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霄跟在他身後,提醒道:“以後別跳來跳去,容易傷到筋骨。” 薑宥嗤之以鼻:“你們上了歲數的人都這麽囉嗦?” 上了歲數?裴明霄說:“如果沒算錯的話,我隻比你大五歲。” “我家有個比我大五歲的,但是我要管他叫叔叔。” 薑宥回頭做了個鬼臉,故意特別乖的喊了聲:“裴叔叔!” 喊完,扯著凳子撒丫子跑開,那模樣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裴明霄『揉』『揉』眉心,心想,等過完年,他得好好修理這死小孩一頓了。 可惜不用他修理,很快,死小孩自己遭了報應。 室外一共有兩個需要踩凳子貼春聯的地方,一個是剛剛貼完的車庫門,一個便是整幢別墅的大門。 大門麵積比車庫更大,弄了十分鍾才勉強搞定,薑宥如剛才般往下跳,但可能在外麵凍了太久,加上貼東西的動作比較固定,雙腳落地時膝蓋軟了下, “撲通”一聲,跪到了裴明霄麵前。 這動作一氣嗬成,饒是裴明霄眼疾手快也沒來得及接住。他忍著笑意把人拉起來:“好意叔叔心領了,但輩分沒差多少,不用行如此大禮。” “......”淦! 薑宥七竅生煙,氣的轉頭就走! “薑宥,”裴明霄出聲叫他,“你慢點。” 他怎麽可能給對方羞辱他的機會,腳步不停,“幹嘛?!” 裴明霄腿長,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然後俯下身子,在他膝蓋上輕輕撣了兩下,“褲子髒了......疼不疼?” 眾所周知,裴明霄有潔癖。 而這個有潔癖的人正在替自己撣褲子。 薑宥剛攢起來一丟丟的怨氣霎時消散,“不疼......別囉嗦,我沒那麽嬌氣。” 外麵太冷,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人趕緊回屋。 室內比外麵好貼多了,在“裴叔叔”嚴格要求下,薑宥越來越熟練,很快貼完了一樓二樓。 這時李伯倒出空來,想幫幫忙。卻見那兩位一位指揮一位貼,默契度十足,他嚐試了半天沒能『插』進去手,遺憾地去切水果。 貼到四樓,裴明霄來了個電話,薑宥從他手中拿過膠水,示意他去一旁接。裴明霄走到欄杆前,差不多四十秒把事情處理完,回頭隻見自己房門上已經貼上了碩大的福字。 與其他房間的明顯不同,鑲著金粉鋪成的金邊,金燦燦、紅彤彤,那叫一個喜慶。 他不喜歡往自己門上弄累贅的東西,看著礙眼,但已經貼完了,又不能當場撕下去,默默在心裏盤算著明天早點起來處理掉它。 如果男生不樂意的話,就說膠水不夠黏,自己掉的。 把鍋甩給膠水,很好。 . 搞定春聯,兩人分別回房拯救已經被拜年信息淹沒的手機。 因為要趕晚上回蜀地的飛機,年夜飯廚師做完的較早。家裏隻有三個人,裴明霄沒拘泥於形式,讓大家上桌趁熱吃。 薑宥噬辣,鮮香麻辣的川菜是他的摯愛。裴明霄去地下酒窖選了瓶紅酒,每個人小酌了既杯,熱乎乎的年夜飯吃完,春晚也開始了。 濱城早已施行禁燃禁放,雖然別墅區內還能聽到煙花爆竹的聲音,但身為公民,首要責任是遵紀守法,即使家裏有別人送的煙花,他們也都沒提,透過窗子看看別人家的,過過眼癮足矣。 除了年夜飯和春晚,春節還有個大項目——包餃子。 去年的餃子是李伯一手『操』持的,今年薑宥不打算閑著,也沒想讓裴明霄閑著,湊到正在調試環繞音箱的裴明霄身邊,“李伯歲數大了,一直站著對腰不好,咱們幫他包餃子去呀。” 這人永遠能找到令人無法拒絕的借口,三分鍾後,高高在上的裴大總裁又被拉下凡間,進來廚房。 薑宥好歹會煮個麵,身為根正苗紅的富n代,裴明霄是實實在在的十指不沾陽春水。薑宥先跟李伯打招呼:“李伯,我們來幫你啦!” 然後從儲物櫃裏找出一條新的圍裙,走到裴明霄麵前:“低頭。” 裴明霄應聲低頭。 薑宥把圍裙套到他脖子上,又要求:“抬手。” 裴明霄抬起雙臂,薑宥拿著圍裙兩根係帶,環住裴明霄的腰。 係到一半,他才意識到自己腦回路不太對。其實可以繞到後麵去係的,沒必要非得用這種,這種...... 類似於擁抱的姿勢。 “小宥,”看到這一幕,李伯往上推推老花鏡,“你耳朵不舒服嗎?好紅啊!” 裴明霄下巴被男生頭頂蹭的癢癢的,聞言垂眸,正巧看到男生紅透的耳尖。 薑宥手一抖,不小心係了個死結,“......沒什麽,辣的吃多了。” 川菜果然名不虛傳,吃的時候沒見人耳朵紅,吃完一個小時倒是後反勁了。也不知道是辣椒厲害,還是吃辣椒的人厲害。 裴明霄忍不住嗤了聲。 侍候完裴大總裁,薑宥自己也套上圍裙,開始和李伯學包餃子。 李伯把這當成小夫夫間的情趣,不覺得他們麻煩。從買這幢別墅開始,到現在六年,他一直跟在裴明霄身邊,看慣了他的克製,也更樂於見他活的更有人情味兒一點。 可惜他出發點是好的,耐不住身邊有熊孩子。包了沒幾個餃子,薑宥發現自己捏的褶不如裴明霄好看,想方設法開始搗『亂』,小眼睛瞄著人家,看人家捏褶就用手肘捅捅,或者故意往人家身上撞。 裴明霄哪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在下次他撞過來時故意躲開。 於是薑宥從“撞”變成了“栽”,差點一腦袋紮進麵盆,氣的小臉皺成一團,抓起麵粉—— “啪”地拍到了裴明霄挽起袖子的手臂上。 手臂多出來一隻白『色』大巴掌,潔癖症立刻發作,裴明霄也抓起麵粉要往薑宥身上拍。薑宥彎腰一躲,麵粉沒拍到胳膊上,灌了滿滿一脖子。 怒火徹底被點燃。 十分鍾之後,廚房不再是那個廚房,人也不再是原來那三個人。 最慘的是李伯,他什麽都沒做,因為腿腳不如年輕人靈便,莫名其妙就成了老花貓。 剩下倆小花貓一隻站在廚房中央,一隻躲在中島台後,虎視眈眈地互相對峙。 裴明霄看看自己已經不能要的衣服:“好了,不鬧了。” “是我想鬧嗎,”薑宥左手舉鍋蓋擋在身前,活似美國隊長濱城分長,“是你太過分!” “我過分?”裴明霄無奈,“誰先動手的?” “我先動的手沒錯,但誰能想到你會還手啊!!!” 裴明霄怔了下。 別說薑宥,他也沒想過自己會還手。 見他沉默,薑宥以為自己取得了階段『性』勝利。他在裴明霄麵前從來掩飾不好得意的表情,換句話說,每次從裴明霄手中討來便宜,他都要比勝過別人更開心。 他直直地看著裴明霄,放下鍋蓋,用那種半嫌棄半鄙夷的語氣“嘁”了聲,故意說:“幼稚。” 下一刻,頭發絲又掛上一團麵粉。 “嗯,”裴明霄說,“我就是幼稚。” . 春晚好像總是這樣,所有人都在吐槽越來越無聊,但又所有人都在看,仿佛它已經不是一個節目,而是一種符號,一種春節必備的儀式。 在某總裁的監督下,曆經兩個半小時,老花貓終於帶著小花貓收拾幹淨了廚房。等換完衣服,再回到客廳,隻有二十分鍾就到零點了。 李伯一邊在心裏念叨“大過年這是做的什麽孽”一邊下餃子,薑宥幫忙拿碗筷和調味料,裴明霄則又在接電話。 去年好像也是這樣,隻不過張羅包餃子的隻有李伯,剩下兩個都在玩手機或者打電話,打著打著就回了房,隻剩下電視裏喜慶的聲音在客廳裏回『蕩』。 幾分鍾後,李伯端出一盆熱騰騰的餃子:“快來,趁熱吃!” 薑宥瞥了眼裴明霄的方向,在心裏默默數數,數到八十七,一分鍾零二十七秒,那人才捏著手機過來。 薑宥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我們都在等著你吃餃子。” 裴明霄點點頭:“嗯,好。” 好個屁,薑宥在心裏吐槽一句,轉頭隻見對方把手機調成了靜音狀態,裝回口袋,看樣子一時半會不打算再拿出來。 薑宥抿緊嘴唇,掩住笑意,把調好的蘸料推到對方麵前,“你試試。” 裴明霄點點頭:“嗯,好。” 『毛』頭小子吃東西一向比較快,裴明霄則是不習慣太晚進食,當主持人被簇擁著走上舞台,兩人正好同時放下筷子。 幾段吉祥的祝賀詞後,電視屏幕上跳出鍾表的動畫,薑宥和電視機一起倒數:“七、六、五......” 他表情認真,看起來特別期待新春的到來,裴明霄大概被這種氣氛傳染了,也跟著他默數:“四、三、二......” 數到“一”時,二人不約而同轉向對方—— “哥哥,新年好!” “新年好。” 聲音一道清朗一道低沉,一道急促一道緩慢,明明截然不同,交織在一起卻有種異樣的和諧感。 “劈裏啪啦——” 不遵紀守法的鄰居們開始燃放爆竹,他們在爆竹聲中靜靜地看著彼此,三秒後,也可能是三分鍾後,繼默契地拜完年,又默契地一起笑了出來。 “噗哈哈哈哈......咳咳,”薑宥笑的有點熱,他用右手扇了扇,“對了,你站這兒別動,我去拿點東西。” 說完他噠噠噠跑開,等他上了四樓一趟回來,裴明霄果然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爆竹放完是煙花,夜幕中此時吊滿了一簇簇瑰麗的燈盞。薑宥像在廚房要求裴明霄那樣,隻不過這次換成了:“閉眼。” 裴明霄閉上眼睛,下一刻,他感覺衣裳下擺被人掀開,有什麽東西搔在腹部,粗糙的質感磨的皮膚發癢。 “好了,睜開吧——事先說好,不準打我。” 裴明霄還在懷疑他哪裏像會家暴的人,睜眼就見自己腰胯間圍了條紅『色』的腰帶。粗布織成,上麵印的字體有些扭曲,仔細看,約莫是“福星高照”四個字。 超市買來的劣質腰帶沒有金屬扣,此時男生正低頭試圖把它紮的好看一點,邊紮邊說: “我知道它土的要命,也知道它配不上你的身份,甚至能猜出明早它就會出現在你垃圾桶裏,但我還是想把它作為第三份禮物送給你。” “因為在我父親的老家,有一個流傳了很久很久的傳說——比大灰狼抓小孩還久。傳說中,隻要在新春第一天紮上紅腰帶,就能把一生的福氣牢牢拴在身邊,永遠不丟。” 一簇簇瑰麗的燈盞於高空炸開,飄散出無數星光。然後星光拖著尾巴劃開夜幕,劃過無垠的天際,劃向莫測的未來。