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太陽的步調還很快,就在夕陽的光輝灑落城鎮時──


    康雄把下顎埋在便服外套的衣領下,隻將視線向上仰望補習班所在的大樓,之後馬上以極度不悅的表情對站在身旁的蒂雅娜開口:


    「喂,算我求你了,拜托你回家去吧。」


    然而蒂雅娜的眼神卻點燃著意誌堅定的光輝,筆直地回看康雄。


    「不行!我不能這麽做!昨天才發生那種事,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狀況!」


    「那個……如果是這樣,那倒不如跟著媽媽還有和香……」


    「這點請你放心吧!」


    蒂雅娜握緊雙拳,臉上浮現笑容。


    「像我這種菜鳥跟在圓香身旁,緊急時刻反而隻會礙手礙腳。這樣等同於讓現在在家的和香遭遇險境。請你把有七彩賢者坐鎮這件事,當作安全得到了萬全的保障。」


    「……喔。」


    康雄聲音疲憊地垂下雙肩。


    這已經是絕對聽不進別人說話的模式了。


    蒂雅娜繼續開口,宛如要加強她的想像一般。


    「既然英雄不在,那麽確保英雄家人的安全,就是雷斯提利亞魔導機士的任務。如果康雄要離開圓香身邊行動,那麽我當然要來擔任你的護衛!」


    「這兩件事根本……呃~那個……嗯,好吧。」


    康雄有許多話可以反駁,但蒂雅娜表現出不管他說什麽,也絕對不會退縮的堅定意誌,他更沒本事行使武力逼她回家。


    那麽現在的康雄能做的事情,就是盡可能別讓蒂雅娜在外做出什麽奇妙的舉動。


    異世界和安特·朗德這類話題本身甚至不必保密。


    因為在一般狀況下,會不疑有他相信的人根本不存在。


    他想保密的,不如應該說是蒂雅娜這個人的存在。


    就算隻看她在劍崎家中的行動,也知道蒂雅娜是一個禮數周到的人。但是從那份禮儀而來的言行,卻和現代的日本社會格格不入。


    光聽發言,她的態度幾乎會讓人以為她是康雄專屬的仆人。


    雖說她好歹卸下鎧甲,跟之前一樣借一套母親的衣服穿了,但在母親的外套之下,一定藏著那謎樣的武器。


    此外,母親穿在身上也不會有什麽感想的土氣灰外套,一穿在蒂雅娜身上,就像一流時尚品牌的宣傳照一樣。


    萬一讓碧人、五十嵐或是日野看見蒂雅娜,會被他們死纏爛打追問「那個金發美少女是誰」、「你們是什麽關係」──這相當淺而易見。


    而且不論他說出什麽樣的借口,也隻會留下「有一個美少女和康雄的關係很親密」的傳言。如此一來,康雄就不得不去應付這個八卦了。


    「……那我走了。」


    「好的!我會躲在附近,一有緊急事態就會趕到你身邊,請你放心地專注在學業上吧!」


    「……好,待會兒見。」


    康雄背對著說出那沉重得要命的聲援、幹勁十足的蒂雅娜,打算走進大樓──


    「咦?」


    沒想到視線才瞬間從蒂雅娜身上移開,原本站在身旁的她就已經不見蹤影了。


    難道她跳躍到屋頂上去了嗎?


    康雄的腦中浮現這個不實際的想法,不禁抬頭仰望整棟大樓。但就算思考這個問題,也沒有任何意義。他馬上搖搖頭,轉換思考。


    至少來到補習班的時候,他希望自己能埋沒的學生的本分當中。


    尤其他今天才因為昨晚的大騷動,而向學校請假了。


    僅僅是他今天請假的理由一點,康雄從明天開始的日常生活肯定是一場混亂。再更進一步地說,康雄如今已經無法把蒂雅娜的話當成謊言拒絕接受了。


    過去勇者取回和平,一個充滿魔法師的異世界──安特·朗德。


    如果那種地方不存在,這件事情就不可能發生。劍崎家的玄關昨晚就發生了這麽一件事。


    ※


    受到巨響驚嚇,康雄與和香都沒能馬上反應過來。


    隻有蒂雅娜飛也似的衝下樓,不知道在大喊著什麽。


    康雄把和香留在二樓,戰戰兢兢地下樓。他看見受到一股怪力被轟飛扭曲的玄關大門,以及蒂雅娜隔著玄關地板與謎樣的黑影互相對峙的光景。


    黑影變成人的姿態。


    仔細一看,就能看見一個穿著比蒂雅娜還要誇張的全身鎧甲的模糊男性身影。


    他的眼睛就像在地底蠢動的岩漿一樣,是濃烈的鮮紅色,但又閃爍著微量的光芒,不祥得讓看見的人無不感到顫栗。


    康雄麵對這超乎常識的事態,身體因恐懼而完全無法動彈。


    「康雄!快後退!我來對付!」


    在蒂雅娜的大吼之下,康雄回過神來。


    「不、不是,可是這個……」


    「放心吧!」


    蒂雅娜頭也不回,筆直地盯著黑影,對慌亂的康雄叫道:


    「雖然我還比不上英雄和圓香,但我也是獨當一麵的魔導機士!所以……什麽都……」


    為什麽隻有這一瞬間言語遲疑了,康雄也不明白。不過下一秒,蒂雅娜就以甚至如地麵縮短般的速度奔跑向前。


    「什麽都不必擔心!」


    穿著母親睡衣的異國少女,朝黑影大大揮出雙拳。


    她的雙手各拿著一個看似槍身被切除的手槍之類的東西。


    下一個瞬間,蒂雅娜的雙手發出光芒,握柄上方竟出現了一把光之劍。


    光劍和蒂雅娜的眼睛顏色相同,要稱作小刀顯得過長,但要稱作劍又過短。


    之所以一時之間想不到短劍或匕首,是因為康雄已經遠離那類文化很久了。


    蒂雅娜以令人無法相信的速度和力量攻擊黑影,但黑影卻輕鬆擋下了耀眼的綠之刃。


    「唔!」


    不過蒂雅娜似乎也預料到攻擊會被接住。


    她以兩把利刃封住黑影的「劍」,就這樣一躍而上,在空中轉身,雙腳跪在黑影的肩上,用雙膝固定對方的脖子。


    「喝啊啊啊啊啊!」


    然後隨著她大喊的同時,形成光之雙劍的握柄發射出「某種東西」,蒂雅娜和黑影都受到反作用力而彈出玄關外。


    由於蒂雅娜的光之雙劍射出的某種東西,玄關的衣帽架被炸個粉碎。


    但康雄顧不了那麽多,他穿著睡衣、光著腳就打算衝去追往外飛去的蒂雅娜。


    「嗚……」


    然而他的腳卻開始頻頻顫抖,無法從原地移動。


    黑影待過的地方宛如餘火般,殘留著黑色的薄霧。


    外頭金屬互相激烈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但康雄的腳被恐懼束縛在原地,看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這個時候……


    「這是怎麽啦!」


    「呃!」


    原本入浴中的母親圓香,連身體都沒擦幹,裹著一條浴巾就衝出來,注視著崩壞的玄關、蜷縮身體的康雄,以及黑影在外麵門廊飄散的火焰。


    母親掌握一切狀況後,行動非常快速。


    「蒂雅娜在外麵對吧,你可別跑出去喔。還有,雖然我搞不太清楚,不過電視遙控器放在洗臉台上,你等一下拿回去放好喔!」


    語畢,母親甩幹剛從浴室出來的水滴,用比方才蒂雅娜還快的速度,從更衣間前的走廊一躍飛出玄關外,從家門前的道路往上飛去。


    沒錯,母親的行動隻能以飛行來解釋,她的身影往上方急速消失了。


    康雄記憶中的母親是一個討厭運動、厭惡搬重物、在國小運動會上參加家長五十公尺賽跑還會跑得氣喘籲籲的人。


    絕對


    不是一個像忍者一樣,把對麵人家一樓的屋簷當跳台,往天空飛的人。


    雖然剛才恐懼勝過一切,但看見母親比蒂雅娜還不像個人類的舉動,好奇心緩和了恐懼,促使康雄的腳開始動作。


    他戰戰兢兢地避開殘留的霧影走到外麵的瞬間──


    「嗚哇!」


    火球在自家上空爆裂,被那股熱風波及,康雄才剛踏出家門就一屁股跌在地上。


    他的身體再次被恐懼支配,無法起身。


    「康雄!你沒事吧?」


    「我不是叫你待在家裏嗎!」


    睡衣的邊邊有點燒焦的蒂雅娜,以及隻圍著一條浴巾的母親,從一片漆黑的夜空當中降落。


    「……逃走了嗎?」


    「不清楚。不過氣息現在已經消失了。」


    康雄知道現在時機不對,但是看見蒂雅娜與母親表情認真、不敢大意地警戒四周的背影,他強烈地想著一件事。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母親和蒂雅娜的穿著不是反過來的呢?太不講理了。


    看樣子,當人類處於極限狀態時,意外地會注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


    火球爆裂造成的巨響和熱氣,理所當然在這個社區造成不小的影響。


    突如其來的衝擊,震得玻璃窗搖來搖去,嚇死人了──這是隔壁川村家的太太今天早上帶著七分擔心、三分好奇心前來詢問所說的證詞。


    一問之下,並沒有人看見蒂雅娜和母親的身影,但「聽見巨響」、「看見爆炸」的證詞陸陸續續出現。實際上,劍崎家的玄關的確被炸得粉碎。康雄與和香今天也不是去上學的時候。


    說這是瓦斯氣爆或電線發生異常那還算好的,趕到現場警察和消防隊還毫無根據地懷疑是不是康雄或和香惡作劇,又或者是不是持有汽車駕照的母親違法保管汽油之類的。


    最後,他們馬上就確認沒有牽扯犯罪的可能性(雖然這樣也很奇怪),由妻子圓香來聯絡戶長英雄,事情就算結束。


    在警察現場搜證時,為了不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母親指示蒂雅娜到屋頂上頭躲避。但在這段期間,有幾家嗅到發生怪異事故的媒體殺來采訪,讓她一段時間都進不了家門。


    「媽媽!我們家上新聞了!馬賽克被打了好大一片耶!」


    和香看著平常不會看到的午間情報節目這麽說時,就連母親也抱著頭煩惱。媒體走掉之後,瞞著警察的耳目回到家中的蒂雅娜也同樣抱著頭。


    可是不管她們兩個在後悔什麽,事實就是發生了一件無可避免又驚擾和平且平凡社區的事件。


    更進一步地說,劍崎家也不知道原因,具體上的危險就這麽攻過來了。


    所以到了黃昏,狀況好不容易平息之後,康雄表示要去補習班,就某種意義來說,帶上蒂雅娜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雖然很自然……


    「安特·朗德嗎……?」


    他將關鍵字輸入手機的搜尋畫麵上後,出現了上百件關於「天線」的預測搜尋(注:天線與安特·朗德日文相似)。康雄重複念著那名詞,一邊仰望可能是蒂雅娜藏身的大樓。


    先不論父親是不是「勇者」,但如果不相信異世界或魔導機士等等事情,便無法解釋昨天發生的「劍崎家玄關爆炸事件」的原由始末。


    不管怎麽想,蒂雅娜和母親的行動實在不像是普通的人類。


    那個像是黑色火焰的謎樣黑影的真麵目,不管怎麽做,都不可能用日本的常識說明。


    但要是承認這些事,那就等於全麵相信並接受蒂雅娜所說的話。


    當康雄接受的瞬間,他眼前的現實是不是就再也不會回到以往的日常生活了?


    而最後,劍崎家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嘖。」


    康雄突然環視周圍早已見慣的道路,佇立在原地。


    現在是黃昏時刻,住宅區的小路已經漸漸亮起街燈,但光線無法觸及的夜晚黑暗,還是開始從住家間的縫隙與道路深處等地冒出。


    昨晚那個謎樣的黑影,會不會從那些地方竄出呢?


    昨晚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致讓他無法分析那個黑影是什麽樣的存在。到了今天早上,蒂雅娜和媽媽也因為那件事都不太說話。


    康雄內心的某處很害怕去把事情問清楚。


    要是知道了答案,那麽他就不得不接受蒂雅娜和父親的說詞。他並不想在早上那個時間點產生這種自覺。


    如果他接受了,劍崎家的和平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此時康雄的腦海裏,突然閃過許多他從前看過的電影、小說、漫畫以及動畫的故事大綱。


    一旦普通人知曉「主角」的真麵目後,就再也無法回到普通的生活了。


    主角有很多敵人,那些敵人會策劃各式各樣的手段來削減主角的力量。


    有人直接上門挑戰、有人專攻弱點、有人使用卑鄙手段。


    但主角(父親)擁有過去拯救世界的實績。


    換言之,以一個角色的等級來說,他已經達到最大值了。一般來說,即使壞人正麵進攻,他也不是那麽容易應付的對手。


    要想削弱這麽強大的存在,隻要危害他重要的家人或朋友就行了。


    「……啊。」


    說起來真沒用,康雄竟當場雙膝不斷顫抖,幾乎要跌坐在地。


    有那種想法的「壞蛋」,康雄過去已經在熒幕上看到不想看了。


    那麽那個黑影不就正是為了用主角(父親)的弱點來威脅他的刺客嗎?


    敵人已經追到主角(父親)的根據地,而主角(父親)重視的人們卻毫不知情又毫無防備,為了牽製主角(父親),敵人正在等待對他們下毒手的瞬間。


    「蒂……」


    就在康雄正要開口依靠他持續否定至今、那名從安特·朗德前來的使者時──


    「你呆站在這裏做什麽啊?」


    突然有個人出聲叫他,康雄嚇得心髒幾乎要從嘴巴跳出來,大大地縮起身體。


    他回頭一看,發現有個穿著色調樸素、類似夾克的衣服的嬌小人物從補習班裏走出來,抬頭看著自己。


    在康雄判斷出這個人是誰之前,仰著頭的這個人就先開口了。


    「發生了那麽嚴重的意外事故,你還準時來補習班上課,真是積極啊~」


    「……咦?」


    康雄瞪大了眼睛,仔細地看著這個人的臉。


    大概是同齡的人吧。她是個有一頭充滿朝氣的鮑伯頭和一雙大眼的少女。


    活潑的語調顯現雙方極為友好,但問題是,康雄對她完全沒有印象。


    無論怎麽搜索記憶,他都想不出有哪個朋友和這個少女的臉完全一致。


    再說,對現在的康雄而言,除了家人和蒂雅娜之外,本來就很少有機會跟異性說話。


    他也想過,會不會是高中的同班同學之類的人,隻是因為沒穿製服所以感覺不一樣了。但不知是幸或不幸,會用那種語氣和他攀談的女孩子,他還是完全想不出來。


    他們互相看著對方好一會兒,最後少女口中默默地發出了「啊」的一聲。


    「啊~……抱歉,我突然找你說話。好像嚇到你了。」


    「呃……啊,嗯……」


    「你站在這裏會擋到路喔。你等一下要上課吧?」


    「啊。」


    康雄這才回過神來。


    他因為不知名的恐懼而佇立的地方,正好是補習班大門口的正中央。他發現的確有幾個補習班的學生,一臉困擾地從兩人旁邊經過。


    「抱、抱歉……」


    「不會


    ,我沒關係。因為我今天已經要走了。」


    說完,少女擦身走過康雄身旁。


    到這個時候,康雄才終於想到要確認少女的身分,於是出聲。


    「……那、那個……」


    「我跟你說!」


    少女隻轉過頭開口說出的話語,讓康雄僵在原地。


    「我想你遇到很多麻煩,但你要加油振作喔。再見。」


    「咦……」


    她的口氣簡直就像知道康雄身邊現在發生了什麽事一樣,康雄不禁啞口無言。


    就在康雄呆站在原地時,少女這次真的背對康雄,走出補習班。


    「等、等等……」


    康雄跌跌撞撞地衝出才剛抵達的補習班,在大樓前的道路上尋找剛才那個夾克少女的身影。


    「啊。」


    他找到那個夾克幾乎就快融入黃昏夜色的背影,接著衝上前去。


    可是夾克少女的腳程比想像中還快,不是被紅綠燈擋下來,就是被走出所澤車站和pulopo商店街的人流阻擋,康雄始終追不上。


    「那個!」


    「嗯?」


    康雄總算在住宅區裏追上她,少女聽見他的呼喊回過頭,非常驚訝地瞪大眼睛。


    「你怎麽了?」


    「不,沒有……那個……」


    康雄一邊控製紊亂的呼吸,一邊抬起頭來。到這邊為止都還好,可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想好叫住人家之後該說些什麽,喉嚨突然之間卡住了。


    「為……為什麽?」


    「什麽?」


    「你怎麽會知道?」


    於是,他直接如此問道。


    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又為什麽要來找我說話?


    「知道什麽?」


    「就是我……那個,有很多麻煩……」


    思緒堵塞的康雄,已經無法細想眼前少女所說的「很多麻煩」指的是什麽,他就這麽提出問題,少女卻歪頭不解。


    「因為我看到新聞啦。」


    「……耶?」


    麵對這句意想不到的言詞,康雄發出愚蠢的聲音。


    「傍晚的新聞速報有報導,我隻是覺得你很辛苦而已。」


    「……什麽?」


    「你們家門口不是發生瓦斯氣爆之類的事嗎?」


    「啊。」


    話說到這裏,康雄終於察覺自己誤會了一件天大的事。


    同時也注意到自己的思慮有多淺薄,以及自己被逼到什麽地步了。


    這三天來,讓康雄煩惱的麻煩,全部都和蒂雅娜帶來的「安特·朗德」一事有關。


    所以當一個陌生的少女慰問他時,他就下意識地認定這和安特·朗德有關。


    不過,說到為什麽正常的思緒沒有發揮作用,想必是就各種意義來說,康雄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了。另外就是……


    「我猜所謂的驚慌失措,就是像你這樣子吧。」


    就是對眼前微笑的少女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的緣故吧。


    康雄身為「爆炸事件」的被害一家人,他的身影的確在加工之後被播到電視上了。但事件並未造成死傷,康雄的臉或名字也沒有公開。


    可是即使如此,眼前這名陌生的少女卻能把康雄的臉和爆炸事件的新聞連在一起。


    所以他的內心某處才會覺得眼前的少女是不是也知道安特·朗德,或是對昨晚那個黑影知曉些什麽。


    「……唉……」


    回過神來,康雄已經窩囊地癱坐在路上了。


    「喂!你還好吧?」


    「啊……沒事,抱歉,我鬆了一口氣……」


    不知道他這是在笑還是在逞強,康雄以模棱兩可的表情喘了口氣,少女一邊俯視這樣的他,一邊苦笑。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


    接著她對康雄伸出手──


    「站得起來嗎,阿康?」


    並以昵稱稱呼康雄。


    這股呼喚昵稱的聲音,刺激著康雄的大腦。


    他曾被這個聲音呼喚過那個昵稱。


    他甚至知道這股聲音存在於一段非常令人懷念的記憶當中。


    「你是……」


    正當康雄為了抓住她的手,而伸出自己不斷顫抖的手時──


    「唉~真可惜。」


    少女突然抽回原本伸出去的手,有些調皮地笑道:


    「你剛才拚命地回想我是誰吧?」


    「呃!啊……沒、沒有。」


    不隻內心完全被猜中了,還抽回伸出的手讓他撲空,康雄差點失去平衡。


    康雄設法支撐住就快跌倒的身體,重新仰望少女的臉龐。


    是在同一所高中、畢業的國小、國中,或是哪個才藝班認識的嗎?還是在進入補習班當時的特別講習上說過什麽話呢?


    不管再怎麽翻攪自己貧瘠的人際關係,他還是想不起眼前的少女是誰。


    「對……對不起。」


    所以康雄老實地道歉了。


    「你別用這麽陰沉的聲音跟我道歉。抱歉啦,我也不應該說那種試探你的話……而且我自己也知道,我真的變了很多。」


    說完,少女這次主動抓住康雄的手。


    「不過你明明不知道我是誰,真虧你還敢追上來耶。」


    這麽說的確如此。


    「我真的……很抱歉。」


    這下康雄隻能全麵投降了。


    與其笨拙地敷衍,還不如投降,請她表明身分比較好。


    不過看少女給人的感覺,就算康雄忘記她了,也沒有格外生氣的樣子。


    「就算我沒在生氣,可不代表我不覺得遺憾喔。」


    少女宛如讀取到康雄的心思一般,如此說道。


    可是她的表情卻和言語相反,津津樂道地看著康雄回想不起來而傷腦筋的樣子。


    「不過我也沒有想到會在補習班跟你重逢,好像也沒辦法~我看依你的個性,肯定跟很多女孩子都處得來吧?不記得我這種人也無可奈何啦~」


    少女絕妙的挖苦帶著她絕對不這麽想的語氣,還讓康雄還無法反駁。


    「呃,不……沒有,我才沒有那麽……」


    會說這種話,就代表她果然是國中或國小的同班同學。


    康雄放棄回想,認真地看著少女的臉龐,覺得她的長相既陽光又可愛。


    她的風格和蒂雅娜不同,但說她是一名美女並無大礙。


    說起來很可悲,但在康雄的記憶中,完全沒有被這麽開朗、可愛、善良的女孩子親切地主動攀談過,更別說對方還用昵稱稱呼自己了。


    自從他開始意識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差別後,會用昵稱叫自己的人,撇開國中時期那唯一的例外……


    「奇怪?」


    康雄的腦海裏浮現不可思議的畫麵。


    『阿康。』


    可是那和眼前的少女可說是大相逕庭。


    『阿康,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完完全全沒有共通點……


    『雖然我還不太懂大人……到底是什麽,可是,我不會再說那種話了。』


    「不會吧……」


    『謝謝你,阿康。』


    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拉著一條纖細的藤蔓,最後卻拔出數量可觀的馬鈴薯一樣。


    「帶……帶、帶、帶、帶!」


    每當康雄出一次聲,他腦中的記憶鏽斑就會跟著一片一片剝落,眼前的少女嘴角漸漸上揚。


    「騙人的吧!」


    「你應該還有別的話可說吧!」


    盡管遭人笑容滿麵地吐嘈,但康雄壓根沒


    有耍冷,那是發自內心的想法。所以,他又說了一回。


    「不是,騙人的吧!」


    「我才沒有騙人!你該不會是還沒想起來吧?」


    「不、不是!因為……可是!」


    康雄冒著和先前不一樣的莫名冷汗,不斷將眼前的少女和記憶做比對,然後終於叫出她的名字。


    「帶刀同學,你是長這樣嗎?」


    「你給我去從字典裏查出體貼這個詞來!」


    「不是,你自己剛才也說了啊,說你變了。可是這未免也變得太超過了吧!」


    「什麽嘛!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你以前明明就是一個更不習慣跟女生相處,還會忸忸怩怩的人!居然劈頭就說我是騙子,你以為你是誰啊?」


    「拜托你別說了!而且你才是,你以前才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如果是以前的你,剛才那句話應該會說『拜托不要這麽說嘛』!」


    「啥──!真的假的?什麽──?」


    也難怪康雄會這麽冒失地拉高音量。


    國中二年級的同班同學──帶刀翔子,過去絕對不是一個說話這麽直接,還會捧哏吐嘈的人。


    在國中生也理所當然拿著手機的時代,隻有她仿佛不知道從哪個昭和時代走出來的一樣,綁著辮子、帶著銀框眼鏡。


    在康雄的記憶當中,她穿上他們國中的水手製服後,儼然就像從描繪戰爭的連續劇裏走出來的一樣。


    她說話的音量就像形容聲音如蚊子那麽小聲的範本,隻要周圍稍微吵一點,雙方的對話就無法成立。


    實在無法和眼前這名剪了鮑伯頭、大眼,又是運動風的美少女聯想在一起。


    「我才想大叫咧!難得人家體貼你,結果你卻一臉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的表情,還問我以前是長這樣?我的少女心都摔碎了~」


    「不……不是,我是……那個……」


    「啊,順便告訴你,擁有正牌少女心的女生,是絕對不會說自己有少女心的。」


    「你到底想怎樣啦!我說你,真的是帶刀同學嗎?」


    「都說這麽多了,你還要問?」


    「當然要問啊。誰教你完全變了……啊,你該不會是……在高中發生什麽事了吧?」


    高中改頭換麵──這個詞突然閃過腦袋。


    國三時兩個人不同班,因此康雄不知道帶刀翔子上了哪間高中,難道是因為環境變了,發生了什麽讓她決心改變的事嗎?


    「什麽嘛,講得一副好像我在高中交到壞朋友一樣。」


    翔子嘟起嘴巴,狠狠地用手指著康雄。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時間久了,人也是會改變的!」


    「你明明就是姑娘。」


    「這是故事成語啊!你少挑我語病,自己譯意!所以到頭來你想幹嘛啦?你追一個不值得留在你記憶中的女生,到底想幹什麽!」


    「啊……沒有,我……」


    原以為自己被一個陌生人指出和安特·朗德有所關連,沒想到追上來不隻發現是一場誤會,對方還是舊識。


    換句話說,康雄找她根本沒事。


    「不是啦,該說我誤會了不少事,還是記錯了不少事,那個……」


    「是喔~你確定不是失憶?」


    「對不起啦!」


    康雄這次鄭重地道歉,並總算說出一開始沒能說出口的話。


    「好久不見了。你變得這麽多,我真的嚇了一跳。」


    「是啊,好久不見。阿康你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不過應該有變吧。」


    翔子也終於露出普通的笑容,點著頭說出繞口的話。


    「你再來要去上課吧?來得及嗎?」


    「是啊,該怎麽說呢?那個……嗯。總之我很抱歉。我覺得……很高興能和你說到話。」


    盡說些曖昧的詞匯外加點頭,康雄實在很厭惡這樣的自己。話雖如此,他過去原本就不是一個說話機靈的人。


    「是嗎?我也是,很高興你能想起我來。」


    不過翔子的心情似乎已經好轉了。


    「我今天也得先回家了,要敘舊的話明天以後再繼續,行嗎?


    「啊,嗯……嗯。」


    沒錯,就得這樣才對。


    這契機雖然有些窩囊,但所謂日常生活的變化,就應該是指這種意外重逢才對。


    絕對不是出現異世界來的使者,或是玄關被怪物吹飛這種事。


    「阿康,你有rope的帳號嗎?沒有的話,就給我信箱……」


    而且還附贈交換聯絡方式。


    在為期三天的混亂中,這種不可思議而且雀躍的變化突然降臨,讓康雄的表情打從心底轉為開朗,沒想到下一個瞬間……


    「給我離康雄遠一點!」


    這股聲音就像從地獄而來的死亡宣告一樣。


    不管怎麽想都會沮喪。


    不管怎麽做都會沮喪。


    絕絕對對會讓人沮喪。


    這下康雄確信了,即將發生屬於常識範圍內的日常生活變化,正在離他遠去。


    至少出現的若是父母,不然和香也可以,再說得更誇張一點,就算來的人是為了保護翔子而詢問可疑人士(康雄)的警察,都要來得好。


    總而言之,除了現在出現的人物之外,不管是誰都可以。


    但她還是出現了。


    如今最讓康雄感到混亂的存在──蒂雅妮絲·克羅尼。


    「康雄!我馬上救你!請你待在那裏不要動!敢危害英雄的家人,無論是誰,我都不會饒恕!」


    「這、這是哪位?」


    翔子看著蒂雅娜,打從心底發出疑問。不過她的問題就連康雄到現在都還是無解。


    「康雄!你平安無事嗎?」


    現在有事了。


    心裏這麽想的同時,康雄判斷蒂雅娜認定翔子是可疑人物(實際上完全相反),他以模擬考和定期考無法比擬的速率,提高的腦袋運轉。


    「她不是敵人!剛才攻擊我們的黑影跑到那邊去了!」


    他如此叫道。


    心中同時想著:「叫得這麽認真,我是白癡嗎?」


    但下一秒……


    「黑……影!」


    蒂雅娜轉向康雄手指的方向,比一隻有人丟橡膠玩具骨頭給它追的柴犬還老實地往前衝過去了。


    她的腳程和行動實在太不正常了,翔子瞠目結舌地望著蒂雅娜消失在道路另一端的黑暗當中。


    「……剛剛那是什麽?」


    「呃……她是……」


    「是你的朋友嗎?」


    果然會這麽想。畢竟人家都直呼康雄的名字了。


    「那個女生是那個……現在寄宿在我家,是我爸的朋友。」


    「什麽?」


    翔子從蒂雅娜消失的方向再度轉過頭來。


    「你爸爸的朋友?不是你的?」


    「……不知幸還不幸。」


    畢竟這是真的,他也沒辦法多說什麽。冷靜地觀察蒂雅娜的外表年齡,不管怎麽看,說是康雄的朋友的確比較貼切。


    接著,話題無情地持續。


    「她是不是說什麽要保護你之類的?我被誤會什麽了嗎?」


    沒想到翔子意外地很冷靜聽著蒂雅娜的話。


    蒂雅娜說著一口不遜色於本地人的日語,本職聽說姑且是個軍人。


    雖說她的敵意隻有那麽一瞬間,但那個時候還是針對到翔子了。


    翔子敏銳地感覺到這點。


    而看見翔子的表情後,她肯定意外地被蒂雅娜挑起了負麵感情吧。


    「那個……她是從治安不好的國家來的,所以大概是誤會什麽了,一定是這樣。」


    「……我怎麽覺得,你的麻煩事好像比我想像中還要多啊。」


    「這、這個……對啦,嗯。」


    「她和那場爆炸意外有什麽關係嗎?你剛才也說了什麽敵人。」


    「……不,應該……是沒有。」


    翔子一反直至剛才為止的豁達,問出一個尖銳的問題,讓康雄瞬間慢了一步說謊。


    不知道翔子是怎麽看待康雄的這個回應,她最後微微歎了一口氣,垂下雙肩轉身。


    「算了,要是那個女生回來又誤會了什麽,我也傷腦筋,先走了。再見。」


    要說她幹脆,這未免也太幹脆了。翔子快速地說完這段話,不等康雄回答她,就快步離開了。


    康雄的右手裏還握著手機,象征著要和女生交換聯絡方式而雀躍不已的心情。


    一想到幾分鍾之前自己雀躍的樣子,還有對現在這個狀況的無奈感,康雄不禁有股想把手機摔在地麵的衝動。


    「黑影似乎逃走了。康雄!有受傷嗎……哎呀?剛才那個人呢?」


    多虧蒂雅娜若無其事地回來,他才作罷。然後……


    「唉────────────────────…………」


    他吐出一口仿佛要將自己在這幾分鍾之間所受的懊惱、煩惱,以及其他諸多感情全都夾雜在呼吸中一並擠出來般的歎息。


    ※


    她跪坐在椅子上。


    會用筷子的西洋人現在已經不稀奇了,但能長時間跪坐的西洋人應該就沒那麽多了吧。


    先不說身為異世界安特·朗德人的蒂雅娜能不能歸類在西洋人裏,但看她跪坐得似乎很不舒服。


    「這個連我也沒辦法替你說話耶。」


    圓香聽說事情的原委後,也有些傻眼地聳聳肩。


    「蒂雅娜的日文說得這麽溜,說她才剛從治安不好的國家來,是有點牽強。」


    「我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其他借口啊。」


    「我真的……很抱歉……我真是……對康雄的……朋友……做了什麽……啊嗚……」


    看樣子是腳已經開始坐麻了。


    蒂雅娜跪坐的椅子隨著她的身體抖動,發出零碎的喀喀聲響。


    就結果而言,多虧康雄算是有點微妙的靈機一動,才得以避免蒂雅娜對翔子做出什麽、說出什麽。


    不過對翔子來說,她或許已經感覺到蒂雅娜散發出的險惡氛圍,甚至也察覺到自己受到她充滿敵意威嚇的事實也說不定。


    康雄抓著蒂雅娜的後頸,飛也似的逃回家中,向她仔細地解釋與舊識(翔子)意外重逢的始末,說完蒂雅娜就主動跪坐了。


    「我沒有馬上察覺康雄比預定還早離開那棟建築物……深怕他被誰綁架,覺得很不安,然後又聽見你們大聲地爭論什麽似的,不小心就……」


    以時間來說,的確是晚上了,但城鎮離夜深人靜的時間還算早。有哪個綁架犯會在住宅區的正中央跟人起爭執啊。康雄真希望她可以冷靜地思考。


    順帶一提,再度向補習班請假這件事,對現在的康雄來說,已經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了。


    「幸好不是發生在我身上……」


    和香聽見兩人返家的騷動,於是從二樓下來察看,聽聞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臉上的表情明顯露出不快。


    順道一提,和香因為今早的事情,整天都沒踏出家門一步。


    「不過呢,昨天才發生那種事,我也不是不懂蒂雅娜緊繃的心情。所以結果到底怎麽樣?設法蒙混過去了嗎?」


    「……不,我覺得在失敗邊緣。」


    至少對方應該對康雄極為不自然的「可疑的黑影往那邊去了!」,還有蒂雅娜的態度與行動抱著非常大的疑惑。


    更別說康雄處在原本忘記對方是誰的劣勢之中。


    「好吧,也隻能祈禱對方之後不會大鬧了。」


    「我真的、真的覺得非常抱歉──!」


    「不過你也體諒一下蒂雅娜的心情吧。在她決定就要回去的晚上發生那種事,她想保護我們家人的心情才會擋都擋不住。媽媽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那樣呀。」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這完全是康雄這三天的心情寫照。


    「可是你居然忘記身邊為數不多的女孩子,以你的地位,可以這麽糟蹋?」


    「我才不是忘記她,隻是想不起來啦。她實在變太多了。」


    「不對,這對女孩子來說一樣不可饒恕。可是帶刀、帶刀啊……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姓氏……是在哪裏呢?」


    以姓氏來說,屬於不常見的類別,既然是以前的同班同學,那麽母親多少記得姓氏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隻是,翔子這件事已經發生,就算現在煩惱破頭也不能怎麽樣。


    比起這件事,現在還有更應該搞清楚的問題。


    「我問你。」


    「什、什、什嗚……什麽事……」


    「所以昨天那個奇怪的黑東西是什麽?那就是那什麽魔王柯爾送過來的怪物嗎?」


    「是……是………………咦?」


    蒂雅娜忍著麻痹感做出回答,但她似乎花了點時間在咀嚼康雄問題的意義,咀嚼完畢後,隨即發現其含意。


    她連麻痹感都拋到腦後,一愣一愣地抬頭看康雄。


    「你願意……相信了嗎?我和……安特·朗德的事情……」


    「昨天的那個、玄關的那個、跟媽媽……還有其他的,既然看到這麽多,不得不信的事情也比較多。而且……」


    康雄尷尬地抓了抓頭。


    剛才康雄為了讓蒂雅娜遠離翔子,情急之下說出「黑影」兩個字。


    當時康雄想像的是昨晚破壞玄關的詭異人形怪物。


    這等同於他已經打從心底相信蒂雅娜所說的話了。


    「因為我覺得可以相信你是真心想保護我還有我的家人,不被莫名其妙的東西所威脅。」


    「康雄……謝謝你!謝謝你相信我!」


    「……唔。」


    被人如此正麵道謝,康雄心中的罪惡感默默抬頭。


    「少說那些有的沒的,普通地說你相信不就好了。搞不懂你有什麽好糾結的。」


    康雄不知道和香是怎麽解讀他別開臉不看蒂雅娜這件事,總之他先假裝自己沒聽見和香那句無心的話,繼續說道:


    「不過,不管以後有什麽狀況,希望你都別再像今天這樣暴衝了。」


    「這、這是一定的!真、真的很謝謝你!謝謝你……哇!」


    感動到極點的蒂雅娜連自己腳麻都忘記,正想站起身來──


    「好痛痛痛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腳────!」


    結果她從椅子上跌下來,麻痹的腳因此重重撞上地板,讓她發出悲痛的哀號。


    這就是昨天以超乎常人的動作擊退黑影怪物的異世界魔導機士,實在是笑不出來的笑話。


    不管怎麽說,隻要康雄一天不正視有關安特·朗德這個世界的話題,就永遠無法徹底應付逐漸出現在家人身邊的危險氣息。


    所以他非得麵對才行。


    否則別說那個詭異的怪物讓人恐懼,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會像今天這樣,被蒂雅娜或有關安特·朗德的事攪亂生活。


    「好、好麻……好麻喔……不、不好意思,稍……稍等我一……啊啊啊啊啊!」


    「好啦好啦,那在等你的期間,我可以去放書包嗎?」


    「你、你請去,不用管我了了了了了了了!」


    「康雄,洗衣機裏麵放著明天早上要洗的被子,不要放髒衣服進去喔!」


    「知道了。」


    康雄一邊回答母親,一邊走回自己的房間,此時聽見樓下傳來蒂雅娜的呻吟。


    「嗬嗬。」


    他不禁覺得好笑而笑出來之後……


    「…………唉──────」


    一想到明天以後的事,就讓他忍不住長歎一聲。


    蒂雅娜對帶刀翔子露骨地散發敵意並且威嚇她,在康雄蒙混過去後,又以不像普通人的速度跑走。


    就算劍崎家能接受蒂雅娜的神經因為昨晚黑影的襲擊而變得敏感,但翔子絕對不會接受。


    下次他們在補習班相遇時,她還願意好好地和自己說話嗎?


    本來至少應該可以和充滿善意、接近自己的美少女交換聯絡方式,一片大黑雲卻開始籠罩過來,康雄的心情跌得比剛才更深了。


    「康雄……」


    康雄把書包和口袋中多餘的物品放在房間後回到客廳,麻痹的雙腳終於恢複的蒂雅娜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地等著他。


    「真是非常抱歉,屢次在你麵前出醜……」


    「不會,這個……好啦,嗯,沒關係啦。」


    「唉……要是被同事看見我這個樣子,不知道會被說什麽。」


    「也是啦,明明就是來迎接勇者,卻因為不當的行動被罰跪坐。」


    「嗚……我、我無話可說……」


    蒂雅娜漲紅了臉。


    「哥哥,你有偉大到可以講人家嗎?之前那場法會,你還不是勉強自己跪坐,結果佛經念完之後你就跌倒了。」


    「你、你很吵耶!」


    康雄本來毫無惡意地捉弄蒂雅娜,卻因為和香不必要的吐嘈,這次輪到他漲紅了臉。


    「嗬嗬嗬……總而言之,昨天的黑影是什麽,現在襲擊安特·朗德的災厄又是什麽,我會在現狀明白的範圍內告訴你們。如果有不好懂的地方或措辭奇怪的地方,還請你們提出疑問。」


    多虧了和香,蒂雅娜似乎解除緊張感,她輕輕微笑之後,馬上端正坐姿,一臉認真。


    「我也再仔細聽一回吧。柯爾的威脅複活,剛開始我還半信半疑,不過既然那種東西殺到我們家來了,我也必須更認真和英雄商量了。」


    圓香也一臉認真地麵對蒂雅娜,康雄也坐在平常的位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


    相不相信就看自己了。


    不過隻要想起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還有親身感受到的恐懼,他就無法全盤抗拒。


    下定決心後,他筆直地看著蒂雅娜的臉。和香也察覺到現場氣氛,於是來到康雄身邊坐下。


    即使是和香,她的臉上還是透露著不安。如果康雄在這個時候替她打氣或是觸碰她的身體,和香大概會搬出所有她想得到的辱罵,此外還會伴隨一個月的接近禁令,這就是他們兄妹倆的相處模式。所以康雄決定不去理會,靜靜等待蒂雅娜開口。


    「……事情的開端,是發生在魔王柯爾最先征服的托爾傑索大公國。」


    ※


    過去將安特·朗德推入恐懼死巷中的魔王柯爾,據說是從「大地深處出現」的。


    托爾傑索大公國的國土有大半都在嚴寒地區,柯爾和惡魔們的根據地魔王城,如字麵上所說,就在大公國的嚴寒山間像竹筍一樣冒出來。


    魔王城就像連接地底的惡魔之國和安特·朗德地表之間的管子一樣,惡魔陸陸續續從魔王城現身。


    托爾傑索大公國無計可施,就這麽滅國。大公一家慘遭殺害,國民四散在世界各地。


    和完全不知道生態的異形惡魔作戰,讓安特·朗德各國連戰連敗。這時候出現的救世主,就是當時十八歲的劍崎英雄。


    英雄少年手握傳說中五件神器的其中一把──風之聖劍路特伯格,救出當時擔任騎士團魔導士隊隊長一職的蒂雅娜的母親──艾莉吉娜。


    「我可以發問嗎?『騎士』和『機士』有什麽不一樣?」


    「所謂的『騎士』是指從前莊園領主的基本稱號,現在則是指所屬王國的軍人。而『機士』是英雄降臨之後才有的概念,在這之前則是詳細分成在前線擔任肉搏戰的劍士、槍士和弓士,以及擔任後衛的魔導士等職種……」


    蒂雅娜說到這裏,拿出那個會產生光之劍的奇妙握柄給他們看。


    「在普及當時英雄所帶來的某種武器之後,武具的曆史就發生了變革。劍、長槍、弓箭到現在依舊是基礎武術科目,是所有士兵都必須學習的技術。不過王國騎士團的魔導機士們最常使用的還是最適合自己的『武機』。」


    蒂雅娜站起身,走到稍微遠離三人的地方,使用其中一個握柄發出光之劍讓他們看。


    光之劍的刀身長度大約從蒂雅娜的手肘到指尖,仔細一看,握柄印有一個設計精致的紋章,用以表示它出自雷斯提利亞王國。


    不過最有特色的地方,果然還是握柄附有像槍那樣的發射孔,以及類似扳機的構造。


    康雄這才想起來,昨天蒂雅娜攻擊謎樣的黑影時,噴射出什麽東西把衣帽架給炸得粉碎。


    「魔導機士使用的『武機』具有能輕易發射從古至今魔法的構造。魔法是少數有才能的人理解其龐大體係後,花費一段時間施展出高威力、大範圍攻擊的技術。在與魔王柯爾戰鬥之前,我們都認為這是很重要的。可是……」


    「為了那些擁有才能的少數人才,也就是為了保護魔導士而分割出的資源實在太過沉重了。」


    母親接下蒂雅娜的話。


    「我也是一直到冒險途中,為了使用魔法就得靠許多人保護,否則根本無法戰鬥……隻為了幫我爭取使用魔法攻擊的時間,甚至有人死掉了。」


    話題的後續異常沉重,使得康雄與和香都無力麵對。


    「我聽說武機之所以出現,是因為你說的話很有影響力。請問那位死亡的人……」


    「他叫做巴斯金·葛林戴利,是雷斯提利亞魔導騎士團的資深槍士。那時候他第三個小孩才剛出生,在出征之前還跟我說了很多話。當時他很想再建更高的功勳。這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不過就算我老人癡呆了,也不會忘記保護我最後笑著死去的人。」


    母親的話語當中,充滿著沒能完全隱藏住的悔悟和鄉愁。


    「圓香的提案,再加上英雄帶來的武器,使得攻擊魔法這個概念本身產生變化。我持有的這個武機是將當時的設計哲學再純粹進化而成的,是最普及的一種。右手的這把是卡斯托爾,左手這把是波魯克斯。」


    「看起來是一樣的東西,可是名字卻不同嗎?」


    「隻是右手用和左手用的區別而已,但姑且也算是不同的機種。」


    蒂雅娜點頭回答和香,並收起光之劍。


    康雄看著那件武器,對異世界以「機種」區別武器的係統,感到有點意外。


    「上蓋扳起,魔導刃就會出現。而這裏有扳機與釋放魔法的孔洞,以構造來說,不需要加入子彈,而且扳機幾乎隻算是裝飾而已。不過魔法這門知識,想像力當然很重要。因此讓使用者意識到這裏有個可以發射魔法的孔洞,魔法的方向則由孔洞的方向決定,再來扣下扳機便能發動攻擊──隻要有這層想像,就能簡化發動魔法攻擊的手續。製作一開始就牽動意識的道具,簡化發動魔法的手續,這個叫做機構魔導文法。從此之後發動的魔法,並不像過去的魔法一擊就能打敗大軍那樣,而是用來牽製敵人,使其負傷以致行動緩慢。」


    簡單地說,就是戰法從大艦巨炮主義變成累積高機動戰鬥力了。


    「這並不代表我


    們失去從前使用巨大魔法的遠距離大範圍攻擊戰法,隻是如今使用武機,讓戰場上所有人使用抑製威力而且具有高速射性的魔導彈,以數量扳倒對方並解除敵人武裝的戰鬥方式得到壓倒性的支持。」


    此外,提升了連射性後,在對人戰中,比起殺傷力,更重視阻擋性。如此一來,就能實行更有效率的戰略活動。


    「當然,在當時與魔王柯爾的戰役當中,身懷壓倒性力量與才能的英雄和圓香,以及母親和眾多同伴的劍與魔法,終於粉碎了魔王以及惡魔將軍們的野心……」


    為了解釋現在的威脅,蒂雅娜首先簡潔地說明三十年前的故事。


    「康雄和圓香看見的那個有實體的黑影,現在在安特·朗德各地皆有目擊情報,而且已經造成了廣大的災害。在我們逐一檢視受災報告後,開始有人提出意見,認為這些事似乎和魔王柯爾脫不了關係。所以現在我們以魔王柯爾再度產生威脅為前提,將那些黑影通稱『禊』,以我們的語言來說,意思是『惡靈』。」


    「怎麽變成惡靈了?是恐怖片嗎?」


    表麵上裝得很鎮定,但和香其實最怕恐怖電影和鬼故事了,她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接著仿佛要打消自己的話似的幹笑幾聲。蒂雅娜卻鄭重地點了點頭。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黑影沒有任何例外,都是『在魔王柯爾與人類的戰爭中死亡的生命』。」


    「你說什麽?」


    因這句話受到打擊的人,是母親圓香。


    「一開始是最先受到柯爾攻擊,因而犧牲並且絕後的托爾傑索大公一家變成亡靈的一份目擊報告。不隻大公閣下,閣下的家人,甚至連最初因柯爾的侵略而犧牲的大公國的國民們就像從前的魔王城那樣,從地底竄出,並且開始襲擊鄰邦。」


    「沒弄錯嗎?」


    「很遺憾,千真萬確。雷斯提利亞境內也陸續發生類似的報告。『禊』的姿態雖和生前相同,但身軀卻包覆在宛如火焰的黑影當中。他們的行動毫不遜於生前,襲擊著包括人類的生物。被襲擊的人毫無例外,心髒都被奪走了。」


    「搞什麽鬼嘛!根本就是喪屍呀!別說了!」


    母親和康雄倒抽了一口氣,和香則是發出悲鳴。


    「現身的禊當中,絕大多數都是本來就不善作戰的一般民眾。隻要我們魔導機士使用武機將它們無力化,再采取應當的處置就完全不具威脅性了,可是如今犧牲者還是持續在增加當中。此外麻煩的是……現身的禊不完全都是人型。」


    剛才蒂雅娜所說的是「在魔王柯爾與人類的戰爭中死亡的生命」。也就是說……


    「不隻人類,全世界在同一時間都有人目擊到動物,還有魔王麾下惡魔姿態的禊現身。全世界都因為這件事實而顫栗不已。和對魔王軍戰爭當時相比,各國的軍隊已經重新編列,遠比當時還要強大。隻是不管敵人是禊還是什麽,惡魔複活這件事還是……」


    話都說到這裏了,就連康雄都知道後續是什麽。


    「魔王柯爾也有可能以禊的姿態複活,是這個意思嗎?」


    「我們無法否定這個可能性。目前尚未有人目擊到惡魔將軍或魔王柯爾這些大人物,但災害確實持續增加,惡魔禊的目擊情報也是持續增加當中。所以……」


    康雄與和香不禁四目相對。


    如果這些話是真的,那麽人們理所當然會想依靠三十年前平定戰爭、恢複世界和平的勇者。


    即使勇者無法像從前那樣作戰,或許還是有人希望迎接過去的英雄來當指導者。


    和前天比起來,康雄的心情已經更能相信這些話了,但聽了剛才的故事,還是有幾個無法忽略的問題。


    康雄首先擔心的是,英雄與圓香還在前線活躍當時,和蒂雅娜現在所屬的魔導機士團,在戰鬥上的各種領域、技術和思想是否有一段很大的落差。


    還有,從蒂雅娜的口氣聽起來,人類目前采取的反攻隻能做到治標這一點。


    另外讓康雄更在意的是,從純粹的劍和長槍衍生出「武機」的過程中,「從英雄帶來的武器獲得啟發」這一點。


    觀察蒂雅娜的武器,可以知道那是扣下扳機,子彈就會從發射孔射出的武器,可以想像當時他們得到的東西是「手槍」。


    可是當時十八歲的父親,為什麽會帶著「手槍」呢?


    這一點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好的,什麽問題呢?」


    「我想先把禊還有現在發生的事情都先放在一邊。」


    康雄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母親。


    「你從前天開始就說得一副好像勇者英雄在你們和魔王柯爾慘烈的戰爭途中突然現身那樣,不過老爸和媽媽你們到底是怎麽被召喚過去的啊?是有人用那什麽閘門塔,過來叫你們的嗎?」


    依照昨晚說的,要往來安特·朗德與日本甚至地球之間,需要耗費龐大的能源。


    可是聽蒂雅娜的說法,實在無法想像父母親是基於安特·朗德人的意誌,才被召喚到異世界的。


    這次是看在他們擁有過去拯救世界的實績才派人來迎接,但三十年前,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應該都是和康雄無異的少年少女才對。


    至少雙方家庭都不是和魔法或異世界有關的血統或家係。


    順帶一提,父親家是禪宗的曹洞宗,母親家則是佛教淨土宗。


    而且就剛才蒂雅娜的說法,父親從一開始就拿著那把風之聖劍。


    「其實……我們現在也還不知道他們兩位為什麽會來到安特·朗德。」


    「「啥?」」


    「就是說啊。」


    兄妹兩人同時大叫,母親則一臉傷腦筋地點頭。


    「我是不知道你們爸爸怎麽樣,但我在去安特·朗德之前,根本沒碰過奇幻故事的世界觀。當時的遊戲不像現在做得這麽逼真,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歡,我又不會去玩。我也沒有看遍所有外國文學,自然沒碰過奇幻故事。話雖如此,我們家又不是什麽陰陽師的家係,當時真的是一頭霧水。」


    「往來異世界的『閘門塔』本身是在魔王柯爾出現的同時開發出來的東西,在英雄他們出現之前就存在了。不過那個原本是為了探究魔王城為何會出現的機構。既然城堡是從地底竄出,那麽地底是否有一個惡魔居住的世界?那是根據這個假設而製造的巨大觀測裝置。就結果而言,發現異世界·日本多少幫上了一點忙,不過閘門塔發現日本是在康雄出現的半年後。因此不可能是閘門塔呼喚英雄和圓香。」


    「就隻有剛去安特·朗德時的事情,我和你們爸爸怎麽想都想不起來,就連前後做了什麽也想不起來。睡一覺起來就到那邊了,這個說法應該最貼切吧。」


    和香聽了母親悠哉的發言,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這樣沒問題嗎?那不就跟蒂雅娜姊姊來接人無關,爸爸和媽媽會不會明天早上一起來就不見了?」


    和香從一開始就不太讓人看見她對安特·朗德的話題抱著什麽樣的感情,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卻絲毫不隱藏自己擔心的心情,向蒂雅娜提問。


    「這個嘛……」


    「我沒辦法跟你保證絕對不會,不過這三十年來都沒有那種感覺了……而且那個禊出現,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對吧?」


    「從第一件報告到現在經過了三年。這次的英雄召喚計劃並不是像從前那樣,因為情勢惡化才匆匆忙忙想辦法,而是有人認為趁局麵還控製得住的時候,先請求救助才發起的。隻不過,近來犧牲者日漸增加,多數人都覺得不能再猶豫了。」


    「對了,現在的雷斯提利亞國王是誰?」


    「是的,波拉德九世陛下如今依然健在。」


    母親滿臉驚訝地瞪大雙眼,大概是她聽過的名字吧。


    「他今年幾歲了?他在我那個時候,應該就已經坐很長一段時間的王位了。」


    「前些日子我們才舉辦了一場慶祝陛下九十三歲壽誕的小祭典。他現在還是很在意英雄和圓香兩位是否安好。」


    「這樣啊……他從以前開始就是一位很棒的老爺爺……不過正因為陛下知曉我們和柯爾的戰鬥,所以他才命令你來召喚英雄吧。」


    「呃……喂,媽媽。」


    母親開始莫名懷念起從前,康雄瞬間升起危機感。


    他心想,母親會不會因為念舊而讚成讓父親上戰場。


    但母親卻果斷地搖了搖頭。


    「放心吧,我不會因為這樣就讚成讓你們爸爸去安特·朗德。既然刺客會在召喚勇者的時候過來,那就代表在那個禊的背後,或許有哪個認識當時的我們的人存在。在這種情況下,我和你們爸爸不會把你們丟在這裏跑掉。」


    「……說得……也對。」


    蒂雅娜稍微低頭頷首,她的樣子與其說是失望,倒不如說是在忍耐著某種煎熬。


    「對了,媽媽!你聯絡上爸爸了嗎?如果通知他昨天的事,他應該會飛回來吧?是說,爸爸他看了新聞,沒有打電話回來嗎?」


    這個時候,和香注意到這件重要的事,大聲喊出。


    但母親板著臉,從圍裙口袋中取出一樣不得了的東西。


    那是父親的手機。


    「呃……媽媽,那個該不會是……」


    「你猜對了,他忘記帶了。你信嗎?」


    「什麽!爸爸他在幹嘛啦!」


    這就連康雄與和香也不禁傻眼。


    「他沒有帶公司機之類的嗎?不然不能請他從公司打電話回家,或者我們打去他住的飯店嗎?」


    「我才不知道公司配給他的手機號碼呢,我一直都打給他的私人手機啊。」


    康雄心想,居然在這個緊急時刻搞這種烏龍!不過在出差當時,任誰都沒有想到狀況會這麽快產生變化。


    話雖如此,身為一個現代上班族,出差忘記帶電話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


    或許這正好證明父親的內心有多動搖……


    「我沒辦法隻好打給公司,我明明就是他的妻子,卻還是不能告訴我他的行蹤,隻說了一句『稍後我會幫忙轉達您有來電』就掛斷了。」


    如今有很多公司過度保護員工的個資是事實,但這樣回應家人打來的電話實在有待商榷。


    「我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時候忘記帶手機,也就沒問他住哪間飯店了。我想他一定跟客戶喝酒喝到半夜,所以也沒空看新聞吧。我明天一大早會再打一次電話到公司,照你們爸爸原本的出差行程,就當作他明天晚上回來吧。他那個人從以前開始就這樣,該說他重要時刻總~是找不到人,還是要說他太天真呢?討厭……」


    「咦咦!這算什麽!那如果昨天那種事又發生,那該怎麽辦?」


    和香的擔心理所當然,不過康雄還有更令他在意的事情。


    「跟我們家比起來,老爸是不是反而比較危險啊?」


    「咦?」


    「你想嘛,從剛才聽到的話來判斷,那些禊是魔王柯爾那幫人的犧牲者,跟我們比起來,不是跟『勇者英雄』更有關係嗎?既然這樣,那個黑影去襲擊老爸不是很有可能嗎?」


    「既然禊已經來到這個地方了,那我也無法否認這個可能性。禊的生態至今還有許多未知的部分,到目前為止……」


    蒂雅娜嚴肅地同意康雄的意見,話說到一半不知為何停頓了一會兒。


    「到目前為止,雷斯提利亞國內也有許多威名遠播的機士成為犧牲者。即使時至今日,安特·朗德境內也無人可以匹敵勇者英雄,這是無庸置疑的。即使如此,我們還是要防範未然。若是能盡早聯絡上英雄就好了……」


    盡管康雄有些同情感到不安的蒂雅娜,但他對父親至今依然是異世界所向披靡的戰士這句話感到內心一陣躁動。


    他相信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從前曾經在異世界經曆一場艱難的冒險。


    他也相信蒂雅娜還有她的故鄉如今處境很艱難。


    既然如此,那自己應該成全想去解決那個問題的父親嗎?


    正當康雄懊惱的時候,蒂雅娜仿佛察覺了他的心思一般,露出一抹微笑。


    「我最後還是會尊重英雄的判斷……如同我有想要守護的家人一般,英雄也有他想守護的家人──也就是你們在。願意相信我說的話,以及把英雄送到我們的世界來這兩件事,請你們分開思考。」


    接著蒂雅娜跪在康雄麵前如此說道。


    「啊……」


    蒂雅娜抬頭仰望,自己的身影就映在她的眼眸當中,康雄的目光就這樣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雷斯提利亞希望英雄再度降臨。不過,隻有母親和陛下他們嚴厲命令我,絕對不能勉強英雄。換句話說,康雄、和香,這道命令是要我絕對不能無視你們的心情。若是現在的我,就能理解他們的意思。」


    「因此……」蒂雅娜交互看著康雄與和香說:


    「我認為隻要你們談妥了就行。就算你們的結論是不把英雄交給安特·朗德,雷斯提利亞也一定會守護各位的安全,更不會做出硬是把英雄拐走這種無法無天的事。我賭上父親亞雷克榭之名,向你們保證。」


    「呃,好吧……」


    「哥哥,你真的很惡。」


    蒂雅娜握住康雄的手,以真摯的眼神仰望他,從沒和女孩子有過這種親密接觸的康雄,再加上自己先前態度惡劣,使得他說話語無倫次,和香更對他吐出辛辣的言詞。


    「嗬嗬嗬。對了,圓香。其實母親有托我傳話。」


    蒂雅娜不知道是有注意到還是沒注意到這對兄妹辛辣的關係,放開了康雄的手。


    「艾莉潔的?」


    「是的。她囑咐我,若是英雄有孩子了,務必要在孩子相信安特·朗德的事情之後,才能給你看。」


    「隻過問孩子?她有說,要是我沒和那個人結婚,她打算怎麽辦嗎?」


    「是的。母親斷言『英雄不可能和圓香以外的女人結婚』。」


    「哎呀,討厭啦,艾莉潔怎麽這麽死相。」


    「…………哥哥,抱歉。跟現在的媽媽比起來,你好多了。」


    「別說了,她會聽見。」


    聽見蒂雅娜這麽說,圓香(母親)一麵暗爽一麵傻笑著,康雄(兒子)與和香(女兒)隻能用難以形容的表情盯著她看。


    「咳咳!所以呢?艾莉潔要對我說什麽?」


    察覺到兒子與女兒嘲諷的視線,圓香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喉嚨,拉回話題。


    「是的。聽說是一種叫做影像信的東西。就像那台名為電視機的機械一樣,可以觀賞母親的聲音和影像。」


    「影像信?」


    「就像用手機攝影,然後再燒成光碟送過來的東西吧。」


    「咦?你們兩個不知道什麽是影像信嗎?你們沒拍過?」


    就在圓香訝異自己與孩子們之間有一條代溝時,蒂雅娜從她借住的和香的房間裏拿來一個有點厚度的圓形金屬罐。


    康雄與和香隻覺得那個圓罐裏大概裝著某種移動儲存裝置,圓香卻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那個罐子之後表情徹底扭曲。


    「我聽說這也是英雄帶來的新技術,是隻有雷斯提利亞的武機工匠才會做的秘傳技術。」


    「等……你先等一下,蒂雅娜。你、你說艾莉潔要給我的影像信該不會……」


    「是的。為了讓影像能在日本播放,母親才刻意使用這裏的技術錄下訊息。她說這樣就算有萬一,也能在不被人懷疑的情況下播放。」


    蒂雅娜無視狼狽的圓香,逕自扭開罐子。


    康雄與和香往裏麵一看,發現裏麵有個用兩張圓盤夾住的黑色錄影帶。


    麵對這件從沒見過的東西,和香歪著頭,康雄則是皺起眉頭,覺得自己似乎有在哪裏見過的記憶。接著,圓香首撫著額頭,一臉困惑地垂下頭。


    「現在這個時代,要怎麽播八厘米的錄影帶啦!」


    八厘米錄影機早已從一般家庭消失。


    那個錄影帶中收錄了舊識的聲音與身影,看著那個不算最新也不算古早的影像紀錄裝置,圓香打從心底憎恨影像設備進化的速度。


    如今一般家庭已經不存在能播放八厘米錄影帶的機械了。當蒂雅娜得知這件事實的時候,露出了完全可以拿來解釋「大受打擊」這個詞的表情。


    康雄首先姑且用手機上網搜尋解決之道,這才知道最近有許多將舊式八厘米錄影帶或vhs錄影帶重燒到dvd或藍光光碟的服務。隻要花幾天時間,就能看這個從異世界來的影像信了。


    另外,雖然拷貝時會被業者看見內容,不過以不知情人士的角度來說,再怎麽樣都是八厘米錄影帶的內容,他們也會覺得這隻是一個穿著奇裝異服的人說話莫名其妙的詭異影片罷了,沒有任何問題。


    「那個,就是……家母她呢,似乎很想跟英雄還有圓香說些隻有你們懂的、當時很重要的話,所以請你們看這段影片就是那個……不論英雄會不會穿越世界,影片裏包含了對各位的安全來說都很重要的事情。我們萬萬沒想到這項技術已經逐漸從英雄的世界消失,所以這個……那個……」


    和香撇下驚慌失措的蒂雅娜,好奇地拿起好幾個世代之前的影像紀錄裝置。


    「這個裏麵有聲音嗎?應該是黑白的影像,然後會喀喀地轉圈圈,播放出像戰爭時的那種影片吧?」


    「和香,既然你也是考生,那就用點腦子。你是想說我幾歲啦?我還在念書的時候,雖因為錄影帶剛出現而讓生產縮減,不過這個是全彩的,也有聲音。」


    「是喔~那爺爺家那台舊的錄放影機不能用嗎?那個也是錄影帶吧?」


    「vhs和八厘米錄影機從根本上就是不一樣的東西。你們明明一臉得意地對我解說dvd跟藍光的差異,這種事情卻不知道嗎?」


    「我又不懂那種古早時代的東西,跟考試也沒關係。」


    「古早……和香,我跟你說,你這句話會在三十年後回到你身上喔。到時候手機跟hdd高畫質錄影肯定會變成過去的遺物。你的小孩子會對你說『咦~手機?那是什麽東西?繩文時代的土器?』喔。」


    「什麽?這怎麽可能嘛?媽媽你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那那那個!你們兩位都別吵了!」


    蒂雅娜在一旁緊張地看著母女二人即將開始無聊至極的爭吵,不過既然現在不能看八厘米錄影帶,那康雄就有一件非得確認不可的事。


    「所以之前跑來我們家的那個禊,已經不會來了嗎?你解決掉它了嗎?」


    「咦?啊,不……沒有,很可惜被它逃走了。老實說,我認為它毫無疑問地會再度展開襲擊。」


    「這樣的話,它的目標果然還是勇者英雄,也就是老爸嗎?」


    蒂雅娜的回答有些沒自信。


    「我是這麽認為的,不過現在尚未搞懂禊的智慧到達何種程度。我們猜測生前的行動或許大大左右著它,不過……那個禊……」


    蒂雅娜猶豫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


    「不知道它是隻盯上英雄,還是想趁英雄不在對他的家人下手。因此,我想盡可能跟在康雄與和香身邊當護衛。」


    既然逼近自身的威脅是一個會挖走人類心髒的恐怖怪物,那麽這已是光憑康雄與和香的力量,也難以應付的敵人了。


    「話雖如此,你們也不可能以安特·朗德的困境為由,向學校長期休假吧?我也不希望因為我們的事情,讓你們兩位的生活受到不必要的拘束。」


    意思就是,康雄與和香就照舊生活,蒂雅娜會全權負責擔任他們的護衛。


    就算英雄決定去安特·朗德,在一切解決之前,以蒂雅娜為首的魔導機士們也會負責守護英雄的家人。這似乎是在一開始就決定好的。


    「我想你們也許覺得很煩人也很困擾,不過我想盡可能在最近的地方保護你們。這也是我們、雷斯提利亞、安特·朗德把你們卷進來應盡的責任。」


    「這、這麽說……也是啦,嗯。」


    蒂雅娜逼近到幾乎快摟住康雄的距離,使得康雄心跳加速,不禁拉開距離。


    康雄不知道她剛才說的「盡可能在最近的地方」是指多近的距離,不過隻要想想今天在補習班的事,他擔心以蒂雅娜的衝勁,難保不會殺到學校,坐在隔壁位子上。但是另一方麵,半天前才百般惡意懷疑人家,現在剛決定相信她,就變成即將與一名美少女緊鄰的情況,康雄對此又現實地感到非常高興。這兩種情緒在他心中不斷拉鋸。


    「就……就算你說要護衛……」


    「啊,那個,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我會盡可能不侵害兩位的隱私,保持就算遭到攻擊,也能立刻趕到你們身邊的適當距離,在暗中保護你們。」


    聽起來幾乎舍身賭命的宣言,不過若是這種方式,也比較讓人放心。


    「可、可是你要一個人……」


    「別擔心,我當然也會參與。」


    母親不知什麽時候結束了爭吵,介入兩人之間。


    「就算蒂雅娜再怎麽超乎這邊的人,要她一個人保護你跟和香還是太勉強了。隻能請蒂雅娜專心保護其中一個人,而我就盡可能就近保護另一個人了。總之,在你們爸爸明天晚上回來之前,實驗性地采取這種配置,大家也比較安心。」


    「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在爸爸回來之前,玄關也想點辦法弄好。」


    在蒂雅娜和母親與禊的戰鬥中被破壞的玄關,現在依然被當作「原因不明的爆炸」處理,警察暫時還會繼續現場搜證。


    由於沒有牽扯犯罪的可能性,所以不會有警察一天到晚監視,但因為懷疑是瓦斯氣爆,所以在瓦斯公司聯絡之前,他們要求現場必須完整保存。


    「警察會加強巡邏,玄關就暫時忍耐一下吧。我打電話給保險公司,他們說不看一下現場也不能斷言,不過以前好像有以火災保險申報過的案件。」


    想必可怕的異世界怪物禊也沒料到,它對勇者一家施展的攻擊,竟會以火災保險的理賠修理好吧。


    「總而言之,我和蒂雅娜明天會陪你們兩個上下學。希望上課期間不會發生什麽事,剩下的就等爸爸回來再決定吧。」


    「好的!我會真心誠意地保護各位的!」


    「我覺得還是沒什麽真實感。」


    「我也是。不過這種時候也沒辦法。」


    蒂雅娜用力地點頭,和香意外地服從決定,康雄則是擺出稍嫌麻煩的姿勢。


    雖說是護衛,但在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的狀況下,蒂雅娜等於是持續詳細地監視著自己公私的模樣。


    今天隻是來回補習班而已,但畢竟不能向學校請太多天假,換句話說,今後的高中生活,他都將是護衛對象。


    康雄絕對、絕對不是想討好對方,隻是他現在已經決定相信安特·朗德的事了,能隨時看見像蒂雅娜這麽有地位又特別的美少女,他身為一個年輕氣盛的男人,不禁感到非常緊張。


    他平時的舉動會不會惹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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