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陪著知秋沉默。 晚上他特意抱著自己的涼被在知秋房裏睡下,在她床邊不遠的地方打了地鋪。自從知秋小學後他們兄妹倆就沒有再一個房間睡過覺,可知秋現在的情緒並不穩定,她很希望哥哥能陪陪她。 兄妹倆隔著一段距離,一上一下各自躺著,屋裏沒有開燈,除了空調發出的輕微聲響,安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們誰都沒說話,卻又都沒睡著。 卓陽冰擔心的在門外幾次停留,想著要不要敲門問幾句,又擔心會嚇到知秋,徘徊猶豫著不肯離開。 最終,他掏出手機給裏麵的人發微信。 顏隨原拿著手機,看著卓陽冰發來的消息,扭頭就看到了門縫外微亮的走廊處那一點陰影,心理上忽然有了些安慰。他把手機屏調暗,小心地給他回複消息,讓他不要擔心,快點回去睡覺。 剛把消息發出去,幾秒後就收到了回複。 ‘床上沒人給我抱,睡不著o(╥﹏╥)o。’ 顏隨原目光盯在語句末尾的顏文字上半天,哭笑不得的想著,他這又是跟誰學來的這些東西,和他霸總身份也太不搭了。 ‘霸總是不可以賣萌的。’ 又過了幾秒,卓陽冰回複了。 ‘杭星說這樣可以讓我看起來親切一些。’ 顏隨原無奈極了,卓陽冰的腦子有時候是真讓人捉摸不透,被人坑了還不自知。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起身開門出去,門外果然傻站著一個無家可歸的男人。 卓陽冰見了他眼睛一亮。 “我今晚必須要陪著知秋,她……情緒不太穩定。”顏隨原低聲說著,“就一晚。” 卓陽冰當然不是想要打擾人家兄妹難得共處的時光,也知道知秋現在肯定特別難過,他其實是擔心的:“我不是那個意思,知秋她沒事吧?我媽說她晚飯都沒吃,怕她餓著。” “偶爾不吃就算了。”顏隨原壓低聲音回他,“我明天再安慰安慰她。” 卓陽冰皺眉,即使穿著睡袍也還是不掩一身淩冽氣勢,不痛快的說:“馮敏過分了,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他不是沒想過要對付她,可原家雖然大傷元氣,但到底根基還在,馮敏怎麽說也是原誌清明媒正娶的夫人,他明麵上不好針對,畢竟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母子,他的針對行為或多或少都會帶累原原和知秋。 “謝謝。”顏隨原歎氣,“但是這件事我想親自解決,可以嗎?” 卓陽冰不同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為什麽我不能管?” “因為你沒辦法管。”顏隨原輕聲說,“我和她……畢竟有血緣關係,這一點誰都不能否認,外人插不了手。” 卓陽冰不喜歡他說出的“外人”這個詞,可他也知道眼下不是自己作妖的時候,原原看起來很好說話性格綿軟,但真到了關鍵時刻,誰都動搖不了他的想法。 既然他說想自己解決,卓陽冰也不好多管,怕他生氣,不過他還是不忘叮囑:“原原,如果……我是說,如果。” “你以後聽到了什麽不好的事一定不要亂,無論她跟你講了什麽可怕的事,你都要穩住。” “要時刻記得我,給我打電話,我會第一時間過來的。” 卓陽冰不能把自己的猜測說出口,畢竟那是沒有經過證實的東西,簡黎那頭還沒有調查出結果,萬一自己的推論是錯的,貿然說出口或許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局麵。 顏隨原輕笑,“那是當然的,我怎麽可能會被她再影響到。” “她於我而言就是個路人。” 有了他的保證卓陽冰放了心,在顏隨原再三的催促下,他才依依不舍的按著他親了一會,心滿意足的回房。 顏隨原小心地關門躺回去,睜眼看著漆黑的天花板,漸漸地下了決定。 既然馮敏不肯罷休,那他就主動出擊去找她,不管她想要什麽都可以談,隻要她別再來打擾知秋,永遠退出他們的生活。 ———— 第二天,顏知秋醒後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顧夫人雖然擔心卻也不好多說什麽,說來說去這也是人家的家事,她連個鄰居都算不上,沒法插嘴,隻能不停地給她夾菜,讓她多吃些。 吃完早飯,顏隨原說自己有事要出門,拜托張阿姨和顧夫人照顧知秋,自己打車往約定好的地點去。 他早晨起床給馮敏發了消息,約她在某個咖啡店見麵,有什麽事一次說清,他受夠了這樣的生活。 十點整,顏隨原終於趕到了咖啡店,馮敏已經在了。 “原原。”她緩緩地站了起來,怯怯的看著他,很怕他會說出刻薄的話來。 顏隨原沒有搭理她,徑自坐下後跟服務員要了一杯果汁,等人離開才冷淡的看向她,不耐煩地說:“我約你出來不是為了敘舊,不用跟我說廢話。” “為什麽去找知秋?” 馮敏訥訥的坐下,尷尬的摸著手上的玻璃杯解釋道:“我隻是,想見見她。” “你有資格嗎?”顏隨原不屑的冷笑,“早在十幾年前你就已經失去這個權利了,於她而言,你就是個陌生人。”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針一般紮在馮敏的心頭,可她也知道這是她活該,當年走的時候就該想到今日後果,沒什麽可委屈的,她勉強打起精神,苦笑著說:“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們。” “這些年,我也遭到了報應。” 顏隨原涼涼的說:“那是你活該。” 馮敏一愣,繼而低下頭,輕笑一聲。 “是啊。”第七十章 眾所周知, 馮敏是原誌清的第二任妻子,原傑和原茜兩兄妹從血緣上講和她沒有分毫關係,隻是當年他們的母親在生原茜的時候不幸大出血搶救無效去世, 她才有機會回到原誌清身邊。 “我和誌清是大學同學,他是我的初戀。”馮敏喃喃的說著, 似乎已經陷入了美好回憶中。 初戀總是美好的, 很多人一生可以忘記很多人很多事,卻絕不會忘記自己最初曾經喜歡過的人, 原誌清之於馮敏就是這樣一個白月光。 他們還在大學的時候就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什麽出格的事情在那個保守的年代都做過了, 馮敏對原誌清一往情深,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可惜兩人身份地位實在懸殊,作為豪門繼承者的原誌清最終還是在壓力之下選擇回歸家族, 聽從原老太的安排,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被拋棄的馮敏痛不欲生,一時想不開輕生尋短, 被人救下後孤苦寂寥的過了幾年,最後才被媒人介紹給顏文青, 生活逐漸走上正軌。 可她即便已經過上了安穩幸福的日子, 心裏卻還是不能忘初戀,當原誌清的妻子去世後, 她得知自己還有機會回到他的身邊時,她絲毫沒有猶豫的奔向他, 哪怕拋夫棄子, 哪怕去做別人的後媽,她也甘願。 她的自輕自賤當然不可能被人尊重,尤其是原家那樣的豪門, 都以為她是攀附權貴才嫁過來,所以根本沒人瞧得上她,原老太對外甚至都不承認她的身份。 馮敏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可她默默地忍了下來,隻要能陪在原誌清身邊,她什麽都不在乎,她是真心的把心上人的一雙兒女當做自己的孩子疼愛,一心想要為心愛之人撐起一片天。 “我不想聽你和你的‘真愛’這些又臭又長的狗血故事。”顏隨原淡淡的攪著果汁,懶洋洋的說:“毫無新意,而且令人倒胃。” 馮敏抬手輕輕擦去眼淚,低聲說道:“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我總是這樣不受人待見。” “那不是你活該嗎?”顏隨原冷眼看他,輕嗤一聲:“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又沒人逼你。” 馮敏被他噎得說不出話,紅著眼許久,又說:“你跟文青果然不像。” 顏隨原對這話敏感的很,他抬頭皺眉看她:“什麽意思?” 馮敏深吸一口氣,像是終於鼓起了勇氣,平靜的說:“誌清生病了,急需腎髒移植。” “那關我什麽事?”顏隨原覺得她腦子壞了,不耐煩地說:“我又不是醫生。” “該不會因為他要死了,你會被趕出原家無處可去,所以想找我給你養老?” “那是不可能的。” 馮敏咬了咬唇,又說:“我想讓你幫、幫忙匹配一下腎髒移植。” 在那一刻,顏隨原已經不是驚訝的事了,他覺得馮敏應該是腦子不正常了,她在這說什麽鬼話呢?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能胡亂配型嗎? “你其實,和誌清有血緣關係。”馮敏從隨身帶的包裏掏出一份文件遞過去,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小聲又說:“原茜的腎髒匹配不上,我隻能來求你了。” 顏隨原嗤笑一聲,覺得馮敏一定是見不得他現在過得好,故意來找茬,隻是編的垃圾理由也太可笑了。 他和原誌清有血緣關係?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她怎麽不說自己跟豬有關係呢? “你可以看看,這是親子鑒定。”馮敏輕聲道。 顏隨原才懶得看,他格外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約她見麵,這人腦子壞了。 可是馮敏無比認真,她堅持要顏隨原看那份報告。 顏隨原被她弄得不耐煩,隨手拿起來翻了一頁,這份報告裏的許多專業名詞他看不懂,可最後的陳述總結那裏,他看到自己和原誌清的生物親緣關係99.9999%時,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就算他不懂醫也知道這代表著什麽。 他強自鎮定的的合上那份報告,硬是逼著自己露出一個笑來嘲諷,自信的說:“這不可能,你想騙我?” “我不可能是原誌清的兒子。” “我是你和爸爸結婚之後才有的,你不可能有機會在姑姑的眼皮底下出軌!” 馮敏滿臉悲傷的看著他,滿眼含淚。 顏隨原有絕對的信心她在誆騙自己,雖然不懂弄份假的親子報告有什麽用,可他沒心情和她在這糾纏了,冷聲道:“我不想跟你說廢話了,我隻想警告你——如果你以後再來打擾我,我就告訴你們原家人。” “他們應該也不想你和前夫這邊的人有聯係吧?” 馮敏沒忍住,伸手猛地拉住他,終於哽咽著說:“原原,你真的是誌清的兒子!我沒有騙你!” 顏隨原翻了個白眼:“假如我真是你那個‘真愛’的兒子,你不可能會把我丟給爸爸。” “就你這種自私的女人,如果我真的和他有血緣關係,當年早就被你帶著去邀功了。” “那是因為……我、我當初並不能確定!”馮敏索性不管不顧的全都說了,她急切的解釋道:“我和文青在結婚前的那一晚……和他在一起。” 那時馮敏已經和顏文青定下了婚期,也打算死心真的和他就這麽平淡的過下去,可就在她試好婚紗拍了結婚照即將結婚的前一天,原誌清卻連夜坐了飛機來看她。 他喝了很多酒,抱著她痛哭著訴說自己對她的思念和不舍,於是那晚,不能控製自己感情的馮敏去了一家小旅館,放縱自己和他最後來了一次抵死纏綿。 什麽結婚,什麽丈夫,什麽道德,她都不顧了。 她一麵沉迷於原誌清的溫柔,一麵又覺得自己是個背叛丈夫、勾引別的女人丈夫的賤|人。 可又可悲的無法逃離這樣畸形的愛。 兩人糾纏了一夜後,馮敏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第二天一早依依不舍的離開情郎,穿上了顏文青給她買的紅色禮服,跟著他去了村裏擺酒席。 “再後來,我和文青結婚不到兩個月就有了你,我不能確定,你到底是誰的孩子。”馮敏吞吞吐吐的說著,一臉的愧悔:“我想過把你帶走,可……可萬一不是呢?原老太太不會要我的。” “而且、而且也不一定會那麽巧,就隻是那一晚而已……” 馮敏就抱著這種僥幸心理自我欺騙,她也知道自己對不起顏文青,所以走的時候裝聾作啞,認定原原一定是顏文青的兒子,根本不敢去查真相,仿佛隻要不去查,她就能心安理得。 “那你為什麽現在又說了?”顏隨原心頭大亂,可他還在掙紮著為自己爭取最後一點希望,他緊緊地捏著那份報告盯著馮敏看,奢望從她臉上看到哪怕一絲掙紮猶豫。 馮敏輕聲回道:“我本來,也沒有想那麽多,可是誌清他病重,我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