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睇了眼締素,譚智頓感大材小用,委屈道:「就這個小雞崽子,掉鍋裏頭也沒人吃啊,還用著我和浩然兩個人來護著他?」


    「咱們這些人裏頭,會舞刀弄槍的不稀罕,會找水源的可就這麽一個,到時候幾萬人馬就得靠他找到水源,信得過你,才把他交你手上,你不願意,要不我來替你?」霍去病掰下小塊麵餅丟入口中。


    譚智嘿嘿一笑,忙道:「不用不用,那還是我吧。小子,過來!從現在起,吃喝拉撒都不許出我一丈內,知道嗎?」他朝締素笑喊,旁人皆笑。


    頓了一會兒,西中郎將伯顏顰眉問道:「將軍,咱們扮成商旅必然行動緩慢,此番又是深入匈奴腹地,若遇上匈奴人劫貨怎麽辦?」


    「駝隊上的駝旗用的是長安齊家的,今年的過路錢他們早就交過了,不出意外的話,匈奴人是不會來劫我們的貨。」霍去病停了下,看出伯顏眼底的意思,「若是有意外,貨全丟棄,盡量避免交手,走為上策,此番是為了探路,要收拾他們等下次。」眾人聞言,心下皆已明白。


    長水校尉施浩然把最後一點麵餅吞入腹中,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道:「又不用動刀動槍,天天光跟著那些駱駝磨蹭,還得伺候小毛孩子,沒勁沒勁。」


    話音剛落,他便被人自身後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要不說你賤呢,沒匈奴人追在屁股後頭,你就不會過日子了。」霍去病踹完他,坐回去,笑道:「老趙,每天早晚照著飯點揍他,省得這小子皮癢癢。」


    趙破奴笑嗬嗬道:「這小子皮厚,我擔心早晚兩頓不夠。」


    「得得得。」施浩然拱手作揖,邁了幾步正走到締素旁邊,把締素一把攬過來,故作鄭重道:「我責任重大,得保護這個大人物,你們誰都不許惹我啊!」


    未料到他勁道太大,締素被他勒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幸而一把被譚智拎了出來,頓時締素扶著船舷連連咳嗽。


    「差點勒死他,你這蠻牛。」譚智邊道,邊好心地替締素拍背,他的手勁也不輕,拍得締素踉蹌一下,幾乎栽到甲板上,幸而子青及時托住,將締素扶到旁邊坐下。


    「你瞧瞧你瞧瞧,剛才你差點拍死他,還說我蠻牛,你自己也不去照照鏡子。」施浩然一臉的幸災樂禍。


    你一句,我一句,接下來兩人扭鬥成一團,霍去病看得有趣,權當佐餅小菜。


    締素哀怨地將子青瞅著,雖不敢言語,但目中意思已讓人十分了然,我不要和這兩個蠻人待在一塊!


    將軍所下達的命令,子青亦無法,隻得安慰地拍拍他。


    下船後,果然有駝隊已在岸邊等候,待把錦緞、布匹都搬上駱駝背上,他們方才跨上馬背,開始這一路的旅程。因是打著長安齊家的旗號,一路上著實太平,即使遠遠地有匈奴人經過,看見他們是齊家商隊,也無人來為難他們。


    有時到了匈奴人小部落所在地,還有普通匈奴百姓上前來與他們換些針頭線腦,油鹽醬醋之類瑣碎東西,霍去病也甚大方,心無芥蒂,能有多出來的皆與他們交換。待走遠後,施浩然甚是不解,皺眉道:「他們可是匈奴人,咱們幹嘛還要換東西給他們?」


    「匈奴人就不是人了?」霍去病白他一眼,「不打仗的時候,人家也是老老實實過日子,在這種小事上去為難人家,你瞧你這點肚量……」


    話還未說完,就聽見「嗖」的一聲,一支利箭從身後射出,直入草叢深處,隱約能看見一頭肥碩野兔栽倒在地,子青飛快竄過去,將野兔拎回來,掛於馬側,一日下來,那裏已然掛了三、四頭野兔。


    霍去病斜睇她一眼,「打兔子倒是俐落,要是烤兔子的功夫再精進些就好了。」


    子青愣了愣,默默點了下頭。


    眼見日漸西斜,霍去病下令就地宿營,除了譚智、施浩然二人陪著締素去附近搜索水源,其他人卸下駝隊的貨,讓駱駝得以休息,又生了篝火,子青在篝火邊拔著兔毛,預備烤兔子。


    瞧她把野兔背脊上的毛拔下來,當作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放入小布包內,最閑的霍去病忍不住湊過來,探手就把小布包拿過去,端詳奇道:「你留著兔毛做什麽?」


    「兔毛可以做筆。」子青有些緊張地看著他手中布包,生怕霍去病喘氣略大些把兔毛吹跑了。


    霍去病挑眉,「做筆?」


    「嗯,秋冬時候的老野兔背上所生紫毛,被稱為『紫霜毫』,是做筆的上上之選,所做出來的筆儲墨多而不漏,耐用。」


    子青耐心解釋道,與此同時,想不作痕跡地從霍去病手中拿回小布包,可未料到霍去病偏偏不撒手,子青隻得訕訕縮回手。


    「兔毫我倒是知道,不過沒想到是這老野兔背上的毛。」霍去病閑閑道:「你想做筆?也好,先做一根給我使使,讓我看看好不好用。」


    子青呆了呆,紫毫極其有限,這些兔子加起來都未必能做一支筆,將軍這一開口……


    「怎麽,你不願意?」霍去病已從她不自覺顰起的眉尖看出來,心下有些好笑,畢竟還是年幼,這少年絲毫不懂得掩藏情緒。


    子青思量著該怎麽說才妥當,沉默半晌,也沒想出什麽好法子,隻能抬眼如實與他商量道:「若將軍不等著用的話,下次再做筆給您行嗎?這次的筆,是我想拿去賣些錢兩,有急用的。」


    她目光甚是懇切,乾淨清澈,霍去病對上她雙眼,定定看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你乾脆賣給我,如何?」


    「您想買?」子青有些不可置信。


    「嗯。」


    子青隻能道:「那我賣您便宜點吧。」


    「行啊。」把小布包遞還給她,霍去病隨意轉開,自到馬鞍旁尋了水囊,飲了幾口後複轉回來,也不說話,隻瞧著地上的野兔,傷口皆為一箭穿喉,乾淨俐落。


    「你的箭法不錯,射香頭對你來說應該不算太難的事情,既然缺錢,為何不去拿月底考核的金餅?」他問。


    把一隻拔得乾乾淨淨的兔子放到旁邊,子青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使勁地擼著手上的餘毛,半晌才道:「我不能要。」


    霍去病怔了片刻,想起以前曾經聽說過關於墨者行事,其中有件他認為甚為迂腐的事,悟道:「墨者不收取任何禮物和獎賞,因為不願別人認為自己另有所圖,是這樣吧?」


    沒想到他連這也知道,子青又看了他一眼,眼中微帶詫異之色,然後她點了點頭。


    「可月底考核這事,沒關係吧?」霍去病開始意識到這個少年的想法,很可能比他所能想像的更加迂腐頑固。


    子青認真道:「習武該是為了強身健體,保護弱小,又或者是報效國家,不該是為了錢兩。」


    「既可報效國家,又有錢兩可賺,兩全其美之事,豈非更好?」霍去病理所當然道,順手在她腦袋上叩了一記,「你這孩子也太死板了。」


    頗為柔順地挨了他這記,子青沒吭聲,悶頭把木棍削尖,串了兔子架在火上烤。


    暮色漸沉,火光映在她臉上,霍去病多看了兩眼,笑著搖頭起身,去查看駝隊。


    兔子還未烤熟,締素一行人便回來了,馬背上馱著七、八個滿滿當當的水囊。


    譚智將附近水源方位告知霍去病,霍去病當即取出地圖細細標明,而後看著地圖凝神思考。


    趙破奴自懷中掏出從高不識那搜刮來的調料,圍著兔子通身亂灑,急得施浩然在旁直搓手。


    「你會不會啊?不會別糟蹋東西,多了多了,你這樣灑肯定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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