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策,搬家回平遙,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中策,滅了柳樹精,但她全天被人盯梢,苦難下手;下策,找爹一哭二鬧三上吊,勢要三爺專心專意哄女兒,最好哄得對女兒言聽計從、說一不二。


    琢磨來琢磨去,先從下策試試,娘親說了,凡事要勇於嚐試,不嚐試了又怎麽知道行不通呢。


    所以,夏令涴下午就準備了辣椒油,準備抹在錦帕上,想想她娘說起沒銀子買新院子,又將錦帕換成了棉布帕子貼身放了,這才大搖大擺的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逮老爹。


    據可靠消息,老爹午飯是陪著老夫人一起吃的,負責伺候的就是柳樹精,這位可靠人士當然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聰穎過人的小弟……夏令乾。


    老夫人的院子靠東邊,取義東升之意。


    夏令涴沿著抄手遊廊去了穿堂,隔得遠遠的就聽到眾人的嘻笑脆生生的一路傳來,夏令涴咬著牙極力鎮定地繞過翡翠十二扇屏,迎麵正迎來一位少女,塗著飛霞妝,裙拖八幅毋江水搖曳生姿,見到她就高抬起下頷,「來得正好,汪大公子來論理了,看你如何辦。」


    「汪哥哥?他來做什麽?」


    少女嗤笑道:「當我們是傻子什麽都不知曉呢,你在書院做的那些事情早就傳遍了各大世家,誰都道我們夏家的頑劣丫頭害得汪公子病了好幾日,現在人家是上門來論理,給自己找麵子來了。」


    夏令涴眨眨眼,「令婩堂姊說的什麽呢,我一句都聽不懂。」


    夏令婩覷著她,隻覺得這小堂妹越看越呆愣,拂袖道:「癡傻的,自己進去就明了。」再不看她,自顧自走了。


    夏令涴還站在屏風後,已經有人報了進去,沒多會那些調笑就如突然被暴洪衝沒了似的,悄無聲息落針可聞,她心口猛地跳動,縮在那處居然就不敢上前一步。


    「令涴妹妹不想見我嗎?」汪雲鋒已經繞了出來牽著她的手腕。


    夏令涴一抖差點落下淚來,隻喚:「汪哥哥……」


    「怎麽了?」


    夏令涴盯著他的手心,「還痛不痛?」


    汪雲鋒攤開兩隻手掌給她看,「用了上好的膏藥,半日就好了,一點都不痛。」


    夏令涴吸吸鼻子,小心翼翼的握著他的手翻來覆去的,看確定了,真的沒有丁點傷痕這才放心下來,半響才道:「汪哥哥是來讓爹爹教訓我的嗎?」


    一想起爹爹,她又想起柳樹精,一想起柳樹精,這又透過屏風扇的縫隙瞧見裏麵眾多的人,那唇瓣就翹得天高,搖晃著汪雲鋒的手臂道:「汪哥哥別告訴爹爹,要挨打也要讓我娘親打,不要爹爹。」


    汪雲鋒隻當她害怕當官的父親,安撫道:「我誰也沒告訴。」


    實際上,他不說別人也知道,白鷺書院的雜人甚多,有什麽事兒傳不出去,他今日來更是因為擔心夏令涴會被夏家的人懲罰,特意來看看。


    慰問完了汪雲鋒,夏令涴就急不可耐的去見父親,屋裏雜七雜八的一大夥人,除了父親一位男子,其他的不是伯母,就是嬸嬸和堂姊、堂妹們圍了一大圈,中間坐著夏老夫人。


    夏令涴來此一個月人都見得差不多,知道外人麵前,自己得規規矩矩的不能給娘親丟臉,故老老實實的一一拜見了,伯母、嬸嬸們倒還好,堂姊、堂妹們對她不親不熱她也不在意,該做的樣子都做了之後就死死地盯著柳樹精瞄,那眼神兒既帶著疑惑又夾著輕蔑,特別是對方下意識的撫摸著玫紅衣裳時,她更是笑咪咪地道:「這位姊姊容貌真好。」


    老夫人正愁沒有話題,聽了這童言童語暫態就接話道:「不是姊姊,是姨娘。」她招手讓夏令涴靠上前來,語重心長的摟著她的肩膀:「我們這大戶人家的,可不許沒有規矩,這位柳姨娘伺候了你爹爹幾年,直到你們去了外地這才回到了祖母身邊,現在完璧歸趙,涴兒是姊姊可要給妹妹、弟弟做好榜樣。」


    夏令涴靠在祖母的身邊,隻覺得富態的老人家身上一股膩香味熏得她頭疼,她露出一絲迷茫地問:「什麽是姨娘?」


    祖母環視了周圍一圈的女子,淡淡地道:「就是僅次於親娘的二娘。」


    「啊。」夏令涴驚叫,「那我不是還有二祖母?」她哭喪著臉轉向夏三爺,「爹爹,我是不是還有二爹爹、三爹爹?」


    知女莫若父,夏三爺哪有不知曉大女兒鬼精靈的性子,隻是這裏不同於以前的小家,世家大族中最注重忠孝禮儀,稍有不慎就能夠引發不必要的爭鬥和中傷,他不能因為寵溺女兒而公然反駁夏老夫人,更加不能讓其他嫂子、弟媳看他們這一房的笑話,他從氣十足地喝道:「不要胡言,任何子女都隻有一位爹爹。」


    夏令涴盯著父親嚴肅的麵孔,「那我為何有兩位娘親?爹爹也有兩位娘親嗎?爹爹有的話,那我也有;爹爹沒有,涴兒為什麽會有?是娘親不要我們姊弟了嗎?爹爹……」說著她就癟著嘴,淚珠在眼眶中打轉,似乎隻要她爹說一個「是」字,她鐵定就在這裏嚎啕大哭,鬧得所有人不得安寧。


    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就是先從哭開始嘛。


    夏三爺想要揉揉太陽穴,大女兒愛笑愛胡鬧,二女兒愛哭愛撒嬌,小兒子愛動膽子小,為了教導好這幾個孩子,他們夫妻沒少費心。嚴父慈母,他雖然平日裏總是扮演惡人的那位,可一旦真正麵對大女兒的死纏爛打、胡攪蠻纏也隻有認輸的分。


    這麽說來,昨夜沒宿在他們娘親房中的事情,三姊弟已經知曉了,並且已經製定了計策,而夏令涴永遠都是衝鋒陷陣的前鋒,搞定了她,剩下的二女兒哄哄,小兒子騙騙就能夠全家和睦;若是搞砸了,不用剩下的女兒、兒子苦惱,就夏令涴一個人就足夠鬧得雞飛狗跳,全家沒有安寧之日。


    「你娘親呢,怎麽沒來?」顧左右而言它是常備戰術之一。


    「不回答就是默認,聞先生說得沒錯,娘親不要我們了,爹爹還要給我們找二娘、三娘,以後說不定我們還會有九娘、十娘,啊,要是以後有一百娘怎麽辦?」


    聞先生是帳房先生,博學多才還刻薄,說話永遠一針見血,在外地為官的時候,夏三爺沒少找這位先生請教事物,可沒想到女兒也是有樣學樣,先生說什麽她就聽什麽。


    眾人沉默,尚小的堂妹忍不住捂著帕子笑著轉過身去,堂弟們瞠目結舌,隻覺得這位堂姊怪異得很。


    夏三爺與夏老夫人對視一眼,輕聲道:「以後隻有二娘,沒有其他女子。」


    夏令涴收起那副愁眉淚眼的樣子,嘀咕:「以前你說隻有娘親,沒有別人,現在有了二娘,以後定然還有八娘、九娘。娘親說隻有爹爹,那是不是以後也會有二爹爹?那我們到底是誰的孩子?這麽多爹爹和娘親會不會每一個人都給我們做好吃的,給我們穿好的?對了,多了二爹爹和二娘,那我也有二弟弟或者二妹妹,那我要不要把自己好吃的、好玩的給他們?」


    嘮嘮叨叨的聲音說大不小,夏令涴相當苦惱的掰著手指一個個數著,最後又拿起腰間的玉佩瞧瞧,掏出棉帕在眼睛上一抹,好辣!眼淚頓時嘩嘩直流,停也停不住,沒多久就變成了小花臉,偏生她還被辣得說不出話來,倒像是泣不成聲的樣子。


    夏三爺從老夫人手中接過女兒拍拍後背安撫著,卻避過眾人的目光,耳語:「你娘親呢?」


    夏令涴低頭捂著眼睛,抽口冷氣,「爹爹有二娘,才不要娘親。」


    「爹爹不會那麽做的。」


    夏令涴扭著腰,在外人看來就是還在鬧別扭的情景,「娘親不要我們了。」


    夏三爺啞然,苦笑著撫摸女兒的發髻,夏令涴毫不客氣的拿起他的衣袖擦眼淚,又湊到鼻子下擤鼻涕,眾人紛紛調轉頭眼不見為淨。


    汪雲鋒從眾女的包圍圈來誘拐她:「我難得來一趟,涴兒不帶我到處走走看看?我還給姝妹妹和乾弟弟買了風箏。」夏令涴哭得鼻翼通紅,斟酌不定。


    汪雲鋒再接再厲,「涴兒上學要用的書本都準備好了沒?要不要我替你參謀參謀,到時候落下東西會被人笑話的。」雖然她壓根不怕別人笑。


    汪雲鋒在暗處撓了撓她的手心,湊近道:「我有好東西給你,隻給你一個人。」


    夏令涴神色一喜,就要掙紮著從父親懷抱中下來,眼角不自覺的掃向柳姨娘的位置,少頃,諂笑著對她爹爹說:「既然是二娘,那她一定願意跟涴兒一起玩耍吧?」生怕有人反對,再次大聲補充:「以前娘親就經常帶著我們姊弟玩耍兒的,她不同意我就不認她。」


    老夫人看著夏令涴已經鬆了口,就問:「你想要帶著姨娘去哪兒?玩些什麽?」


    夏令涴笑嘻嘻,「我們家的院子裏有秘密花園哦!涴兒在花園裏藏著很多寶貝,隻有對涴兒好的人才能看見。」


    老夫人瞥著柳姨娘,對方挺了挺身板,別有深意地掃視了周圍的正室夫人、小姐們後,這才婀娜多姿地邁向夏令涴,親切道:「大姑娘想要讓二娘瞧的寶貝是什麽樣兒的?」


    「五顏六色的,也有亮晶晶的,還有碎成一塊塊的石頭,娘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給了我,說要以後帶去涴兒夫君家裏用的。」


    柳姨娘兩個酒窩越發深了,主動地牽起夏令涴另外一隻手,在眾人五味雜陳的神色中翹首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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