表情，不發一語。
亞蜜菈與布拉姆則是麵帶微笑──應該說是冷笑，靜觀狀況發展。
無論各人內心的想法如何，這一陣沉默所代表的既不是驚訝也不是反對，而是──讚同。
「──這次的事件讓全世界一分為二，也就是艾爾奇亞聯邦與愛爾文?加爾得。」
巫女這麽說道。不隻是空與白，就連史蒂芙也料到了這件事。
「身為一國的領導者，以及肩負所有獸人種命運的全權代理者！我必須選擇有勝算的那一方，沒道理選擇輸的那一方……抱歉了。」
對於巫女的如此宣言，空與白沒有說話。
沒錯──因為他們輸了，徹底敗北了。
輸給了愛爾文?加爾得──也就是森精種的全權代理者，『那個男人』──
那是在佛耶妮可蘭的遊戲開始之前發生的事。
也就是空等人被剝奪的記憶之中的真相……
■■■
──在佛耶妮可蘭的遊戲開始之前。
空等人透過吉普莉爾在空間開啟的孔，偷看艾爾奇亞的議會。
他們看到的情境是──
『我與妖魔種私通。接下來將循序供出我所知的一切。』
『我與森精種私通。接下來將循序供出我所知的一切。』
妖精種、月詠種、吸血種、龍精種的議員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如此宣示，一字不差。
那正是空他們所布下的『毒』──透過盟約的強製力，議員們被迫招供。
《工商聯合會》也就是來自各國、各種族，在艾爾奇亞國內展開激烈諜報戰的間諜們，都在這裏同時招供。
──隻要招供繼續進行下去，各國與各種族的致命機密情報必然會被公開。
不久之後，必定會被迫參與條件不利的遊戲，最糟的情況下甚至可能滅亡。
想要阻止招供繼續進行，需要『解藥』，也就是隻有空與白才懂的『異世界語言（日語）的詞匯』。
至於空所設定的解藥代價，則是『你的國家的一切』。
當然，不會有人乖乖地支付這樣的代價。
但是，如果想避免滅亡，就必須跟空他們進行對他們有利的『討價還價（遊戲）』。
這就是空等人打算用來一口氣搞定複數種族的策略。但是──
──『墮落園』……
兩天後，某人這麽說的聲音響徹空間，在那一瞬間、那一剎那。
──艾爾奇亞消失了────這個計畫也因此化為泡影。
────…………
「────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空等人立刻透過吉普莉爾的空間轉移趕到了艾爾奇亞。
「……這是……哪裏？」
「是艾爾奇亞王城的大會議室……至少就座標來說，應該是這樣的……」
「這、這怎麽可能！？那、那王城怎麽會完全不見……！？」
一行人站在一望無際的『花田』中，不知所措。
在這裏，什麽都沒有。無論是熟悉的艾爾奇亞王城、還是艾爾奇亞的市鎮、在艾爾奇亞生活的許許多多的民眾，就連個影子都沒有。
這裏隻有……無數不知名的花朵，以及紛飛的花瓣。
「【報告】根據在這之前觀測到的聲音，以及大戰時的紀錄，可說明目前的現象。」
正當一行人訝異得說不出話的時候，依蜜爾愛因淡定地開口，打破了沉默。
「【推斷】這可能是由妖精種所引發、使實際空間與空間位相境界『置換』的現象，通稱為『墮落園』。」
這個名稱倒是聽說過，當初在對抗帆樓──也就是吉普莉爾的大戰重現遊戲那個時候，聽過這個詞。
但是，即使聽了依蜜爾愛因的說明，也無法理解具體來說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可以麻煩你解釋得好懂一點嗎？」
空勉強擠出聲音這麽要求道。這時開口回答的卻是吉普莉爾。
「……總而言之，整個艾爾奇亞都被妖精種困在亞空間內了，主人。」
──喔，我就知道……
聽吉普莉爾這麽說，空在內心如此嘀咕道。
艾爾奇亞整個國家『被消失』了。
無論犯人是誰、機製如何，事實都不會變。
因此，問題的重點其實不在這裏。
「────哪有這種事！？讓整個國家消失！？這很明顯是違反盟約的行為吧！？」
問題在於強製整個國家消失、將其囚困的方法論。
將整個國家連同所有國民一同監禁，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即使沒有直接施加危害，但這很明顯地是過度的侵權行為。
空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而依蜜爾愛因也認同他的看法，繼續輕描淡寫地說道：
「【肯定】在戰後──也就是『十條盟約』製訂之後，尚未確認任何使用『墮落園』的案例。」
既然這樣，這種無疑是侵犯權利的行為怎麽可能會發生？這表示──
「──意思是說，這是經過同意的……至少是擁有足夠地位可以同意的人物……」
也就是說，事情發生之前確實經過了目前艾爾奇亞最高決策機構──議會的認可。
「【補充】計算結果顯示，以目前這置換現象的規模而言，至少需要四十萬個妖精種個體的力量。因此──」
能夠指揮四十萬以上妖精種個體的國家──當然就是愛爾文?加爾得了。
他們設下了『陷阱』，反過來利用了空等人布下的『毒』。
────…………
空等人一直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太陽已經在他們的頭上繞過了一圈。
原本一直吵著問「這下子該怎麽辦！？」的史蒂芙，現在也沒力氣吵了，隻能無奈地垂著頭。
吉普莉爾與依蜜爾愛因也無話可說。空與白也不知如何是好，隻能默默苦思。
但是，無論想了幾個小時，結論都不會變。
現在的狀況，就是被完全將了一軍，束手無策。
艾爾奇亞被關進了這個叫空間位相境界的東西內……
在『十條盟約』的規範下，無論是天翼種、機凱種甚至是神靈種，現在都無法從外部幹涉空間位相境界。如果造成這一切的真的是妖精種，以及在背後指使他們的愛爾文?加爾得的話──
──這樣一來就無法接近間諜們，沒辦法阻止他們招供。
間諜們所供出的情報，將會被愛爾文?加爾得獨占。
這樣一來，會有什麽後果？
空等人也掌握了這些情報。將情報以暗號的方式藏在兌換紙幣中，並已全數回收。
因此，目前空等人可以斷定，至少妖魔種與月詠種這兩個種族，將被迫與愛爾文?加爾得進行必敗的遊戲。
當然，與空等人不同，愛爾文?加爾得絕對不會讓對方以『對等的關係』跟自己對峙。愛爾文?加爾得一定會用他們的做法，至少會讓對手『隸屬』於自己。
有沒有方法阻止呢？──沒有。
目前的空與白不是人類種的全權代理者，甚至連國王都不是。
而且整個艾爾奇亞都落入對方的手中，成了『人質』。
在這樣的狀況下，不用思考也知道，顛覆局麵的方法是不可能存在的。
簡單來說，就是──
「……是『 （我們）』輸了……」空沉痛地說道。
如他所說的，他們『敗北』了。而且不隻是單純的敗北而已。
所有的策略都被對手掌握、反過來利用，導致有至少兩個種族即將被滅。
為了挑戰特圖，空要以不讓任何人受傷害的方式湊齊十六種族的棋子。這是他攻略這個遊戲的手段。
這樣一來，他將徹底失去這個手段，這個世界將成為完全無法攻略的遊戲──也就是說，這是完全致命的失誤。
輸得體無完膚，無話可說……
而且，對手還是空他們不曾見過、不曾交手過、甚至不曾交談過的人物，卻能將空他們的策略掌握得如此徹底，贏得如此精彩。
麵對如此難以理解的事實，空與白陷入絕望。在一片沉默中，兩人彷佛聽到某人對他們這麽說道──
──『辛苦了，將軍』。
…………
………………
……………………──後來，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不知不覺間，周遭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竟然茫然到連天黑了都不知道？空正打算如此自嘲的時候──
「那、那是……！？不、這怎麽可能……！？」
吉普莉爾這麽驚叫，口氣顯得有些敬畏。
聽到她的聲音，空與白不解地抬起頭，望向吉普莉爾抬頭看著的方向，眯起眼睛……
過了一下子之後，兩人也察覺到了那個的存在。
原來，周遭之所以突然變暗，並不是因為太陽西沉、夜幕垂降。
純粹隻是因為某物巨大得足以遮蔽整片天空，在地上形成廣泛的陰影。那是巨大的翅膀。
──巨大？超大？大得不得了？
不，任何詞語都無法形容其巨大。那個東西的規格遠超出人智所能及的範圍。
即使看到了，也有好幾秒鍾的時間反應不過來，無法理解那是什麽。
原來，那是『龍』。
那是巨大、甚大、絕大的──『白龍』。
空與白認得那隻龍，不可能看錯。
在空與白被丟入這個世界的那一天，兩人站在崖上，第一次眺望異世界風景的時候，在遙遠的天空彼端曾經看到過這隻『龍』。
而且──
「【解析】【驚愕】──那是龍精種最後的【王】……『聰龍』雷根雷夫……！？」
「這怎麽可能！？就連在大戰時期也不曾現身過的最後龍王，怎麽會……！？」
那個存在似乎非常驚人，連依蜜爾愛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解析結果，吉普莉爾也訝異得瞪大了眼睛。
現在，那隻『龍』正往這裏下降。
純白的偉大存在拍動翅膀，超大的質量有如雄壯的山嶽，正在往這裏逼近。
如此景象，真的就像「天塌下來」似的，除了天地變異之外無法形容。
空、白與史蒂芙並未感到任何恐懼。
那個存在慢慢逼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與風，看著便讓人失去正常的遠近感。
『龍』緩緩地接近了花田，＼──這片昨天還是艾爾奇亞王國的土地──最後著地。
但是，『龍』卻連一朵小花都沒有壓扁。他蜷縮起身體的模樣，反而可以說是優雅。
「────」
麵對這龐大得無法理解的龐然巨物，三人卻完全不感到恐懼。理由其實很簡單。
因為──眼前的景象，完全沒有一點真實感可言。
要不是有如此壓倒性的存在感，他們甚至會斷定眼前的景象隻是幻象。
那存在究竟是遠的、還是近的、甚至是否真的存在，都無法確定。
要比喻的話，就像看著眼前的廢墟，遙想以往曾經存在於此地的大都市那樣。
或者是，看著即將建立的巨大建築物的設計圖，想像完成之後的模樣一樣。
明明不在那裏，卻確實存在。感覺起來確實存在。
不知是存在於現在、過去還是未來，這隻『龍』無疑地存在於這裏。或者曾經存在於這裏……？
這時候，空理解了。雖然他隻是一個人類，但是卻不得不理解。
……眼前這存在，光是看著就會令人對於時間與空間的認知瓦解──總之，就是那一類的存在。
仰望這樣的存在，心底湧現的情感，絕對不是恐懼。
彷佛在仰望曆經幾億年的時光形成的龐大山脈，或者是距離數億光年遠的銀河一樣。
那是人類的智能永遠不可能理解，超乎人類能力所及的存在。
麵對這樣的存在。自然地湧現的情感是──敬畏。
令人敬畏的『龍』降落在花田上，蜷縮起身子之後，眼光降下。
與那個存在對上眼的那一瞬間，空的腦子裏突然浮現了一個訊息，彷佛靈光乍現。
【你必須奪回自己的國家。】
那是傲然的命令。
那並不是聲音──也就是空氣的震動──而且也不是心電感應之類的現象。
空純粹隻是跟「那個」對上了眼，如此而已。
光是這樣，空的思考就被迫『理解』，被烙上了『認知』。
【快。至於手段，吾已經準備好了。】
──或許這就是龍精語吧。
光是『認知』到對方的意誌，空就差點忍不住想要恭敬地下跪。
如果是在沒有『十條盟約』的時代，他的一句話肯定能讓森羅萬象俯首稱臣。
不過──
「這話是什麽意思？在大戰時期貫徹『不幹預』立場、自認為調停者而足不出戶的龍王大人，莫非是想幫助主人們嗎？那還真是好心唷?」
吉普莉爾強壓下這股不由分說的支配力，以嘲笑的口吻調侃對方。
或許是因為空與白──也就是自己的主人──受到命令，讓她感覺心裏很不是滋味。
剎那間，空等人感受到一股有如山崩一般的感覺。
對『龍』來說，這連發怒都不算。
真要比喻的話，就是父母對嬰兒那種偶爾的光火、些微的不悅。
但是對他們來說，就像是高聳入雲的山脈般──如此無法理解而缺乏現實感的巨大存在突然坍塌一樣，猶如無從抗拒的天災，隻能死心接受滅亡。
就連吉普莉爾與依蜜爾愛因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這種衝擊感讓一行人頓時無法思考，全身不受控製地僵直。
而『龍』隻是繼續說。他的話並不多。
【並非協助，此乃『處分』。】
他隻以眼光表達他的裁決。簡短，卻不由分說地讓對方完全理解。
【你們必須贖罪。因為你們破壞了這個世界的均衡。】
均衡──大戰結束至今，大約過了6000年以上。
即使十六種族相爭，但是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滅亡。
但是，因為來自異世界的空與白，如今有兩個種族正瀕臨滅亡。
──這次的失算，無疑是我們的失誤。
──這次的敗北，無疑是我們的罪責。
『龍』的眼神似乎完全看透了一切，彷佛從過去就知道一般。那眼神，或許就連未來都看得見。『龍』繼續說道：
【你們確實拯救了一個即將滅亡的種族（人類種）。】
這樣的功績值得認可與讚賞，確實是偉大的成果。
【但是，你們做得太過火了。你們的這一手成了腐蝕世界的「猛藥」。】
如『龍』所言，猛藥被反過來利用，落入愛爾文?加爾得的手中。
結果導致複數種族與這個世界（遊戲）麵臨破滅。
這樣的指控完全是事實，空無從反駁。
【因此──】『龍』繼續說道：
【「猛藥」必須沒收，任何人都不得持有。】
說完這句話之後，『龍』即抬頭，展開足以覆蓋大片土地的翅膀。
有如山脈般龐大的存在起身，然後飛起。
像似天地變異一般的景象，卻連一絲微風都沒有掀起。
那雄偉的身影，一聲不響地在空中消失──……
…………────
……最後，什麽都沒有留下。
彷佛那裏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任何東西似的。
「……唉……真是麻煩死了……」
不……
那『龍』遠去之後，現場多了一道小小的人影。與之相比，小得彷佛一顆米粒。
那人影甚至比人類的體型還要小，以致於那人影發出的聲音甚至沒人察覺。
那是一名少女。她叼著一根菸，吐出煙霧，表情看起來莫名地自暴自棄。
「真是莫名其妙……龍精種竟然突然出現，而且偏偏還是『聰龍』是也。真是隻不可一世的臭蜥蜴是也……啊？不用老娘多說，你們應該也知道。老娘就是你們的救星，名叫佛耶妮可蘭是也。你們好啊。唉……好麻煩。」
…………
──接在『龍』那般究極的存在之後登場的，竟然是這樣的角色。
兩者之間的落差大得讓空等人幾乎失神。
「算了，無所謂是也。畢竟你們與老娘的利害關係是一致的，就幫你們一把是也?」
佛耶妮可蘭閉著嘴，揚起嘴角，然後提出了她的方案。
簡單來說，她的方案是這樣的。
隸屬於愛爾文?加爾得的妖精種們，將整個艾爾奇亞困在亞空間內。因此必須用比那些妖精種更強大的力量幹涉亞空間，將其解放。而且必須趕在愛爾文?加爾得透過間諜的招供獲取情報之前。
首先，將空等人關進佛耶妮可蘭的《洛園》，那是會讓戀愛情感增幅的空間。
將空等人談戀愛的情況直播出去，藉此獲得觀眾的讚助，收集所需的力量──也就是『靈魂』。
就數值來說，所需『靈魂』的量是50億。
「但是，你們必須先交出阻止招供的『解藥（暗語）』，在解放艾爾奇亞之後，聰龍會對所有間諜使用解藥。另外，你們也必須永遠放棄藉此收集到的所有情報。」
不隻如此──
「另外，在遊戲中你們必須忘掉『跟這件事有關的一切』以及目前的狀況是也。除非你們問起，否則老娘絕不主動告訴你們任何事。以上就是那巨大臭蜥蜴提出的條件是也。」
為了實行這即使擁有記憶也不可能成功的方法，竟然還被要求要放棄記憶。
不過，空等人本來就別無選擇，因為目前完全走投無路。
為了將必敗的局麵拉回平手，也隻能答應了。
但是……
「……這個方法有『三個』致命的缺陷，而且我有『一個』問題。我能提出來嗎？」
空開口問道。即使別無選擇，他還是不得不確認他所擔心的事。
「首先是第一個缺陷。在這個條件下，我想我應該會深陷絕望之中，無法進行遊戲……」
如果記憶被刪除得那麽徹底，自己究竟會如何判讀、如何思考？
空在腦中仔細地模擬自己的思路，如此斷言道。
到時候，一定會認為自己正在被迫參加一場必敗的遊戲，而且是敗北導致的後果。
「隻要你們主動提問，老娘就會回答你們。希望你們能靠這一點設法開拓出一條活路是也。」
「…………好吧。接著是第二個缺陷。」
──竟然要我們自己設法開拓活路……
麵對這種毫無幫助的答案，也隻能先把這件事擱著了。空決定繼續往下談。
「這種遊戲……無論如何發展，到最後落單的肯定是我吧……」
──攻略遊戲的方法，是湊成兩組情侶，最後一人則使用『鑰匙』離開。
這最後一人肯定是空。不太可能是其他人，機率很低。
要說有多低，大概就像質數找到了1與自己以外的數字來除得盡自己的機率那麽低。
──簡單來說，機率是0。幾乎可以這麽定義了。
也就是說，即使到時候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甚至讓艾爾奇亞獲救，到最後肯定會湊成兩組百合情侶，落單的必然是空自己。
──沒錯，這最糟糕的狀況確實是我造成的。
但是，為了顛覆敗北的局麵，我的代價竟然是淪為孤單的邊緣人？這樣的代價算便宜嗎？
「喔，這你不必擔心是也。」
正當空懷著悲壯的決心時，佛耶妮可蘭很乾脆地搖頭否定了他的話。
「隻要出了老娘的《洛園》，受增幅的戀愛情感還是會複原的。雖說是為了賺取觀眾的資助，但是受人為增幅的戀愛有違老娘的美學。在你們順利過關、離開以後，一樣能以自然的心態談戀愛是也?」
──原來如此，事情結束之後一切都會恢複正常。但是，至少在遊戲內，空落單的下場是不可避免的。這……如果隻是這樣的話，要付出這樣的代價也不是不行啦……
空這麽想，擦了擦眼淚。
「那麽，接下來是第三個，同時也是最大的缺陷。那就是──從根本上來說，我不會談戀愛。」
──竟然要我十八歲處男空談戀愛？
這簡直是強人所難。要我指導水母在陸地上用兩腳走路還比較有可能。
而且還要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
空敢斷定這絕對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希望。空無奈地仰望天際。
但是，佛耶妮可蘭隻是吐了一口煙，然後直盯著空的眼睛，回答道：
「……你們隻要照平常的樣子來就好，一定可以的。」
佛耶妮可蘭的眼神看起來像是嚐遍了人間的酸甜苦辣，不抱任何希望。但是，眼底深處仍然有著熾烈燃燒的火光。
「盡管做你們認為普通的事就行了。隻要向妖精種觀眾們展現你們想創造的新世界與未來，觀眾們一定會支持你們。一定能贏的是也。拚命吧。」
佛耶妮可蘭如此斷言道。從她的眼神中，空看見了熱忱。
因此，空繼續提出了他的疑問。
「那麽，接下來是疑問。你……跟我素未謀麵吧？為什麽願意為我們做這麽多？」
──『聰龍』……也就是雷根雷夫，他協助我方的理由很明白。
為的是從我方與愛爾文?加爾得雙方的手中收回『機密情報』。
那麽，佛耶妮可蘭（這家夥）呢？
無論怎麽想，佛耶妮可蘭提出的方法對她自己有很大的風險。
一旦失敗，至少會被愛爾文?加爾得視為敵人。
即使最後以成功收場，讓空等人得到眾多妖精種的支持，她還是一樣要與愛爾文?加爾得對立。也就是說，無論結果是輸是贏，佛耶妮可蘭都要承擔風險。
而空等人現在已經是愛爾文?加爾得的手下敗將。
既然這樣，為什麽她願意站在敗者這一邊，不惜賭上自己的安危？
為什麽她的眼神之中有如此熱忱？
空無法明白那熱烈的『信賴』是從哪來的，隻感到困惑。
「……這種事還用說嗎？別讓老娘說出口啊，多難為情是也……」
佛耶妮可蘭閉起一眼，笑著說道。
「不隻是森精種，咱們妖精種也派出了自己的間諜，這你們一定知道吧？」
沒錯。不過，從妖精種身上得到的情報幾乎都跟森精種重複……
「因為這樣，老娘就成了你們的粉絲了?」
──粉絲？
「先容老娘談談自己的事。長年以來，老娘一直主張戀愛不該被限縮在種族或性別等框架之中，那是沒有意義的。但是，事實上卻完全沒有前例能支持老娘的主張是也。」
「…………」
「比方說，在其他種族眼中，人類種隻是猴子是也。有人會真心愛上猴子嗎？那簡直是瘋了是也。對大眾來說，這才是一般正常的認知。因此大家認為老娘的主張不正常，根本是腦袋有毛病。老實說，老娘後來也有點想放棄了是也……」
說到這裏，佛耶妮可蘭先停下來，呼地吐一口煙。
等到煙在空中淡去之後，她繼續說道：
「而你們……卻大膽地任由各種族在城內自由地走動。不隻是獸人種、天翼種與機凱種，甚至是吸血種與神靈種。在得知這件事之後，老娘的看法就變了。」
……那並不是什麽特別有意義的情報。
對空等人來說，隻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沒必要隱瞞，更沒必要張揚。
「沒錯，就跟讓寵物在自己生活的家裏到處跑一樣，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很普通的事，不是什麽有意義的情報。但是，從這一點，老娘明白對你們來說，種族的框架比性別還要無所謂。對老娘來說，這樣的情報足以支持老娘繼續懷抱夢想是也。」
說到這裏，香菸完全燃盡。
熄火之後，佛耶妮可蘭用手指彈去煙灰，麵露獰笑。
「所以老娘決定豁出去了。究竟是哪一方的腦袋有毛病，這次就分個清楚是也。」
「……原來如此。那我必須告訴你一個壞消息……腦袋有毛病的是你啊。」
空斬釘截鐵地這麽說道，同樣地麵露獰笑。
「竟然為了這麽蠢的事賭上自己的性命，甚至把別人──整個種族的安危都押下去了。如果這樣你還以為自己的腦袋沒毛病的話，那才是大有問題呢?」
「這麽說好像也是。既然這樣，乾脆由我們來讓世界發狂吧?」
────…………
於是，空等人參加了佛耶妮可蘭的遊戲。
結果──順利地過關了。
愛爾文?加爾得透過『墮落園』將整個艾爾奇亞關在空間位相境界之中。而佛耶妮可蘭等妖精種運用收集到的大量『靈魂』施展了『剝落園』，將其塗改、解放。
空等人雖然失去了所有情報，不過雷根雷夫也趕在間諜們供出致命機密情報之前及時阻止了招供。由其他種族的間諜組成的艾爾奇亞共和公國議會──也就是《工商聯合會》，最後被形式上身為前任君主的史蒂芙指控為賣國賊，徹底驅逐了。
他們所引起的政變都被指為外國的陰謀。空與白也得以重回王位。
於是，空與白驚險地阻止了情報落入愛爾文?加爾得手中，也順利地再度成為艾爾奇亞『王國』的國王。
但是，想當然耳……
事情不會就這樣圓滿落幕。
■■■
這次的事件留下了無數的問題，等著重回艾爾奇亞王國王位的空與白去麵對。
其中之一，正是目前在大浴場內巫女正在質問史蒂芙的問題。
「第一點，你們王國方打算怎麽應對艾爾奇亞共和國？」
「這……目前正在與各方接洽、協議中……」
沒錯──艾爾奇亞『分裂』了……
人類種唯一的國家，已經一分為二。
在史蒂芙要製裁《工商聯合會（議會）》的時候，外國的間諜們已經先遠走高飛了。
緊接著，他們在位於遙遠西方的巴拉爾大陸的提爾諾古州重新成立了議會。那裏原本是從愛爾文?加爾得手中搶來的領土，是艾爾奇亞的飛地領土，不久之前仍由天翼種進行開發。
他們主張『我們才是真正關心人類種未來的正統艾爾奇亞政權』，並向全世界高聲宣布成立『艾爾奇亞共和國』。
目前空與白仍是『艾爾奇亞王國』的國王，雖然是全權代理者，但卻不再是『全人類種』的全權代理者了。
這表示──
「『王國』本土內也陸續有人表明支持『共和國』，這個問題你們打算怎麽解決？」
「……目前正在對應中。不、不過，我們已經說服了達爾頓侯爵與劄菲亞斯伯爵，他們已約定會支持王國方。與多拉家派閥有關的勢力也都或多或少……」
「這樣啊。那你老實說，估計會有多少勢力願意留在王國方？」
「…………」
這個質問，讓史蒂芙──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答案是……不到一半。
共和國乃是由《工商聯合會》組成，也就是由外國間諜組成的。這樣的政權為何會這麽受支持？
那是因為空與白本身的來曆也受人質疑。有人懷疑他們是參與聯邦之種族派來的間諜。
這樣的疑惑是空他們自己煽動起來的，加上其他種族積極幹涉，才會造成這種結果。
政變發生的根源乃是來自各諸侯如此的不滿、不信任與質疑。
對他們來說，如果雙方一樣都是間諜，共和國那些坦承自己是間諜、並且深受各種族保障與支持的人們，反而比空與白值得信任。
也就是說，基於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的心理，明顯有鬼的那一方反而更讓人放心。
當然，冷靜想想就知道，既然背後有鬼，打從一開始就不會是什麽好事。
但可悲的是，被毒徹底侵蝕之後，『艾爾奇亞聯邦』的信用已經蕩然無存。
根本就沒有任何好處可言。
接著，巫女仍然麵無表情，繼續淡定地問道：
「再來是最後的提問了。你們打算怎麽應付『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
「這……這個嘛……」
正如她所說，在愛爾文?加爾得的主導下，以聯合提供的支援與保護為條件，共和國方的眾勢力成立了協定，稱之為『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
表明加入的，當然有森精種，另外還有妖魔種、月詠種、龍精種、巨人種、隸屬於愛爾文?加爾得的妖精種、以及複數幻想種，甚至半數以上的人類種。
這個大聯合成立之後，正式向艾爾奇亞聯邦宣戰，要進行『全麵戰爭』。
說到這裏，巫女歎了一口氣。
「……是嗎？既然這樣，結論就隻有一個了。」
「請先等一下！！巫女小姐，你真的打算站在愛爾文?加爾得那一方嗎！？」
眼看巫女離開浴池，並且開始收拾、準備打道回府，史蒂芙連忙阻止她。
「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宣稱要『支配並解體』艾爾奇亞聯邦！支持他們不就等於讚同對其他種族的剝削與支配嗎！？」
沒錯，『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的『全麵戰爭』宣告，其具體內容乃是『艾爾奇亞聯邦的解體與支配』。
也就是說，完全沒有談和的可能性。
他們完全不認同艾爾奇亞聯邦的存在，決心徹底擊潰，至少也要將其完全消滅。
對於原本隸屬於聯邦的所有人民，也絕不平等相待，而是支配、奴役。
這樣的宣言等於是強烈的意誌表現，明顯地全麵否定『 （空白）』提倡至今的方針。
「到頭來，你還是隻顧自己的國家、隻求獸人種本身的自保嗎！？真是看錯你了！！」
「史蒂公！請收回你的發言！！」
怒聲駁斥史蒂芙的，是初瀨伊野。
「假如你真的以為巫女大人真心讚同這種事，那我才是看錯你了！」
「…………！」
「『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包含五個種族的全數、三個種族的半數。不隻是在世界上擁有最大領土與經濟規模的愛爾文?加爾得，還有其他四個國家……與戰線為敵，就等於是跟半個世界為敵。」
伊野咬牙切齒地說道。
「絕大多數的大陸資源──也就是東部聯合的命脈──已經被共和國方掌控了。」
也就是說，東部聯合的心髒落入了對方的手中。不隻如此──
「要跟這樣的勢力全麵開戰的話……來自聯邦的資源供應也會被阻斷。如果拒絕戰線的資源提供，經濟與海路也遭封鎖的話，我們東部聯合早晚會坐吃山空。更何況──」
伊野深吸一口氣，毫不客氣地點破：
「造成如此狀況的……不就是你們嗎！？」
「────！！」
沒錯，追根究柢來說，之前各國為何會坐視艾爾奇亞聯邦不斷擴大？
那是因為無法確定，擁有對付其他種族之『必勝王牌』的『 （空白）』會屬於哪一個種族勢力。
如此猜忌讓各勢力無法與其他國家、種族聯手，隻好旁觀。
但是，在這次的事件中，至少被迫招供的艾爾奇亞聯邦之外的種族──也就是森精種、妖精種、妖魔種、月詠種，以及龍精種──這些種族的清白得到了證實，因此得以組成共同戰線。
結果導致東部聯合的經濟受到威脅。
這無疑是空與白的『敗北』所招致的危機。
史蒂芙無言以對，隻能低著頭發抖。巫女歎了一口氣，對她繼續說道：
「……希望你們別誤會，我並不是在責怪你們。」
巫女低垂眼光，繼續說道：
「這次你們確實是輸了。因此有複數種族差點被可惡的森精種滅亡……幸好還隻是淪為奴隸而已。沒有被消滅殆盡，或許也該說是僥幸吧。」
巫女說的沒錯。
空他們輸了，完全走投無路，連挽回的方法都沒有。
之所以還能讓複數種族得救，完全是多虧了雷根雷夫的深思熟慮與佛耶妮可蘭的決斷。
也就是說，這意料之外的一手碰巧奏效，讓大家撿回了一命。
但是，後來雷根雷夫也加入了『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
「但是……」巫女先是這麽說，然後苦笑。
「……其實，我並不覺得這一手不好。」
聽她這麽說，伊野看起來比誰都還要訝異。
彷佛是要回應伊野的訝異眼光，巫女低聲笑了兩聲，接著說道
「你們所談論的夢想──十六種族不再相爭、無需犧牲彼此的世界──這等於是想改變持續了數千萬、數億年的『定律』，相當於讓向右轉的星球改往左轉。為了達到這種目標，隻有特別瘋狂的做法才有可能辦到，這一點我是理解的。」
當初，空他們拯救了巫女的朋友──帆樓。為了拯救那單單一柱神，空他們不惜賭上了五個種族的棋子。因此對巫女來說，當然不打算指責他們，甚至連指責的資格都沒有。這一點，巫女自己是再清楚不過的。
但是，她還是要繼續說：
「……即使如此，如果要讓星球反過來運轉的話，難免會發生摩擦。」
要讓星球逆向轉動，必須先施加比停止自轉更大的力量。
那必然是強大無比的力量，甚至可能粉碎星球本身。
即使一開始隻是癡人說夢，但是愈接近實現，摩擦的力量也會隨著加速增加。
「『改變世界』就是這麽一回事。」
摩擦終會造成衝突，衝突帶來致命的負荷──最後導致自毀。
這正是讓巫女曾經舍棄夢想、名為『現實』的『定律』。
「──你們期望改變世界。」
巫女那金色的眼眸發出犀利的眼光。
「相對地，也有人不期望改變。這兩種水火不容的意誌交鋒，讓世界瀕臨崩潰。再這樣下去，最先撐不住的，將會是我們東部聯合。所以──」
巫女歎了一口氣，用她的狐狸尾巴拍打水麵一下，開口問道：
「這是我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可要好好地回答。」
閉著眼睛的空，感受到巫女的氣息變得強烈，不禁握緊了白的手。
「不讓任何一人犧牲的世界──也就是你們所談論的夢想，終究隻是夢想嗎？」
她的話語、她的眼光、她的氣勢──
空即使不張開眼睛，也能感受到巫女要表達的一切。
「今後可能有無數的存在犧牲，其中也包括我們東部聯合，也就是獸人種。你們有方法避免讓我們犧牲嗎？如果有的話，現在就提出來吧。」
──全麵戰爭──雖然隻是間接性的，但是世界的趨勢無疑將走向大規模的彼此廝殺。
如果有方法能在不犧牲任何人的前提下阻止這個趨勢，巫女要求空他們現在就提出來。
「……我已經做了決定，要再度追求夢想……」
無論怎麽掙紮，最後仍然要發展到廝殺的局麵，這是這個世界的定律。
而巫女的夢想，正是跨越這個定律。
「大聲地主張吧！說我的選擇並沒有錯！！」
巫女激動地吼叫道。
但是，空仍閉著眼睛，保持沉默。回應她的是──
「抱歉！我來遲了！！今天我們的潛陸艦一樣航行到一半卡在地底下，於是我隻好從地底往上挖，花了三小時才來到地麵上！！雖然全身都是泥巴很丟臉，不過我終於到達了！！」
「碰」一聲，浴場的門被打破，一個人吵吵鬧鬧地衝了進來。
那是個擁有一身褐色肌膚的少女，在一頭真靈銀的發絲中探出一對角。
那正是剛才還沒到場的艾爾奇亞聯邦成員國中最後一位代表。
「話說回來，空閣下跟白閣下到底是跑哪去了！？我可是為了找你們繞了整個星球兩圈半呢。竟然拋下身為姊姊的我，這不是太過分了嗎！！」
全身泥巴的褐色肌膚少女一進來就滔滔不絕地說著，同時撲向白。
白連忙靠著空，承受她撲過來的力道，同時驚聲叫道：
「……髒、髒死了……快去、洗澡……！」
「另外，關於參加聯邦首腦會議的條件──也就是『脫衣』這一點，我要求說明。真要說的話，在浴池舉行首腦會議未免太荒唐了吧，是白癡嗎！？啊，不過我全身髒兮兮的，這樣正好。那我先去衝澡囉！」
說完，她開始衝洗身體，完全不顧現場的狀況。
「……地、地精種！？為、為什麽地精種會來這裏！？」
代表愣住的眾人，伊野這麽大叫道，口氣中明顯透露出驚訝與混亂。
聽到他這麽說，褐色肌膚的少女似乎這時才注意到現場其他人的存在。
「唔？啊，我是空閣下與白閣下的姊姊，緹兒威爾古家的尼伊！！」
「……姊、姊姊……？」
地精種代表（代理）──緹兒如此介紹她自己。
這讓除了空與白、吉普莉爾、依蜜爾愛因與史蒂芙以外的在場所有人，訝異得瞪圓了眼睛。
「叔叔他──呃，我是說哈登費爾的首領維格?多勞布尼爾，他說『要忙著上宇宙』，由於他說了這種有如嗑了巨乳一般的蠢話，於是就由我代為出席了！用不著他說，我當然會來找你們兩位閣下了，咕嘿！」
有些粗暴的說明讓在場的人們不知所措地張著嘴，無言以對。
正當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
「咦咦？我沒告訴你們嗎？世界第二大國──哈登費爾現在已經是我們的囉☆」
空胸有成竹地揚起嘴角，以裝傻的口吻這麽說道。
「地精種的全權代理者──維格也說『哈登費爾可以隨我們指揮』，所以我正考慮讓他們來供應資源給艾爾奇亞聯邦跟東部聯合呢。可是呢～～既然巫女小姐要退出的話，那就隻好……可惜囉?」
聽著伊野咬牙切齒的聲音，空心裏很痛快，洋洋得意地說著。
「我說緹兒啊，哈登費爾的阿爾瑪鈦特，年產量是多少呢～？」
「啊？你說的阿爾瑪鈦特，是指采掘白星鐵的過程中出現的那種廢棄物嗎？才沒有人要采集非精靈性的礦物呢。每次挖出來都是掃一掃，然後一口氣倒掉。」
「這樣啊～原來有那麽多，多到要倒掉的地步是嗎？如果東部聯合想買，你覺得如何？」
「……他們真的要收購那種東西？如果他們願意收，我們反而想付錢求他們拿走呢。」
「這樣喔～?啊，不過東部聯合現在說要脫離聯邦了，所以已經跟這件事無關啦～」
空是惹惱別人的天才，正在發揮他的本領。
現在他正嘻皮笑臉地揮著手，那笑聲與動作充分地展現著他惹惱人的天賦。
「既然這樣，巫女小姐，你們好自為之囉。近期之內我們會去壓製你們的獸耳王朝，到時候還請多關照★」
「你這……人渣……！」
──難怪剛才無論巫女說什麽，吉普莉爾都毫無反應。
這時候伊野終於理解了一切，惡狠狠地咒罵道。
「咦咦？那邊那隻笨狗在吠什麽呢？你應該要哭著低頭說『我們不退出聯邦了，請讓我們重新締結貿易協定』才對吧?」
終於獲準出言挑釁的吉普莉爾，喜孜孜地嘲笑道。
然後──
「……巫女小姐，對不起。你的選擇是否有錯，這我們無法回答。」
空真摯地道歉。同時，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避免看到巫女以外的人物，從正麵直視巫女的雙眼。
……不隻是巫女，空與白也會犯錯。
一路以來，他們犯過數不清的錯，最後終於嚐到大敗的苦果。
因此，空與白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所以──除了這一點之外，我們會回答其他所有的問題。」
「…………」
巫女沉默不語，隻是豎著耳朵，專注地聽著空的話語與心跳聲。
「首先──我們可不記得曾經高談闊論過什麽『夢想』。」
「…………」
「我們不犧牲任何種族，要團結所有人的力量，一起挑戰特圖──我們談論的，隻有如此『即將達成的事實』，巫女你也認為那是『該被達成的事』。那絕對不是夢想。」
「…………」
「接著是『與半個世界為敵』。關於這一點，我要說的是──那又如何？」
巫女必定也聽到了。空的心跳聲，是那般地平靜。
就跟往日對峙的時候一樣。他知道自己話語的份量，仍然笑著說道──
「先向全世界宣戰的可是我們。如今，敵人的比例竟然從99％減為了50％，真是一點壓迫感都沒有。要挑動危機感的話，等100％都是敵人的時候再說吧。」
「…………」
「最後一點，你說要『讓星球逆向繞轉』是嗎？這種事根本簡單得要死。」
沒錯──既不會發生摩擦，星球也不會毀滅，當然也不會讓任何人犧牲。
追根究柢來說，要讓星球改向左轉，根本不需要任何力量。
因為──
──星球本身根本就沒有向右轉。
哪邊是右、哪邊是左，終歸隻是個人依自己的角度所下的定義。
隻要站在北半球麵向南方，這個星球自然就會毋庸置疑地向左轉。
如果從宇宙看來──宇宙本身就連上下之分都沒有。
因此──
「用騙的就行了。我要欺騙全世界。我要徹底騙過這世上的每一個人，一個都不放過。」
──沒錯。因此，用騙的就行了。
隻要讓每個人相信這麽一句話就行了。那就是──
「讓大家相信『右就是左』。這樣一來，從明天起星球就是往左轉啦?」
「────」
看著空的眼神，聽著他的心跳與話語，巫女心底究竟有何想法？
空無法推知，不過他還是閉上雙眼，反問道：
「──在以上的前提之下，我再度向在場的所有人提問。」
他要對這些屬於艾爾奇亞聯邦的所有種族、國家的代表們提問。
這場以自己的種族、國家的未來為賭注的賭局，究竟是要繼續，還是退出？
「你們想讓世界向右轉，還是向左轉？」
「一切依主人的意思。隻要主人想，我天翼種甚至能讓星球縱著轉。」
「等等、等等！？小吉，天翼種的全翼代理是我耶！」
「怎麽，有什麽意見嗎？如果你支持星球跟往常一樣往右轉，想法這麽無趣的話，我這就讓你引退吧？」
「嗯嗯──！阿邦特?赫伊姆將繼續支持艾爾奇亞聯邦喵！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十八翼議會內仍然是七比二，並非所有人都認同──我、我當然支持了喵！小吉，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喵！？」
──天翼種率直地表態了。
「有有有！！我完全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總之我要怎麽選達令才肯踩我！？」
「……畢竟女王大人就是這副德性……奧仙德將繼續支持聯邦。」
「喔嗬嗬☆布拉姆啊，吸血種當時也招供了是吧？關於這一點你還沒解釋呢☆我知道你們很明顯地就是想搞背叛，所以應該要說是吸血種之外的奧仙德才對吧～?」
「我、我隻是為了掌握艾爾奇亞內的諜報戰才出此下策……更何況，我才想向空陛下抗議，當時沒阻止我間諜招供的事呢！」
「這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因為布拉姆你心存僥幸，想要跳槽去愛爾文?加爾得那邊吧☆你最好別以為能一直小看我亞蜜菈，臭小鬼。」
海棲種與吸血種也表態了……隻是看起來不太和睦。
「【通訊】來自全連結體指揮（愛因茲希）的訊息──『吾等機凱種絕不再度背信』──以上。」
──機凱種的回應簡潔有力。
「如果森精種期望星球向右轉，我們地精種將無條件支持向左轉！！呃、不過……照你們的方針，最終來說還是得跟森精種和睦相處才行，是吧？──真的假的？對我們來說，那是不可能的★」
「……沒必要、和睦相處……『容忍』……分居……」
「既然這樣就沒問題！隻要不進入我們的視野就ok！！」
沒錯，需要的不是理解，而是容忍。
──因此，地精種表示願意妥協。
接著，眾人的眼光聚集在佛耶妮可蘭的身上。她先是不解地歪著頭──
「嗯？老娘也要表態嗎？咱們妖精種的答覆，現在應該不需要特別說明了吧？咱們追求的是跨越種族的戀愛是也。為了完成那樣的世界，當然是秒選左轉了是也。」
說到這裏，她揚起嘴角、豎起中指。
「別因為輸過一次就垂頭喪氣、鬱悶地發愁。咱們可是早就押在你們敗者這一方了是也。既然輸了，該做的事就隻有一件，那就是馬上爬起來，痛快地來一發逆轉勝，最後迎來圓滿大結局，如此而已是也?」
──妖精種也明快地表態。
然後……
「──話說回來，我有意見！！為什麽這隻小狗一直在咬我的尾鰭！？能夠淩虐我的隻有達令一個人！大膽刁民，你以為我是誰！？」
「空說可以輕咬，得斯。代價是讓緹兒撫摸我，得斯。」
原來是空允許了伊綱可以輕咬魚類──該說是人魚（萊拉）。同時──
「呃、呼──！！你撫摸的技術真差，得斯！！太笨拙了，得斯！！」
「呼呼呼，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就是全世界最笨拙的地鼠！！白、白閣下──！我、我被討厭了！！」
代價是伊綱必須讓緹兒撫摸體毛。
而緹兒則任由吉普莉爾與依蜜爾愛因撫弄自己的身體。
「……真靈銀材質的頭發與感應鋼的眼睛……真的讓我很想要呢。可以分一點給我嗎？」
「【同意】既然有了神火爐，現在要進行加工也是可能的！【提問】可以拔一些起來嗎？」
「真靈銀（頭發）也就算了，但是感應鋼的眼珠子隻有兩個，當然不行！」
做為代價，吉普莉爾也出賣──不，應該說是交出了阿茲莉爾。
於是空終於如願以償，得以撫弄阿茲莉爾的翅膀，又達成了一個目標。
「喵、喵啊啊啊啊……小、小空？你的技術……是不是有點太好了喵？你真的閉著眼睛喵！？嗯、啊……在小吉的麵前、可不能這樣、不然我身為姊姊的威嚴……！」
「前輩，你早就沒有任何威嚴可言了。所以不用客氣，盡管表現出放蕩的一麵吧?」
「真的喵！？那我就不客氣了──喵啊啊啊啊！就、就是那邊喵?」
看著天翼種的首長全身不斷抽搐的模樣，神靈種雙手十指交握，忸怩、怯生生地向她的朋友開口：
「憑、憑依啊。帆樓呢……真的不希望你跟空他們對立。先假定這樣吧。」
──天翼種、海棲種、吸血種、機凱種、地精種、妖精種、以及獸人種，看來都不希望與彼此爭執。
即使是隻有一柱，就連神靈種也期望與彼此和平共存。
看著如此情景，巫女心想──
世界確實已被一分為二。
而世界的一半，已經到達了巫女往日夢想的境地。
察覺這般事實，巫女忍不住苦笑起來。
「──好吧。我的選擇是否有錯，就留到最後命盡之前再判斷吧。」
於是，東部聯合也表態，支持向左轉。
說完，巫女再度坐下，讓肩膀浸泡在浴池內，笑得更深了。然後，她拿起酒杯來啜飲。
巫女如此的笑容，還有空與白臉上的表情，兩者之間有著沒有明說的聯係。在場隻有史蒂芙察覺了這件事。
■■■
聯邦首腦會議結束，眾人踏上歸途之後，這時夜幕已經低垂。史蒂芙在人煙有些稀少的艾爾奇亞王城內走著。
她右手抱著一個籃子、左手提著一個小小的提燈照耀前方的路。心想──
──這條走廊的腳步聲，原本有這麽容易回響嗎？
城裏之所以靜悄悄，是因為大多數的人都改而投靠共和國了。
史蒂芙呼一口氣，繼續在黑暗中前進。她正在找尋空與白。
在剛才的聯邦首腦會議之中，空的語調強而有力，表情看來也十分可靠。
不過，史蒂芙還有別的發現。因此，她打算去找兄妹倆談談。
她先去了兄妹倆的房間，也去圖書館找過，不過，一直沒找到她們。
所以，她隻好在城內到處走動，因為那對兄妹可能會藏身在各個陰暗的角落。
最後──
這時的夜空不怎麽晴朗，星星與月亮都被烏雲遮蔽。
在如此黑暗之中，史蒂芙終於找到了兄妹倆。手機螢幕的微弱光線，在黑暗中照出兩人的身影。
那裏是艾爾奇亞王城的大陽台。
在那裏能夠眺望整個大廣場。之前進行艾爾奇亞戴冠典禮的時候，空曾站在那裏演說。
（──如今回想起來，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史蒂芙感慨萬千，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嗯？史蒂芙嗎？」
「……怎麽、了……？」
空與白發現了她，抬起頭來叫她。
史蒂芙連忙搖搖頭，拋開感慨的情緒，刻意地做出笑容。
「沒什麽，隻是我很久沒烤點心，今天烤了一些。想說一直沒看到你們……」
說著，史蒂芙遞出手中的籃子，裏麵裝著她親手做的甜甜圈。
「喔，謝謝你總是這麽貼心。」
「……嗯、好吃……」
空與白道謝並接過甜甜圈，馬上大口大口地咬了起來。
眼前兄妹倆的反應與平時沒有兩樣。
這讓史蒂芙更加肯定自己心裏那毫無根據的推測。
史蒂芙先是猶豫了一下子，然後下定決心，開口問道：
「我、我說啊……你們兩個……其實很沮喪……是吧？」
這真是個傻問題，不用問也知道答案。
──『 （空白）』是不敗的。
這是兩人一直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但是，這次他們卻輸了。不同於與帆樓或吉普莉爾對戰時的那種後果比勝利更好的敗北，這次是真正地敗北了。
當然不可能不沮喪了──史蒂芙是這麽想的。不過──
「嗯？不，那倒是沒有……我們一點都不沮喪。」
看空一臉不解地這麽回答，史蒂芙錯愕地張著嘴。
「應該說，確實是很不甘心沒錯。遊戲玩家都是這樣，輸了遊戲不可能甘心。真要說的話，我可是懊惱得想要鬼吼鬼叫、同時把鍵盤重重摔成兩半、讓按鍵噴飛滿天。」
「……哥……要表現懊惱……也該有品一點……」
空先承認心裏的懊惱。
「不過，對遊戲玩家來說，至少敗北不是應該沮喪的事。」
「……嗯，應該分析敗因……進行考察、構思對策……重新擬定、戰略……」
「對，然後『再挑戰』，接著『取勝』。有時間沮喪的話，還不如動腦。」
兄妹倆的話，完全不像是在虛張聲勢。
能夠清楚地感受得到，那是兩人發自內心的信念，讓人不禁相信，兄妹倆在這種時候肯定會這麽說。
但是，即使如此──
「所以呢，我們正在分析這次敗北的原因……也就是說，正忙著開檢討會。不好意思，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先讓我跟白單獨談談。啊，謝謝你的點心，真的。」
「……史蒂芙、謝謝你總是……照顧我們……」
史蒂芙心想果不其然，同時握緊了空的右手。
直覺告訴她，這時候不該照他們說的，馬上離開現場。
她決定遵從自己的直覺，踩穩腳步。
「等、等一下！你們兩位──真的就像巫女小姐說的那樣，輸了嗎？」
「嗯，輸了。」
空不假思索地回答，對她連一眼都沒看。
「徹徹底底地慘敗，輸到不能再輸的地步。完全輸了。」
「……輸得、體無完膚……我們還是第一次……輸得這麽慘……」
兩人的回答讓史蒂芙幾乎喘不過氣，但她還是搖了搖頭，堅持要反駁。
「但、但是……雖然我們差點就被愛爾文?加爾得將了一軍，但最後還是順利地避免了森精種獨占所有情報的下場。而且地精種、以及佛耶妮可蘭他們──也就是不隸屬於愛爾文?加爾得的妖精種們也加入了夥伴。這樣來說，應該是『一勝一敗』，也就是平手才對吧？」
……沒錯，這次能有這樣的結果，大多是受到偶然的幫助。
剛好得到了支持空的佛耶妮可蘭的幫助，還有連自己人都不是的『聰龍（雷根雷夫）』也介入其中。
雖然隻是結果論，但是事實上終究還是救回了艾爾奇亞這個國家。
森精種的企圖以失敗收場，差點分裂的艾爾奇亞聯邦也重新團結了起來，成了一個足以與半個世界抗衡的龐大勢力。
因此，這次的勝負應該算是『平手』才對。史蒂芙如此主張。
「……如果是『一勝一敗』，事實上還是輸了一次，不是嗎？」
說到這裏，空終於掩飾不住焦躁的表情。
「為了稱霸這個世界，即使是區區一次的敗北，都是不該有的。」
這句話，跟空與白平常總是掛在嘴邊的台詞並不一樣。
雖然是同樣的話，但是語意有些微的差異。史蒂芙察覺到這一點，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液。
「……這話是什麽意思？」
史蒂芙的語調顫抖，但眼光仍然直視著空，絕不動搖。
空沒有說話。但是，最後還是敵不過史蒂芙的眼神，開口解釋了起來。
「史蒂芙。之前對抗帆樓的時候，我在跟吉普莉爾的遊戲當中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你當時說了很多。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我指的是『輕率地贏過頭』那件事。」
史蒂芙點頭，她還記得這個話題。也就是──
「在複數玩家對戰的遊戲當中，輕率地贏過頭反而會引起其他玩家警戒，甚至促成聯手，最後慘遭圍剿……是吧？那正是當時吉普莉爾自取滅亡的理由。」
沒錯。而這一點，同時也是往昔的『大戰』永遠無法終結的理由。
即使在『十條盟約』的規範下，爭戰改成了遊戲，這一點仍然是不變的真理。
──團結所有的種族、改變全世界。
即使不讓任何人受到傷害、不犧牲任何人，即使提倡再怎麽動聽的主張，對於不期望這個目標的人來說，那無疑是一種侵略行為。
對他們來說，那不過是一種『征服世界』的形式而已。
因此，就跟征服世界的企圖一定會以失敗收場一樣，空等人的目的也必然會因為相同的理由而失敗。
沒錯──如果是以普通的方式的話。
透過普通的手段，要通關這個世界（遊戲）是不可能的。所以──
「所以──才有必要搶在其他玩家們聯手之前『奇襲』，一鼓作氣地贏走全盤才行。」
首先，讓其他玩家們以為自己是微不足道的對手。
接著，讓其他玩家們錯覺自己是不能隨便招惹的對手。
更進一步，暗示足以降服神靈種的必勝王牌之存在，讓其他玩家們互相猜疑，不知道誰握有這必勝的王牌。
一直以來，他們都用這種手段徹底阻止其他的玩家們彼此聯手。
『 （空白）』有必要每戰必勝。
──『 （空白）』是不被允許敗北的，一次都不該有。
這無關空與白個人的堅持，是非達成不可的條件。
是攻略這個世界（遊戲）的『必要條件』。
「但是，這樣的手法也是有極限的。隻要我們贏得夠多，對手們仍然會設法聯手，甚至不惜承擔風險。艾爾奇亞聯邦已經過於壯大，因此，這隻是早晚的問題。」
不隻人類種，還有獸人種、天翼種、海棲種、吸血種、機凱種。雖然隻有一柱，但是連神靈種也加入了陣營。
十六種族中已經有七個種族加入了艾爾奇亞聯邦。
到了這個即將過半的階段，已經無法繼續在暗中活動了。
「──所以我們才下了毒，試圖一口氣擺平三個種族……理想的話，能夠解決四個以上的種族。」
成功的話，最終將有十個種族加入我方陣營。如果達到決定性的成功，甚至可多達十一個種族以上。
這樣一來，就隻剩五到六個種族。
也就是說，能夠一鼓作氣地占有無法逆轉的優勢。對手們即使彼此聯手也無法反敗為勝，大勢已定。
「但是，我們的企圖卻被對手徹底看穿，還被反過來利用……也就是說，我們輸了。」
於是，『 （空白）』的手中沒有必勝王牌的事實，就被其他玩家識破了。
空與白確實是特圖自異世界召喚而來的異世界人，但是他們沒有待殊的力量與靠山，隻是普通的人類，當然是可能輸的。
至少，愛爾文?加爾得察覺了這樣的事實。
應該說，這才是『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能夠聯手的最大理由。
「……總而言之，我們以往的做法──也就是奇襲，無法再派上用場了。」
這樣一來，會怎麽樣？
對手會用『普通的手段』來擊潰空等人。
也就是「全麵戰爭」這種最傳統的手法。
雖然這個世界禁止使用武力，但隻要避開直接交戰，其他能用的手段多的是。
經濟戰、外交戰、民間單位的削減與妨礙等等，半個世界將聯手起來使用這些手段。
這樣一來，或多或少都會造成犧牲。
例如東部聯合，差一點就輕而易舉地淪陷了。所幸我方有哈登費爾的支持，才勉強避免了那樣的下場。但是，類似的事今後還會不斷地發生。
這樣的局勢是擋不住的。
到了這個地步，就已經不是空與白兩個遊戲玩家能解決的情況了。
而造成如此局麵的關鍵，就是空與白這次的敗北。
因此，才說是『大敗北』──空如此解釋道，臉色十分陰沉。
「……咦？所以怎樣？那本來就是早晚的問題，不是嗎？」
史蒂芙睜大眼睛，歪著頭問道。
「……咦……？」
看兄妹倆愣住，史蒂芙反而更不解了。她繼續說道：
「因為你們兩個不管在遊戲方麵再怎麽厲害，終究隻是普通的人類種嘛。不，應該說，你們遠遠不如一般的人類種……甚至沒有達到身為人的最低標準，也就是沒資格當人。無論用什麽角度來評判都一樣，總之是廢人就是了。」
「呃……這……」
「因為判讀錯誤或失誤而大呼小叫，也是家常便飯。做事情也從來沒有完全如意過。至今為止，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總是憑著臨時想出的方法與虛張聲勢來補救，最後才勉強撿到勝利……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嗎？」
史蒂芙這麽問道。她的眼神沒有一點惡意，百分之百是純粹的疑問。
「……史蒂芙，在這種氣氛下，虧你還能這麽狠……」
「……稍微、留點口德、好嗎……？」
沒錯。就算空與白是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存在，對於史蒂芙這點單純的疑問也會感到欲哭無淚。
這麽明顯的事實，還需要質疑嗎？史蒂芙這麽說。
「既然你們兩個是這樣的人，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一次都沒輸過吧？」
「…………沒、沒有啦，再怎麽樣也不會那麽自以為是……」
史蒂芙尖酸刻薄的話語，比鞭屍還狠毒，讓空不寒而栗。
同時，他也開始覺得可笑了。他苦笑著心想──
──沒錯，『 （空白）』的手段，總是像『踩空一步就直達穀底的走繩索』那般驚險。
當然，會有判讀錯誤而踩空的時候，因此得事先想好踩空時的應對方式。
即使如此，當然也可能因失誤而墜落，因此必須考量到這個前提而事先擬定戰略。
如果還是發生了意料之外的狀況，那麽就要拚命地補救。所以──
「我們當然知道，有時候難免會發生致命的失誤而敗北，也做好了覺悟。」
因此，在敗北之後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用最適當的方式『補救』、如何將未知的敗北挽回至平手的局麵，將是勝敗的關鍵。
空一直都是這麽想的。但是……
「但是，這次我們可沒有犯下任何一個失誤。」
「…………什麽？」
「我跟白兩個人檢討過很多遍了，到現在還是不知道這次是怎麽輸的。」
無論重新審視幾次，空與白的準備都是『天衣無縫』才對。
即使對手能看透空與白的企圖，除了『不與之扯上關係』之外，應該沒有回避的方法才對。
就連擁有怪物級直覺、任何機關都能憑『感覺』識破的最強地精種──維格?多勞布尼爾，麵對他們都必須屈居守勢。這事實足以印證空與白的計畫是『不可避免且完美無缺』的。
「我們沒有犯下任何失誤，完美地實現了每一步的計畫。但是，一切都被反過來利用了。那我們到底該怎麽做才不會輸？這一點，我們就算是想破頭也想不到答案……」
──將艾爾奇亞全國困在空間位相境界之中，要實行這件事，必定需要事前取得同意。
從工商聯合會的間諜們在議會上宣示開始招供的時候，根本不可能臨時用這種方法來應付。
至少也要取得所有議會成員──也就是各種族派來的間諜議員的同意。因此，這肯定是事先安排好的。
問題在於是什麽時候做到這件事的？
哪個人物是哪個種族派來的間諜，空與白徹底看穿了。但是，對手必須比空與白更早完全掌握，才有辦法這麽精彩地反將一軍。
但是，如果預設空與白的手上有必勝王牌的話，是不會想到這一手的。
也就是說，空與白徹底隱瞞的手法，早就被某人完全識破了。
包括『 （空白）』其實是沒有任何特別能力與靠山的普通人類種，卻連神靈種都能降服──即使是這樣不可能存在的矛盾，也在對方掌握之中。
否則，是無法用這種方法應對的。
……既然這樣，究竟是什麽時候被識破、什麽時候被預料到的呢？
無論檢討幾次、無論怎麽想──最晚也是在跟帆樓進行遊戲之前。
這樣一來，早在並吞東部聯合的時候……甚至更久之前……
空與白的行動、目的、以及暗中所做的一切，都被徹徹底底地識破、預料到了。
──這種事，真的可能嗎？
如果真的可能的話，那將會麵臨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
那樣的怪物，我們贏得過嗎？
莫非，愛爾文?加爾得『打從一開始就料中了一切』，並且放任艾爾奇亞成立聯邦、收集其他種族的棋子……？
空與白的心裏浮現這樣的疑問之後，不知不覺間，兩人就來到了這裏。
──艾爾奇亞王城的大陽台。
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難道說，從這時候開始，對手就料中了我方的一切？
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是想太多了。我們隻是陷入了疑神疑鬼的狀態──應該隻是這樣。
但是──萬一……
想得愈多，兄妹倆就陷得愈深，對任何事物都不禁懷疑，感到不寒而栗。
……說不定我們隻是在某人的策劃下受到誘導而行動。
說不定我們隻是被用來毀滅這個世界的棋子。
打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主導權早就被剝奪、任人操弄──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兄妹倆都非常不安。
「史蒂芙……我們要做的事，真的沒有錯嗎？」
空終於忍受不住，脫口說出了他的疑慮。
說出口的同時，空感覺一陣惡寒，心髒彷佛被緊緊抓住。
這股稱不上是自嘲也稱不上是懊惱的心情──
「什麽？當然是錯的啊。事到如今還問這個幹嘛？」
史蒂芙疑惑地歪著頭，滿不在乎、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
……呃、咦咦咦…………？
「空跟白一直都在犯錯。以人來說也是錯的，所作所為全都偏離正道，錯得離譜。我以為你們是腦袋不正常才能夠累積這麽多的錯誤；想不到竟然沒有自知之明，看來症狀比我想的還要嚴重。」
「「…………」」
空與白僵著全身，啞口無言。史蒂芙注視著他們，繼續說道：
「沒錯，你們兩個做的事總是錯的。不過──」
說到這裏，史蒂芙先停頓了一下。
然後，以相同的語調繼續說道：
「空，之前對抗帆樓的時候……在與吉普莉爾的遊戲中，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你說了不少……你是指哪件事？」
史蒂芙這樣的問法，是想報剛才的一箭之仇，反過來調侃空。
空也配合她，刻意用一樣的話反問。
「『要犧牲某人的話就給我全部去死』這個霸道的論調。」
──史蒂芙這麽回答道。在她的頭上，群星閃閃發亮。
「『所以絕不讓任何人犧牲』──你無論如何都要貫徹這霸道的論調。」
不知不覺間，天上的烏雲已經散去，藍白色的光輝滿溢。史蒂芙背對著這樣的景色──
「唯獨這一點，是絕對不會錯的。」
史蒂芙溫和地笑著，如此斷言道。月光照耀著她的身影。
一樣的語調、一樣的笑容、一樣的眼神。
──沒錯，什麽都沒變。
空與白的所作所為，或許總是錯誤的。
但是，唯有『手段』之後的『目的』，也就是他們的期望，全艾爾奇亞聯邦（我們所有人）的願望──絕對比任何人都還要正確，絕對沒有錯。
因此，史蒂芙說出了本來該由空說出的台詞。
「有什麽關係呢？你們絕不認同任何犧牲，如果世界因為你們要貫徹這樣的意誌而毀滅的話，那換誰來做都一樣會毀滅，沒差的?」
「…………」
說完，史蒂芙苦笑著微微吐出舌尖。然後，連忙補充道：
「啊，不過我們當然不能讓世界輕易地毀滅了。為了阻止，我跟巫女小姐、伊野先生總是拚命地努力著呢。當然還有伊綱也是。還有，吉普莉爾、阿茲莉爾小姐、依蜜爾愛因以及機凱種的大家、緹兒小姐和萊拉女王等人、還有佛耶妮可蘭小姐、帆樓與布拉姆先生……總之，聯邦的每一個人都是為此而存在的。」
聽史蒂芙這麽說，空與白心裏想的是──
對了，『改變世界』這種事……
這麽大規模的事，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單憑區區兩個玩家就能完成的。
「所以，你們也別想些有的沒的，那樣不像你們。隻要照往常那樣說、那樣做就行了。」
沒錯。所以，空與白才能跟往常一樣，跟之前每一次做過的一樣，盡情地放手一搏，大鬧全世界。
「身為遊戲玩家，隻要像個遊戲玩家就夠了。隻管閉著嘴、想著跟遊戲有關的事，不必去想那些沒人承擔得起的責任。這不是你們唯一的長處嗎？而且，你們的背後總是有我在啊?」
史蒂芙這麽說道，笑得比星空還要燦爛。
「……我說，史蒂芙啊……」
「……可以……叫你……『媽媽』嗎……？」
麵對史蒂芙展現的壓倒性包容力，甚至稱得上是母性（媽媽味）的特質，空與白忍不住這麽喃喃道。
「你們的思緒是怎麽跳躍的！？我、我才不要呢！感覺挺討厭的！」
我們的第一手，就是在這大陽台上的演說。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不過，那個時候，我們的背後已經有史蒂芙了。
無論是今後還是未來，她也一樣會在。
即使我們要改變世界，這一點也不會變。
空與白確信這一點，對史蒂芙說道：
「那麽，雖然我剛才要你先走開、讓我跟白單獨談談，現在我收回這句話。」
「……史蒂芙……你也來參加……檢討會吧……」
「呃！？那我得先聲明，跟遊戲有關的事我可是一竅不通喔！」
「知道啦。這方麵我們對你沒有任何一點指望，就連螞蟻觸角前端那麽一丁點兒都沒有，盡管放心吧。」
在紅月與群星的照耀下，空與白的臉上恢複了往常的笑容。
「你說得這麽絕，我也是會受傷的！」
史蒂芙雖然激動大叫，心裏卻感覺放心多了。
於是，賭上未來的遊戲玩家們吃著甜甜圈，談論到深夜……
…………────
沒錯，遊戲玩家隻要像個遊戲玩家就夠了。
即使輸了，要做的事一樣不變。
那就是記住贏過自己的對手名字，直到反過來讓對手輸一百遍為止。
也就是──愛爾文?加爾得……不，是《奧裏?愛爾》──
──森精種的全權代理者──奧裏?愛爾?斐歐魯哈特。
別以為我們會讓你一直贏下去喔……？
■■■
三人如此的交談，全被某人看在眼裏。
遙遠地平線的彼端，聳立著一顆巨大的西洋棋。一名少年坐在那枚黑色國王棋頂端，搖擺著雙腳。
正確來說，那不但不是少年，更不是人──他的眼珠子上有撲克牌的鑽石與梅花的圖案。
唯一神特圖的眼光向下，望著自己所寫的書，笑了起來。
「原本是一片空白的書，如今也填上了不少字。這個故事差不多要到終盤了吧？」
他的神情看起來無比開心，但似乎也有些落寞。
懷著萬千感慨，特圖動手翻頁。
……好了，這一段該寫些什麽呢？
他抬頭注視星空中的紅月，思索了好一陣子。
不知這唯一神究竟得到什麽樣的天啟，他靈機一動，拿起羽毛筆，在書的空白頁上寫字。
「『最弱者的再現』──其天敵當然是『最強者的再現』☆」
──嗯，真不錯?
特圖心滿意足地望著自己寫的文章，然後再度讓眼界跳向遠方。
他眼中所見的，是開始變化的世界。世界，即將來到無法回頭的局麵。
他所創造的這個世界──這個長期失去運作機能的遊戲，終於要結束了嗎？
還是說會如他所期待的──將會升華為最好玩的遊戲呢？
結果非死即活──這是時隔6000年、一生一世的大賭博。
結局最終會走向何方，即使是唯一神也不知道。
麵對即將來到最終高潮的棋局，特圖懷著滿腔的激動──
「『……近期再會。這次──要在棋盤上。』」
他喃喃自語，念著從未忘懷過的約定。
念著打從心底盼望的未來。
「想實現約定的話，他（這裏）正是最大的障礙喔，『 （空白）』。」
你辦得到吧？我期待著。相信你喲。
所以，快點，來到這裏吧。
領著全世界、連同『他』，領著一切來到這裏吧。
大家能一起玩遊戲的時刻──就近在眼前了。
──快點來到未來（這裏）吧…………
與佛耶妮可蘭之間的遊戲結束之後，一個星期很快地過去了。
空與白被趕下王位到現在，大約過了一個半月。現在，他們再度回到了王城。
空雙手交叉抱胸，雙眼閉著，神情非常嚴肅。不過，現在他並不在寶座大廳內。他問道：
「……好，接著是最終確認。依蜜爾愛因，真的辦得到吧？」
空閉著眼睛，看不到對方。不過，馬上有來自身旁的聲音回答了他的問題。
「【肯定】透過本機的視覺以及自律浮遊型觀測機（無人機）記錄的所有影像資訊，將在加上指定修正之後，轉換為可播放的影片檔案，傳送到主人的裝置（智慧型手機）。小事一樁，哼哼。」
「……機凱種、未免……便利過頭了、吧？」
「竟然把機凱種的卓越能力運用於這麽無聊的目的……恐怕隻有空會這麽做。」
「【要求】達成任務之後，請給本機獎勵。請主人好好稱讚本機。」
不顧白與史蒂芙的無奈批評，空煞有其事地點頭。
當然會稱讚你了，要我稱讚多少都行！！
這裏是艾爾奇亞王城的『大浴場』。
接下來即將展開的景象，空不被允許觀看，隻能穿著衣服，眼睛也被蒙著，什麽也看不見。
即使不能直接目睹樂園，如果能夠間接看到的話，要稱讚多少都在所不惜！
──碰！！
「空、白！好久不見，得斯！跟我一決勝負，得斯！」
「喔，伊綱！真的好久不見啦。上次見麵是帆樓那一次吧。也就是說……有兩個月囉？」
「……好久不見……嗯，來玩吧。白要是贏了……要讓白摸摸毛毛喔?」
「伊、伊綱！不可以這樣……！別忘了這是在巫女大人的麵前，要有禮貌！」
「呼呼，沒關係、沒關係。小孩子就是要吵鬧一點才更可愛。」
最先衝進大浴場、抱住空與白的，是初瀨伊綱。
她是獸人族的少女，特別引人注目的特徵是一對有如耳廓狐一般的大耳朵與尾巴。
接著進來的是東部聯合代表──金狐，也就是巫女。然後是伊綱的祖父初瀨伊野。
──另外，在影像中經過依蜜爾愛因的編輯之後，雜質（伊野）的存在將被刪除。
同時，基於倫理方麵的考量，伊綱的身上也將被打上濃濃的白霧。
總之，最先出現的是代表獸人種的美女與美幼女。接著是──
「汝！汝汝汝！不是答應過要回答帆樓的所有疑問嗎！？結果竟然把帆樓丟給了憑依就消失了。這一二六八個小時到底上哪鬼混去了！？現在又多了四三二三七個疑問！！」
「抱歉、抱歉，從今天起我會繼續回答你的疑問，偶像的工作也會讓你從今天開始繼續的，原諒我吧?」
「後者就免了！難、難道汝又想讓帆樓唱歌跳舞！？」
一道身影有如筆墨般自空中浮現，帆樓馬上飛撲了過來，口沫橫飛地質問空。
帆樓是擁有神聖美貌、外表年幼的女神，身旁有個跟她的身高差不多大小的墨壺飄浮著。不久的將來，她將成為代表神靈種、代表全世界的頂尖偶像（預定）。
「嗚嗚～小吉，姊姊一個人好寂寞喵……聽我說，十八翼議會的大家都排擠我喵！！人家隻不過是因為小吉你失蹤了，才想說稍微消滅一下愛爾文?加爾得，打算操縱阿邦特?赫伊姆動起來一下下而已喵！他們這樣很過分吧喵！」
「看來你以外的前輩們都很正經，這下子我放心多了?希望你從此以後繼續被永遠排擠，最好辭退全翼代理的職務去隱居?」
纏著吉普莉爾煩人地哭叫的同時，以空間轉移跟著她現身的，是阿茲莉爾。
翡翠色的頭發中伸出一支獨角，不動的翅膀下垂著。她是天翼種的第一號個體。
她是天翼種的全翼代理，同時也是阿邦特?赫伊姆的代表。
雖然這麽說，但是她的地位目前似乎搖搖欲墜……
「達～～令～～?既然找我出來，表示你願意踐踏我對吧！？踏我、踢我、冷漠地打發我，讓我當你家玄關的地墊吧！」
「女王大人！？說過很多次了，您沒有水就會死，差不多該理解這一點了吧！？要是去當玄關的地墊，您會渴死的！！」
「喔嗬嗬☆布拉姆，你太多慮了?隻要記得灑水、維持在勉強不死的狀態就夠了?女王大人（笨蛋）受苦會很高興。我看著她受苦會很愉悅。這樣的計畫真是太棒了☆」
完全不保留地展現被虐癖好、同時跳著過來跳進浴池的人魚是萊拉。
她是海棲種的女王，布滿亮麗鱗片的魚尾嫵媚地擺動著。同時，腦袋裏麵是空的。
隨後哭著進來的，是吸血種最後的少年──布拉姆。一身黑的他，彷佛會走動的夜色。
最後進來的是亞蜜菈，是『還算正經的海棲種』。她是奧仙德實務上的代表。
「話說回來，我都聽說了！大家都是透過天翼種的空間轉移過來的吧！？為什麽隻有我們必須自己想辦法過來！？我、我可是在大太陽下扛著裝著這兩位的水槽過來的，命都快沒了！！」
布拉姆被迫大量使用會消耗靈魂的魔法，悲痛地抗議道。空卻不發一語，假裝沒聽到。
這是當然的，因為空就是故意要為難他的。
然後──
「唔嗬嗬──！！多麽多元的空間，好適合幻想是也！所以呢？所以呢？現在到底是誰喜歡誰是也！？還是說以後有那個打算也行！沒有打算的話就由咱們妖精種來配！好了，快告訴叔叔我吧咕嘿嘿嘿～！」
最後登場的，是這次新加入的十六種族之一的妖精種──佛耶妮可蘭。她似乎是在這次事件之後成了妖精種的全權代理者。
獸人種全權代理者──巫女。
天翼種全權代理者──阿茲莉爾。
海棲種全權代理者──萊拉?羅蕾萊。
吸血種全權代理者──布拉姆?斯托卡。
機凱種全權代理者──愛因茲希，則是與依蜜爾愛因完成了遠端連線。
還有未來的神靈種全權代理者──帆樓。
至於妖精種，雖然半數以上的個體仍是森精種的奴隸，但目前的全權代理者──佛耶妮可蘭也在這裏。
也就是說，艾爾奇亞聯邦的各國、各種族代表或重要人物，都在此齊聚一堂。
包括獸耳女孩、天使女孩、人魚女孩（很遺憾地沒有吸血女孩）、機器女孩、神明女孩、妖精女孩──
各種超越人智所及、代表各種族的美女與美少女，幾乎都聚集在這艾爾奇亞王城的大浴場內！！
請容我不厭其煩地重複，就是在『大浴場』內，也就是洗澡的地方！！
當然，女性們一絲不掛──因為這是參加這場會議的條件！！
至於男性們參加會議的條件，則是跟空一樣穿著衣服、閉著眼睛，不過這點就不贅述了。
很遺憾地，空閉著眼睛，雙眼也被遮住，沒辦法欣賞這樣的美景。
沒錯……現在還看不到……
但是！！假使世界上真的有極樂世界存在的話，毫無疑問地肯定就是這個地方！！絕對可以如此斷定，不需任何遲疑！！
這樣的光景，現在就呈現在距離空這麽近的地方！
為了在事後盡情地、慢慢地欣賞這樣的光景，空要求依蜜爾愛因錄影，事後編輯影片時會刪去男性成員的身影、幼女成員的身影則確實地打上迷霧，加工成完全合法的影片！！
──現在，空非常肯定。
自己一定是為了這一天誕生的……
正當空為此感動得全身發抖的時候，他不經意地想到另一件事。
「……對了，白……佛耶妮可蘭有脫衣服嗎？」
「……不，她穿著衣服……」
空忍不住脫口說出內心的疑問。懷著相同疑問的白怯生生地這麽回答道。
──到頭來，佛耶妮可蘭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嗯？你要求的條件是『女性必須脫衣，男性必須穿著衣服、閉著眼睛』是也，沒有提到男女都不是的話該怎麽辦，所以老娘就姑且穿著衣服進來了是也。是不是脫掉比較好呢？」
「【報告】根據個體名稱佛耶妮可蘭過去的發言推斷，妖精種並沒有『性別』區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佛耶妮可蘭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
那就沒問題了。
憑我的獨斷與偏見，也就是興趣使然，應該要脫才對！！
「既然這樣，還杵在那裏幹什麽！？馬上脫掉衣服，成為我影片的內容──」
──咦？不對喔……
「等等……我記得佛耶妮可蘭之前好像說過雄蕊跟雌蕊怎樣的……」
「老娘確實是說過『兼具雄蕊跟雌蕊』是也。要看嗎？」
佛耶妮可蘭這麽問道，態度一點也不猶豫、不嬌羞。
空則是非常猶豫──這到底會是『哪一種狀況』？
雖然不大，但是佛耶妮可蘭看起來還是有乳房的。身材看起來也有腰線。
不同於外觀中性的布拉姆，佛耶妮可蘭的外觀特徵看起來無疑是女性。
既然這樣，『雄蕊與雌蕊』指的應該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很有可能是她頭上開著的花朵的蕊。這樣想比較自然。
但是…………如果妖精種不是『無性』而是『雙性』的話呢？
也就是說……有可能她真的兩者都擁有……？
她曾說過，妖精種本身並不戀愛……不過，說不定那隻是因為妖精種沒有害羞的情感。
當然，無論是有還是沒有，空最後看到的影片中，佛耶妮可蘭的下半身肯定會被依蜜爾愛因修改成空想要看到的樣子。
但是，在場不用閉上眼睛的女性們卻會親眼目睹真相。
這樣一來，有可能會讓白與伊綱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唔唔～～好吧！佛耶妮可蘭必須脫掉衣服，腰際要裹毛巾！！」
「嗯～～？雖然不明白空到底在糾結什麽，不過老娘沒意見是也。」
百般苦思之後，空決定選擇折衷案。
──薛丁格的貓……那是絕對不能打開的盒子。
隻要不觀測，事象自然無法得到確定，永遠在不明不白之中。
……隻要不打開盒子，貓咪還活著的可能性就不會消失……
就這樣，空決定將判斷大幅地延後。
「──好了，既然所有人都到齊了，差不多該告訴我們了吧？」
其中一人以慵懶的語氣這麽催促道。是東部聯合的代表──巫女。
「該不會是要在這裏舉行所謂的『聯邦會議』吧……？」
「我就是那個意思。有懷疑的餘地嗎？」
空不解地這麽反問道。看起來是打從心底感到意外。
在空身旁的吉普莉爾馬上微笑著附和道：
「每當有新的夥伴加入，就要一起洗澡。這是主人所定下的真理。是比那『十條盟約』什麽的還要該被優先遵守的絕對原則喔?」
對空來說，這是必要的活動。機凱種依蜜爾愛因加入的時候，則是因為情況太慌忙而沒能舉行這樣的例行公事。
因此，現在必須一次補辦，這是一定要的──
「……這樣啊。好，那我就馬上以東部聯合及獸人種全權代理者的身分發起議題。我們在此對艾爾奇亞王國與人類種全權代理者提出質疑。」
巫女這麽說道。同時她的兩條尾巴噗通一聲地拍打水麵。
「視回答的內容而定，東部聯合可能會退出艾爾奇亞聯邦。」
此話一出，頓時全場鴉雀無聲。
原本和樂融融的氣氛一口氣降到冰點。
現在，大浴場內充斥著壓抑的沉默，就連水滴的聲音聽起來都特別地響亮。
沉默，並不是因為眾人對巫女的發言感到驚訝，也不是因為反對她的發言。
伊綱臉色凝重地垂著頭，伊野則是有如能劇麵具一般地麵無表情，不發一語。
亞蜜菈與布拉姆則是麵帶微笑──應該說是冷笑，靜觀狀況發展。
無論各人內心的想法如何，這一陣沉默所代表的既不是驚訝也不是反對，而是──讚同。
「──這次的事件讓全世界一分為二，也就是艾爾奇亞聯邦與愛爾文?加爾得。」
巫女這麽說道。不隻是空與白，就連史蒂芙也料到了這件事。
「身為一國的領導者，以及肩負所有獸人種命運的全權代理者！我必須選擇有勝算的那一方，沒道理選擇輸的那一方……抱歉了。」
對於巫女的如此宣言，空與白沒有說話。
沒錯──因為他們輸了，徹底敗北了。
輸給了愛爾文?加爾得──也就是森精種的全權代理者，『那個男人』──
那是在佛耶妮可蘭的遊戲開始之前發生的事。
也就是空等人被剝奪的記憶之中的真相……
■■■
──在佛耶妮可蘭的遊戲開始之前。
空等人透過吉普莉爾在空間開啟的孔，偷看艾爾奇亞的議會。
他們看到的情境是──
『我與妖魔種私通。接下來將循序供出我所知的一切。』
『我與森精種私通。接下來將循序供出我所知的一切。』
妖精種、月詠種、吸血種、龍精種的議員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如此宣示，一字不差。
那正是空他們所布下的『毒』──透過盟約的強製力，議員們被迫招供。
《工商聯合會》也就是來自各國、各種族，在艾爾奇亞國內展開激烈諜報戰的間諜們，都在這裏同時招供。
──隻要招供繼續進行下去，各國與各種族的致命機密情報必然會被公開。
不久之後，必定會被迫參與條件不利的遊戲，最糟的情況下甚至可能滅亡。
想要阻止招供繼續進行，需要『解藥』，也就是隻有空與白才懂的『異世界語言（日語）的詞匯』。
至於空所設定的解藥代價，則是『你的國家的一切』。
當然，不會有人乖乖地支付這樣的代價。
但是，如果想避免滅亡，就必須跟空他們進行對他們有利的『討價還價（遊戲）』。
這就是空等人打算用來一口氣搞定複數種族的策略。但是──
──『墮落園』……
兩天後，某人這麽說的聲音響徹空間，在那一瞬間、那一剎那。
──艾爾奇亞消失了────這個計畫也因此化為泡影。
────…………
「────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空等人立刻透過吉普莉爾的空間轉移趕到了艾爾奇亞。
「……這是……哪裏？」
「是艾爾奇亞王城的大會議室……至少就座標來說，應該是這樣的……」
「這、這怎麽可能！？那、那王城怎麽會完全不見……！？」
一行人站在一望無際的『花田』中，不知所措。
在這裏，什麽都沒有。無論是熟悉的艾爾奇亞王城、還是艾爾奇亞的市鎮、在艾爾奇亞生活的許許多多的民眾，就連個影子都沒有。
這裏隻有……無數不知名的花朵，以及紛飛的花瓣。
「【報告】根據在這之前觀測到的聲音，以及大戰時的紀錄，可說明目前的現象。」
正當一行人訝異得說不出話的時候，依蜜爾愛因淡定地開口，打破了沉默。
「【推斷】這可能是由妖精種所引發、使實際空間與空間位相境界『置換』的現象，通稱為『墮落園』。」
這個名稱倒是聽說過，當初在對抗帆樓──也就是吉普莉爾的大戰重現遊戲那個時候，聽過這個詞。
但是，即使聽了依蜜爾愛因的說明，也無法理解具體來說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可以麻煩你解釋得好懂一點嗎？」
空勉強擠出聲音這麽要求道。這時開口回答的卻是吉普莉爾。
「……總而言之，整個艾爾奇亞都被妖精種困在亞空間內了，主人。」
──喔，我就知道……
聽吉普莉爾這麽說，空在內心如此嘀咕道。
艾爾奇亞整個國家『被消失』了。
無論犯人是誰、機製如何，事實都不會變。
因此，問題的重點其實不在這裏。
「────哪有這種事！？讓整個國家消失！？這很明顯是違反盟約的行為吧！？」
問題在於強製整個國家消失、將其囚困的方法論。
將整個國家連同所有國民一同監禁，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即使沒有直接施加危害，但這很明顯地是過度的侵權行為。
空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而依蜜爾愛因也認同他的看法，繼續輕描淡寫地說道：
「【肯定】在戰後──也就是『十條盟約』製訂之後，尚未確認任何使用『墮落園』的案例。」
既然這樣，這種無疑是侵犯權利的行為怎麽可能會發生？這表示──
「──意思是說，這是經過同意的……至少是擁有足夠地位可以同意的人物……」
也就是說，事情發生之前確實經過了目前艾爾奇亞最高決策機構──議會的認可。
「【補充】計算結果顯示，以目前這置換現象的規模而言，至少需要四十萬個妖精種個體的力量。因此──」
能夠指揮四十萬以上妖精種個體的國家──當然就是愛爾文?加爾得了。
他們設下了『陷阱』，反過來利用了空等人布下的『毒』。
────…………
空等人一直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太陽已經在他們的頭上繞過了一圈。
原本一直吵著問「這下子該怎麽辦！？」的史蒂芙，現在也沒力氣吵了，隻能無奈地垂著頭。
吉普莉爾與依蜜爾愛因也無話可說。空與白也不知如何是好，隻能默默苦思。
但是，無論想了幾個小時，結論都不會變。
現在的狀況，就是被完全將了一軍，束手無策。
艾爾奇亞被關進了這個叫空間位相境界的東西內……
在『十條盟約』的規範下，無論是天翼種、機凱種甚至是神靈種，現在都無法從外部幹涉空間位相境界。如果造成這一切的真的是妖精種，以及在背後指使他們的愛爾文?加爾得的話──
──這樣一來就無法接近間諜們，沒辦法阻止他們招供。
間諜們所供出的情報，將會被愛爾文?加爾得獨占。
這樣一來，會有什麽後果？
空等人也掌握了這些情報。將情報以暗號的方式藏在兌換紙幣中，並已全數回收。
因此，目前空等人可以斷定，至少妖魔種與月詠種這兩個種族，將被迫與愛爾文?加爾得進行必敗的遊戲。
當然，與空等人不同，愛爾文?加爾得絕對不會讓對方以『對等的關係』跟自己對峙。愛爾文?加爾得一定會用他們的做法，至少會讓對手『隸屬』於自己。
有沒有方法阻止呢？──沒有。
目前的空與白不是人類種的全權代理者，甚至連國王都不是。
而且整個艾爾奇亞都落入對方的手中，成了『人質』。
在這樣的狀況下，不用思考也知道，顛覆局麵的方法是不可能存在的。
簡單來說，就是──
「……是『 （我們）』輸了……」空沉痛地說道。
如他所說的，他們『敗北』了。而且不隻是單純的敗北而已。
所有的策略都被對手掌握、反過來利用，導致有至少兩個種族即將被滅。
為了挑戰特圖，空要以不讓任何人受傷害的方式湊齊十六種族的棋子。這是他攻略這個遊戲的手段。
這樣一來，他將徹底失去這個手段，這個世界將成為完全無法攻略的遊戲──也就是說，這是完全致命的失誤。
輸得體無完膚，無話可說……
而且，對手還是空他們不曾見過、不曾交手過、甚至不曾交談過的人物，卻能將空他們的策略掌握得如此徹底，贏得如此精彩。
麵對如此難以理解的事實，空與白陷入絕望。在一片沉默中，兩人彷佛聽到某人對他們這麽說道──
──『辛苦了，將軍』。
…………
………………
……………………──後來，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不知不覺間，周遭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竟然茫然到連天黑了都不知道？空正打算如此自嘲的時候──
「那、那是……！？不、這怎麽可能……！？」
吉普莉爾這麽驚叫，口氣顯得有些敬畏。
聽到她的聲音，空與白不解地抬起頭，望向吉普莉爾抬頭看著的方向，眯起眼睛……
過了一下子之後，兩人也察覺到了那個的存在。
原來，周遭之所以突然變暗，並不是因為太陽西沉、夜幕垂降。
純粹隻是因為某物巨大得足以遮蔽整片天空，在地上形成廣泛的陰影。那是巨大的翅膀。
──巨大？超大？大得不得了？
不，任何詞語都無法形容其巨大。那個東西的規格遠超出人智所能及的範圍。
即使看到了，也有好幾秒鍾的時間反應不過來，無法理解那是什麽。
原來，那是『龍』。
那是巨大、甚大、絕大的──『白龍』。
空與白認得那隻龍，不可能看錯。
在空與白被丟入這個世界的那一天，兩人站在崖上，第一次眺望異世界風景的時候，在遙遠的天空彼端曾經看到過這隻『龍』。
而且──
「【解析】【驚愕】──那是龍精種最後的【王】……『聰龍』雷根雷夫……！？」
「這怎麽可能！？就連在大戰時期也不曾現身過的最後龍王，怎麽會……！？」
那個存在似乎非常驚人，連依蜜爾愛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解析結果，吉普莉爾也訝異得瞪大了眼睛。
現在，那隻『龍』正往這裏下降。
純白的偉大存在拍動翅膀，超大的質量有如雄壯的山嶽，正在往這裏逼近。
如此景象，真的就像「天塌下來」似的，除了天地變異之外無法形容。
空、白與史蒂芙並未感到任何恐懼。
那個存在慢慢逼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與風，看著便讓人失去正常的遠近感。
『龍』緩緩地接近了花田，＼──這片昨天還是艾爾奇亞王國的土地──最後著地。
但是，『龍』卻連一朵小花都沒有壓扁。他蜷縮起身體的模樣，反而可以說是優雅。
「────」
麵對這龐大得無法理解的龐然巨物，三人卻完全不感到恐懼。理由其實很簡單。
因為──眼前的景象，完全沒有一點真實感可言。
要不是有如此壓倒性的存在感，他們甚至會斷定眼前的景象隻是幻象。
那存在究竟是遠的、還是近的、甚至是否真的存在，都無法確定。
要比喻的話，就像看著眼前的廢墟，遙想以往曾經存在於此地的大都市那樣。
或者是，看著即將建立的巨大建築物的設計圖，想像完成之後的模樣一樣。
明明不在那裏，卻確實存在。感覺起來確實存在。
不知是存在於現在、過去還是未來，這隻『龍』無疑地存在於這裏。或者曾經存在於這裏……？
這時候，空理解了。雖然他隻是一個人類，但是卻不得不理解。
……眼前這存在，光是看著就會令人對於時間與空間的認知瓦解──總之，就是那一類的存在。
仰望這樣的存在，心底湧現的情感，絕對不是恐懼。
彷佛在仰望曆經幾億年的時光形成的龐大山脈，或者是距離數億光年遠的銀河一樣。
那是人類的智能永遠不可能理解，超乎人類能力所及的存在。
麵對這樣的存在。自然地湧現的情感是──敬畏。
令人敬畏的『龍』降落在花田上，蜷縮起身子之後，眼光降下。
與那個存在對上眼的那一瞬間，空的腦子裏突然浮現了一個訊息，彷佛靈光乍現。
【你必須奪回自己的國家。】
那是傲然的命令。
那並不是聲音──也就是空氣的震動──而且也不是心電感應之類的現象。
空純粹隻是跟「那個」對上了眼，如此而已。
光是這樣，空的思考就被迫『理解』，被烙上了『認知』。
【快。至於手段，吾已經準備好了。】
──或許這就是龍精語吧。
光是『認知』到對方的意誌，空就差點忍不住想要恭敬地下跪。
如果是在沒有『十條盟約』的時代，他的一句話肯定能讓森羅萬象俯首稱臣。
不過──
「這話是什麽意思？在大戰時期貫徹『不幹預』立場、自認為調停者而足不出戶的龍王大人，莫非是想幫助主人們嗎？那還真是好心唷?」
吉普莉爾強壓下這股不由分說的支配力，以嘲笑的口吻調侃對方。
或許是因為空與白──也就是自己的主人──受到命令，讓她感覺心裏很不是滋味。
剎那間，空等人感受到一股有如山崩一般的感覺。
對『龍』來說，這連發怒都不算。
真要比喻的話，就是父母對嬰兒那種偶爾的光火、些微的不悅。
但是對他們來說，就像是高聳入雲的山脈般──如此無法理解而缺乏現實感的巨大存在突然坍塌一樣，猶如無從抗拒的天災，隻能死心接受滅亡。
就連吉普莉爾與依蜜爾愛因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這種衝擊感讓一行人頓時無法思考，全身不受控製地僵直。
而『龍』隻是繼續說。他的話並不多。
【並非協助，此乃『處分』。】
他隻以眼光表達他的裁決。簡短，卻不由分說地讓對方完全理解。
【你們必須贖罪。因為你們破壞了這個世界的均衡。】
均衡──大戰結束至今，大約過了6000年以上。
即使十六種族相爭，但是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滅亡。
但是，因為來自異世界的空與白，如今有兩個種族正瀕臨滅亡。
──這次的失算，無疑是我們的失誤。
──這次的敗北，無疑是我們的罪責。
『龍』的眼神似乎完全看透了一切，彷佛從過去就知道一般。那眼神，或許就連未來都看得見。『龍』繼續說道：
【你們確實拯救了一個即將滅亡的種族（人類種）。】
這樣的功績值得認可與讚賞，確實是偉大的成果。
【但是，你們做得太過火了。你們的這一手成了腐蝕世界的「猛藥」。】
如『龍』所言，猛藥被反過來利用，落入愛爾文?加爾得的手中。
結果導致複數種族與這個世界（遊戲）麵臨破滅。
這樣的指控完全是事實，空無從反駁。
【因此──】『龍』繼續說道：
【「猛藥」必須沒收，任何人都不得持有。】
說完這句話之後，『龍』即抬頭，展開足以覆蓋大片土地的翅膀。
有如山脈般龐大的存在起身，然後飛起。
像似天地變異一般的景象，卻連一絲微風都沒有掀起。
那雄偉的身影，一聲不響地在空中消失──……
…………────
……最後，什麽都沒有留下。
彷佛那裏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任何東西似的。
「……唉……真是麻煩死了……」
不……
那『龍』遠去之後，現場多了一道小小的人影。與之相比，小得彷佛一顆米粒。
那人影甚至比人類的體型還要小，以致於那人影發出的聲音甚至沒人察覺。
那是一名少女。她叼著一根菸，吐出煙霧，表情看起來莫名地自暴自棄。
「真是莫名其妙……龍精種竟然突然出現，而且偏偏還是『聰龍』是也。真是隻不可一世的臭蜥蜴是也……啊？不用老娘多說，你們應該也知道。老娘就是你們的救星，名叫佛耶妮可蘭是也。你們好啊。唉……好麻煩。」
…………
──接在『龍』那般究極的存在之後登場的，竟然是這樣的角色。
兩者之間的落差大得讓空等人幾乎失神。
「算了，無所謂是也。畢竟你們與老娘的利害關係是一致的，就幫你們一把是也?」
佛耶妮可蘭閉著嘴，揚起嘴角，然後提出了她的方案。
簡單來說，她的方案是這樣的。
隸屬於愛爾文?加爾得的妖精種們，將整個艾爾奇亞困在亞空間內。因此必須用比那些妖精種更強大的力量幹涉亞空間，將其解放。而且必須趕在愛爾文?加爾得透過間諜的招供獲取情報之前。
首先，將空等人關進佛耶妮可蘭的《洛園》，那是會讓戀愛情感增幅的空間。
將空等人談戀愛的情況直播出去，藉此獲得觀眾的讚助，收集所需的力量──也就是『靈魂』。
就數值來說，所需『靈魂』的量是50億。
「但是，你們必須先交出阻止招供的『解藥（暗語）』，在解放艾爾奇亞之後，聰龍會對所有間諜使用解藥。另外，你們也必須永遠放棄藉此收集到的所有情報。」
不隻如此──
「另外，在遊戲中你們必須忘掉『跟這件事有關的一切』以及目前的狀況是也。除非你們問起，否則老娘絕不主動告訴你們任何事。以上就是那巨大臭蜥蜴提出的條件是也。」
為了實行這即使擁有記憶也不可能成功的方法，竟然還被要求要放棄記憶。
不過，空等人本來就別無選擇，因為目前完全走投無路。
為了將必敗的局麵拉回平手，也隻能答應了。
但是……
「……這個方法有『三個』致命的缺陷，而且我有『一個』問題。我能提出來嗎？」
空開口問道。即使別無選擇，他還是不得不確認他所擔心的事。
「首先是第一個缺陷。在這個條件下，我想我應該會深陷絕望之中，無法進行遊戲……」
如果記憶被刪除得那麽徹底，自己究竟會如何判讀、如何思考？
空在腦中仔細地模擬自己的思路，如此斷言道。
到時候，一定會認為自己正在被迫參加一場必敗的遊戲，而且是敗北導致的後果。
「隻要你們主動提問，老娘就會回答你們。希望你們能靠這一點設法開拓出一條活路是也。」
「…………好吧。接著是第二個缺陷。」
──竟然要我們自己設法開拓活路……
麵對這種毫無幫助的答案，也隻能先把這件事擱著了。空決定繼續往下談。
「這種遊戲……無論如何發展，到最後落單的肯定是我吧……」
──攻略遊戲的方法，是湊成兩組情侶，最後一人則使用『鑰匙』離開。
這最後一人肯定是空。不太可能是其他人，機率很低。
要說有多低，大概就像質數找到了1與自己以外的數字來除得盡自己的機率那麽低。
──簡單來說，機率是0。幾乎可以這麽定義了。
也就是說，即使到時候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甚至讓艾爾奇亞獲救，到最後肯定會湊成兩組百合情侶，落單的必然是空自己。
──沒錯，這最糟糕的狀況確實是我造成的。
但是，為了顛覆敗北的局麵，我的代價竟然是淪為孤單的邊緣人？這樣的代價算便宜嗎？
「喔，這你不必擔心是也。」
正當空懷著悲壯的決心時，佛耶妮可蘭很乾脆地搖頭否定了他的話。
「隻要出了老娘的《洛園》，受增幅的戀愛情感還是會複原的。雖說是為了賺取觀眾的資助，但是受人為增幅的戀愛有違老娘的美學。在你們順利過關、離開以後，一樣能以自然的心態談戀愛是也?」
──原來如此，事情結束之後一切都會恢複正常。但是，至少在遊戲內，空落單的下場是不可避免的。這……如果隻是這樣的話，要付出這樣的代價也不是不行啦……
空這麽想，擦了擦眼淚。
「那麽，接下來是第三個，同時也是最大的缺陷。那就是──從根本上來說，我不會談戀愛。」
──竟然要我十八歲處男空談戀愛？
這簡直是強人所難。要我指導水母在陸地上用兩腳走路還比較有可能。
而且還要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
空敢斷定這絕對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希望。空無奈地仰望天際。
但是，佛耶妮可蘭隻是吐了一口煙，然後直盯著空的眼睛，回答道：
「……你們隻要照平常的樣子來就好，一定可以的。」
佛耶妮可蘭的眼神看起來像是嚐遍了人間的酸甜苦辣，不抱任何希望。但是，眼底深處仍然有著熾烈燃燒的火光。
「盡管做你們認為普通的事就行了。隻要向妖精種觀眾們展現你們想創造的新世界與未來，觀眾們一定會支持你們。一定能贏的是也。拚命吧。」
佛耶妮可蘭如此斷言道。從她的眼神中，空看見了熱忱。
因此，空繼續提出了他的疑問。
「那麽，接下來是疑問。你……跟我素未謀麵吧？為什麽願意為我們做這麽多？」
──『聰龍』……也就是雷根雷夫，他協助我方的理由很明白。
為的是從我方與愛爾文?加爾得雙方的手中收回『機密情報』。
那麽，佛耶妮可蘭（這家夥）呢？
無論怎麽想，佛耶妮可蘭提出的方法對她自己有很大的風險。
一旦失敗，至少會被愛爾文?加爾得視為敵人。
即使最後以成功收場，讓空等人得到眾多妖精種的支持，她還是一樣要與愛爾文?加爾得對立。也就是說，無論結果是輸是贏，佛耶妮可蘭都要承擔風險。
而空等人現在已經是愛爾文?加爾得的手下敗將。
既然這樣，為什麽她願意站在敗者這一邊，不惜賭上自己的安危？
為什麽她的眼神之中有如此熱忱？
空無法明白那熱烈的『信賴』是從哪來的，隻感到困惑。
「……這種事還用說嗎？別讓老娘說出口啊，多難為情是也……」
佛耶妮可蘭閉起一眼，笑著說道。
「不隻是森精種，咱們妖精種也派出了自己的間諜，這你們一定知道吧？」
沒錯。不過，從妖精種身上得到的情報幾乎都跟森精種重複……
「因為這樣，老娘就成了你們的粉絲了?」
──粉絲？
「先容老娘談談自己的事。長年以來，老娘一直主張戀愛不該被限縮在種族或性別等框架之中，那是沒有意義的。但是，事實上卻完全沒有前例能支持老娘的主張是也。」
「…………」
「比方說，在其他種族眼中，人類種隻是猴子是也。有人會真心愛上猴子嗎？那簡直是瘋了是也。對大眾來說，這才是一般正常的認知。因此大家認為老娘的主張不正常，根本是腦袋有毛病。老實說，老娘後來也有點想放棄了是也……」
說到這裏，佛耶妮可蘭先停下來，呼地吐一口煙。
等到煙在空中淡去之後，她繼續說道：
「而你們……卻大膽地任由各種族在城內自由地走動。不隻是獸人種、天翼種與機凱種，甚至是吸血種與神靈種。在得知這件事之後，老娘的看法就變了。」
……那並不是什麽特別有意義的情報。
對空等人來說，隻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沒必要隱瞞，更沒必要張揚。
「沒錯，就跟讓寵物在自己生活的家裏到處跑一樣，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很普通的事，不是什麽有意義的情報。但是，從這一點，老娘明白對你們來說，種族的框架比性別還要無所謂。對老娘來說，這樣的情報足以支持老娘繼續懷抱夢想是也。」
說到這裏，香菸完全燃盡。
熄火之後，佛耶妮可蘭用手指彈去煙灰，麵露獰笑。
「所以老娘決定豁出去了。究竟是哪一方的腦袋有毛病，這次就分個清楚是也。」
「……原來如此。那我必須告訴你一個壞消息……腦袋有毛病的是你啊。」
空斬釘截鐵地這麽說道，同樣地麵露獰笑。
「竟然為了這麽蠢的事賭上自己的性命，甚至把別人──整個種族的安危都押下去了。如果這樣你還以為自己的腦袋沒毛病的話，那才是大有問題呢?」
「這麽說好像也是。既然這樣，乾脆由我們來讓世界發狂吧?」
────…………
於是，空等人參加了佛耶妮可蘭的遊戲。
結果──順利地過關了。
愛爾文?加爾得透過『墮落園』將整個艾爾奇亞關在空間位相境界之中。而佛耶妮可蘭等妖精種運用收集到的大量『靈魂』施展了『剝落園』，將其塗改、解放。
空等人雖然失去了所有情報，不過雷根雷夫也趕在間諜們供出致命機密情報之前及時阻止了招供。由其他種族的間諜組成的艾爾奇亞共和公國議會──也就是《工商聯合會》，最後被形式上身為前任君主的史蒂芙指控為賣國賊，徹底驅逐了。
他們所引起的政變都被指為外國的陰謀。空與白也得以重回王位。
於是，空與白驚險地阻止了情報落入愛爾文?加爾得手中，也順利地再度成為艾爾奇亞『王國』的國王。
但是，想當然耳……
事情不會就這樣圓滿落幕。
■■■
這次的事件留下了無數的問題，等著重回艾爾奇亞王國王位的空與白去麵對。
其中之一，正是目前在大浴場內巫女正在質問史蒂芙的問題。
「第一點，你們王國方打算怎麽應對艾爾奇亞共和國？」
「這……目前正在與各方接洽、協議中……」
沒錯──艾爾奇亞『分裂』了……
人類種唯一的國家，已經一分為二。
在史蒂芙要製裁《工商聯合會（議會）》的時候，外國的間諜們已經先遠走高飛了。
緊接著，他們在位於遙遠西方的巴拉爾大陸的提爾諾古州重新成立了議會。那裏原本是從愛爾文?加爾得手中搶來的領土，是艾爾奇亞的飛地領土，不久之前仍由天翼種進行開發。
他們主張『我們才是真正關心人類種未來的正統艾爾奇亞政權』，並向全世界高聲宣布成立『艾爾奇亞共和國』。
目前空與白仍是『艾爾奇亞王國』的國王，雖然是全權代理者，但卻不再是『全人類種』的全權代理者了。
這表示──
「『王國』本土內也陸續有人表明支持『共和國』，這個問題你們打算怎麽解決？」
「……目前正在對應中。不、不過，我們已經說服了達爾頓侯爵與劄菲亞斯伯爵，他們已約定會支持王國方。與多拉家派閥有關的勢力也都或多或少……」
「這樣啊。那你老實說，估計會有多少勢力願意留在王國方？」
「…………」
這個質問，讓史蒂芙──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答案是……不到一半。
共和國乃是由《工商聯合會》組成，也就是由外國間諜組成的。這樣的政權為何會這麽受支持？
那是因為空與白本身的來曆也受人質疑。有人懷疑他們是參與聯邦之種族派來的間諜。
這樣的疑惑是空他們自己煽動起來的，加上其他種族積極幹涉，才會造成這種結果。
政變發生的根源乃是來自各諸侯如此的不滿、不信任與質疑。
對他們來說，如果雙方一樣都是間諜，共和國那些坦承自己是間諜、並且深受各種族保障與支持的人們，反而比空與白值得信任。
也就是說，基於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的心理，明顯有鬼的那一方反而更讓人放心。
當然，冷靜想想就知道，既然背後有鬼，打從一開始就不會是什麽好事。
但可悲的是，被毒徹底侵蝕之後，『艾爾奇亞聯邦』的信用已經蕩然無存。
根本就沒有任何好處可言。
接著，巫女仍然麵無表情，繼續淡定地問道：
「再來是最後的提問了。你們打算怎麽應付『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
「這……這個嘛……」
正如她所說，在愛爾文?加爾得的主導下，以聯合提供的支援與保護為條件，共和國方的眾勢力成立了協定，稱之為『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
表明加入的，當然有森精種，另外還有妖魔種、月詠種、龍精種、巨人種、隸屬於愛爾文?加爾得的妖精種、以及複數幻想種，甚至半數以上的人類種。
這個大聯合成立之後，正式向艾爾奇亞聯邦宣戰，要進行『全麵戰爭』。
說到這裏，巫女歎了一口氣。
「……是嗎？既然這樣，結論就隻有一個了。」
「請先等一下！！巫女小姐，你真的打算站在愛爾文?加爾得那一方嗎！？」
眼看巫女離開浴池，並且開始收拾、準備打道回府，史蒂芙連忙阻止她。
「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宣稱要『支配並解體』艾爾奇亞聯邦！支持他們不就等於讚同對其他種族的剝削與支配嗎！？」
沒錯，『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的『全麵戰爭』宣告，其具體內容乃是『艾爾奇亞聯邦的解體與支配』。
也就是說，完全沒有談和的可能性。
他們完全不認同艾爾奇亞聯邦的存在，決心徹底擊潰，至少也要將其完全消滅。
對於原本隸屬於聯邦的所有人民，也絕不平等相待，而是支配、奴役。
這樣的宣言等於是強烈的意誌表現，明顯地全麵否定『 （空白）』提倡至今的方針。
「到頭來，你還是隻顧自己的國家、隻求獸人種本身的自保嗎！？真是看錯你了！！」
「史蒂公！請收回你的發言！！」
怒聲駁斥史蒂芙的，是初瀨伊野。
「假如你真的以為巫女大人真心讚同這種事，那我才是看錯你了！」
「…………！」
「『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包含五個種族的全數、三個種族的半數。不隻是在世界上擁有最大領土與經濟規模的愛爾文?加爾得，還有其他四個國家……與戰線為敵，就等於是跟半個世界為敵。」
伊野咬牙切齒地說道。
「絕大多數的大陸資源──也就是東部聯合的命脈──已經被共和國方掌控了。」
也就是說，東部聯合的心髒落入了對方的手中。不隻如此──
「要跟這樣的勢力全麵開戰的話……來自聯邦的資源供應也會被阻斷。如果拒絕戰線的資源提供，經濟與海路也遭封鎖的話，我們東部聯合早晚會坐吃山空。更何況──」
伊野深吸一口氣，毫不客氣地點破：
「造成如此狀況的……不就是你們嗎！？」
「────！！」
沒錯，追根究柢來說，之前各國為何會坐視艾爾奇亞聯邦不斷擴大？
那是因為無法確定，擁有對付其他種族之『必勝王牌』的『 （空白）』會屬於哪一個種族勢力。
如此猜忌讓各勢力無法與其他國家、種族聯手，隻好旁觀。
但是，在這次的事件中，至少被迫招供的艾爾奇亞聯邦之外的種族──也就是森精種、妖精種、妖魔種、月詠種，以及龍精種──這些種族的清白得到了證實，因此得以組成共同戰線。
結果導致東部聯合的經濟受到威脅。
這無疑是空與白的『敗北』所招致的危機。
史蒂芙無言以對，隻能低著頭發抖。巫女歎了一口氣，對她繼續說道：
「……希望你們別誤會，我並不是在責怪你們。」
巫女低垂眼光，繼續說道：
「這次你們確實是輸了。因此有複數種族差點被可惡的森精種滅亡……幸好還隻是淪為奴隸而已。沒有被消滅殆盡，或許也該說是僥幸吧。」
巫女說的沒錯。
空他們輸了，完全走投無路，連挽回的方法都沒有。
之所以還能讓複數種族得救，完全是多虧了雷根雷夫的深思熟慮與佛耶妮可蘭的決斷。
也就是說，這意料之外的一手碰巧奏效，讓大家撿回了一命。
但是，後來雷根雷夫也加入了『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
「但是……」巫女先是這麽說，然後苦笑。
「……其實，我並不覺得這一手不好。」
聽她這麽說，伊野看起來比誰都還要訝異。
彷佛是要回應伊野的訝異眼光，巫女低聲笑了兩聲，接著說道
「你們所談論的夢想──十六種族不再相爭、無需犧牲彼此的世界──這等於是想改變持續了數千萬、數億年的『定律』，相當於讓向右轉的星球改往左轉。為了達到這種目標，隻有特別瘋狂的做法才有可能辦到，這一點我是理解的。」
當初，空他們拯救了巫女的朋友──帆樓。為了拯救那單單一柱神，空他們不惜賭上了五個種族的棋子。因此對巫女來說，當然不打算指責他們，甚至連指責的資格都沒有。這一點，巫女自己是再清楚不過的。
但是，她還是要繼續說：
「……即使如此，如果要讓星球反過來運轉的話，難免會發生摩擦。」
要讓星球逆向轉動，必須先施加比停止自轉更大的力量。
那必然是強大無比的力量，甚至可能粉碎星球本身。
即使一開始隻是癡人說夢，但是愈接近實現，摩擦的力量也會隨著加速增加。
「『改變世界』就是這麽一回事。」
摩擦終會造成衝突，衝突帶來致命的負荷──最後導致自毀。
這正是讓巫女曾經舍棄夢想、名為『現實』的『定律』。
「──你們期望改變世界。」
巫女那金色的眼眸發出犀利的眼光。
「相對地，也有人不期望改變。這兩種水火不容的意誌交鋒，讓世界瀕臨崩潰。再這樣下去，最先撐不住的，將會是我們東部聯合。所以──」
巫女歎了一口氣，用她的狐狸尾巴拍打水麵一下，開口問道：
「這是我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可要好好地回答。」
閉著眼睛的空，感受到巫女的氣息變得強烈，不禁握緊了白的手。
「不讓任何一人犧牲的世界──也就是你們所談論的夢想，終究隻是夢想嗎？」
她的話語、她的眼光、她的氣勢──
空即使不張開眼睛，也能感受到巫女要表達的一切。
「今後可能有無數的存在犧牲，其中也包括我們東部聯合，也就是獸人種。你們有方法避免讓我們犧牲嗎？如果有的話，現在就提出來吧。」
──全麵戰爭──雖然隻是間接性的，但是世界的趨勢無疑將走向大規模的彼此廝殺。
如果有方法能在不犧牲任何人的前提下阻止這個趨勢，巫女要求空他們現在就提出來。
「……我已經做了決定，要再度追求夢想……」
無論怎麽掙紮，最後仍然要發展到廝殺的局麵，這是這個世界的定律。
而巫女的夢想，正是跨越這個定律。
「大聲地主張吧！說我的選擇並沒有錯！！」
巫女激動地吼叫道。
但是，空仍閉著眼睛，保持沉默。回應她的是──
「抱歉！我來遲了！！今天我們的潛陸艦一樣航行到一半卡在地底下，於是我隻好從地底往上挖，花了三小時才來到地麵上！！雖然全身都是泥巴很丟臉，不過我終於到達了！！」
「碰」一聲，浴場的門被打破，一個人吵吵鬧鬧地衝了進來。
那是個擁有一身褐色肌膚的少女，在一頭真靈銀的發絲中探出一對角。
那正是剛才還沒到場的艾爾奇亞聯邦成員國中最後一位代表。
「話說回來，空閣下跟白閣下到底是跑哪去了！？我可是為了找你們繞了整個星球兩圈半呢。竟然拋下身為姊姊的我，這不是太過分了嗎！！」
全身泥巴的褐色肌膚少女一進來就滔滔不絕地說著，同時撲向白。
白連忙靠著空，承受她撲過來的力道，同時驚聲叫道：
「……髒、髒死了……快去、洗澡……！」
「另外，關於參加聯邦首腦會議的條件──也就是『脫衣』這一點，我要求說明。真要說的話，在浴池舉行首腦會議未免太荒唐了吧，是白癡嗎！？啊，不過我全身髒兮兮的，這樣正好。那我先去衝澡囉！」
說完，她開始衝洗身體，完全不顧現場的狀況。
「……地、地精種！？為、為什麽地精種會來這裏！？」
代表愣住的眾人，伊野這麽大叫道，口氣中明顯透露出驚訝與混亂。
聽到他這麽說，褐色肌膚的少女似乎這時才注意到現場其他人的存在。
「唔？啊，我是空閣下與白閣下的姊姊，緹兒威爾古家的尼伊！！」
「……姊、姊姊……？」
地精種代表（代理）──緹兒如此介紹她自己。
這讓除了空與白、吉普莉爾、依蜜爾愛因與史蒂芙以外的在場所有人，訝異得瞪圓了眼睛。
「叔叔他──呃，我是說哈登費爾的首領維格?多勞布尼爾，他說『要忙著上宇宙』，由於他說了這種有如嗑了巨乳一般的蠢話，於是就由我代為出席了！用不著他說，我當然會來找你們兩位閣下了，咕嘿！」
有些粗暴的說明讓在場的人們不知所措地張著嘴，無言以對。
正當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
「咦咦？我沒告訴你們嗎？世界第二大國──哈登費爾現在已經是我們的囉☆」
空胸有成竹地揚起嘴角，以裝傻的口吻這麽說道。
「地精種的全權代理者──維格也說『哈登費爾可以隨我們指揮』，所以我正考慮讓他們來供應資源給艾爾奇亞聯邦跟東部聯合呢。可是呢～～既然巫女小姐要退出的話，那就隻好……可惜囉?」
聽著伊野咬牙切齒的聲音，空心裏很痛快，洋洋得意地說著。
「我說緹兒啊，哈登費爾的阿爾瑪鈦特，年產量是多少呢～？」
「啊？你說的阿爾瑪鈦特，是指采掘白星鐵的過程中出現的那種廢棄物嗎？才沒有人要采集非精靈性的礦物呢。每次挖出來都是掃一掃，然後一口氣倒掉。」
「這樣啊～原來有那麽多，多到要倒掉的地步是嗎？如果東部聯合想買，你覺得如何？」
「……他們真的要收購那種東西？如果他們願意收，我們反而想付錢求他們拿走呢。」
「這樣喔～?啊，不過東部聯合現在說要脫離聯邦了，所以已經跟這件事無關啦～」
空是惹惱別人的天才，正在發揮他的本領。
現在他正嘻皮笑臉地揮著手，那笑聲與動作充分地展現著他惹惱人的天賦。
「既然這樣，巫女小姐，你們好自為之囉。近期之內我們會去壓製你們的獸耳王朝，到時候還請多關照★」
「你這……人渣……！」
──難怪剛才無論巫女說什麽，吉普莉爾都毫無反應。
這時候伊野終於理解了一切，惡狠狠地咒罵道。
「咦咦？那邊那隻笨狗在吠什麽呢？你應該要哭著低頭說『我們不退出聯邦了，請讓我們重新締結貿易協定』才對吧?」
終於獲準出言挑釁的吉普莉爾，喜孜孜地嘲笑道。
然後──
「……巫女小姐，對不起。你的選擇是否有錯，這我們無法回答。」
空真摯地道歉。同時，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避免看到巫女以外的人物，從正麵直視巫女的雙眼。
……不隻是巫女，空與白也會犯錯。
一路以來，他們犯過數不清的錯，最後終於嚐到大敗的苦果。
因此，空與白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所以──除了這一點之外，我們會回答其他所有的問題。」
「…………」
巫女沉默不語，隻是豎著耳朵，專注地聽著空的話語與心跳聲。
「首先──我們可不記得曾經高談闊論過什麽『夢想』。」
「…………」
「我們不犧牲任何種族，要團結所有人的力量，一起挑戰特圖──我們談論的，隻有如此『即將達成的事實』，巫女你也認為那是『該被達成的事』。那絕對不是夢想。」
「…………」
「接著是『與半個世界為敵』。關於這一點，我要說的是──那又如何？」
巫女必定也聽到了。空的心跳聲，是那般地平靜。
就跟往日對峙的時候一樣。他知道自己話語的份量，仍然笑著說道──
「先向全世界宣戰的可是我們。如今，敵人的比例竟然從99％減為了50％，真是一點壓迫感都沒有。要挑動危機感的話，等100％都是敵人的時候再說吧。」
「…………」
「最後一點，你說要『讓星球逆向繞轉』是嗎？這種事根本簡單得要死。」
沒錯──既不會發生摩擦，星球也不會毀滅，當然也不會讓任何人犧牲。
追根究柢來說，要讓星球改向左轉，根本不需要任何力量。
因為──
──星球本身根本就沒有向右轉。
哪邊是右、哪邊是左，終歸隻是個人依自己的角度所下的定義。
隻要站在北半球麵向南方，這個星球自然就會毋庸置疑地向左轉。
如果從宇宙看來──宇宙本身就連上下之分都沒有。
因此──
「用騙的就行了。我要欺騙全世界。我要徹底騙過這世上的每一個人，一個都不放過。」
──沒錯。因此，用騙的就行了。
隻要讓每個人相信這麽一句話就行了。那就是──
「讓大家相信『右就是左』。這樣一來，從明天起星球就是往左轉啦?」
「────」
看著空的眼神，聽著他的心跳與話語，巫女心底究竟有何想法？
空無法推知，不過他還是閉上雙眼，反問道：
「──在以上的前提之下，我再度向在場的所有人提問。」
他要對這些屬於艾爾奇亞聯邦的所有種族、國家的代表們提問。
這場以自己的種族、國家的未來為賭注的賭局，究竟是要繼續，還是退出？
「你們想讓世界向右轉，還是向左轉？」
「一切依主人的意思。隻要主人想，我天翼種甚至能讓星球縱著轉。」
「等等、等等！？小吉，天翼種的全翼代理是我耶！」
「怎麽，有什麽意見嗎？如果你支持星球跟往常一樣往右轉，想法這麽無趣的話，我這就讓你引退吧？」
「嗯嗯──！阿邦特?赫伊姆將繼續支持艾爾奇亞聯邦喵！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十八翼議會內仍然是七比二，並非所有人都認同──我、我當然支持了喵！小吉，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喵！？」
──天翼種率直地表態了。
「有有有！！我完全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總之我要怎麽選達令才肯踩我！？」
「……畢竟女王大人就是這副德性……奧仙德將繼續支持聯邦。」
「喔嗬嗬☆布拉姆啊，吸血種當時也招供了是吧？關於這一點你還沒解釋呢☆我知道你們很明顯地就是想搞背叛，所以應該要說是吸血種之外的奧仙德才對吧～?」
「我、我隻是為了掌握艾爾奇亞內的諜報戰才出此下策……更何況，我才想向空陛下抗議，當時沒阻止我間諜招供的事呢！」
「這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因為布拉姆你心存僥幸，想要跳槽去愛爾文?加爾得那邊吧☆你最好別以為能一直小看我亞蜜菈，臭小鬼。」
海棲種與吸血種也表態了……隻是看起來不太和睦。
「【通訊】來自全連結體指揮（愛因茲希）的訊息──『吾等機凱種絕不再度背信』──以上。」
──機凱種的回應簡潔有力。
「如果森精種期望星球向右轉，我們地精種將無條件支持向左轉！！呃、不過……照你們的方針，最終來說還是得跟森精種和睦相處才行，是吧？──真的假的？對我們來說，那是不可能的★」
「……沒必要、和睦相處……『容忍』……分居……」
「既然這樣就沒問題！隻要不進入我們的視野就ok！！」
沒錯，需要的不是理解，而是容忍。
──因此，地精種表示願意妥協。
接著，眾人的眼光聚集在佛耶妮可蘭的身上。她先是不解地歪著頭──
「嗯？老娘也要表態嗎？咱們妖精種的答覆，現在應該不需要特別說明了吧？咱們追求的是跨越種族的戀愛是也。為了完成那樣的世界，當然是秒選左轉了是也。」
說到這裏，她揚起嘴角、豎起中指。
「別因為輸過一次就垂頭喪氣、鬱悶地發愁。咱們可是早就押在你們敗者這一方了是也。既然輸了，該做的事就隻有一件，那就是馬上爬起來，痛快地來一發逆轉勝，最後迎來圓滿大結局，如此而已是也?」
──妖精種也明快地表態。
然後……
「──話說回來，我有意見！！為什麽這隻小狗一直在咬我的尾鰭！？能夠淩虐我的隻有達令一個人！大膽刁民，你以為我是誰！？」
「空說可以輕咬，得斯。代價是讓緹兒撫摸我，得斯。」
原來是空允許了伊綱可以輕咬魚類──該說是人魚（萊拉）。同時──
「呃、呼──！！你撫摸的技術真差，得斯！！太笨拙了，得斯！！」
「呼呼呼，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就是全世界最笨拙的地鼠！！白、白閣下──！我、我被討厭了！！」
代價是伊綱必須讓緹兒撫摸體毛。
而緹兒則任由吉普莉爾與依蜜爾愛因撫弄自己的身體。
「……真靈銀材質的頭發與感應鋼的眼睛……真的讓我很想要呢。可以分一點給我嗎？」
「【同意】既然有了神火爐，現在要進行加工也是可能的！【提問】可以拔一些起來嗎？」
「真靈銀（頭發）也就算了，但是感應鋼的眼珠子隻有兩個，當然不行！」
做為代價，吉普莉爾也出賣──不，應該說是交出了阿茲莉爾。
於是空終於如願以償，得以撫弄阿茲莉爾的翅膀，又達成了一個目標。
「喵、喵啊啊啊啊……小、小空？你的技術……是不是有點太好了喵？你真的閉著眼睛喵！？嗯、啊……在小吉的麵前、可不能這樣、不然我身為姊姊的威嚴……！」
「前輩，你早就沒有任何威嚴可言了。所以不用客氣，盡管表現出放蕩的一麵吧?」
「真的喵！？那我就不客氣了──喵啊啊啊啊！就、就是那邊喵?」
看著天翼種的首長全身不斷抽搐的模樣，神靈種雙手十指交握，忸怩、怯生生地向她的朋友開口：
「憑、憑依啊。帆樓呢……真的不希望你跟空他們對立。先假定這樣吧。」
──天翼種、海棲種、吸血種、機凱種、地精種、妖精種、以及獸人種，看來都不希望與彼此爭執。
即使是隻有一柱，就連神靈種也期望與彼此和平共存。
看著如此情景，巫女心想──
世界確實已被一分為二。
而世界的一半，已經到達了巫女往日夢想的境地。
察覺這般事實，巫女忍不住苦笑起來。
「──好吧。我的選擇是否有錯，就留到最後命盡之前再判斷吧。」
於是，東部聯合也表態，支持向左轉。
說完，巫女再度坐下，讓肩膀浸泡在浴池內，笑得更深了。然後，她拿起酒杯來啜飲。
巫女如此的笑容，還有空與白臉上的表情，兩者之間有著沒有明說的聯係。在場隻有史蒂芙察覺了這件事。
■■■
聯邦首腦會議結束，眾人踏上歸途之後，這時夜幕已經低垂。史蒂芙在人煙有些稀少的艾爾奇亞王城內走著。
她右手抱著一個籃子、左手提著一個小小的提燈照耀前方的路。心想──
──這條走廊的腳步聲，原本有這麽容易回響嗎？
城裏之所以靜悄悄，是因為大多數的人都改而投靠共和國了。
史蒂芙呼一口氣，繼續在黑暗中前進。她正在找尋空與白。
在剛才的聯邦首腦會議之中，空的語調強而有力，表情看來也十分可靠。
不過，史蒂芙還有別的發現。因此，她打算去找兄妹倆談談。
她先去了兄妹倆的房間，也去圖書館找過，不過，一直沒找到她們。
所以，她隻好在城內到處走動，因為那對兄妹可能會藏身在各個陰暗的角落。
最後──
這時的夜空不怎麽晴朗，星星與月亮都被烏雲遮蔽。
在如此黑暗之中，史蒂芙終於找到了兄妹倆。手機螢幕的微弱光線，在黑暗中照出兩人的身影。
那裏是艾爾奇亞王城的大陽台。
在那裏能夠眺望整個大廣場。之前進行艾爾奇亞戴冠典禮的時候，空曾站在那裏演說。
（──如今回想起來，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史蒂芙感慨萬千，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嗯？史蒂芙嗎？」
「……怎麽、了……？」
空與白發現了她，抬起頭來叫她。
史蒂芙連忙搖搖頭，拋開感慨的情緒，刻意地做出笑容。
「沒什麽，隻是我很久沒烤點心，今天烤了一些。想說一直沒看到你們……」
說著，史蒂芙遞出手中的籃子，裏麵裝著她親手做的甜甜圈。
「喔，謝謝你總是這麽貼心。」
「……嗯、好吃……」
空與白道謝並接過甜甜圈，馬上大口大口地咬了起來。
眼前兄妹倆的反應與平時沒有兩樣。
這讓史蒂芙更加肯定自己心裏那毫無根據的推測。
史蒂芙先是猶豫了一下子，然後下定決心，開口問道：
「我、我說啊……你們兩個……其實很沮喪……是吧？」
這真是個傻問題，不用問也知道答案。
──『 （空白）』是不敗的。
這是兩人一直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但是，這次他們卻輸了。不同於與帆樓或吉普莉爾對戰時的那種後果比勝利更好的敗北，這次是真正地敗北了。
當然不可能不沮喪了──史蒂芙是這麽想的。不過──
「嗯？不，那倒是沒有……我們一點都不沮喪。」
看空一臉不解地這麽回答，史蒂芙錯愕地張著嘴。
「應該說，確實是很不甘心沒錯。遊戲玩家都是這樣，輸了遊戲不可能甘心。真要說的話，我可是懊惱得想要鬼吼鬼叫、同時把鍵盤重重摔成兩半、讓按鍵噴飛滿天。」
「……哥……要表現懊惱……也該有品一點……」
空先承認心裏的懊惱。
「不過，對遊戲玩家來說，至少敗北不是應該沮喪的事。」
「……嗯，應該分析敗因……進行考察、構思對策……重新擬定、戰略……」
「對，然後『再挑戰』，接著『取勝』。有時間沮喪的話，還不如動腦。」
兄妹倆的話，完全不像是在虛張聲勢。
能夠清楚地感受得到，那是兩人發自內心的信念，讓人不禁相信，兄妹倆在這種時候肯定會這麽說。
但是，即使如此──
「所以呢，我們正在分析這次敗北的原因……也就是說，正忙著開檢討會。不好意思，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先讓我跟白單獨談談。啊，謝謝你的點心，真的。」
「……史蒂芙、謝謝你總是……照顧我們……」
史蒂芙心想果不其然，同時握緊了空的右手。
直覺告訴她，這時候不該照他們說的，馬上離開現場。
她決定遵從自己的直覺，踩穩腳步。
「等、等一下！你們兩位──真的就像巫女小姐說的那樣，輸了嗎？」
「嗯，輸了。」
空不假思索地回答，對她連一眼都沒看。
「徹徹底底地慘敗，輸到不能再輸的地步。完全輸了。」
「……輸得、體無完膚……我們還是第一次……輸得這麽慘……」
兩人的回答讓史蒂芙幾乎喘不過氣，但她還是搖了搖頭，堅持要反駁。
「但、但是……雖然我們差點就被愛爾文?加爾得將了一軍，但最後還是順利地避免了森精種獨占所有情報的下場。而且地精種、以及佛耶妮可蘭他們──也就是不隸屬於愛爾文?加爾得的妖精種們也加入了夥伴。這樣來說，應該是『一勝一敗』，也就是平手才對吧？」
……沒錯，這次能有這樣的結果，大多是受到偶然的幫助。
剛好得到了支持空的佛耶妮可蘭的幫助，還有連自己人都不是的『聰龍（雷根雷夫）』也介入其中。
雖然隻是結果論，但是事實上終究還是救回了艾爾奇亞這個國家。
森精種的企圖以失敗收場，差點分裂的艾爾奇亞聯邦也重新團結了起來，成了一個足以與半個世界抗衡的龐大勢力。
因此，這次的勝負應該算是『平手』才對。史蒂芙如此主張。
「……如果是『一勝一敗』，事實上還是輸了一次，不是嗎？」
說到這裏，空終於掩飾不住焦躁的表情。
「為了稱霸這個世界，即使是區區一次的敗北，都是不該有的。」
這句話，跟空與白平常總是掛在嘴邊的台詞並不一樣。
雖然是同樣的話，但是語意有些微的差異。史蒂芙察覺到這一點，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液。
「……這話是什麽意思？」
史蒂芙的語調顫抖，但眼光仍然直視著空，絕不動搖。
空沒有說話。但是，最後還是敵不過史蒂芙的眼神，開口解釋了起來。
「史蒂芙。之前對抗帆樓的時候，我在跟吉普莉爾的遊戲當中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你當時說了很多。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我指的是『輕率地贏過頭』那件事。」
史蒂芙點頭，她還記得這個話題。也就是──
「在複數玩家對戰的遊戲當中，輕率地贏過頭反而會引起其他玩家警戒，甚至促成聯手，最後慘遭圍剿……是吧？那正是當時吉普莉爾自取滅亡的理由。」
沒錯。而這一點，同時也是往昔的『大戰』永遠無法終結的理由。
即使在『十條盟約』的規範下，爭戰改成了遊戲，這一點仍然是不變的真理。
──團結所有的種族、改變全世界。
即使不讓任何人受到傷害、不犧牲任何人，即使提倡再怎麽動聽的主張，對於不期望這個目標的人來說，那無疑是一種侵略行為。
對他們來說，那不過是一種『征服世界』的形式而已。
因此，就跟征服世界的企圖一定會以失敗收場一樣，空等人的目的也必然會因為相同的理由而失敗。
沒錯──如果是以普通的方式的話。
透過普通的手段，要通關這個世界（遊戲）是不可能的。所以──
「所以──才有必要搶在其他玩家們聯手之前『奇襲』，一鼓作氣地贏走全盤才行。」
首先，讓其他玩家們以為自己是微不足道的對手。
接著，讓其他玩家們錯覺自己是不能隨便招惹的對手。
更進一步，暗示足以降服神靈種的必勝王牌之存在，讓其他玩家們互相猜疑，不知道誰握有這必勝的王牌。
一直以來，他們都用這種手段徹底阻止其他的玩家們彼此聯手。
『 （空白）』有必要每戰必勝。
──『 （空白）』是不被允許敗北的，一次都不該有。
這無關空與白個人的堅持，是非達成不可的條件。
是攻略這個世界（遊戲）的『必要條件』。
「但是，這樣的手法也是有極限的。隻要我們贏得夠多，對手們仍然會設法聯手，甚至不惜承擔風險。艾爾奇亞聯邦已經過於壯大，因此，這隻是早晚的問題。」
不隻人類種，還有獸人種、天翼種、海棲種、吸血種、機凱種。雖然隻有一柱，但是連神靈種也加入了陣營。
十六種族中已經有七個種族加入了艾爾奇亞聯邦。
到了這個即將過半的階段，已經無法繼續在暗中活動了。
「──所以我們才下了毒，試圖一口氣擺平三個種族……理想的話，能夠解決四個以上的種族。」
成功的話，最終將有十個種族加入我方陣營。如果達到決定性的成功，甚至可多達十一個種族以上。
這樣一來，就隻剩五到六個種族。
也就是說，能夠一鼓作氣地占有無法逆轉的優勢。對手們即使彼此聯手也無法反敗為勝，大勢已定。
「但是，我們的企圖卻被對手徹底看穿，還被反過來利用……也就是說，我們輸了。」
於是，『 （空白）』的手中沒有必勝王牌的事實，就被其他玩家識破了。
空與白確實是特圖自異世界召喚而來的異世界人，但是他們沒有待殊的力量與靠山，隻是普通的人類，當然是可能輸的。
至少，愛爾文?加爾得察覺了這樣的事實。
應該說，這才是『對艾爾奇亞聯邦戰線』能夠聯手的最大理由。
「……總而言之，我們以往的做法──也就是奇襲，無法再派上用場了。」
這樣一來，會怎麽樣？
對手會用『普通的手段』來擊潰空等人。
也就是「全麵戰爭」這種最傳統的手法。
雖然這個世界禁止使用武力，但隻要避開直接交戰，其他能用的手段多的是。
經濟戰、外交戰、民間單位的削減與妨礙等等，半個世界將聯手起來使用這些手段。
這樣一來，或多或少都會造成犧牲。
例如東部聯合，差一點就輕而易舉地淪陷了。所幸我方有哈登費爾的支持，才勉強避免了那樣的下場。但是，類似的事今後還會不斷地發生。
這樣的局勢是擋不住的。
到了這個地步，就已經不是空與白兩個遊戲玩家能解決的情況了。
而造成如此局麵的關鍵，就是空與白這次的敗北。
因此，才說是『大敗北』──空如此解釋道，臉色十分陰沉。
「……咦？所以怎樣？那本來就是早晚的問題，不是嗎？」
史蒂芙睜大眼睛，歪著頭問道。
「……咦……？」
看兄妹倆愣住，史蒂芙反而更不解了。她繼續說道：
「因為你們兩個不管在遊戲方麵再怎麽厲害，終究隻是普通的人類種嘛。不，應該說，你們遠遠不如一般的人類種……甚至沒有達到身為人的最低標準，也就是沒資格當人。無論用什麽角度來評判都一樣，總之是廢人就是了。」
「呃……這……」
「因為判讀錯誤或失誤而大呼小叫，也是家常便飯。做事情也從來沒有完全如意過。至今為止，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總是憑著臨時想出的方法與虛張聲勢來補救，最後才勉強撿到勝利……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嗎？」
史蒂芙這麽問道。她的眼神沒有一點惡意，百分之百是純粹的疑問。
「……史蒂芙，在這種氣氛下，虧你還能這麽狠……」
「……稍微、留點口德、好嗎……？」
沒錯。就算空與白是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存在，對於史蒂芙這點單純的疑問也會感到欲哭無淚。
這麽明顯的事實，還需要質疑嗎？史蒂芙這麽說。
「既然你們兩個是這樣的人，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一次都沒輸過吧？」
「…………沒、沒有啦，再怎麽樣也不會那麽自以為是……」
史蒂芙尖酸刻薄的話語，比鞭屍還狠毒，讓空不寒而栗。
同時，他也開始覺得可笑了。他苦笑著心想──
──沒錯，『 （空白）』的手段，總是像『踩空一步就直達穀底的走繩索』那般驚險。
當然，會有判讀錯誤而踩空的時候，因此得事先想好踩空時的應對方式。
即使如此，當然也可能因失誤而墜落，因此必須考量到這個前提而事先擬定戰略。
如果還是發生了意料之外的狀況，那麽就要拚命地補救。所以──
「我們當然知道，有時候難免會發生致命的失誤而敗北，也做好了覺悟。」
因此，在敗北之後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用最適當的方式『補救』、如何將未知的敗北挽回至平手的局麵，將是勝敗的關鍵。
空一直都是這麽想的。但是……
「但是，這次我們可沒有犯下任何一個失誤。」
「…………什麽？」
「我跟白兩個人檢討過很多遍了，到現在還是不知道這次是怎麽輸的。」
無論重新審視幾次，空與白的準備都是『天衣無縫』才對。
即使對手能看透空與白的企圖，除了『不與之扯上關係』之外，應該沒有回避的方法才對。
就連擁有怪物級直覺、任何機關都能憑『感覺』識破的最強地精種──維格?多勞布尼爾，麵對他們都必須屈居守勢。這事實足以印證空與白的計畫是『不可避免且完美無缺』的。
「我們沒有犯下任何失誤，完美地實現了每一步的計畫。但是，一切都被反過來利用了。那我們到底該怎麽做才不會輸？這一點，我們就算是想破頭也想不到答案……」
──將艾爾奇亞全國困在空間位相境界之中，要實行這件事，必定需要事前取得同意。
從工商聯合會的間諜們在議會上宣示開始招供的時候，根本不可能臨時用這種方法來應付。
至少也要取得所有議會成員──也就是各種族派來的間諜議員的同意。因此，這肯定是事先安排好的。
問題在於是什麽時候做到這件事的？
哪個人物是哪個種族派來的間諜，空與白徹底看穿了。但是，對手必須比空與白更早完全掌握，才有辦法這麽精彩地反將一軍。
但是，如果預設空與白的手上有必勝王牌的話，是不會想到這一手的。
也就是說，空與白徹底隱瞞的手法，早就被某人完全識破了。
包括『 （空白）』其實是沒有任何特別能力與靠山的普通人類種，卻連神靈種都能降服──即使是這樣不可能存在的矛盾，也在對方掌握之中。
否則，是無法用這種方法應對的。
……既然這樣，究竟是什麽時候被識破、什麽時候被預料到的呢？
無論檢討幾次、無論怎麽想──最晚也是在跟帆樓進行遊戲之前。
這樣一來，早在並吞東部聯合的時候……甚至更久之前……
空與白的行動、目的、以及暗中所做的一切，都被徹徹底底地識破、預料到了。
──這種事，真的可能嗎？
如果真的可能的話，那將會麵臨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
那樣的怪物，我們贏得過嗎？
莫非，愛爾文?加爾得『打從一開始就料中了一切』，並且放任艾爾奇亞成立聯邦、收集其他種族的棋子……？
空與白的心裏浮現這樣的疑問之後，不知不覺間，兩人就來到了這裏。
──艾爾奇亞王城的大陽台。
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難道說，從這時候開始，對手就料中了我方的一切？
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是想太多了。我們隻是陷入了疑神疑鬼的狀態──應該隻是這樣。
但是──萬一……
想得愈多，兄妹倆就陷得愈深，對任何事物都不禁懷疑，感到不寒而栗。
……說不定我們隻是在某人的策劃下受到誘導而行動。
說不定我們隻是被用來毀滅這個世界的棋子。
打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主導權早就被剝奪、任人操弄──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兄妹倆都非常不安。
「史蒂芙……我們要做的事，真的沒有錯嗎？」
空終於忍受不住，脫口說出了他的疑慮。
說出口的同時，空感覺一陣惡寒，心髒彷佛被緊緊抓住。
這股稱不上是自嘲也稱不上是懊惱的心情──
「什麽？當然是錯的啊。事到如今還問這個幹嘛？」
史蒂芙疑惑地歪著頭，滿不在乎、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
……呃、咦咦咦…………？
「空跟白一直都在犯錯。以人來說也是錯的，所作所為全都偏離正道，錯得離譜。我以為你們是腦袋不正常才能夠累積這麽多的錯誤；想不到竟然沒有自知之明，看來症狀比我想的還要嚴重。」
「「…………」」
空與白僵著全身，啞口無言。史蒂芙注視著他們，繼續說道：
「沒錯，你們兩個做的事總是錯的。不過──」
說到這裏，史蒂芙先停頓了一下。
然後，以相同的語調繼續說道：
「空，之前對抗帆樓的時候……在與吉普莉爾的遊戲中，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你說了不少……你是指哪件事？」
史蒂芙這樣的問法，是想報剛才的一箭之仇，反過來調侃空。
空也配合她，刻意用一樣的話反問。
「『要犧牲某人的話就給我全部去死』這個霸道的論調。」
──史蒂芙這麽回答道。在她的頭上，群星閃閃發亮。
「『所以絕不讓任何人犧牲』──你無論如何都要貫徹這霸道的論調。」
不知不覺間，天上的烏雲已經散去，藍白色的光輝滿溢。史蒂芙背對著這樣的景色──
「唯獨這一點，是絕對不會錯的。」
史蒂芙溫和地笑著，如此斷言道。月光照耀著她的身影。
一樣的語調、一樣的笑容、一樣的眼神。
──沒錯，什麽都沒變。
空與白的所作所為，或許總是錯誤的。
但是，唯有『手段』之後的『目的』，也就是他們的期望，全艾爾奇亞聯邦（我們所有人）的願望──絕對比任何人都還要正確，絕對沒有錯。
因此，史蒂芙說出了本來該由空說出的台詞。
「有什麽關係呢？你們絕不認同任何犧牲，如果世界因為你們要貫徹這樣的意誌而毀滅的話，那換誰來做都一樣會毀滅，沒差的?」
「…………」
說完，史蒂芙苦笑著微微吐出舌尖。然後，連忙補充道：
「啊，不過我們當然不能讓世界輕易地毀滅了。為了阻止，我跟巫女小姐、伊野先生總是拚命地努力著呢。當然還有伊綱也是。還有，吉普莉爾、阿茲莉爾小姐、依蜜爾愛因以及機凱種的大家、緹兒小姐和萊拉女王等人、還有佛耶妮可蘭小姐、帆樓與布拉姆先生……總之，聯邦的每一個人都是為此而存在的。」
聽史蒂芙這麽說，空與白心裏想的是──
對了，『改變世界』這種事……
這麽大規模的事，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單憑區區兩個玩家就能完成的。
「所以，你們也別想些有的沒的，那樣不像你們。隻要照往常那樣說、那樣做就行了。」
沒錯。所以，空與白才能跟往常一樣，跟之前每一次做過的一樣，盡情地放手一搏，大鬧全世界。
「身為遊戲玩家，隻要像個遊戲玩家就夠了。隻管閉著嘴、想著跟遊戲有關的事，不必去想那些沒人承擔得起的責任。這不是你們唯一的長處嗎？而且，你們的背後總是有我在啊?」
史蒂芙這麽說道，笑得比星空還要燦爛。
「……我說，史蒂芙啊……」
「……可以……叫你……『媽媽』嗎……？」
麵對史蒂芙展現的壓倒性包容力，甚至稱得上是母性（媽媽味）的特質，空與白忍不住這麽喃喃道。
「你們的思緒是怎麽跳躍的！？我、我才不要呢！感覺挺討厭的！」
我們的第一手，就是在這大陽台上的演說。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不過，那個時候，我們的背後已經有史蒂芙了。
無論是今後還是未來，她也一樣會在。
即使我們要改變世界，這一點也不會變。
空與白確信這一點，對史蒂芙說道：
「那麽，雖然我剛才要你先走開、讓我跟白單獨談談，現在我收回這句話。」
「……史蒂芙……你也來參加……檢討會吧……」
「呃！？那我得先聲明，跟遊戲有關的事我可是一竅不通喔！」
「知道啦。這方麵我們對你沒有任何一點指望，就連螞蟻觸角前端那麽一丁點兒都沒有，盡管放心吧。」
在紅月與群星的照耀下，空與白的臉上恢複了往常的笑容。
「你說得這麽絕，我也是會受傷的！」
史蒂芙雖然激動大叫，心裏卻感覺放心多了。
於是，賭上未來的遊戲玩家們吃著甜甜圈，談論到深夜……
…………────
沒錯，遊戲玩家隻要像個遊戲玩家就夠了。
即使輸了，要做的事一樣不變。
那就是記住贏過自己的對手名字，直到反過來讓對手輸一百遍為止。
也就是──愛爾文?加爾得……不，是《奧裏?愛爾》──
──森精種的全權代理者──奧裏?愛爾?斐歐魯哈特。
別以為我們會讓你一直贏下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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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如此的交談，全被某人看在眼裏。
遙遠地平線的彼端，聳立著一顆巨大的西洋棋。一名少年坐在那枚黑色國王棋頂端，搖擺著雙腳。
正確來說，那不但不是少年，更不是人──他的眼珠子上有撲克牌的鑽石與梅花的圖案。
唯一神特圖的眼光向下，望著自己所寫的書，笑了起來。
「原本是一片空白的書，如今也填上了不少字。這個故事差不多要到終盤了吧？」
他的神情看起來無比開心，但似乎也有些落寞。
懷著萬千感慨，特圖動手翻頁。
……好了，這一段該寫些什麽呢？
他抬頭注視星空中的紅月，思索了好一陣子。
不知這唯一神究竟得到什麽樣的天啟，他靈機一動，拿起羽毛筆，在書的空白頁上寫字。
「『最弱者的再現』──其天敵當然是『最強者的再現』☆」
──嗯，真不錯?
特圖心滿意足地望著自己寫的文章，然後再度讓眼界跳向遠方。
他眼中所見的，是開始變化的世界。世界，即將來到無法回頭的局麵。
他所創造的這個世界──這個長期失去運作機能的遊戲，終於要結束了嗎？
還是說會如他所期待的──將會升華為最好玩的遊戲呢？
結果非死即活──這是時隔6000年、一生一世的大賭博。
結局最終會走向何方，即使是唯一神也不知道。
麵對即將來到最終高潮的棋局，特圖懷著滿腔的激動──
「『……近期再會。這次──要在棋盤上。』」
他喃喃自語，念著從未忘懷過的約定。
念著打從心底盼望的未來。
「想實現約定的話，他（這裏）正是最大的障礙喔，『 （空白）』。」
你辦得到吧？我期待著。相信你喲。
所以，快點，來到這裏吧。
領著全世界、連同『他』，領著一切來到這裏吧。
大家能一起玩遊戲的時刻──就近在眼前了。
──快點來到未來（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