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玲約完會後,轉眼就過了一周。


    離演唱會隻剩三周的時候,千層酥三人比以往忙上不少。


    我因為最近一件個人比較討厭的事情,心情稍微有些憂鬱。


    「……該怎麽辦啊」


    我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在麵前晃了晃手上的文件。


    學校分發的這張文件上寫著〝三方麵談通知。


    正如其名,家長、教師、學生三人要就成績、學校裏的生活態度、畢業後的方向進行交流。


    這裏就萌生出一個問題。


    我沒有能參加三方麵談的家長。


    我媽不知道在哪兒,我爸在忙工作。


    此外,我現在就像是從我爸那裏離家出走了一樣。這種情況下,我不是很想求他來參加麵談。


    倒不如說我都沒想過他去。


    至少我是很恨我爸的,我爸應該也不會原諒沒有繼承家業的我。


    「班上又我一個人兩方麵談啊。無所謂了」


    我把〝三方麵談通知折好,扔進了垃圾箱。


    家長不方便的話,麵談就會變成學生和老師的一對一交流。


    我們學校每年都會在第一學期將要結束的時候舉行三方麵談。


    自不必說,去年也是我一個人參加的麵談。想必明年也是這樣。


    我帶著憂鬱的心情,點亮了手機屏幕。


    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差不多該睡覺了。


    玲因為節目的殺青宴會之類已經吃過飯,今天我隻在學校裏見過她。


    想必這也是讓我不知所措的原因吧。


    此前,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比較多,變成一個人之後我就突然鬆懈了下來。


    (我得打起精神來……嗯?)


    正當我打算睡覺,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的時候。手上的手機震了一下,告訴我有消息發到了我這裏。


    上麵顯示的名字是〝日鳥夏音。


    我沒多想,解開手機看向了消息的內容。


    『你現在能來陽台嗎?』


    『能啊』


    大半夜的找我什麽事啊。


    有件事我忘了說,我們的房間在這所公寓是按照〝我、〝夏音、〝玲、〝美亞的順序排列。


    也就是說,我來到陽台之後————。


    「嗨,你來啦」


    就像這樣,我能和站在旁邊陽台上的她說話。


    「突然找我什麽事。我正打算睡覺來的」


    「這樣不好嗎?你可是能和這麽可愛的女生在夜裏聊天呢」


    「……一點興趣都沒」


    「你這也算男人!?」


    呃,我確實很憧憬那種晚上和女生兩個人一起聊天、十分青春的場麵。不過對象變成夏音,我就有點提不起興趣。


    嗯,這麽說有些矛盾。


    夏音是美少女。


    她是與玲、美亞難分伯仲的超級美少女。


    但要問我長得好看我是不是就會心動,該怎麽說呢————挺難的。


    「嗯……啊,對了。和你在一起沒那種男女的氣氛,所以和你接觸挺放鬆的」


    「這樣挺好的,但怎麽讓我這麽窩火啊!?」


    玲和美亞有時候會展現出於男高中生而言有些大材小用的〝女性氣質。


    不過,夏音似乎有意地將其控製了下來,就如同常年來往的朋友一樣,讓人很是放鬆。


    「這樣也好啊。說起來,你叫我什麽事?」


    「一點都不好……哈啊,沒什麽事。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你是不是故意用了會讓男生誤會的話啊?」


    「你不會誤會不是?我和玲不一樣,不會騙男人啦」


    我覺得玲並不是出於這種目的讓男人誤會的————。


    「你和玲約會了吧?」


    「嗯?是啊,差不多吧。認識的人給了我水族館的門票,機會難得……就找她了」


    「那件事都已經過了一周了,她還是滿口那件事。看來你們玩得挺開心的」


    「……是嗎。那就好」


    她會在沒有我的地方說開心,即是說那是她發自真心的想法。


    作為我第一個約會對象,讓我很是放心。


    「……你們到哪步了?」


    「哈?別開玩笑了。哪步都沒到」


    「欸,我覺得玲還挺有那個意思的」


    ————確實如此。我也隱隱約約有這種感覺。


    不過,我感覺那像是與戀慕不同的另一種東西。


    她確實對我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但她對我有如此感情的動機我卻摸不著頭緒。


    「……不過,你們要是交往了,絕對不要被發現。我可不想被你們牽連沒了工作」


    「不會,你就放心吧。我也想守護你們的夢想」


    這話我對玲說過好幾次,要是因為我的原因給千層酥抹了黑,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一直內疚下去。


    所以即便玲對我有好感,我也不打算接受她,和她成為戀人關係。


    「話說,她要是一絲不掛跑在你麵前,你再怎麽說也忍不住吧~?」


    「這不是廢話嗎。我不知道你怎麽看我,我畢竟是普通男高中生」


    「呃,你倒是說你會忍住啊」


    「都讓女人一絲不掛跑到麵前了,我怎麽能給她臉上抹黑」


    「……凜太郎不會經驗很豐富吧?」


    「我是沒有女朋友的年月等於年齡的童貞」


    「欸!?那你剛才隻是在裝體麵!?」


    我們看向彼此的臉,為剛才的對話哈哈大笑起來。


    總感覺我和夏音親近了不少。明明氣氛完全不同,卻讓我不禁想起和雪緒在一起的時光。


    「————我再問你一次。你為什麽要給我發短信?」


    「我不是說了嘛。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那沒必要找我吧。玲……可能已經睡了,美亞應該還醒著才對」


    「……你是那種立馬就能發現對方出軌的人吧」


    「那是當然。我可是一直看著別人的臉色過學生生活的」


    「真窩囊……」


    夏音低了一會兒頭,然後露出苦笑看向了我。


    「我說,我能去你房間嗎?」


    「……行吧。我就給你泡個咖啡」


    看到夏音回到房間之後,我也回到了房間。


    我記得那家夥是喜歡牛奶多點,糖少點對吧————。


    我打開門,讓前來的夏音坐在沙發上,把泡好的咖啡放在了她麵前。


    「謝謝你……你真體貼。我的喜好你記得清清楚楚」


    「我可是打算成為家庭主夫。這點小事不值一提」


    「呃,一般來說不會到這種程度吧……?」


    我喝著給自己泡的咖啡,坐在了她旁邊。


    仔細一看,她的模樣可真是不設防備……。


    尺寸稍大的粉色t恤配上短褲,一雙潔白無瑕的大腿露了出來。平日裏紮起來的頭發放了下來,多了一些性感。


    「怎麽了?兩人獨處就迷上我了?」


    「是啊。感覺你比平常更老實,就像是換了個人」


    「……我有時候也會這樣啦」


    夏音就仿佛是在掩飾自己那微微的羞澀,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口。


    「下次演唱會讓我有些壓力」


    「哈……?」


    「你是覺得事到如今太晚了吧?是啊。就是太晚了」


    她不肯和我對上視線。


    正因為不是玩笑,才不好麵對麵說話。


    「我沒和你說過,我家隻是做房屋中介的,家庭很普通。玲家裏很有錢,美亞媽媽則是很出名的女演員。和我的家境、教育完全不一樣」


    「這樣啊……」


    「她們兩個不知道為什麽能力特別強。其實我有時候有些跟不上她們」


    夏音說這些的時候十分淡然,但每句話中都透露著她的不甘。


    就連立場不同的我都能理解她這份感情。


    她們————我能夠切身體會到的隻有玲,毫無疑問,她就是個怪物。


    從內在到身材,實在不覺得她是個普通人。


    「話是這麽說,我覺得你也很有能力就是了」


    「那是當然。我畢竟是完美美少女」


    「你到底是有自信還是沒自信啊……」


    「有,但是也沒有。我不想拖她們的後腿,一直在拚命努力,總算是勉強跟住了她們。但有時候……我也會累」


    「……是嗎」


    我總算是理解到她為什麽會來我這裏。


    這些話自然不能對本人說。


    想必她從未對別人說過,一直藏在心裏吧。


    「我說,我能靠你身上嗎?」


    「不行」


    「男人這時候一般都會說『可以』吧!?」


    「我隻會讓我未來的妻子靠在我肩膀上。你不打算當我老婆吧?」


    「那誰說得準呢?……我很想這麽說,不過我不想和比我還擅長家務的男生交往」


    就和在陽台上聊天時一樣,她又笑了起來。


    「在你旁邊莫名讓人安心呢。會讓我忘記自己是個偶像」


    「這不能忘吧?」


    「偶爾一下無所謂啦。————所以……能讓我靠五分鍾嗎?」


    「……之後我會讓你加倍還回來」


    我默默地靠在了沙發上。


    然後夏音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的體重和搬家派對時我從沙發上抱到床上的時候一樣,還是那麽輕。


    平時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的鳥兒,有時候也會想休息一下。


    當一當鳥兒歇腳的樹枝也好。


    「你的肩膀可真硬……」


    「那還真是抱歉。下回我就提前夾個靠墊」


    「那靠肩膀上不就沒意義了嗎。這樣就好,硬些也沒關係」


    時間在這個房間悄悄飛過。


    我們一語不發。夏音想要的並不是這些。


    家庭主夫者,應當領會他人所需,應其所求。


    我這樣想的時候,約好的時間過得比我想的早早就來到了。


    「————五分鍾真得好短」


    夏音移開了頭。


    我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肩膀,看向了她的臉。


    「表情比剛才好了點啊」


    「是嗎?我確實感覺好了一些」


    夏音伸著懶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來我房間時那特有的陰鬱消失不見,她變回了往日的模樣。


    「你還能讓我偶爾靠一靠嗎?」


    「下回要收錢」


    「太小氣了吧?」


    「開玩笑。隻讓你靠五分鍾什麽時候都行。還在我能勉強忍受的範圍裏」


    「你的界限真不好懂……我要是累了會再來的。今天……謝謝你」


    夏音說完這句話,走向了門口。


    我不禁朝她的背影張開了口。


    「夏音……加油」


    「……你也真笨。不用你說,我也會努力到最後」


    她揮了揮手,離開了房間。


    聽完她的煩惱後,我那個三方麵談的煩惱就變得不值一提了。


    我喝光剩下的咖啡,手指晃起了空馬克杯。


    「啊,我可真傻。又不會死」


    就算三方麵談變成兩方麵談,也不會給將來的人生造成不便。


    輕鬆一點吧。人生這樣就夠了。


    等我回過神來,時間已經來到了夜裏十二點。


    我拿上夏音的馬克杯,放入了洗碗池裏。


    今天就睡吧。


    ◇◆◇


    後來,某日放學。


    三方麵談的日子終究是來了。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上一位麵談結束。


    我根本沒有什麽父母方不方便。因此與周圍的同學相比,我安排得比較靈活,排在了相對靠後的順序。


    「欸,我前麵原來是誌藤啊」


    我玩著手機等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有人這麽說了一句。


    我抬起頭,麵前是那張一成不變的帥臉。


    「啊,柿原君……」


    「叫我佑介就行了,我們同班都快三個月了」


    他如此說道,然後坐在了我旁邊的椅子上。


    我不記得我和他的關係好到可以直呼其名,不過這個時候說這些未免也太不識風趣。


    我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那叫我凜太郎就行」


    「可以嗎?那我就叫了。……凜太郎父母也沒來嗎?」


    「是啊……佑介君會在這個時候麵談就是說————」


    「是啊。我爸媽在國外工作,我媽是設計師,我爸經營著一家風險企業。所以沒法輕易回日本」


    ————這家人未免也太能幹了吧。


    「也就是說,佑介君是一個人住?」


    「嗯?是啊。自上了高中就自己住了。初中的時候我媽還在」


    「這樣啊。挺辛苦的吧?」


    「也就你會對我這麽說了。大家都說很羨慕獨居。其實也不盡是好事」


    因為我也一個人住,自然知道其中的辛苦。


    我在心中盤著胳膊,嗯嗯點頭。


    「凜太郎……有件事」


    柿原突然忸忸怩怩,視線來回遊移。


    感覺就像是……想說些什麽,但羞於開口。


    「……怎麽了?」


    「呃,就是……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商量?」


    「就是……商量些戀愛的話題……」


    為什麽找我?————我很想這麽問,但我還是閉上了嘴巴。


    「戀愛?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勝任」


    「凜太郎有女朋友吧?拜托你了,就在這等著的這段時間也好」


    「啊,嗯……好吧。確實是這樣」


    真危險,我差點就要當自己沒女朋友開始聊天了。


    欺騙了他我很是內疚,不過聊一聊應該沒什麽事。


    很麻煩就是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先聽一聽吧」


    「太、太好了……!就、就是……其實,我……喜歡梓!」


    ————嗯,我知道。


    「一年級的時候,我和她都是班委……我們就是在那時熟悉起來的。我其實從那個時候就一直喜歡她」


    「……這樣啊」


    我覺得並不到〝其實的程度。


    說白了就是他自己並不覺得自己的態度很明顯。


    意外在於他不常自我反省,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能覺得自己完全藏了起來,就稍微有些滑稽了。


    「不過,梓多半隻覺得我是個關係很好的朋友。所以我想問你,要讓她把我當成一個男性看待我該怎麽做……」


    「嗯……」


    喂喂喂,這也太難了吧。


    我實際上並沒有女朋友,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顯露一下自己的男性魅力?」


    「這個……我其實也是這麽做的」


    說來也是。


    我不沒聽過比柿原還要受歡迎的男生。無論何時,他都是班裏一馬當先的那個,他不可能沒有男性魅力。


    「那————老老實實邀請她去約會怎麽樣」


    「這、這個……實在是有些緊張」


    「我隻見過佑介君連同二階堂在內四個人一起的時候,沒怎麽見過你和她兩個人出去」


    「……確實是這樣,你說得沒錯。我會和龍二兩個人一起出去,但從來沒有和女生兩個人一起過」


    「那這就是讓她注意到你的機會。你不先表現出你喜歡她,就沒法引出談戀愛的氣氛」


    「確實是這樣……」


    柿原一臉認真,聽取了我(虛構)的建議。


    順帶一說,這個戰術挺投機取巧的。


    對方如果拒絕了兩人獨處,即是代表沒有機會。


    那便可以趁此機會放棄。


    反正沒有告白,造成的傷害也會小一些。


    如果約了會,即是代表多少是有些機會的。


    但很多時候會是一場誤會,因此不能在這個時候著急。


    首先要表現出自己有將對方視為異性。


    如果對方不願意,從這一刻開始,成為戀人的可能性就已經歸零,隻能放棄。


    不過,這隻是我隨隨便便想出來的理論。


    「邀請獨處是嗎————凜太郎,謝謝你。我會挑戰一下」


    「能幫上你的忙就好。佑介君,加油啊」


    旁人眼裏看,他們兩個人也挺合適的,我真心覺得能成功就好了。


    再就是和他商量花費了我幾分鍾的時間,要是不成功,我會覺得很虧。


    希望你能成功,為了我那幾分鍾的時間。


    「————打擾了」


    嘩啦一聲,門被打開。上一個同學走出了教室。


    時間剛好。


    「看來該我了,佑介君,回頭見」


    「嗯,凜太郎,真的謝謝你」


    「畢竟朋友有煩惱,這也是當然的」


    我對柿原揮了揮手,立刻進入了教室。


    哈……好累。


    ◇◆◇


    「欸,誌藤凜太郎君。既然是兩方麵談,就輕鬆一點吧」


    「是。請多指教」


    我朝著桌子對麵的年輕女性————春川百合老師低下了頭。


    她就是我們班的班主任,男生裏最受歡迎的美人教師。


    「關於畢業的去向……你有什麽想法嗎?」


    「啊,這個啊,我目前是決定去上大學,不過還沒想到幹什麽」


    「我懂,畢竟才上高二,關鍵時候在高三,現在這樣就夠了」


    這個人很通人情。


    她之所以受歡迎,除了因為人美,還因為比常人更懂學生們的想法。


    但又不會因此太過吊兒郎當,給人的感覺是鬆弛有度的。可以說是個理想中的老師。


    「誌藤君成績也不錯,學習挺好的」


    「是,為了自己一個人生活,父親要我保持好成績」


    這是真的。


    我爸居然會擔心孩子獨居,臨走前告訴了我這麽一個條件。


    或許他隻是不容許繼承了自己優秀基因的男人成績太差吧。


    「獨居啊……高中生獨居挺辛苦吧?有好好吃飯嗎?」


    「這些話就像是媽媽一樣……」


    「我畢竟已經到要當父母的年齡了。老家一個月來一次電話問我『還沒結婚嗎!』,我都煩透了」


    我記得春川老師今年二十六歲。想必她每天都有一些隻有大人才懂的辛苦吧。


    嗯……不過這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你皮膚看起來挺緊致的,應該沒什麽問題。我反倒是一直在擔心自己會不會長雀斑……」


    「啊哈哈」


    嗯,這些話真的是怎樣都好。


    「我想想,然後就是……啊,對了!誌藤君有想上的大學嗎?」


    「嗯……我是想上國立大學,打算學文科」


    這所學校有一半算得上是預科班了,把目標定在偏差值比較高的國公立大學也可以。


    「嗯嗯,照你的成績能選的學校很多呢。想讓偏差值高一些的話,高三必須努力用功就是了」


    「這一點我明白」


    「那就沒問題了。不愧是自己一個人住,思考方式很穩健」


    春川老師在手旁的文件寫上我的信息之後,啪嚓一聲合了上去。


    「好,那雙方麵談結束了。回去的路上小心哦」


    「非常感謝。那我告辭了」


    「啊!柿原君在外麵等著,走的時候叫下他!」


    「我知道了」


    我感謝著麵談順利結束,走出了教室。


    柿原注意到我後抬起頭,我用手指示意他進教室。


    他帶著一絲緊張的神情,走進了教室。


    我沒參加社團活動,繼續呆在學校毫無意義。


    我重新背上書包,朝校門走去。


    ————路上。


    走廊對麵有一個熟悉的人影頂著一頭金發走了過來


    那正是我們的偶像————乙咲玲。


    一個西裝筆挺、身材高大的黑發男人走在她旁邊。


    一道刺痛感從我的腦中閃過,我不願回想的兒時記憶突然複蘇。


    對了,我在哪裏見過那個男人————。


    「啊……凜太郎」


    玲注意到我之後,對我招呼道。


    隨後,旁邊的男人動了下眉毛,看向了我。


    「欸,乙咲……你今天三方麵談嗎?」


    「欸?啊,嗯,沒錯。我在柿原君後麵」


    玲這家夥,看見我裝老實慌了一下吧。


    「嗯,你是玲的同班同學?」


    「是,我叫誌藤凜太郎」


    「……誌藤?」


    男人聽到我的名字後,立刻把手放在下巴上深思了起來。


    而站在旁邊的玲打斷了他的思考。


    「爸爸,我們要快點去教室」


    爸爸————這樣啊,這個人是玲的父親啊。


    兩人發色不同,不過玲確實有繼承到一些他那端正的麵容。


    「說起來離開公司晚了一些。誌藤君,不好意思,招呼隨意了些」


    「沒什麽,不用在意」


    「是嗎,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這個人看起來很忙碌。


    玲和她父親從我旁邊穿過,走向了春川老師等待的教室。


    繼續看下去也是沒有任何意義。


    我背過他們,走了起來。


    「————誌藤君」


    我突然被叫住,下意識地回過了頭。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是您的錯覺吧?」


    「……是嗎。不好意思,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他說完這句話,隨後兩人拐過走廊不見了身影。


    我的心髒砰砰直跳。


    我的心裏無端生出一股討厭的感覺,冷汗直流。


    最後,我媽和我爸的臉在腦海浮現。


    「可惡……差勁透頂」


    我在空無一人的走廊罵了一聲,為甩去這股討厭的感覺邁開了步子。


    ◇◆◇


    我站在一個吵吵嚷嚷的宴會會場。


    啊啊,又是這個夢————。


    我心裏想著這些,眺望著與之前相同的光景。


    兩個父親在談話。


    我和女孩兒做了一些小惡事。


    這些結束之後,這個夢也就跟著結束了。


    當我醒過來,我又會忘得一幹二淨。


    「——太郎————凜太郎!」


    我感覺有人叫我的名字,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先是看到了一抹金色的窗簾,然後我立刻注意到那是玲的頭發。


    「玲……?」


    「我回來了。你沒事吧?」


    「欸,啊,嗯……」


    我好像回到家立馬就睡著了。


    因為睡著的時候穿著校服,衣服稍微有了些褶皺。


    「之後得熨一下……呃,抱歉,現在幾點了?」


    「差不多晚上七點了」


    「啊……抱歉,我沒做飯。你等得了嗎?吃烏冬麵、意大利麵嗎?我給你做」


    「那我要烏冬麵。說實話……我今天沒什麽食欲」


    「……是嗎」


    玲的表情有些陰鬱。


    或許是三方麵談出了些什麽事情。


    「那稍微等下。過個十五分鍾左右就做好了」


    「嗯,謝謝你」


    「畢竟我們約好了,沒事」


    我站起身,前往廚房。


    我取出兩份冷凍烏冬麵,用熱水解凍,然後又用鰹魚醬油露作底做了麵湯。


    我有炒了些蔥花,把蔥花和油炸豆腐放在上麵,這樣就完成了。


    我把大碗放到坐在沙發上的玲麵前,放上了筷子。


    「做好了」


    「聞起來好香」


    「不夠就說,麵還有」


    「嗯,我開動了」


    我坐到她旁邊,拿起筷子吸起了麵條。


    嗯,味道很清淡。


    蔥花風味正好,油炸豆腐每咬一口都會滲出汁水。


    雖然不至於好吃好吃叫個不停,但這清淡的風味讓我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


    我們吃完飯,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我們並沒有想看的節目。


    隻是不知不覺有些閑暇,就打開了電視。


    電視上正播著一個讓演播室熱鬧不已的年輕藝人。


    最近經常能見到這個人————我心裏這麽想,側目瞥了一眼玲的臉。


    「沒有食欲……是和之前說的煩惱有關?」


    「嗯……為什麽知道?」


    「沒什麽,就是直覺。我不常見你這麽煩惱,就覺得可能是這樣」


    「……回答正確」


    她歎了口氣。


    這樣的話,我也就無能為力了。


    約會的時候她明確告訴我,我沒有辦法幫她。


    「爸爸要去看接下來這場演唱會」


    「……這樣啊」


    「爸爸一直反對我做偶像,一直說讓我別做了」


    玲低下頭,兩手在大腿上十指交叉。


    聽到她這番話,我心中浮現出了一個疑問。


    「允許女兒一個人生活的人居然會反對做偶像……?一般來說都會先反對獨居吧?」


    「我們簽了合同,做偶像的時候可以讓我自由一些」


    「合同……?」


    我覺得這不是親子之間該簽的東西。從她的口吻來看,應該是隻能這麽形容的約定吧。


    「合同的內容有二。一是我要在發掘了我的演藝公司成為一流藝人。二是爸爸媽媽會在兩年內看我的演唱會,到時候要拿出完美的演出。如果我能實現這兩個條件,就不會再幹預我的活動了」


    「……也就是說要讓他們放心下來是嗎」


    「嗯……但這次演唱會我要是搞砸了,丟了臉,合同就不成立。他們就再也不會允許我做偶像了。這樣一來,我就再也實現不了我的夢想……我好怕變成這樣」


    玲抱有的壓力和夏音完全不同。


    這樣說可能不太合適,但我能理解她爸為什麽反對她做偶像。


    偶像被卷入危險犯罪的可能性很高。現在這個社會,偶像總是會因為一些沒緣由的傳聞被人批判,葬送一生。


    他自然會擔心要在這種世界生活下去的女兒。


    「以前的演唱會壓力也很大,但是這次更嚴重。一想到我麵前有爸爸在看著……一想到這會決定我以後的人生……還有兩個多星期,我卻緊張得不得了」


    「畢竟……不能失敗啊」


    聽到我的話,玲無力地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這種問題我實在是鞭長莫及。


    要解決這些,必須玲自己克服壓力,讓演唱會成功。


    「我不太理解是怎麽給你造成的壓力……不過,我覺得你隻要保持平時的狀態就好」


    「保持平時的狀態……」


    「我知道這很難。我能辦得到的隻有讓你的日常生活和平時一樣」


    做飯、用平時的態度對她。一切的一切都不包含任何特殊的含義。


    至少在生活上別讓她感受到壓力。


    再怎麽努力,我頂多也隻能做到這些。


    「沒有。這樣就夠了。這隻能我自己解決,這一點我最清楚。但是凜太郎會這麽照顧我,我好開心」


    「……是嗎」


    我是一句都想不到怎麽去體貼別人。


    離演唱會還有兩周。


    我隻能祈禱玲等人的二周年演唱會能成功。


    ◇◆◇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玲回到了房間。


    明天是周六,是休息日,因此不必急著早睡。


    不過,下午又得去優月老師那裏幫忙收錄到單行本裏的短篇————。


    「我能做得到的事,是嗎」


    我熨著校服,自言自語道。


    小時候,我覺得我就像是電視機裏播放的主角一樣,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也就是覺得自己什麽都做得到。


    此時此刻,我早就不再有這種感覺了。


    我認識到了現實,知道了極限。


    不論是夏音的煩惱,還是柿原的煩惱、玲的煩惱,每一件我都鞭長莫及。


    而他們於我的煩惱也是無能為力。


    這種時候,一味地多管閑事稱不上正義。


    要是自己多管閑事,事情卻未能解決,隻會給雙方留下不好的回憶。


    「……哈啊」


    我深深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手機屏幕亮起了來信通知。


    我感覺有種既視感,打開確認了一眼,上麵顯示著〝羽川美亞這個名字。


    『我現在能去你房間打擾一下嗎?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既視感真強————。


    我讓信息變成已讀,敲擊屏幕打起了文字。


    我接受了夏音,不能到美亞這裏就拒絕。


    『我知道了。我給你把門打開』


    『謝謝你。我馬上去』


    沒等多久她便發來這麽條消息,我們在聊天軟件上的對話就此結束。


    我前往入口,開了門鎖。


    然後立馬回到廚房,和夏音那時一樣,準備起了咖啡。


    我記得她的喜好和我一樣,是黑咖啡才對。


    美亞總是莫名給我一種親近感……。


    沒過多久,房間門響起哢嚓一聲,美亞進入了客廳。


    「這麽晚打擾你真不好意思」


    「反正明天休息,無所謂了。你喝黑咖啡對吧?」


    「嗯。我最喜歡什麽都不加」


    我招呼她坐到沙發上,把咖啡放在了她麵前。


    我開動了————她說完這句話,端起馬克杯放到嘴邊。


    「你泡的咖啡真好喝」


    「我自己就喜歡咖啡,所以每天都會泡,現在我有和做飯一樣的自信」


    「有道是持之以恒必有所成。我要不要也自己泡一泡呢……」


    美亞開心地喝了一口。


    她能這麽高興我很光榮,但她總不能是為了聊咖啡才過來的吧。


    「話說是有什麽事嗎?是有什麽重要事,要大半夜來男生房間嗎?」


    「啊,嗯……我不知道算不算重要就是了」


    她移開視線,把馬克杯放回了桌子上。


    「你不覺得玲和夏音最近很奇怪嗎?」


    「……什麽意思?」


    「嗯……稍微有些難形容。你不覺得她們的態度之類的和平時不一樣嗎?」


    原來如此,這家夥是在意正在煩惱的那兩人,然後來我這裏打聽了啊。


    「這涉及到她們的隱私,我不能說太詳細,她們似乎挺煩惱的。夏音更是前不久找我說想和我聊聊天」


    「這樣啊。凜太郎君真受歡迎呢」


    「這就免了」


    「嗯,你這個反應調戲起來沒什麽價值呢。我還期待你能有更誇張的反應」


    「你要是想要誇張的反應,找夏音去。然後去聽聽那家夥在煩惱什麽」


    「沒必要聽。她一定是說我和玲讓她很自卑吧?」


    我正要喝咖啡的手不禁停了下來。


    等到我注意到這是在證明她這句話正中要害時,為時已晚。


    「果然是這樣。……放心吧。這不是因為你好懂,是我在一年前的時候就發現有這個跡象」


    「原來你早就注意到了」


    「我們畢竟是一個組合的。玲應該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了」


    「那你是怎麽看待夏音的煩惱的?」


    「什麽想法都沒有。因為這太無聊了」


    美亞當即便斷言夏音的煩惱十分無趣。


    我頓時無話可說,她繼續說道。


    「夏音其實比她自己想得更有才華。她可能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跟上的我們,其實我們眼裏也是一樣。我一直為了不被玲和夏音甩下,不拖她們的後腿,每天都在努力。————我覺得我們有相同的煩惱」


    「……原來如此。是這種意思上的無聊啊」


    夏音的煩惱某種程度上成了杞人憂天。


    這真是個好組合。


    成員之間平起平坐,旁人便不覺得有差別。


    可以說隻有她們三個人,必須是她們三個人才能保持其間的平衡。


    每個人的魅力和才華如千層酥一般重合在一起。


    因此才叫〝千層酥組合,真是個好名字。


    「我不清楚的是玲。我們在演唱會前確實會比較緊張,但是我感覺她最近比平時要緊張得多……」


    她似乎沒有聽過這些。


    玲沒有故意將這件事情保密。


    我無能為力,但美亞或許能從旁幫她一把————。


    「我前段時間稍微從她那裏聽了一些。她爸爸下場演唱會會到」


    「啊啊,原來如此。玲的爸爸一直都反對她當偶像……會有壓力也無可奈何。現在似乎是多虧媽媽在說服爸爸,才能得以繼續」


    「這樣啊……」


    「畢竟這工作比較危險,也沒辦法」


    美亞說到這裏,一口、兩口,喝起了稍稍變溫的咖啡。


    然後她就像是放下了心來,長出一口氣。


    「凜太郎君,謝謝你。多虧了你,我的煩惱好些了」


    「不用謝。你也挺為同伴著想的」


    「那是當然。我們三個人是一體的。少一個人,千層酥組合就會不複存在————我們是抱著這樣的心做偶像的」


    雖然說到最後開起了玩笑,說得比較輕鬆隨意,但我感覺我從這句話裏聽到了美亞的真心。


    或許最為千層酥組合著想的是她。


    「我想問,凜太郎君為什麽會對我們這麽盡心盡力呢?」


    「哈?」


    「因為一般來說不會這麽熱心聽別人的煩惱呀。結婚多年的夫妻倒也不提,我們頂多才認識一個月吧?我是在想,和你聊這些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我沒覺得添麻煩就是了」


    為了整理心中的想法,我也喝了一口咖啡。


    整理完畢後,我放下馬克杯,再次開口。


    「這件事我一直都沒想起來……我小時候很想成為讓別人笑起來的人物」


    「人物?」


    「比如成為幫助他人,讓人露出笑容的英雄、醫生……又或是真就是會讓人笑出來的喜劇演員。說白了就是我想看到許多人笑起來,這就是我過去那有些難以啟齒的夢想」


    這個夢想受挫,是在我媽離家出走的時候。


    我的思想變得極其現實,就是自那一天開始。


    「但是小學畢業前,我明白這根本不可能。我沒有能力去讓許多人笑起來。在我最親的人痛苦的時候,我一事無成」


    「……」


    「所以,見到站在舞台上讓觀眾沸騰的你們,我稍微有些憧憬。或許也能說我是看到了過去的夢想。總而言之,你們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我很尊敬你們」


    所以我才想幫她們一把。


    「當然,前提是有我和玲的合同。要是沒那個,我現在也不認識你們,也就不會這麽尊敬你們了吧」


    「嘿嘿,畢竟一開始都不是我們的粉絲呢」


    「是啊,說來確實是這樣」


    被玲帶到超卓傳媒的練習室恍如昨日。


    我和美亞、夏音的關係就是從那天開始的。


    「我是覺得,我從旁支援若是能給玲————給千層酥組合幫上忙,也算是回報了過去的自己」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美亞喝光咖啡,站起了身。


    「抱歉,在這裏待了這麽長時間,咖啡都冷了。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是嗎。能讓你的煩惱改善一些就好」


    或許是到了梅雨季,總感覺煩惱的人多了些。


    其實我很想幫助玲解決煩惱,但人生不會那麽如意。


    「啊,對了,我最後有一句話想說」


    「嗯……?」


    「你已經讓別人笑出來了。讓玲、讓夏音……而最重要的,就是我」


    她露出壞笑,背過了身去。


    「凜太郎君,明天見」


    「……!美亞!呃……謝了」


    「嘿嘿,不客氣」


    晚安————。


    她留下這句話,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一人留在房間,全身脫力看向了天花板。


    仿佛心靈得到了回報,得到了救贖。


    而最讓我掛念的,還是玲。


    「無能為力……是嗎」


    我明白。我們的關係沒有好到能插手別人家的事務。


    外人不論說了什麽,對方都沒有道理去聽。


    即便如此,可即便如此。


    這樣真的好嗎————一個模糊的想法開始在我心中盤旋。


    我感覺還有我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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